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砂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第一种或许能让匠矮人制造出一些魔导科技物品,但魔导炮带来的威胁更加迫在眉睫。她想知道魔导炮的弱点和制造方法,再不济也得知道它所使用的能源。魔导炮的成本到底有多昂贵?人类有多少可能动用魔导炮,能制造多少?她必须知道这点。
现实不是个能一键学习的网游,当她选择了第二种,所谓的“魔导力量的气息”涌向她,被魔导炮正面击中的记忆开始反复回放。塔砂在死亡回忆中抓紧时间解析着这种力量,它消散得很快,无法复制,难怪让匠矮人学习或自己理解只能选择其中一种。
她没有习得魔导炮的制作方法,从气息中分析出来的理解知识最浅显的皮毛。塔砂感觉到了魔导炮所使用的核心能源,那结果几乎让塔砂以为自己弄错了。
她在这种理当陌生的造物中,感觉到了深渊。
“快!让你的小狗把炮的残骸挖出来!”维克多在她说出这件怪事后激动地说,“要是真是这样,你不仅没亏,还赚大了!”
地面上的战场已经平静下来,人类士兵死的死逃的逃,亚马逊人也无力追赶,忙于抢救伤员。玛丽昂已经用完了能支持她化狼的能量,重新变回了那个少女。她喘着气,看上去余怒未消,敌人的鲜血从指尖和下颚滑落。她抹了一把嘴,下半张脸被抹得一片赤红。
狼人少女在塔砂的指引下穿越半个战场,来到了魔导炮曾在的地方。她扔开碎木和烧融的钢铁,在魔导炮残骸的核心,挖出许多红色的碎屑。
塔砂没去过深渊,她接触过的唯一深渊产物只有地下城核心。
新制造出来的幽灵接过了这东西,地下城核心与魔石一样不会穿透她。这些碎屑来自另一块残破的地下城核心,它就是这台魔导炮所使用的能源。
“过去的确有法师拿地下城核心当施法材料。”维克多说,“难怪之前你无法接近它。”
什么东西能阻挡幽灵,能让一座地下城感到警惕?
受到神灵祝福的天界圣物,或是来自深渊的另一座地下城。
塔砂从这说明中回过味来,她问:“地下城之间会彼此攻击?”
“地下城核心能彼此吞噬,如果获胜收益大于损失,弱肉强食才是最有效率的选择。”维克多理所当然地说。
还真是深渊的风格,又一个“为什么恶魔这么强却赢不了”的常见理由。塔砂庆幸自己是唯一的地下城,不然凭她这样残破的核心,遇上内斗成性的同类绝非好事。她看着手中的碎片,感到一点兔死狐悲,这个时代没有其他地下城,却有拿地下城核心当能源的人类。
有人从玛丽昂身后走了过来,亚马逊女王随手扯下地上军官的披风,披到玛丽昂身上。玛丽昂向她道谢,裹住了自己赤裸的身体。阳光已经西斜,没有皮毛会冷。
“谢谢你和你的主人,你们的帮助挽救了许多姐妹的性命。”亚马逊女王说,“请原谅,我们现在……你也看到了。等在别处安顿下来后,我们一定会送上亚马逊的感激。”
玛丽昂一下子抬起头,劝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女王抬起的手止住。亚马逊女王钢铁般冷硬的眉目间透出一丝疲惫,她摇了摇头,说:“我们的灵魂属于自由。”
“我并不一定要你们的灵魂。”塔砂说。
幽灵在空中现形,女王的眉毛都没动上一动。塔砂身边浮现出与匠矮人签订的那种族群协议,书写它的是最简单明了的通用语。亚马逊女王往上头扫了一眼,目光渐渐停留。
“数百年前,亚马逊人曾是极受欢迎的雇佣兵。”塔砂说,“你们的箭术为人称道,你们的脚步遍布整个埃瑞安。你们曾站在不同的阵营当中,以同样的英勇与忠诚作战。”
“亚马逊人信守承诺。”女王说。
“所以这就是雇佣。”塔砂说,“我可以提供住所、食物、武器和治疗,你们为我工作,宣誓不向他人出卖我。这不是交易或者卖身契,这是雇主和雇佣兵的协议书,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亚马逊女王转过头去,她的族人们正在收拾战场。所有人身上覆盖着鲜血,轻伤员在尸骸中翻找着熟悉的脸,搜寻着还在呼吸的人。塔砂看到她面颊上的咬肌鼓了起来,过了几秒,女王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笔。
新的卡牌出现在了塔砂手中,卡面上画着一双持弓的手。
“亚马逊人,在人类当中算是优秀的弓箭手,由纯女性部族演化成的男女都有的女尊部族。爱憎分明,请做好她们招惹一堆麻烦的准备;品性高洁,换而言之有很多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死脑筋,难怪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人。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战士人选。”
出乎意料,在亚马逊人加入的时候,有新的建筑类型解锁了。新的建筑名叫“训练室”,其中自带各式各样不能拿出门的武器,只要使用者中有人对某种武器有了解,他们就能在室内模拟出这种武器来。它还会产生训练假人和防护措施周到的竞技场,的确是战士们训练的绝佳场所。
相对而言,亚马逊人带来的技能就不知该说有用还是没用了。
【优秀战士预备役】:恭喜!你是个优秀的战士……的预备人选!你获得了对各种武器的基础了解,你会一点劈砍,格挡,拉弓射箭,就像那些从小开始训练的亚马逊人。嗯,至少有她们十岁时的水准。
塔砂手无缚鸡之力,她真正用起武器可能不如三四岁的亚马逊人,十岁也是很大进步。然而,这可不是自带的爪子,幽灵不能用任何武器。
这事先放一边吧。
签下契约的亚马逊女王脸上疲惫更盛,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幽灵和玛丽昂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她的族人们。
骷髅兵爬出地面,亡灵族的天赋让它们能在打照面的第一时间分辨出活人和死人。它们在塔砂的指挥下区分出人类士兵和亚马逊战士(幸好两者性别不同,这事对理解力堪忧的骷髅来说不算太难),将后者的幸存者抬进地下的病房,死者交给亚马逊人,由他们自己处理。亚马逊人对战死沙场的战士充满敬意,塔砂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人类士兵的尸体会在地下城中变成什么。
玛丽昂自告奋勇,前去追逐那些率先撤离的亚马逊人,他们看到了森林的异变,不会跑得太远。地下城中的匠矮人们开始正吵吵闹闹地布置着新房间,欢快地讨论着新邻居会是怎么样的人。
“要给他们办个欢迎会!”有人这样说。
“不要闹!”又有人说,“他们忙了这么久,应该很累了。我们可以明天再办?”
总之,至少现在,他们赢了。
第25章
地下城核心不可再生,不可回收,但可以彼此吞噬。
塔砂把那些红色碎片带回了地下城大厅,她一靠近魔池,手中的碎片就向那颗悬浮的石榴石飞了过去,像铁屑冲向吸铁石。碎屑紧紧贴到了地下城核心之上,看上去有一点微妙的色差,前者比后者更加黯淡,就像果脯之于新鲜浆果。
她在此刻感觉到突如其来的饥饿,嘴巴下意识做出了吞咽动作,虽然她口中什么都没有。塔砂觉得自己好像含着一颗美味的糖果,牙齿无法咀嚼,只有唾液在大量分泌。她看见那些碎屑紧贴着地下城核心缓慢地移动,磨蹭出轻微的沙沙声。
“就这样?”塔砂问,“我没感觉到什么不同。”
“你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维克多说,“知足吧,我从没见过如此轻易获得的地下城核心。”
吞噬需要时间,盯着它也不会让速度变快。这事姑且放在一边,新成员刚刚加入,地下城变得十分忙碌。
最大的问题是塔砂无法治疗亚马逊伤员。
当她使用治愈术,能让玛丽昂的伤口迅速愈合的光芒根本无法投射到他们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没有缩小哪怕一点点,亚马逊人对它的失效一无所知,大概只有玛丽昂会为这异常大惊失色。不过狼人少女在战斗结束的当晚就睡了过去,沉得像昏过去了似的,现在还没醒。
“因为你根本不会什么‘治愈术’。”维克多说。
塔砂看向他,等着他卖弄地说出内情。
“你所谓的治愈术是魔力调配的一种,魔力能修复地下城和其他深渊造物,却对主物质位面的生物无效——除非他们归属于你。而这种‘雇佣协议书’,”维克多故意用了塔砂的说法,“只构成了一种松散的庇护关系。一分钱一分货,既然他们拒绝成为地下城的零件,他们当然也别想从你这里得到更多。”
玛丽昂和橡木老人可以说归属于地下城,但匠矮人们与亚马逊人的协议来自老树拟定的蓝本,条件太宽松,无法得到灵魂,因此也无法治愈。这可真是件麻烦事,塔砂还想象过一支可以随时治愈的军队呢。她像个敬业的恶魔那样,在每一个濒死者耳边低语,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用灵魂换取继续生存。不知该不该说意料之中,没有一个亚马逊人点头。
维克多骂他们蠢货,再怎么骂也不会让他们改变主意。“有一张床和干净的纱布已经感激不尽。”还有力气说俏皮话的战士说,“还有墓地,谢谢,真是太贴心了。”
塔砂翻找着能帮上忙的东西,在角落中翻出了新的建筑类型“药园”。这东西也在亚马逊人签约后出现,和当初没有工匠的锻造室一样处于未解锁状态,那会儿她觉得治愈术可以解决问题,没怎么关注。现在塔砂把目光移到药园上,这种能培植草药的特殊区域目前不能使用,药农并非它的必需品,种子才是。
换句话说,塔砂没有种子,种不出草药。
在这种地方这么科学干什么呢?塔砂在心中抱怨道。能在黑暗地下城中快速催生药草的黑科技放在她的老家一定会激起轩然大波,但在这种魔幻的世界,没有种子就不能用的药园和没有工匠就不能生产的锻造室一样让人失望。塔砂决定去问问那些匠矮人,或许他们知道附近有那些药草。
“老爷子醒了!”有匠矮人在谈话的半途跑了进来,“而且他长了叶子!好哇!我还担心他的叶子和我老爹的头发一样不会长回来呢!”
匠矮人总是闲不住,他们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每天都在地面上乱晃,橡木老人是他们每次闲逛都要拜访的对象。托他们的福,塔砂在老橡树醒来的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来到那个地方时,围住橡树的匠矮人们显然已经聒噪了很久。橡木老人送走这些热心的小矮人,对塔砂露出笑容。
“他们告诉了我最近发生的事。”他说,“感谢你伸出援手,我能感应到自然对你的感激。”
“因为人类破坏了植被?”塔砂问。
“因为他们动用了不该使用的东西。”橡木老人有些伤感地说,“魔导技术带来的伤害比看起来更惊人,每一次使用都是埃瑞安的损失。自然无法从中恢复,我曾看见许多片战场变成永远的荒漠。”
“你对魔导科技知道多少?”塔砂又问。
“并不太多,我只是一棵躲藏在偏僻角落的老树。”橡木老人回答,“不过我在别的事上还能帮上一点忙,你在找草药吗?”
塔砂回答:“种子也行。”
橡木老人点了点头,他闭上了眼睛。树干上的面孔皱起,橡树上稀疏的叶片随之伸展开来,如同一双双向天空张开的手。
塔砂感觉到风。
风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一片叶子都在风中摇晃,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森林的肺正在深深吸气。还在附近的匠矮人在清爽的风中张开胳膊,有人连忙按住快被吹走的帽子,他转过头来,指着远处惊呼道:“看!”
他其实不必指向哪个方向,因为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草药和草药的种子裹挟在森林的呼吸当中,纷纷扬扬飘向橡树。它们静静落在橡木老人脚下,叠起小小的一堆。
“我只是自然之心的保管者,只能做这些小事。”橡木老人说,他的双眼半开,看上去昏昏欲睡,“请原谅,我恐怕又要睡一会儿了。”
“抱歉。”塔砂说。
她稍微有些挫败,就像饲主发现自个儿穷到只能放养宠物,让它们自己觅食。橡木老人轻轻笑了起来,他对塔砂摇了摇头。
“不必这么说,我很高兴能帮到新朋友。”他说,“我曾是圣橡树林中最年轻的一员,我记得那个时候,每天都能看见很多朋友。学徒们与每一棵橡树搭讪,阅读树皮上的纹路,将树叶贴近耳朵,企图聆听树木间的絮语。远行归来的德鲁伊会讲述他们冒险的故事,也会邀请那些有资格的伙伴,向森林介绍他们的名字。”
橡木老人的声音变得平缓而遥远,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中。
“圣树的果实砸中受眷属的生灵,独角兽总是受到青睐,他们走时多半会叼着一枚橡果。狮鹫从树冠上飞过,这些成群结队的家伙总是很顽皮,到处乱啄,唯有被人类驯养的那些才温顺几分。渡鸦会对学徒说谜语,作为德鲁伊学徒的最后试炼之一。这些热爱恶作剧的聪明鸟有时会愚弄它们认为不够聪明的孩子,但你若能反过来耍弄它们,它们会代替你的师长,直接带你走入林中的迷宫,让你得以窥见自然之心……”
橡树叶簌簌抖动起来,橡木老人快要闭合的眼中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德鲁伊们走了。”他低语道,“而我们最终失散了,我再也……再也没见过德鲁伊。”
从学徒变成德鲁伊有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那便是获得自然之心的认可。倘若接触不到自然之心,最优秀的传承者也无法成为正式德鲁伊,无法听懂鸟兽与树木的絮语。
可要是所有的正式德鲁伊已经成为了历史,没有鸟兽与树木通风报信,那些与橡木老人失散的德鲁伊传承者,要怎么找到自然之心?
他们找不到,所以,再没有德鲁伊了。
“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塔砂突然说,“只要传承还在这片大地上,总有一天会重逢。”
橡木老人闭上了眼睛,带着一点点笑容。他是否把这话当成了塔砂的安慰?塔砂不知道他怎么看,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安慰。
她在许诺。
“你只是随口一说吧?”维克多说。
他的声音有点紧张,那让塔砂想要微笑。塔砂说:“看来你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了。”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你,”维克多阴沉地说,“我半点不明白你脑子里装了什么才会对消失的德鲁伊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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