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肖穆微微皱眉,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手下,走到花耀跟前蹲下道:“鞋子上沾上血了。”
花耀捂嘴看了眼,骂道:“真扫兴!”
唐肖穆抬起花耀的小腿将鞋子脱下扔了,又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铺在地上让花耀先踩着。“我背你。”
花三儿不认识这人,只觉得这人不像是一般人,又看到门前一水儿的带刀士兵,登时慌了,连忙让一旁的家丁去禀告老爷。其实本来有人通知今天少爷回来就该出门迎接的,但是老爷却死活不愿意出门。大户人家的人情世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管按吩咐来,其他的他们也管不着。
花耀趴在唐肖穆背上让他背着,临进门前嘱咐道:“把那女的找个地方扔了,放家门前也不嫌晦气。”
花三儿看着趴在地上抽泣的女人为难道:“少爷,春红跟了你也有四五年了,不如给点钱,打发得了。”
花耀登时难以置信的怒道:“新做的一双鞋子,给我弄脏了还给她钱?有毛病么你!?”
花三儿只得连连答应。
花府大的很,但最近几年里面的人却越来越少,最大的原因就是——闹鬼。
花老爷和自己的一干姨太太们,成天什么都不做,光抓鬼了。现在花老爷敢不去迎接自己儿子,就是听刚请的道士说的,今天大凶,不宜出门。然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六皇子居然和自己儿子一块回来了。等家丁禀报他说六皇子像是来了,他还半信半疑。
花府家丁都住东院,以前那里成天笑语盈盈,花团锦簇的,现在却是因雾缭绕,经文,咒语声不断传来。
唐肖穆背着花耀,猜也知道背上的人表情不会好。“我成年征战沙场,杀的人多的数不过来,怎不见有鬼来索我的命。”
“鬼我不怕,”花耀没好气道“说是有妖精。”
“放心,以后没了。”
“嗯?”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东院前的家丁看到花耀,立刻叫着去禀告花老爷。
花老爷这才领着一大群姨太太出来接人,看到六皇子居然也在,惊诧的不知所措。当初宫里来人说请花耀跟六皇子一同去北疆,花老爷还以为是同以前一样,就是请去“看看”。
花家常做宫里的丝绸生意,诸位皇子也是见过的。当然,这也多亏了他那争气的混蛋儿子。大多皇子,公主都是以“看看”的名义接花耀去府上做客,他才有机会接了宫里的生意。
唐肖穆的侍卫见这胖老头竟然见了皇子不下跪,厉声道:“大胆,见了六皇子竟然还不行跪拜礼!”
花老爷这才反应过来,刚要领着妻妾跪了,却又猛然想起,这六皇子还背着自己儿子,这一跪,不连自己儿子也跪了?
花耀倒是想的开,微微一笑道:“怎的,见了皇子都不跪,爹你胆子忒大了点儿。”
花老爷气的脸色发白,好半天才跪下。
几个道士还在院子里施法,一边儿甚至还盘腿坐着几个和尚。花耀本没心思理会,谁知几个道士和尚倒是偷偷的在打量他。
花耀回自己屋子的路上,经过一个祭坛,花耀伸手抽了唐肖穆腰上的剑,对着祭坛戳了几下,将祭坛上的蜡烛戳倒,烛火点燃了桌子上的白布,布上又有硫磺等一干道士常用的物事,顿时起了大火。下人们忙着救火,花老爷惊得不知所措,连忙双手合实,求天求地的。
道士们叽叽呱呱的叫嚷,说花耀冲犯天君,罪不可赦等等。花耀听的心烦,歪着脑袋,拿剑指着其中一个道士问道:“会穿墙不?”
道士怒道:“贫僧乃是天启山天启道人亲传弟子……”
花耀一笑,两眼弯弯。
唐肖穆知道他又要发难,摇摇头笑笑。花老爷气的要翻白眼,可这六皇子都没说什么,他哪有胆子说话。
“花三儿,花四儿,”花耀给家丁使个眼色,两个家丁都是多年跟着这公子哥儿的,立刻就上前一人一边儿架住道士。花耀嘿嘿一笑,“帮道长穿个墙玩儿。”
两个家丁互相看了眼。虽说这神魔鬼怪的东西玄乎,一般人不敢冒犯,但是如果不按着这小祖宗的话去做,他们俩就会没了饭吃,怎么死都是个死。两人小声的对道长说了声:“对不住了。”之后拉着道长往墙上撞去。
听着道士们的叫骂声合着惨叫声,花耀倒颇为受用。花老爷气的浑身发颤,最后只压着怒火说了句:“这是我请的客人,你好歹也看着点儿做!”
听了这话,花耀面上没什么,唐肖穆却冷下脸,“你儿子浴血沙场,如今平安回家你却闭门不接,几个骗钱的你倒当个宝。花老爷,是不是也该看着点儿做。”
十八岁的孩子,说话却威严十足,光那眼里欲杀人的眼神,花老爷就骇的一身冷汗,立刻就跪了下来。
花耀看着哗哗啦啦跪着的一院子的人,开心的很,人模人样的就开始教训他爹:“别叫我再看到你拿我的家产往外败。”
刚有了身孕的四姨太不高兴了,极其不满的嘀咕了句:“你爹还没死呢。”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正赶上下人抬了几桶水来救火,花耀一脚踹踹唐肖穆,唐肖穆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一手背在身后,从身后树干上揭了一下块树皮,暗发内力,将树皮打在抬水跑来的小厮膝盖上。小厮一下子往前扑倒,一桶水全部倒在四姨太身上。
花耀看到四姨太被淋得像个落汤鸡,脸上的胭脂化开,跟个鬼似得。几个老妈子被吓的白了脸,慌忙找了被褥给四姨太盖上。花耀笑的开心,四姨太抓狂的骂了几句,听到花耀哈哈大笑,更是怒不可遏,之后没由的喊一句:“个坏心眼的小狼崽子,怪不得天都看不下去,叫你娘都死绝了!”
她这一吆喝,花耀开始也没怎么放心上,只当是这疯女人又撒泼。正要冷言驳斥几句时,花耀才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花耀慢慢收敛了笑容,冷冷的道:“你什么意思。”
四姨太嘴还张着,心脏狂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恨恨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子,不敢再吱声。
唐肖穆扭头道:“算了,先回……”
花耀猛地跳下地,也不顾自己有一只脚还没穿鞋子,径直走到四姨太跟前,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大吼道:“你刚刚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四姨太自然是知道这小祖宗心狠,什么都敢干出来。
才嫁进来时四姨太不了解这小子的脾气,只知道他爹不待见他。为了给自己立威,四姨太就让下人把他关屋子里,不叫娘就不让出来。谁知这小子竟然用牙咬尖了木筷子,戳瞎了下人的一双眼,之后愣是从三楼跳了下来。大户人家的少爷到底身娇体贵的,左腿摔的不能动。花耀连走带爬着去的四姨太那里,手里拿着还带着血的木筷子就往四姨太脖子上戳。若不是有机灵的下人及时拦住,四姨太就得去见阎王。打那以后,四姨太见不得花耀,见了就得做一宿的噩梦。
四姨太吓得脚软,不住的看着花老爷,向花老爷求助。花老爷只得叹口气说道:“大概是昨儿晚上,那棵柳树死了。据说是被人施了法……”说完还抬眼看看花耀的表情。
花家的人多少都知道怀山下的柳树能和自家少爷通灵。这事说起来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自然也就没人敢多嘴。柳树一死,花家老爷反而觉得轻松,觉得少了个祸害,说不定家里现下这么乱,就是那妖精搞得鬼。听得那柳树枯死,花老爷只想赶紧放几挂鞭炮庆祝。
紧紧抓着四姨太衣领的手缓缓松开,四姨太慌忙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花耀愣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他茫然的往门外跑,有人要去追,唐肖穆却阻止了。
“让他自个儿去吧。”唐肖穆看着飞快跑出家门的花耀,淡淡的说道:“死了心,才能忘。”
怀州城,秦府。
“怎么不把那俩秃驴杀了!”花娴雅揪着自己丈夫的耳朵,美貌的容颜变的无比狰狞。花娴雅是花耀的大姐,虽然她是大夫人所生,但是和花耀关系非常好。
被揪着耳朵的高大汉子连声讨饶。无意间进来办事的小吏看到这一幕,惊骇的长大了嘴。
“看什么看!”秦子豪脸发红,朝小吏大吼道“还不快滚蛋!”被严重冲击了心灵的小吏拿着公文张着合不拢的嘴失了魂儿般的走了。
见小吏走了,秦子豪才嬉皮笑脸道:“娘子,你听我解释啊。”
花娴雅饶了他一条狗命,狠狠的说道:“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解释。”
秦子豪将花娴雅抱在怀里,小声道:“小舅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小舅子认的干娘被和尚弄死了,我也心疼。放心吧,昨天已经派人把那俩和尚抓住了,搁福园里住着,等小舅子去。”
花娴雅恨恨的道:“怎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秦子豪:“你知道是谁让和尚除的妖……杀的人么?”
花娴雅皱着眉看着秦子豪,不等秦子豪回答,花娴雅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她不屑的说道:“怎么小子跟老子一个德行……唔!”
秦子豪赶紧捂住了小娇妻的嘴。他也是从暗卫转职过来的,自然知道皇家暗卫能厉害到什么程度。若是花娴雅今天把话说的太绝,说不定明天秦子豪就得变鳏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国家的战事往往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担心的,他们一不用上战场,二不愁吃穿用度。昨儿个六皇子凯旋,今天,怀州城的福园酒楼里,食客们又有了新的谈资,内容便是一夜间枯死的百年垂柳和花家大少不得不说的故事。
在怀州,这棵垂柳还是颇有名气的,不少人都把它当做神树,甚至还逢年过节的来烧香。如今这棵垂柳枯死,不少人说是柳神升天了。然而也有人传言,说是有人看见一个和尚在那里做法,那柳树其实是个柳树精。大多数人还是相信那柳树是柳神,柳神一走,必有大事发生。
“文清,你相信有鬼神之说?”
二楼包间内,一群公子哥儿招来了几个姑娘陪着,欣赏着怀州城的美景。有钱的公子哥儿们闲来无事,约在一起胡闹本是常事,但是像今天这般直接招了姑娘来陪还是少见。
公子哥儿们个个穿着华贵,然而却梳着书生的发髻,又学着名士们吃五石散,个个显得细皮嫩肉的,学士般穿着宽大的袍子,袍子上却是绣着金线牡丹之类的华贵图案,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坐于门边面容俊秀的那人便是徐文清,他算是几位公子哥儿里在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下还显的俊的。徐文清瞥了眼问话的杨子荣,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折扇道:“我不信。”话落,他笑着问怀里的女人,“你信不?”
女人掩面而笑,细语轻声的回道:“说姻缘的话,我便信了,旁的我可不信。”
烟花之地的女子,多半也就是这样说。徐文清本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听了之后便觉得无趣。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开的正艳的花,他忽然笑道:“听说花家在办丧,花大少爷一声不吭的在灵堂上跪了很久。像他这样的人,不知是不是会抱头大哭?”
众人一愣,之后才明白过来。当地有认长寿的树木为干娘的习俗,说是这样便可沾干娘的福,长命百岁,花家大少爷是认了这棵百年柳树为干娘。
花家大少爷花耀以山水画闻名,是全国有名的才子,虽人格有瑕疵,但也是怀州城大家老爷们给自己儿子常常提及的榜样。然而这花家大少爷却是从来不会和这些公子哥儿聚一起的,特别是这些风月之事,更是厌恶。如今请这些姑娘到酒楼里作陪,也是因为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们总是花耀来花耀去的说,令这些公子哥儿们颇为不快。然而大白天的说他人家里办丧事,也是够晦气的。
徐文清搂着女人的手不时的在她下巴下面抚两下,那女人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朝前倾了倾。她看着一桌的公子哥儿说道:“莫说花少爷无趣,像是那些打茶围,移茶等风月事,花少爷可是行家。”
“哦?”徐文清忽然来了兴致,追问到:“他也去?”
桌上几人都面有不快,徐文清却像是没看到,面上看着是很有兴趣的样子。风月场上的女人都很懂得看人脸色,其中一个姑娘说道:“不常去,往往是去了些懂画的姐妹那里,作画来着。”
年纪轻的姑娘不懂事,还笑着附和道:“不管哪个姐妹,都是拿了自己的茶碗招待的呢。”
杨子荣喝口酒,打开站窗子旁透气,不悦的说道:“好个才子,到了哪里都是榜样。”
其他几人也不说话,光喝着闷酒。在家里遭嫌才出来放风的,结果还是躲不过和大才子比较,心里当然是郁结。
徐文清摇摇头。“我到觉得很有趣。据说那花大少长得不错,又没有妻妾,到了风月之地只是作画什么的。他,当真是柳下惠不成?”
听了这话,杨子荣才像找到了生活的乐趣,笑嘻嘻的说道:“就是就是,他若不是柳下惠,也是个……”他伸了伸小指头,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几个姑娘却有些不愉快了。
“咦?”一个靠窗坐的姑娘往楼下看了看,之后说道:“这不是花府的轿子么?靛蓝的颜色……是花少爷的轿子。”
一群人哗啦啦的聚在窗口好奇的往下看。也亏得这家酒楼窗口开的大,能够挤得下这一群公子哥儿,否则不等才子下轿子游街一圈儿,天上就该哗啦啦的掉男人了。
都是些不学无术的花皮囊,一想到有活的才子可以看就不要命的挤。徐文清坐在位子上看他们热闹,顺便尝尝这家酒楼的招牌菜。才提起筷子,才想起酒快没了,于是又出了门亲自取酒来喝,顺便透透气。
徐文清常常和这些只会花钱的败家子们来喝酒,但是他是很想和花耀那种有才有势的人交朋友的,奈何父亲常对他说才华不能当饭吃,要多巴结这些有钱又没脑子的公子哥,他才交了这么些个狐朋狗友,赏花赏月的同时还不忘了提醒他们把爪印按在自家的货单上。
每想及此,徐文清都觉得自己是寒天雪地里的小白菜,石头缝里的豆芽菜,苦命的很。等着小二找酒来的空当,徐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