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要是这是白塔的入口,白塔法师怎么会用古代黑魔法符文当启动钥匙?”格洛瑞亚又说。
更残酷、更贴近深渊的古魔法体系,以近现代魔法体系的眼光看,前者的所有法术都属于黑魔法。白塔虽然古老,对于古魔法而言却是先进而开放的新式流派,宛如公元前的雅典学院。新旧两派的法师对彼此观感都称不上好,用其中一方的手艺,绝不可能打开另一方的家门。
“我有点弄糊涂了。”野法师鲁道夫摇了摇头,“一个与古代法师有关的未完成通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塔附近?”
“战利品。”米兰达冷哼一声,“白塔的大法师们没时间研究,忙着去赶死呢。”
白塔法师后裔布鲁诺苦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某种程度上,米兰达并没有说错。
塔砂已经能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白塔的势力,在巨龙离开后到所有传奇法师死光前兴盛一时,他们满世界搞开战,一方面解决威胁,一方面也将敌人手中夺得的战利品带回大本营。许多珍宝被匆匆忙忙地堆放在白塔之中,一些被送去制造魔力源头,一些随着魔力环境的衰退永远消失在亚空间中,还有一些没法一下子消化的硬茬,如同难剥开的果实,被敲开一半,匆匆丢在了附近。
比如说,眼前这个通道通向的隐藏地点。
法师们的对手一样不凡,从他们这里得到的战利品超乎普通人想象。灭法运动之后,那些非施法者的人们永远不会意识到,除了他们带走的藏书和魔法道具之外,还有这样大手笔的财富深埋地下。
通往不知名地点的通道被打开了,目的地与某个古代法师有关。古代法师这个名词往往与两个形容词密不可分,一是“危险”,一是“富得流油”。
法师因为法术而危险,在魔力环境衰退了几百年之后,所有的魔法陷阱和高危魔法生物,都已经被时间报废掉了。
塔砂第一次发现魔力环境衰退也有好处。
法师们灼热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入口,他们简短地交谈,很快商量好了处理办法。白袍法师布鲁诺上前一步,从袋中掏出施法材料,开始施法。
一串看不出原型的圆形干果在布鲁诺掌心滚动,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掌翻转,果实坠落。细小的干果与一些粉末纷纷扬扬落入通道之中,在半空之中,它们开始飞速生长。
这一幕看上去有点像的德鲁伊施法的景象,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充满了法师色彩。干枯的果实并没有变得饱满,它们依然萎蔫,只是数量不断增多,铁丝网似的藤蔓一路向地下空间蔓延。红色的果子渐渐亮起了小灯泡似的光芒,像刚刚连通的电路一样一路往深处亮过去。光芒不算特别明亮,但已经足够照亮下面的空间,上面的人看见距离上头不算远的通道底部,还有像前方蔓延、看不到尽头的长长通道。
通道底部有水,别说,这看起来还真像个下水道。
“这是‘利安德尔灯笼藤’,我那个白塔先祖发明的法术。”布洛诺解释道,“法术藤蔓不仅能照明,还能侦测环境,只有人类能正常生存的空气才能让灯笼藤发光。”
白塔决心开始排除威胁的时候,塔中也有拒绝这个主张并成功逃离的法师,利安德尔就是其中之一。那个传奇法师拖家带口逃之夭夭,还带上了白塔图书馆五分之一的密藏。此后他隐姓埋名度过了相对平淡的一生,在最后的时间里不知所踪,或许就像前往龙眠之地的老龙,离开了故乡与家人,只留给子孙传说。
他留下了不少东西,比如藏着白塔藏书的玳瑁空间手镯,比如一些十分实用的法术。“利安德尔灯笼藤”在最近几年才重现世间,因为它所需要的魔法植物鬼灯笼灭绝已久,几年前才在埃瑞安重新出现。
这法术好用极了,探测的结果是下面的空间氧气充足,没有毒气,不需要给进入其中的人套上魔法气泡。能进去的人因此多了不少,法师们也能腾出手来,准备更多法术。
死灵法师的学徒们从马车中拿出了骸骨,在死灵法师多洛莉丝的施法下,这些骨骼像被无形之线牵引,修补,缝合成一个个小小的躯体。这是改造过的匠矮人骨骼,矮小的骷髅兵比他们生前看起来骁勇善战得多,灵活又强壮,更像传说中那些好战的纯血矮人。一支小骷髅兵队伍手拿骨刀,列队在前,它们的身高正适合前方通道。
地下水道相当逼仄,高度不到两米,死灵法师之前准备的所有巨型骨骼全都排不上用场。护卫队中特别高大的一些人不得不乖乖等在外面,其他卫兵跟在小骷髅后面,护在法师前面。
小骷髅率先跳了下去,它们在水中啪嗒啪嗒行走,看上去安然无恙。这里的水高度能浸没成年人的脚脖子,没有臭味,舀起来看也不算浑浊,就是那种地下河流常见的状态。为了保险起见,野法师鲁道夫还是施加了范围分水术。
地下河从中间分开,露出底下的浅层淤泥。有什么东西在水离开后飞快地游开或拱入泥层,看不清楚,但也足够让人发毛。
士兵们决定让拿长柄武器的人走前面,戳戳泥地,避免踩到什么糟糕的东西。
他们一个接着个跳下了通道。
地下水道相对低矮,但却意外宽阔,不考虑高度因素,让两匹马车在这里并行都没关系。这宽度方便列队,小骷髅兵打头阵,护卫兵紧随其后,也环绕周围,保护着站在中间的法师。
传送通道另一边不知道在埃瑞安的什么方位,周围透着股阴冷感,温度比这个季节的腹地地区更低——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这里在地下深处,没法用温度来判断所处位置。长长的地下水道看不到尽头,灯笼藤的施法人布鲁诺也没法说出藤蔓最后通向何方,他只确定前方有路,以及有路的地方都能让普通人类呼吸罢了。
一行人走了十多分钟后,从入口处透入的天光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外面的声音也一样。这里非常安静,唯有他们踩着淤泥的啪沙声不断响起。四面并非溶洞,而是人工制造的墙壁,因此景色变得更加千篇一律。时间在这儿被拉得很长,又走了十多分钟后,塔砂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第一个袭击者,就在此刻粉墨登场。
范围分水术没有摩西分海的力道,只能制造一片半径四米的圆形无水地带。他们对无水带推进时扭动着钻出去的各种生物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这片水域一定有哪里和外界相通,这才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生物。等圆形再前进了一段路,一行人第一次遇到了大生物。
可能是一条两米长的鳄鱼。
用“可能”这个词,因为塔砂不太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鳄鱼。它的外皮虽然坚硬,覆盖的却不是鳞片,而是皱巴巴的硬皮。这层皮颜色很浅,几乎是奶黄色,一看就没晒够太阳的模样。那条类似鳄鱼的东西有着一张占身体三分之一长度的大嘴,没有眼睛。
它隐藏得很好,像一段朽木,哪怕是眼睛最尖的老兵,这种昏暗的光源照耀下,恐怕也要到一两米外才能发现它的踪迹。但打头阵的并非士兵,而是死灵法师的仆役。它们燃烧着魂火的眼眶中看不到物体鲜明的形态与色彩,但生者的气息对它们来说,绝对一目了然。
最前排的小矮人不约而同地向“鳄鱼”冲去,它们的骨刀小得有点可爱,真挥舞起来则一点都不可爱。三把骨刃齐齐切下,潜伏在水中的巨兽猛地扑腾起来,掀起好大的水花。到此时活着的人们才注意到不远处藏着个多大的东西,护卫们连忙抽出武器。
“站着不要动!”多洛莉丝喝道。
护卫兵连忙原地站定,警惕地四处打量,以为对方在提醒他们还有其他威胁。塔砂倒对死灵法师的命令十分了然。她这么叫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只是有着十足的信心,认为那些矮人骷髅足以解决问题,根本不需要他人插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
“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对长满了尖锐牙齿的上下颚向前一扫,猛然咬合。冲在前面的骷髅兵被一口咬碎,骨骼断裂的声音喀拉拉响起,那怪物再一甩头,碎骨便落了一地,充分体现了放“鳄鱼”进入一两米内会发生的事情。但冲过去的骷髅兵不止那一个,另外两个已经到达了“鳄鱼”面前,一个砍头,一个砍尾巴。
骨刀切入了坚韧的硬皮,乍一看好像水果刀捅皮甲,看上去没有什么效果。但一刀之后紧接着另一刀,一个攻击者身后跟着另一个攻击者,矮人骷髅蜂拥而上,好似一群黄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窝蜂涌到了“鳄鱼”身上。
塔砂墓园里的骷髅兵是迟缓的低级士兵,经过了死灵法师改造、在死灵法师操纵下的骷髅则更加灵活,更加强壮,好似特种部队——尽管初级亡灵兵种中的特种部队也不可能逆天到哪里去。这场战斗,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就只是蚁多咬死象。一拥而上的骷髅兵轮流挥舞着骨刀,付出几个兵的代价,将那条“鳄鱼”剁成了肉酱。
下水道盲鳄的血腥亮相未遂,变成了矮人骷髅的开场秀。
第一次见到这情形的护卫嘶嘶地抽冷气,看上去很不习惯,有一些一脸震悚,可能被这种“我方队友看起来更像反派”的情景震撼了心灵。死灵法师与她的学徒们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去,走到那团血肉模糊的“鳄鱼”尸体旁边,蹲下,开始拆骨头。
“非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吗……”有个士兵嘀咕道,一个学徒拿着鳄鱼的某个滴血器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安静了。
黑袍法师与野法师也去采集了一点施法材料,不久之后,他们带着多出来的几个骨骼怪异的新骷髅,再度出发。
有点带着法师刷地下城的感觉了,塔砂想。这世界的敌人不会掉装备,但带着法师冒险,尤其是死灵法师,打败敌人后马上能将战shi利ti品转化为战斗力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这一路十分平稳。
最前方的骷髅兵扫平前路,固然还无法形成骷髅海,一个多洛莉丝与几个能操控一两个骷髅的死灵学徒也已经能构造一支先行队。没有魔法陷阱与魔法造物的地下水道中,最可怕的敌人无非是长相奇特的动物,此后沿途又遇见了一只盲眼鳄鱼(掉落骨骼若干,心脏一颗,半片完好外皮)和一些大小如猫的老鼠(掉落骨骼若干,眼珠若干)。后者单独出现时下场如鳄鱼,要是成群结队出现,法师还准备了范围攻击的火球术。
火球两次点亮地下水道后,再没有大老鼠来找他们麻烦。
护卫们走得越来越轻松,若非职业素养不错,大概都要抱怨他们没事可干了。下来时他们还带着可能参与苦战的心思,结果真到了下面,战斗全由骷髅包揽,让士兵们感到头痛的反而是这里低矮的顶部,让他们流血的不是什么大怪物,而是虫子。
这儿有水蛭。
水蛭一样的虫子就藏在头顶上,暗绿色的身体,腹部横陈着几条黄色纹路,吸盘咬人不疼,只会流血不止。天花板太过低矮,许多地方还长着苔藓,时不时蹭到高个子的脑袋,漏水和苔藓湿漉漉的触感与水蛭的触感差不多,很难分辨出来。它们伺机掉进士兵们头盔和衣领之间的地方,掉下去时往往很少有人发现。等察觉的时候,这些肥硕的吸血鬼已经吃了个满腹。
士兵们最为倒霉,骷髅兵没血没肉,因此他们便是打头阵的、送上门来的血包。士兵们在前面走过,扫雷机器一样扫落许多水蛭,后面的法师就不怎么容易碰到——何况法师个子大多没高得碰壁,袍子还附带兜帽,多少能遮一遮。
塔砂走在前排,位于士兵和法师之间。一方面她能给他人提供保护,一方面又不会被必死陷阱伤到王牌。塔砂下来前想过许多可能、做了不少准备,但到目前为止,她才叫没事情好做。
骷髅兵包揽了所有战斗,法师与法师学徒们全程精神集中,关注着所有可能漏掉的景象。护卫们此前好歹打过一些跑过防线往后来的大老鼠,现在则忙于彼此打量,到处寻找并打下可恶的水蛭。而塔砂,她走在所有人当中,老鼠也好,水蛭也罢,全程都没打扰她。
一条暗绿色的虫子静静伏在不远处的头顶,塔砂对它伸出手去,那蠕虫还没碰到她,便蠕动着飞快地跑掉了。
第116章
“你不能这样拉它。”不远处的老兵说,“你越拉,它钻得越深。”
他的谈话对象是个非常年轻的士兵,看上去在这一群人里受伤最严重,大概平时就是那种最受蚊子青睐的倒霉鬼。年轻的护卫兵脖子上血迹斑斑,猛一看十分吓人,这会儿正用力拽着一根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水蛭尾巴,企图把这东西从脖子上扯下来。他拉扯得越使劲,暗绿色的虫子缩得越紧,看上去好像钻进皮肉里去了似的。
“真见鬼。”他嘀咕,“我宁可跟鳄鱼打架。”
“一看你就是城里人。”旁边的同僚咧嘴笑道,“我家乡的河沟里到处都是蚂蟥,牲口趟个水,咬得满腿都是。你得这样拍,皮肤一震,虫子就吸不住你。”
小兵笨拙地拍了拍脖子,可能姿势不对,水蛭没有应声而落。他的同僚伸手帮忙,还是没能成功,只好摇了摇头,怪他刚才拉得太重。
“搞不好已经钻进你皮下去了。”有人咂嘴道。
“去你的!”士兵踢了对方一脚。
乏味的旅程进行到了现在,气氛也没开始那么肃穆。法师学徒们窃窃私语,护卫们开着水蛭和老鼠的玩笑,有人甚至把吸饱了血的水蛭团成一团把玩,肥厚的虫子在他们手中蜷缩起来,像个球,居然还挺有弹性。大部分人都挂了彩,水蛭吸的血不多,但被它们咬过的地方很难愈合,伤口湿哒哒渗着血,搞得这支基本毫无损失的队伍看上去挺狼狈。
白袍法师与野法师都有治愈伤口的手段,但现在不是使用治愈法术的时候,就像你不会把珍贵的纱布用于处理流鼻血一样。魔法虽然神通广大,法师们却面临着窘境:他们魔力有限,比过去的法师续航能力更弱,必须将魔力省下来应对更加危急的情况。比方说,野法师鲁道夫维持着范围分水术,他便基本腾不出手来使用其他的法术,全程只能提供这一环境上的支援。利安德尔灯笼藤倒是个施放后就无需控制的法术,即使如此,释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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