魏允之已领教过一招,知道此人是个劲敌,不敢有丝毫怠慢。饶是加了小心,还是在十几招后,被他点中左边的肩胛骨,立时便是一个血洞。血水顺着看似不大的伤口,喷射而出。
那男子不料,他竟会在自己手上走了近二十招,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魏允之疼得脸色煞白,额上冷汗直冒,呲着牙道:“乖孙子,把你爷爷伤得这般,会遭雷劈的!”男子冷冷一笑,手里不知扔了什么东西过来,“啪”的一声,将他的束发冠打得粉碎,一脑袋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男子展开身形,仿佛驾云般的去了。
寺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尖叫着四散逃去。互相践踏的,与亲人走散的,不计其数。
魏允之提了口气,掏出身上的手巾,按在伤口之上。施展轻功,在众人的头上飞跃出寺。不知在哪儿抢了一匹马,直奔城门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头发快掉光了。
24
24、第 24 章 。。。
混混沌沌的睁开眼,魏允之看见的第一张脸便是雍小君,其次是杭士杰。两人皆眼带血丝,一脸倦容的守在他身边儿。
一见他醒转,雍小君便止不住落下泪来。他原本是未经过大事的公子哥儿,人又年轻。
那日,一见自家王爷血淋淋的被人抬回来,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两位侧妃乃女流之辈,养尊处优惯了,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只一味的哭泣,拿不得半点主意。雍小君想,好歹自己还算是半个男人,这个时候不站出来,又更待何时?于是紧咬了牙,面上装出十分的镇定,劝了两位侧妃回房歇息,这里由他一力承担。
还好有杭士杰老成持重,雍小君事事必与他商量。他们虽是主仆,却都是净身之人,并没有太多的避讳。魏允之昏迷这两日,雍小君衣不解带的,睡在他房里的软榻之上。杭士杰同夏至两个便在外面打地铺。
整整守了两日,才见魏允之苏醒。
雍小君握了他的手,勉强笑道:“王爷觉得怎么样了?”话音未落,眼泪便流下来。魏允之见他气色很差,不免心疼道:“孤醒过来便无妨了,你也去睡会儿吧。”雍小君摇头道:“不,我得守着王爷。”魏允之扯着嘴角儿一笑道:“你怕做寡夫啊?”雍小君这两日来担惊受怕,已是满腹的委屈,哪还听得这种话。当下伏在床沿儿上,哽咽起来。
杭士杰叹气道:“都到这般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君这两日为王爷,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王爷还打趣人家。”魏允之拍着雍小君颤抖的肩膀,喘了口气道:“都是孤的错。好人儿,你把孤的心都哭乱了。”杭士杰正要退下,魏允之叫他站住,有话要问。
雍小君哭了会儿,觉得心里舒服些,方渐渐止住。夏至端了参汤过来,他接过去,慢慢喂与魏允之吃了。
夏至在旁道:“奴婢去请二位娘娘,并郡主们过来吧?”魏允之皱眉道:“你还嫌这儿不够乱是吧?你去跟她们说,孤已无妨了,要静养几日,让她们都放宽心,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又对雍小君道:“你还不赶紧去歇着,瞧,眼睛都抠抠儿了。你摸摸孤的心口。”雍小君以为他不舒服,忙伸手在他胸口上摸了摸道:“王爷难受吗?”魏允之笑道:“孤心疼你,这里疼得直跳呢!”
夏至低了头,双肩微抖,着实忍得辛苦。杭士杰暗自瞪了他一眼。
雍小君这才知道,魏允之在戏弄与他。当着奴才的面儿,又羞又恼,起身便走。魏允之在后头笑道:“你好好儿歇几日,等着孤过来!”只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越发快了。魏允之对夏至道:“你着人往厨房去说一声,让他们炖点儿补品送过去。”夏至应声出去。
魏允之咬着牙,打床上挣起来,吓得杭士杰一把按住道:“王爷要做什么?”魏允之道:“去把孤的衣服拿来,孤要到城门看看。”杭士杰急道:“王爷已昏迷两日了。记贵妃被打入冷宫,记维多下了昭狱,他的党羽,一共四十余人,均鸩杀于狱中。”魏允之道:“皇兄的手段一点儿不减当年。定的什么罪?”杭士杰道:“抄家时,搜出与敌国来往的书信,信中颇有大逆不道之言论。定了里通外国,欲以谋反之罪。又与后宫勾结……”魏允之打断他道:“孩子了,可曾找回来?”杭士杰一愣,一头雾水的望着他。魏允之皱眉道:“云掌印的女儿?”
杭士杰尚未答话,夏至在外头听了,边走边道:“王爷还不知道啦,这两日,京里头都乱成了一锅粥了。五城兵马指挥司,会同锦衣卫的人,把京城附近拿篦子整整梳了两日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云掌印给女儿画的小像,陛下让画师临摹了几千张,贴的满城都是。就连京城五十里外也贴满了。上头还说了,但凡知情举报,找回此女者,赏银五百辆,亲自送回者。赏银一千两。骆掌印见天儿的守在怀化门前。若是听见哪处城门有貌似这个孩子的,立刻骑了马飞奔过去。哎,可每次都不是啊。”
魏允之急了,冲他叫道:“云掌印怎么样了?”夏至正说的起劲儿,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跪下道:“奴婢……奴婢听说,说云掌印如今呆呆傻傻,连……”魏允之几乎是冲下床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吼道:“连什么?”夏至此时见他面目狰狞,吓得体如筛糠,结巴着道:“连大小便都不知道了。”
魏允之猛地推开他,一叠儿声的叫备车。杭士杰也急了,不顾尊卑的抱住他的腰,跪下道:“王爷便是真要去宫里,也该等伤好了再……”魏允之这会子哪有耐性听他说话,用好的那只手,一掌将他推开,抬腿就走。夏至连滚带爬的扯住他的腿道:“王爷要去也使得,只是太医嘱咐说,王爷身上有伤,最受不得风寒,求王爷加了衣服再去吧。”魏允之回头,正看见杭士杰捂着腰,打地上爬起来,不由叹口气道:“还不快去!”夏至慌忙起身,叫上个丫鬟,往里屋拿衣服去了。
魏允之走到杭士杰跟前儿,碰了碰他的腰道:“孤一时心急,手上便没了轻重,疼得厉害吗?”杭士杰笑一笑道:“奴婢没那么娇贵,不妨事的。王爷,奴婢陪你进宫吧?”魏允之本想戏弄他几句,但此刻,委实没有那个心情。
须臾,夏至拿了件玄狐大氅出来,同杭士杰一起,小心的服侍他穿好。随后,一路小跑儿的到外头,吩咐人预备车马。
趁着空当,杭士杰命人端了两盘儿点心上来。魏允之冲他笑一笑道:“你对孤的好,孤会铭记在心的。”杭士杰将脸扭到一边,不予理睬。
刚一上车,魏允之便催着快些,再快些。杭士杰扶住他道:“横竖已经在路上了,王爷又何必急在一时了?一会子把伤口颠坏了,岂不糟糕?”魏允之稍稍平静下来,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他肩上。若在平时,杭士杰早躲开了。
他微微侧头,望着魏允之依旧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个人,自己跟了他近十年。从初识到深知,以及那天的调戏。真恨不得立时走开,再不与他相见。可当他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抬回来后,望着那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的人,三魂去了七魄。亏了旁边有个内侍扶着,要不然早瘫在地上了。当时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仿佛心被活生生的挖去一般。直到他转危为安,现在就静静的靠在自己身边,竟生出失而复得之感。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夏至拿出宝麟王府的印信,卫侍验看过,都让在两旁,躬身施礼。
马车径直停在了紫宸宫的门前。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内侍迎上前来,在马车外施礼道:“奴婢艾丰泰,与亲王请安。”魏允之在杭士杰,夏至的搀扶下弃车步行,打量他一眼道:“你是谁?”艾丰泰赔笑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新任紫宸宫首领,艾丰泰。”魏允之道:“孙树哪里去了?”艾丰泰压低声音道:“孙树与记贵妃是一党的,已被陛下乱棒打死了。”
魏允之点了点头,抬脚便要往里走。艾丰泰急上前两步,躬身道:“陛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王爷若有要……哎,王爷别难为奴婢了,王爷!”魏允之懒得与他废话,直闯进去。杭士杰同夏至,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进来。
待看到眼前的一幕,魏允之彻底发怒了。
云修儒呆呆的坐在龙床之上,那双曾今温柔似水的眸子,如今正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没有光彩,没有聚焦。他的衣襟敞开着,露着雪也似的胸脯儿,那两点红缨依旧让人意动神摇。
中兴帝见魏允之闯进来,忙将云修儒的衣襟拉拢。方要开口,却见魏允之满面怒容,挡在中间道:“亏你口口声声的说喜欢他,喜欢他,你就怎么喜欢他呀?他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依不饶的,你什么东西!”
杭士杰,艾丰泰,夏至三人一听这话,当场跪了下去。杭士杰几乎有些失态的磕着头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王爷刚刚清醒,高烧未退,他……他满口胡话……”中兴帝脸色有些灰暗,哑着嗓子让他们都退下。
柳春来见有人,竟这般大逆不道的,与天子讲话,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是那日傍晚,被急召回宫的。回来便看见云修儒,成了这副模样。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他当场哭了出来。才分开几个时辰,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从此竟再无法见面了。犹记得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依稀还在耳边飘荡,娇憨可人的容貌,如今历历在目。最让他惶惶不安的是,云娃一旦找不回来,云修儒还能撑多久?云修儒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
杭士杰几乎是被夏至拉出去的。房中,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魏允之转过身来,惊异的看到,云修儒面无表情的,有些僵直的伸出一只手,把微微合拢的衣襟,又笨拙的拉扯开。魏允之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慌忙转过头去。柳春来也急急的用身子挡住,一面低语,一面与他把衣服重新牵好。
魏允之愣了一下后,似乎明白了他这个举动。想起那晚夜探骆缇府,在云修儒房里看到的一幕。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前迈了几步。亏了中兴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兄弟二人在另一边坐下。中兴帝正要吩咐内侍,奉上参汤,魏允之硬挤出一丝笑道:“多谢了。方才来之时,已在家用过了。”又道:“臣弟冒犯了皇兄,皇兄不恼吗?”中兴帝望着不远处的云修儒道:“什么恼不恼的。朕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要他能好起来。”魏允之也望过去,见云修儒弃而不舍的,又将衣襟拉扯开。身边的小内侍,顶着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
中兴帝叹口气道:“屋子里暖和,到不怕他着凉,你与他披件厚衣服罢了。”柳春来答应着,转到八扇玲珑屏风后面,取了件大毛衣服过来,与云修儒披好。
魏允之吸了口气道:“太医怎么说?”中兴帝疲惫的揉着额头道:“连朕都知道,他这是心病,必得云娃回来,方能好转。朕已发出榜文,昭告天下,凡能治愈此病者,赏金一千两,另赐七品官一职。”魏允之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中兴帝望着他的左肩道:“你的伤势如何?”魏允之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臣弟不是好好儿的吗,可见是无碍的。”中兴帝看了看他的脸色,皱眉道:“是什么人,竟能够伤到你?”魏允之回想当日之情景,仍旧有些心悸,慢慢道:“真乃是高手。臣弟在他面前,尚未走出二十招,便被伤得这般。他的路数……”魏云治低头细想一会儿,终是摇头道:“臣弟实在也看不透。”忽想起一事道:“臣弟与那僧人交手,眼看便刺中他了。他像是怕剑气伤到了孩子,竟然用手遮住她的头。”中兴帝也有些纳闷儿,低头沉思着,半响方道:“记维多说,初一那日,他并未派人前去。这等说来,果然另有其人吗?宫内还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不成?”
又把魏允之望一眼道:“那晚的蒙面人是你吧?”魏允之眼下没心情装傻充愣,只得把头点一点,承认了。中兴帝道:“你一个亲王,三更半夜不带一人,独自蒙面到别人家做什么?”魏允之听他弦外有音,话里有话,不由冷笑道:“皇兄是怀疑臣弟吗?好啊。我那日是吃饱了撑着了,散着步就去了!你待怎样?”中兴帝盯着他道:“你必是知道他在那儿,所以才去的。谁告诉你的?”魏允之思付再三,觉得没必要因误会,闹得兄弟失和。便将骆缇到王府之事,和盘托出。
中兴帝把骆缇暗骂几句,紧接着道:“你半夜到他房中,意欲何为?”魏允之怒极反笑,拍着他的肩道:“你把我当做是什么人?不入流的采花大盗?见着美貌之人,便想行那苟且之事吗?亏我还是你的亲胞弟,还口口声声叫你兄长,你竟这般想我。”说罢,竟有些支持不住了,忙靠在桌旁,闭了眼,半响做不得声。
中兴帝见他惨白着一张脸,竟显得如此的茬弱。平日见惯他,装模作样的假斯文,要吗便是一身市井气,满脸无赖像。如今这副模样,到叫他着实的不习惯,竟有些手足无措。
才将手放到他的肩上,便听得魏允之有气无力的道:“把你的龙爪拿远些,我这个淫棍可是受不起,没得玷污了你!”中兴帝望了柳春来一眼,压低声音道:“当着奴才的面儿,你混说什么?朕何曾说你什么了?都是你在自说自话罢了。明知身上有伤,还不知保养。叫个太医来瞧瞧吧?”魏允之微微睁开眼,斜斜的看着他道:“我们这等人,如何配看太医?陛下还是留着自己看吧。”中兴帝赌气道:“不识好人心的东西!”魏允之道:“向陛下谏一句忠言。骂臣弟之前先想想,自己脱得了干系吗?别连父母都带累了。”中兴帝方要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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