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兽顺势在空中翻了五六个筋斗,就正好对方方婪睁开的眼睛。
原先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兰光焰变成了金色,并且越来越盛,短短几秒,他整个眼睛都变成了极致的金色。
然而方婪突然一闭眼,蔓延的幽光骤然消失不见。
他目光扫视一周,在北冥身上也毫无停顿的划过,最终落在厉荣泽身上。
厉荣泽几乎已经没有了神智,白泽的法术紧紧包裹着他,压制他的神魂飞离身体。但这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生命,并且不能削减身上的丝毫痛苦。
他最后那一刀直接□□了胸口最深处,狠狠扎在了心尖上。若普通人,现在早就死得冰凉了。
厉荣泽勉强喘着气,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不能分辨出形态。他胸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流血,黑红的血液已经蔓延开了一大片。
方婪眼里微微迷茫了一瞬。
但是马上,他就站起来,下一瞬就出现在厉荣泽身边。
情况,只是比立时死掉要好上那么一点。
方婪手指一动,法诀就接连不断的没入对方身体,迅速修补着严重的伤势。他身上既无符箓也无丹药,只能够凭借灵力凝成法诀。在他灵力修补之下,厉荣泽胸口的伤势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回复。
但是他身上缺失的生机却不能这么简单轻易补回。
从始至终,北冥就一言不发,静立身侧,观察着方婪的一举一动。
方婪目光静静落在方婪面上,忽然开口,“你就是这么执行我的命令。”
并非质问也并非斥责。
他话语说的极淡,生意也并不冰冷,却平白生出令人无法抵抗的威压,仿佛是蕴含上古道法。引得天地间本来温顺平和的灵力突然□□狂躁。
南极天师胸口一痛,竟觉得仿佛有人在心上用力一锤似的。他心中一凛,这人毕竟是传说中的紫微天尊,就是命元未稳,也岂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已顾不得别的,直接飘退了数十米。
北冥浑然未动,却脸色微变。
霎时间,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
方婪凭空伸手一抓,就把小兽抓进了手心。
他神色无波无澜,仅是低眸看去,“不遵吾命,该罚。”
小兽身体一颤,在他指缝里挣扎了片刻,隐约知道如今的主人万万没有之前的好说话。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低低嗷呜了几声,仿佛解释撒娇。
方婪手指一松,不知是接受了它的解释还是别的什么,再不去管小兽。
他目光一转,落在厉荣泽身上,单膝跪地,低头注视着对方。随即,左手掌心聚起一团黄色的暖光,散发无尽奥妙生机,被方婪缓缓推入对方身体。
就像是混沌中终于破开了一道缝隙,厉荣泽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视野一片朦胧中,他恍惚觉得一个极其熟悉的人靠近自己。随即,彻骨的冰冷渐渐退散,徐徐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
“大枯荣手。”北冥忍不住叫出名字。
看向方婪目光更加莫测。
厉荣泽灵力尽失,神智恍惚,脑子里几乎是空白。几乎是游离于生死之间,心头却突然一跳,骤然意识到什么,眼睛清明了一瞬。
拼力朝着身边之人看去。
同时想要抬起胳膊,然而费尽力也仅仅是把手腕悬空。
厉荣泽停顿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茫茫然无措,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心上重伤,生机枯竭,他都没有丝毫犹豫脆弱,这个时候却因为没法触碰到眼前之人差点留下眼泪。
方婪静静注视厉荣泽,俊美到锋利的面容如今一片苍白虚弱。
空出的右手垂落身侧,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第一百一十章
方婪静静注视厉荣泽,俊美到锋利的面容如今一片苍白虚弱。
空出的右手垂落身侧,轻轻动了动,片刻之后,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才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马上就被虚弱的握住。方婪心中有点异样,他目光落进对方眼睛里,停顿了几秒,又移开到一边。
暖黄色的光渐渐弱了下来,厉荣泽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血色。眼前朦朦胧胧,但他已经确认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张了张嘴,血沫呛进喉喽,声音微弱的咳嗽起来。
方婪转过一边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眉头一颦,小心扶起厉荣泽肩膀,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并没有回应厉荣泽一直追随着的视线。
他目光低垂,声音清冷浩渺,“青崖,犬结姝丹岩’与我。”
翼蛇一死,如今整个洞天福地开启了灵智的,就只有北冥,南极,方婪与厉荣泽四人,勉强还应算上白泽。
却无论如何没有一个叫做青崖之人。
方婪双目低垂,轻轻扶住厉荣泽的肩膀,慢慢将对方搂进了怀里。
北冥动作一顿,却笑而不语。
方婪目光未动,只是发出一个疑问的语调,“嗯?”
南极眼神微动,微微抬头看向北冥仙尊,旋即又快速把目光收了回来。
紫微归来,便再无他置喙之地。
霎时间,天地俱静。
只有白泽仍旧手掌大小,在空中一上一下扇动翅膀的微弱声音。
忽然响起一声清朗笑声,敲碎四寂无声。
北冥水蓝衣袍无风自动,长发垂绦翻飞卷舞,瞬间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雪舞风回,飘然欲飞。青丝张狂落下,终于服帖自后背垂落。
北冥一身青衣长袂,散发淡淡光华,长发向后束起,头戴一双银色鹿角,正似笑非笑看着方婪,“这就是你要我帮忙的态度?”
方婪垂眉探视厉荣泽的状况,左手一动,再次用出“大枯荣手”。只是这样的秘法可一不可二,暖黄色光团在厉荣泽胸口徘徊,再没法渗透进去。
他脸上波澜不惊,抬头朝着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青崖看去,只说了四个字,“结姝丹岩。”
青崖笑意一敛,表情有些古怪。
却还是托起手掌,将一块灰色的石头送了过去。
结姝丹岩通体灰色,坚硬无比,其实却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颗粒组成。每一个颗粒内部都含着一颗极细小的金珠子。而那金珠子,就是修真者宿寐以求的结姝丹。乃是天地间最上等的修真灵宝之一。
结姝丹只有在颗粒样子之下才能发挥效用,而结姝丹岩本身又极其坚固,只有精粹浩荡的灵力反复碾压震荡才能将之碾碎。这也是许多修真者对之望洋兴叹的缘故。
然而方婪接过后,却连一句法诀都没有捏出,结姝丹岩就在他手心里崩碎成闪烁着金光的粉末,被一个无形的球体包裹着。纷纷扬扬,颤动流泄,却逃不出无形的屏障,划过雨幕似的金色弧度。看起来瑰丽璀璨,极其好看。
南极呼吸一窒,低声喃喃了一句,“结姝丹岩……”
方婪指尖一弹,就将之送入厉荣泽心口。
在触及皮肤的一瞬,光球上就像是被咬破了口子,流水般朝着他胸口灌入。厉荣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短短几秒,全身上下都被充沛的灵力充斥,如同浩荡的江水流过干涸的河床。眼前也迅速变得清明,勃勃生机迅速的修补着神魄和*。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重活了一次。
厉荣泽神智都有些跟不上,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青崖上下打量方婪,神色不变,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看着结姝丹岩被方婪这么使,简直肉痛不已。
然厉荣泽受伤极重,生机几无,除了结姝丹岩,确实没有别的什么能将之救回。这也是分明听出南极暗示这人和紫微关系紧密,他却没有出手相救的缘故。
那时候他真没觉得紫微会为一介凡俗之人耗费结姝丹岩这样的至宝。
但是刚刚,对方要他拿出来的时候,他只是迟疑了一瞬,竟然就从对方话里听出了些许不耐?
他现在真有点不确定,紫微到底脑子清醒了没有。
结姝丹岩内蕴无尽道法生机,只要极其细微些许,就能将这人从冥府之路上拉回来,日后用其他次一等的丹药灵宝,细细调理就是了。
但是人家竟然全给打碎了糊上去,你当这是什么?
有这么用的吗?
浪费!太浪费!
不过这些他都硬生生忍下了,人回来就好,有什么他们可以从长计议。
这么想着,青崖脸上笑意终于自然了些。
他略略回头看了眼南极。南极手臂一卷,便遥遥朝他行了一礼。白衣飘然,瞬间不见了。
声名赫赫的南极天师,也不过是青崖真人的引路人罢了。
南极北冥,乃是华夏修真界并称的隐世尊者,即使到了某市供奉的级别,也不过能对之稍窥一二。知道南极北冥的,整个华夏为数不多。一般修真者,还在天道九境里徘徊,怎么能看到真正的九霄重外是什么模样。
就更不会有人知道,神秘莫测的北冥竟然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青崖真人的世外化身而已。就连莫恒,与北冥的同门之谊,实际上也不过是一段镜花水月,乃是青崖真人为修炼道心所化。
不过莫恒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点。毕竟他道心受阻,此生最多也就是走到天人九境的第九层境界。
修真一道合俗同流,不复当年之盛,不过是因为真正上达天道的修真者,早就超然世外。如果说在凡俗之人眼中,一般修真者就是神仙中人,那么在一般修真者眼中,他们才是真正的仙人。
而紫微天尊,早在几百年之前就得此尊位,乃是天道之下,三山九霄第一人。
青崖作为紫微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四十七年前,清冷孤僻的紫微天尊突然说要去芸芸尘世重塑道心?
青崖也并不觉得好友有什么重塑道心的必要。
紫微早已窥得天地奥妙,超脱众人久矣。道心宛如金玉之坚磐石定,所证之道也乃自然奥妙,是天地大道。更是心如冰雪,不曾被邪魔入侵,一身骨肉剔透。哪里有重塑道心的必要?
难道紫微生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出的心魔?
青崖本居清明至净之位,邪魔莫不畏之敬之。若是紫微真的心魔丛生,青崖不可能不察觉。
虽然迷惑不解,他终究没有说什么,亲眼看着好友舍弃躯壳,只余一缕神魄坠入茫茫人世。紫微入世之后,他的躯壳则由青崖守护看管。青崖法力深厚,按道理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青崖真人素来放诞跳脱,等到白日纵酒之后,才突然想起好友托他之事。等他匆匆赶去看时则发现,紫微留下躯壳竟然已经化为一地齑粉。
想是他疏忽,未曾加上防护法诀。三山九霄灵气充裕,却也灵压深厚。人世间等闲修真之人根本无法久居。他一时不查,竟然造成这么大的纰漏。
此身腐朽,如何来归?
饶是青崖道心坚稳,也不由一惊。旋即追着紫微那一缕神魄进入俗世。
至今已过四十七载,按道理,还有两年紫微就应该回归三山九霄。只是青崖已经一心修炼了百余年,几乎忘记了这世间是什么样子,此番顺路,也尽情游玩了一番。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等到他想起的时候,方婪已经走过了一个轮回,修炼到了天人九境的第七层境界。
青崖顿时惊讶得不行。
紫微不是有万象天海图烙印在识海之中,怎么到现在才第七层境界?
至今还在天人九境里徘徊,何时才能功成圆满呢?
七七四十九载,已经只余下两载了。
他正发愁要怎么不着痕迹的引导对方,没想到人家竟然就这么顿悟了。
只是他现在也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什么状态,究竟是紫微还是方婪?
对于青崖而言,紫微天尊乃是他的至交好友,而方婪,则不过是身外化身,不过虚幻耳。或者往深里说,方婪或许就是紫微心魔所化。
想起对方刚才铺张浪费的做派,青崖眉毛一跳,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结姝丹岩最后一点发着光芒的颗粒没入厉荣泽胸口,方婪左手结印,轻轻一压,繁复的符文光芒一闪,隐没进去。厉荣泽胸膛上竟然连一丝的伤口的找不到,并且光滑紧实,好像是刚刚做完全方位皮肤护理。
他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本来松松虚握的手心一下加大力度,紧紧的握住方婪的右手。厉荣泽根本没看另外那个人,他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方婪身上。
方婪复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厉荣泽的身体,确定其非但无恙,并且灵力充沛,生机盎然之后,就准备放开对方站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被抓住了手。
“婪哥?”
厉荣泽低声叫了一句。
心里却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些不安。
方婪目光垂落,从厉荣泽眉心滑落到鼻翼,嘴唇下巴,停顿了稍许,才应了一声,“怎么了?”
声音无悲无喜,清净自在,飘渺浩远。浑然不是平日温柔如水的语调。
厉荣泽却稍稍松了口气。
方婪等了一会,见他没有什么要说,才站起身,对青崖道,“你为何这时候就来寻我?”
青崖上下打量着他,半响没说话。
方婪:“嗯?”
青崖忍不住问道,“你已命元归位,全都记起来了?”
方婪轻扫了他一眼,“青崖,若说你是早些寻我,是助我重塑道心,早日证道。晚些寻我,是接引我归去三山九霄。那么如今距离四十九载还尚有两年,你匆匆寻来,是为何故?”
青崖脸色一僵。
心想若是被紫微得知,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他的躯壳已经化为齑粉不在,自己定人得不了好。笑意便有点僵硬,“多年不见,我想你像得紧,便来看看你,有何不可?”
最后那个反问他说的略有几分心虚。
然后就感觉有人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厉荣泽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方婪身边,毫无犹豫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又狠狠看了青崖一眼。
青崖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