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轻轻靠在门上,门把上轻轻落下一滴泪。
就这样结束了吧。
所有的一切,就都这样结束了吧。
次日清晨,盛浩宇难得出来吃早饭,盛夫人和盛先生也在,饭桌上只有盛念庭聒聒噪噪的声音,吃了大概几分钟,盛浩宇忽然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许匀?”
以往很早的时候,她就会帮忙在这边做事了。
“哼。”他冷笑一声,“高考完之后就想偷懒了?”
“哥。”盛念庭咬着汤勺道:“你不会你一天不欺负人家你心里就不舒服吧?许匀和她爷爷一大早就提着包走了,她昨天不是进你的房里跟你告别了吗?”
盛浩宇一怔,随即笑道:“不会。”
她那么喜欢他,在日记上记得都是他的名字。怎么会白白放过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那个笨得可以的许匀,她——
他忽然想到昨天见面时,许匀对他说的话。
很奇怪,她从来没有那样的叫过他的名字,那样的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知道了。”
“再见,盛浩宇。”
他手里本是拿着勺子的,不知怎么的又放下了。心里居然有种被挖空的感觉,他想让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拿起勺子却又滞住了。
忽然他“啪”的一声放下勺子,猛然站了起来。
盛夫人喝着一口咖啡,没有抬起头,声音沉缓而平静:“坐下。”
盛浩宇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的拳头捻紧了,但是没过多久,他还是转身坐下了。他并不是怕自己的母亲,只是心中不定。
很怀疑,很难以捉摸。
甚至连自己心中为什么突然有种热流鼓动他突然站起来也不知道。
只是她离开之后,心头的那种空虚越发明显。
他常常会忘记她已经走了的事实。
夜。
如水的夜空在窗外泛着微凉,寒星闪烁,已经是八月份了,空气还不冷,只是仿佛有着寒冷爆发的小因子似的,每朵吹来的风中温热过后都有着丝丝的凉气。
盛浩宇对功课毫不懈怠,他是对商业和管理有天分的人。
英文,德文,日文一起混杂的教科书,当别人看得一团乱码的时候,他却能够和快的烂熟于心,融会贯通。
他正看到关键的部分,有人敲门。
他眼动也没动地说了一声,“进来。”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忙着拿着钢笔勾出重点,脑子快速地高速转动着,声音里的嘲弄和冷淡却一点都不减。
“敲个门都能吵死人,轻手轻脚你不会?!把我的衣服放进柜子里吧,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放。你分不清牌子你好歹也认识英文,不要每次什么东西都要我来教你。”
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回过头去,“你聋了——”却对上了阿霞有些震惊和无措的眼神,她低头捧着手中的东西说道:“少爷,我……”
像是暗夜中有什么东西落入深水中,没有声音,连光也没有。
缓缓地,鼓着气泡沉下去。
他才忽然想起来。
他转过头,淡淡地说:“没你的事,出去吧。”
阿霞呆呆的愣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下手中成叠的衣服就走出去了。
盛浩宇看着眼前的书,却再也没法看下去一个字。
为什么突然发现心这么疼,竟然会这么的想她?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风晃动白色的窗帘,夜色下的盛府草木都只是黑影重重的一片,那个小铁门关上了,不同以往,它已经上了锁。
笨重而粗糙的黑色环形锁。
突然有种千年万年,风尘已久的感觉,像是锁会生锈,钥匙也会遗落,类似于一段很久远很久远永远无法打开的记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四年后。
许匀正从公司里出来,同事兼好友韩月勾着她的手用下巴扬了扬大堂,“喏,你的张远又来了。”许匀微笑,大学毕业后,她就在这个小公司里当职员,谁知又碰上了初中时的好友的韩月。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狼狈为奸”地勾搭在一起,上班吃饭只差没住在一起了,反而冷落了自己的男朋友。
张远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间许匀出来,他微微一笑,非常有绅士风度。
他和许匀在同一所大学,从大一就开始追她,到大三才把她真正追到手,不可谓不真心诚意,对许匀也特别地好。
韩月一看到他,眼里就泛出羡慕的光,“许匀,你多好啊,有个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可怜我,还名花无主。”语气明显是装出来的自怨自艾。
许匀低头一笑,张远看着她,把她送到她面前,眼神温柔泛光,“送给你。”
“谢谢。”许匀轻声说道。
韩月啧啧啧起来,“咦——受不了你们两个了,我先走了免得当你们的电灯泡。”说着她仿佛被酸得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似快速地离开。
她走后,张远揽上许匀的肩,“我们走吧。”
“想去哪里吃饭?”车上张远这样问许匀,许匀摇了摇头,虽然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但是对那些美食她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你决定好了。”
张远微笑,扶着方向盘,“那么就到山仁道的川菜馆好了。”
许匀点了点头。
“对了,我找到工作了。”看着许匀只是坐在车上默默看着玫瑰花,张远说道。许匀抬起头,略有些吃惊,吃惊过后,便是开心,“真的吗?”
他们一同毕业,才两个月。
虽然是名牌大学,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所以只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国有企业任职,收入算是中等水平,而张远在学校的成绩非常的优异,他应征了一个大型公司的经理职位,一层一层的考核筛选下来,能够进去真的是千难万难。
许匀特别高兴,“恭喜。”
“谢谢。”
“对了,哪家公司?”
“浩宇。”
许匀脸色微变,似乎挑动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然而很快地低下头,“很好啊,我听说浩宇是一家很大的跨国公司,在美国都有分公司。”
张远点点头,从方向盘上分下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等我工作稳定了,我们就结婚。”
许匀轻声“嗯”了一声。
和他是同学,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也有一年了。他家境一般,母亲是高中教师,父亲在一家国有企业任职,他的父亲和母亲对许匀都特别好。
顾念她父母早已离异,张爸爸和张妈妈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不止一次地催他们结婚,想要抱孙子。
许匀的爷爷也是一样,他已经快七十了,许匀把张远带回家的时候,他乐不可支,开动了小半瓶白酒,和张远一点一点的喝着,两个男人聊了几乎一下午。
许匀的爷爷对这门婚事一直都很赞成,总怕自己时日不多,不能看到自己的孙女开花结果,好不容易等她上完了大学,可以嫁人生子,自然是急急地催着。
看许匀似乎是心不在焉,张远问道:“你怎么了?”
许匀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东西,她转过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下个星期。”张远回答道:“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时间来接你了。”
许匀摇头,“没关系。”
张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高中的马尾辫已经变成了现在柔顺的长发,他喜欢她身上淡凉干净的气息,也许就是因为这温柔而腼腆的性格才在大学里让他对她一见钟情。
她并不活泼,也不热闹,但是跟她在一起很安心。
许匀也笑了,他老是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她拨开他的手说道:“专心开车。”
张远笑着望着远方,“你现在就开始管着我了。以后结婚了,还不得原形毕露?!” 许匀也学得了些活泼大方,低头笑道:“是你说要跟我结婚,又不是我说要跟你结婚?!”
正好红灯,张远停下了车子。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结婚了?”
每次她顶一句,他就肯定要顶很多句,她说不过他。许匀只好不说话,张远忽然解开安全带,倾神往她的唇上啄了一口,“现在我盖了印章了,你逃不掉了。”
许匀脸红了。
初见张远时,他一直都很彬彬有礼,只是和他谈恋爱之后,才知道他也是个……
许匀保守得很,两个人相处一年,也只限于牵牵手,偶尔被他偷吻。
红灯亮了,张远发动车子。
他能想象得到她害羞起来的神气,也因她害羞的神气而不自觉地微笑。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结婚,在他的眼里,许匀是一块透明无瑕的水晶,他一直庆幸没有别人发现她的好处,所以他想要早点搬回家里留着给自己。
两个人吃了一顿饭,张远送许匀回到家里。
在楼梯口,两个人依依惜别好久,让在楼上打扫的爷爷从窗口望时,都忍不住地乐呵呵的。许匀刚上楼,爷爷就说到:“张远又送你回来了?”
分明是肯定的语气,许匀点点头。
爷爷笑道:“是个好孩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许匀脱下高跟鞋,换上家常的拖鞋说道:“他说等他工作稳定后。”
“他找到工作了?”爷爷颇是高兴,白胡子都老颤老颤地。许匀看爷爷一直在卖力地脱离,从他手上接过拖把说道:“我来吧。”
爷爷推开她的手说道:“不用,这点事我还做得了。”
爷爷已经老了,祖孙两个租了这间小房子寄居。许匀本想请个保姆照顾爷爷,毕竟她要上班。可是爷爷不准,说是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更何况,他更想亲自照顾许匀。
“人老了,闲不下来了,越闲越累。”许匀爷爷说道。
许匀想到,要是自己结婚了,那不就只剩爷爷一个人了?
“对了,阿远在哪里工作?”
许匀把包放进卧室里,看着床头摆放的那个穿着喜服的中国公仔娃娃,回答道:“浩宇。”
爷爷拖地的动作滞住了,“那……不就是盛家的公司了吗?”
“嗯。”许匀回答,拿起公仔看了看,又放下。
浩宇,多么遥远的名字,名字远,过去也远。
爷爷直起身子来,拿着拖把支撑着自己说道:“在盛家做事,那也很好。盛家也算对我们有恩,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回去过,阿远在那里做事,也好,也好。”
许匀没有回答,绕过床,从衣柜里翻出衣服,就洗澡去了。
她不想回忆起太多过去的东西,当初说是要报答盛家,可是盛家哪会稀罕她的一点报答?他们只是施舍了一点小恩小惠,而这小恩小惠让许匀有了今天,如此而已。
只当她永远欠他们一个恩情吧。
只是除却这些恩情,那些记忆又再次海潮般的涌过来。
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站在厅堂中高贵的模样,他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看书的模样,还有他每次骂她眼里闪着笑意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该忘记了吧。
但也许,欺骗自己的就是忘记这两个词。
她站在花洒下一次又一次的冲涮着自己,就好像能把曾经裹挟住自己的那些记忆而冲走一般。她已经不是少年时的心性,也有了自力更生的本事,只是她无法把那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出去。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她伤害的人。
然而伤害总是一时的,结过疤,不痛,那么不看的时候,就想象自己从未受过伤,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张远。
张远总是对她好,无微不至,善解人意。
能够得到他的亲睐和喜欢是自己的幸运,她知道。
浩宇这个名字如同季风一样,在午夜梦醒时刮过,带着的不过是当初年少时所有青翠欲滴的新鲜和稚嫩,在白日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习惯地把它抛诸脑后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常常想起他来。
张远上班后,因为是新人很多业务都不熟悉,他有些忙。她也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和着自己在大学里的姐妹淘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韩月。
韩月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分了。现在正处于单身的苦闷期,自然乐得出来陪许匀逛街,与其说是许匀让她出来逛街的,还不如说是,她让许匀出来听他唠叨的。
“啊啊啊啊,现在的好男人,帅哥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一个都碰不到?!”韩月抱怨道,一脸的苦闷。
此时,她们逛累了,正在超市的露天咖啡厅里歇脚。
许匀微笑,喝了一口咖啡。
她和韩月虽然在同一个部分,不过她对那些同事之间的绯闻八卦都不会感兴趣,更不会主动去打听,大部分都是韩月自发自觉地告诉她的。
“我告诉你,新来的主管莫亮跟那个余菲菲好上了,她每次说话都捏捏捏捏的,不是哎哟,就是哎呀,天天扣个兰花指,恶心死人了,这样还有男人喜欢她,天理何在啊?!”
韩月一说话就停不下来,“你说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那种女人,稍微镇定一点的,聪明一点的就没人要吗?搞什么啊,现在男人眼睛长哪去了,就长女人胸上了?!”
韩月指着她,一脸愤恨,“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家张远对你多好啊,为什么我就碰不上这样一个男人。公司里要么猥琐,要么恶心,全是秃头和大肚子,还有身高比我还矮的男人,这多发育不良啊。”
许匀终于忍不住笑了,韩月把下巴搁在咖啡桌上,“好了,我发泄出来就舒服多了。明天我再冲回去蛋定地面对他们。”
许匀正笑着,却在咖啡馆的入口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她的高中同学周习,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从高中起就有些白白胖胖,那时候仍可面前算之可爱,现在只能说像是古时候的地主家少爷。
他并没有注意到许匀,而是手搭在一个二十一二左右万分妖娆的女子腰上,小小的眼睛几乎都挤在肉里了。那女子的两只手都提着东西,看来是刚买的。
一进来就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哎呀,累死我了,待会儿我可不提这么多东西回去。”
“宝贝,消消气儿。”周习哄道:“你要买这么多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女人一个飞眼抛过来,半是娇嗔,半是恼怨,周习忙赔笑道:“宝贝儿,别气别气,你买多少我都心甘情愿好了吧。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这还差不多。”
侍者来了,那女人架着腿,短裙几乎就是遮住了大腿根部,酒红色的卷发落在领口间里,让旁边的周习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眼神幽幽冒着光。
许匀和韩月看了一会儿,转过脸。
韩月耸耸肩,“受不了。”
许匀没回答。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高二暑假那年去打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还有盛浩宇和陈优的事,现在看起来,对于他们来说那些都是小事情了。
富豪家的生活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能揣度的,她没有资格参与,也不想去参与,只想过自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