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寺从容不迫地站到演讲台前,他采用的是脱稿方式。
顿了顿,他微微蹙眉,目光越过观众席的每一排逐步往上望去,似乎是在看到了什么人之后,他便逐渐笑起来。像是被发了糖果一样兴奋的小孩子,感觉很是单纯而率真。他调整了一下气息,这才开始了自己作为第一个上台的选手的演讲。
“My heart is always with you。”
狱寺的声线柔软而又鲜亮。扩音器将他的声音转折而出,显得慵懒了些许,带着一种莫名舒适的腔调。
那时台下是一片哗然。这个题目很暧昧同时又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按理来说,狱寺这样的存在置于并盛高中内完全是抢手一等品,并且向来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了女朋友这类的传闻,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含糊不清的主题,众人无一不惊讶。
狱寺丝毫不介意观众们的反应,他的目光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台下的某一个点,英文流畅而纯熟地从口中脱出。他念得英语很快,却又十分清晰,一看很像是在国外呆了几年归来的海外少年。
他所演讲的内容是关于信仰与荣耀的。那样自信而又不失气质。
灯光将他翠绿色的眸子映出点点暖橙色,如同洒落在湖泊上的金粉,漾漾而开。
云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观众席里那顶着一头褐发的少年在笑着朝台上的他挥手,仿佛那些阻隔着他们的人群观众全部是空气。
全部是空气?真可笑。
云雀冷哼一声。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一阵烦躁,止也止不住。
靠在身后的墙壁将他的背部硌得隐隐发疼,他一直绷直了背部站在原地,捏紧了怀里的浮萍拐。
后来他就没有再听下去,狱寺下台后他便推门离开了,留了草壁一个人在那里看场。
再后来听说狱寺是顶替了泽田参加的这场比赛,并且毫无悬念以压倒性优势夺取了冠军。
My heart is always with you。
这句话在云雀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还想过,狱寺隼人的心是与谁同在。那个叫做泽田纲吉的草食动物身上么。
那么狱寺隼人的信仰与荣耀,也是那个叫做泽田纲吉的么。
居然为了别人而活着,这就是狱寺隼人存在的意义?
当时他只觉得不屑一顾,却又有些茫然不解。
在他看来,狱寺隼人的高傲与信仰,形成了一个自相矛盾的悖论。
因为那时他还不懂得狱寺,从不知道自己将会参与到他的世界里。
然后他便开始关注狱寺隼人,逐渐地,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兽,异常兴奋起来。
资料上显示着,狱寺隼人经常逃学,但是无论大考小考永远能够保持班级第一年级前三,而且卷子上的错题很有规律,像是早已考虑好一样,每逢十的倍数的题都是错误的,根本就是故意乱写答案。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掩盖自己身上的光芒。
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被这种光芒所笼罩。
家庭背景是未知,现在是一个人独居,来自于意大利。
只知道有一位姐姐,二人关系一直很僵硬。
喜欢弹钢琴,曾在意大利举办过个人的钢琴演奏会。
……
云雀曾经在想,自己为何会因为一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演讲比赛而开始关注狱寺隼人。
也许是因为狱寺与阿纲那种无法介入的世界而感到一些不爽。
也许是因为对狱寺隼人心中的信仰产生一些疑惑。
也许,也是因为那双泛出暖橙色的绿眸让他透露出了一种与其他草食动物不一样的地方。
带着对狱寺更多的好奇,没过几周,云雀便再次碰见狱寺了。
只可惜两次的见面,都是云雀在单方面打量狱寺,像是野兽窥视着猎物一般。而被视为猎物的狱寺压根就没有察觉出云雀的出现。
云雀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而狱寺却站在校医门口,全身上下都是伤痕。
那双玛瑙绿的眸子满满的都是怒气。他在朝屋内的人咆哮,虽然声音因为伤口的撕扯疼痛而显得很是隐忍,气势却依然不容小觑:
他吼着,妈的夏马尔你居然这样没良心!
屋里的男人直接扔出来几盒药与一瓶医用酒精,正中狱寺的怀里。
快点给我滚吧。下次再看到你和别人打架,我会杀了你。
屋里的人声音冷淡,很明显的是同样也充斥着压抑的怒火。
狱寺定定地望着屋门,过了几秒将怀里的酒精砸在了地上。
玻璃瓶碎了一地,残渣飞溅到那里都是,声音异常刺耳。雪白的墙壁上的人影很单薄,晃动了几下后,背朝着云雀所站的楼梯口,转身离开。
云雀没有跟上去。
如他所料,不到几分钟后,一个满脸胡渣含着烟卷的男子就揉着头发走了出来,不断地叹着气。
良好的黑手党直觉让他立刻察觉到了距离几米意外的黑发少年。
哟。这不是并盛的风纪委员么。这里不是禁烟区,我应该没有破坏风纪吧。
他调侃了几句,顺便吐出一口烟圈。
云雀的眸子迸射出冷漠的目光。
他说,狱寺隼人受伤,身为校医的你见死不救已经破坏了风纪。
夏马尔摸摸下巴,笑着道,风纪委员长,难道隼人他与外校同学打架就没有破坏风纪么?真是袒护他啊。
云雀冷言道,攻击我校学生,该被咬杀的是那些校外学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夏马尔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弯下身用抹布开始擦拭洒了一地的酒精,并且将那些玻璃渣归拢在了一起。
其实,隼人这孩子并不坏。他很单纯。
擦着擦着地面,夏马尔突然道。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这几年他一个人在黑手党里摸爬滚打,早就忘记了如何去敞开心扉面对一个人,所以往往有时面对一些事情,在大脑做出反应前,身体就已经给予了回应。他并不喜欢打架,攻击别人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很努力了……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去爱惜自己的生命,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死存亡。
很多次都想好好抽他一巴掌让这笨蛋清醒一下,结果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下不了手了。
……那孩子,真的受了很多苦。
夏马尔自顾自地说,云雀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听。
夏马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将这些心事向这位接触甚少的少年倾泻而出,云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有耐心地听他说着关于狱寺的点点滴滴。
……
短暂的回忆片段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云雀瞳中微微染起的一丝柔和瞬间所剩无几,他侧头说了一句进来。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晴组医疗人员就鞠了一躬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铁质托盘,由于是戴着口罩,他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云守大人打扰了,我是来定时为岚守大人换药的。”
云雀的凤眼瞥向那托盘上的白纱布与干净的医用消毒剂,说道:
“东西放在桌上,你可以走了。”
那位医疗人员有些尴尬地说:
“这可不行……晴守大人说一定要我亲自换药才行,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云守大人并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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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寺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绵长而难以清醒的梦。
依稀觉得自己被人从身后一把推入一片幽潭,身体顿时失去重心破水而沉,有大量的水流涌入鼻腔,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在扼着他的喉咙。眼睛费力地睁开时,狱寺发现自己正在下沉着。
他惊叫,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水渐渐流入他的胸腔,然后凝固成一种让他恐惧而憋气的强大压力。
手只能胡乱地挥舞着,莫名的阻力使得他无法控制好自身的沉浮,只感觉离水面愈来愈遥远,潭底一片幽深黑暗,最后他只能够看清绷直的手臂逐渐僵硬,那指尖顶端的微弱光斑忽闪忽灭。
接着光斑转瞬即逝。顿时了无踪迹。
让他恐惧的漆黑降临于他的整个世界。
他顿了顿,紧紧闭上眼睛,随后,猛然一睁——
喉咙与胸腔中的不适瞬间消失。
眼前是刺眼的阳光,晃得他又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隔了几秒钟才再次尝试着睁开。
眼前的景象刚刚恢复,恰好就看到了极其暴力的一幕。
离他的床不到几步远的云雀一拐子将一个身着白衣大褂的晴组医疗成员抽翻在地,还不等那可怜的人喊痛,云雀就半跪在地,膝盖撇开压在那人的胸口上,一只拐子卡在那人的脖颈下面,一只拐子顶在其侧颈处,然后逆时针180度用力一拧——
咔嚓。
脖子被扭断的声音清脆而让人毛骨悚然。
几乎就是瞬间一气呵成的动作,纯熟而果断。
狱寺当下就觉得自己的脖颈都是一阵猝然的疼痛,云雀的残暴向来如此,不过刚刚醒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狱寺顿时有些接受无能。
就算是看对方不顺眼,也不至于将人家置于死地吧。这下好了,本身岚组和雷组就成了敌对,这下又搭进来了云组和晴组之间的纠纷。
一回来就赶上这事,狱寺感觉自己就算再长一个心脏都难以阻止它的提早衰竭。
费力地伸手摘下呼吸面罩,狱寺干咳了几声道:
“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云雀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回头望过去,充斥着浓浓戾气的漆黑瞳孔顿时就杀气全无,甚至还难得地漾出几丝温和,他开口道:
“哇哦,总算是醒了?”
“是啊,躺得老子腰都疼死了。”狱寺难得用着轻快的语气自我调侃了一下,然后道:“还能活着看到你真好啊。”
其实刚刚看到云雀的背影时,他的眼眶就是一热。
这短短四天的分离,让此刻的相聚便显得格外温馨。
这四天,两个人所经历的事情都不同,有的是拼命战斗,有的是忍耐沉默。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危险,他们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却好似时隔了很久都未曾见面。
毕竟隔了一个时空。
总算是回来了。
狱寺这样感叹着。不禁又是百感交集。
第一眼就看到这混蛋鸟王虽然说明我命差,不过也是有那么一点点高兴啦。嗯不过就一点点而已!
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于是狱寺就先挑重点道:
“蓝波有没有事情?”
“没有大碍,在雷组房间休息,有几个雷组成员守在那里。”云雀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一抬腿就斜靠在了狱寺的床边,单腿弯曲起来,单手环着膝盖道:“是启用了伯格斯特的戒指才回来的吧。”
“嗯啊。”狱寺的右手正好没有输液,他将手举过头顶,看着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乖巧地停留在大拇指处,不由得感叹道:“本身还以为戒指被冻结了以后就再也无法回来了……不过当时看到蓝波中弹后我整个人就有点丧失理智了,与此同时这枚戒指也就瞬间解封了,真不可思议。不过现在想想,也许只有在愤怒的时候,这枚戒指才会被点燃吧。”
“先不用说那戒指的事情。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究竟中了多少颗子弹。”一听到狱寺还在担心中枪的蓝波,云雀心里确有不快。
他将氧气面罩放到一旁的桌上,又伸手帮他理了一下挡在眼睛上的刘海。
动作很轻,生怕触碰到狱寺额头上的划伤。
“刚开始时我还数着呢,到后来就数不清了。”狱寺笑笑,翠绿色的眸子有些疲惫:“十几颗?还是二十几颗?应该没有到三十吧。”
云雀抿唇未语。手指在划过狱寺的眉时微微抖了一下。
看出云雀的兴致不是很高,狱寺便道:
“不说这些了,等到身体好转后我就立刻向十代目回报我这次的事情与发现。但是云雀,你能先告诉我,这地上的人是怎么惹到你了么?”
狱寺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那早已断气的人。
真是太可怜了。基本上被云雀干掉的人通常都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误。
云雀说:“他要给你换药。”
狱寺挑眉,道:“然后?”
云雀说:“我不允许。”
狱寺失声笑出来,然后又蹙眉道:“就因为这事情?云雀你这次可是有点……”
“——然后我看到了他袖子里的刀。”云雀打断了狱寺的话,继续解释道。
狱寺的表情有几秒钟的僵住,然后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云雀,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并没有因为狱寺对自己的质疑而感到恼火,云雀点点头,将桌子上的一把小巧刀刃递给他看了看,然后起身把地上的男人拖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狱寺,把枕头垫在他的身后让他能够很好的看清周围的事物。
然后云雀提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将他身上披着的白大褂扯开——
伯格斯特的金色徽章缝制在那个男人的西装前。很是显眼的位置。
狱寺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捏紧了埋在被子里的手。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但是那金色的标志依然停留在他的面前,根本不是幻觉。
“为什么……彭格列内部会混入伯格斯特家族的人?”狱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他低声呢喃着:“而且,这是现世的伯格斯特家族残余党,还是第二空间跟过来的?”
若是平日里,他铁定第一时间去汇报给阿纲,但是此刻他却有些犹豫,现在彭格列内部不知道有多少伯格斯特的人混了进来,这样公然公布事情只会打草惊蛇。
“会有办法的。”云雀端着一杯清水,将之前放置在桌上的胶囊递了过去:“不必想太多,这事我来解决,你先把身体养好。”
狱寺苦笑着道了一声谢谢,接过药。由于他的左手还在输液,不方便拿水杯,于是云雀就将杯子递到他的唇边喂他。
狱寺刚要吞下胶囊,也就是一瞬间,云雀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有些诧异,狱寺抬头看过去:
“有什么问题么?”
“……隼人,你有哮喘病么?”云雀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狱寺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答道:
“当然没有,怎么?”
“……可是这药是治疗哮喘的。”云雀有些气恼于自己为何现在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他解释道:“我记得这药是叫做复方甲氧那明胶囊。”他生怕自己记错,于是转身将放置药品的纸盒拿过来再次确认了一下。
“……复方甲氧那明?”狱寺的脸色一白,立刻紧张地问:“云雀,我刚刚有没有服用一种叫做罗红霉素的药!?”
“有。他们怕你的伤口感染,所以在你昏迷时就给你喂过了。”云雀点点头,隐隐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于是道:“有什么问题?”
狱寺的脸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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