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菜是爆炒虾仁,什锦鱼丁,烧茄子,凉拌藕片,汤是西施豆腐羹。虽是家常菜,却真是红绿白紫,色香俱全,比起王府小吃也不差半点,看这一桌菜,慕容天瞪大了眼,真正是说不出话来。
邪神医道,「你那做法真是叫暴殄天物,毫无半点情趣可言。」
慕容天不语,伸了筷子夹来一尝,鲜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吃掉,这么简单的菜式,做好了居然比府中那些费银子的美味佳肴不差分毫。惭愧之余,更将菜大肆夸奖一番,说得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
邪神医也不为所动,只拿起筷子,道,「吃完了便去洗碗洗衣裳罢,如果这些花力气的蠢事也做不好,就别治了,治好了也不过是个庸才,何必浪费我的药材。」
◇◆◇
次日清晨,邪神医背着包裹说是要去买药,慕容天很是吃惊,「神医难道不是自己采药制药的吗?」
邪神医奇怪的看他一眼,「那是药铺的事情吧,天下那么多药,难道样样都能医者自己去采?」
「啊……,说的是啊。」
◇◆◇
太阳还刚升起没多久,空中仍有几许凉意,慕容天守着钓竿百无聊赖,久了居然有些想睡,偏偏此时鱼却频频上钩,将线一扯一扯的跳得欢。慕容天摸摸水中的鱼篓,那其中已有两条草鱼。伸臂将鱼线扯近,取下鱼扔回水中,再把那鱼钩掰直了,跑下水去。
慕容天双手为枕,仰躺,头顶上,碧空万里,几线流云,金色的阳光温婉如情人的手臂,耳边只听波涛拍岸的水声,风吹竹梢的沙沙声,掠过水面的鸟鸣声,好不惬意。
慕容天不记得上次见到这么毫无心机,恬静怡人的景色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那时候眼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透明的,充满希望的。慕容天闭上眼,之后,他闯荡江湖,杀过人,也被人追杀,江湖上的债从来没人还得清。
「啊——」他几乎弹跳着坐起来,左右环顾,才明白声音出自自己的回忆中。
继母,待自己如同己出的继母在身后大声喊着,走啊,快走啊。火光在人们脸上跳跃,女人们在尖叫,他想冲过去,然而人们挡住了他,刀剑的间隙他看到弟弟在挣扎,他却阻止不了。
正恍惚间,他突然一醒,风中有股异常的味道。一骨碌爬起,还来不及转过身,一道寒光迎面直扑而来。
一只利箭擦面而过,飞入天际。慕容天脸上一凉,伸手一摸,居然满手是血,惊怒抬头。
这一看去,却是全身一凉。
岩石下不远处,整齐围站着十数军士,队前为首之人高冠华服,一手持弓,一手持缰,跨下骏马正前后踱步。
一起一落间,来人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居然正是李宣。
慕容天脸色大变,不由退了一步。
脚后传来哗哗几声轻响,慕容天茫然低头,却是脚下石子被踩动,跌落湖中。
李宣见慕容天看了过来,双腿一夹,策马上前,到了岩石下,翻身下马,一步步踱了近来。
慕容天血往头涌,那夜的一幕幕这些天本已刻意淡化,却随着对方一箭见血的出现,步步逼近的气势,突然又浮现了出来。
……
「我不信你不服。」是他在耳旁悄声暧昧,手中却将玉势顺着他的身体渐渐滑下……
「求我啊……求我就饶了你,不过……我就爱你这副不出声的样子,你越犟我越觉得有趣。我们试试看谁能撑得更久?」他阴阴在笑。
手滑过他的发,这原是个温柔的动作,然而下一刻,黑发被他猛地扯住了,几乎连头皮也给揪下来。他吃痛抬头,汗早已如同雨下。
他轻轻一笑,将头埋入他颈项慢慢舔噬起来。突然,用力咬住了他,再不肯放开。就此咬死他也无妨,他是真的这么想。身下的人大力挣扎起来,越来越猛烈,直到那份强烈在以死相拼了,他才松口。
他被彻底激怒了,反缚着手冲了上来,他却呵呵直笑,摊开手被他撞倒,两人纠缠在一起,如同兽般扭打撕咬……
……
已痊愈的肩伤居然痛了起来,慕容天睁大了眼,他震惊的不仅是李宣的出现,还有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而带来的愤怒憎恨慌张等诸多情绪。他真正没想到的是,那些情绪中居然有惧怕。
怎么会,他居然怕了,他被征服了吗,被那一夜,被那个人?他更多的不是该愤怒该仇恨才对吗?为什么第一个浮上的是这么陌生的感觉?
这比惧怕本身更让他惶恐。
李宣在离他丈许的地方站住了,看着他微笑,「慕容兄,别后可好。」他的笑看起来自然客气,似乎面对的是久别不见的朋友,似乎刚刚没有发过箭,似乎没有过那样可笑而惊心动魄的一夜。
慕容天冷冷看着他,愤怒终于一丝丝浮上来。
这个混蛋。
第四章
「王爷来此有何贵干?」慕容既不行礼,也不看他。
李宣皱眉,这人着实倨傲,莫非教训没受够。他也想到了那一夜,不禁挑着眉一笑,「当然是来追我的娈童啊。他跟我风流一夜,居然就给跑了,真正枉费我对他一片情谊。」
慕容天怒极,脸色发青,半晌无法出声,李宣见状痛快非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天更恨,气血上涌,只觉全身发麻,突然喉间一热,用手一捂,满手温热,从指间丝丝坠下,却是吐了口血出来。
李宣敛了笑,眉间闪过一丝异色。
慕容天垂下眼,看着手上血一滴滴开始掉落,片刻便在岩石上落出一块小血洼。
突然仰天长笑。那笑声震动苍穹,惊飞无数飞鸟,引来扑翅声不绝,听起来只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李宣恼到,「其实我此番来寻你……」话未说完,突见一团物件劈面而至。
急闪,一股鱼腥味带水掠过,湿了他一脸,落地后有什么铺散开,又污了他的鞋。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旧鱼篓,砸散了后余一滩水在地上,两只鱼在石上蹦跳不停,不禁大怒。
正要发火,却瞥见慕容天纵身一跃,跟着传来一声水响。
「哎呀。」李宣急忙追上去,低头一看,只见水面圈圈涟漪,哪还有人踪。
慕容天其实是会水的,激怒之下忘了此茬。
入水后,那片冰凉倒把他弄醒了,心道,人家一句话便激得自己要死要活,全忘了灭家深仇未报,受辱之仇没还,真正是把自己看轻了。正要上浮,却发觉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低头一看,是极深的水草,在水中丝丝摇曳。
弯腰去扯,已经扯断了十数根,水流方向一变,复又缠上了更多。此时他口中那股气已吐完,只觉满天满地的水要往口里鼻里灌,满口辛辣。不禁慌张挣扎起来,这一挣扎,那水草缠得更紧。
罢了罢了,当真要丧命于此了,正手忙脚乱间,突然脖子被人用手环住,水草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对方托着他的身体开始上浮。他紧紧抓住那只救命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到了岸上,几个湿漉漉的人中,救自己上来的人居然是李宣。其他几个却是见王爷落水去救的。
那些卫士也不知从哪里拿出块大大的布帘,六人举着,片刻尖做成个无顶帐篷,将全身湿透的李宣围在其中,另有人拿了干净衣物过来。
慕容天瘫在地上,喘息半天才有力气吐出腹中的湖水,一身湿透的薄衣粘在身上,好不难受。
李宣在布幕后道,「拿我的衣物给他换。」便有人上来,伸手要脱他衣服,慕容天又羞又怒,勉力站了起来,对来人吼道,「别碰我。」倒不是惺惺作态,纵然都是男子,可当众被人剥衣服的那种感觉,却似是有人故意要给予的难堪。
「慢!」,李宣缓缓道:「等会让他自己进来换。」
军士们面面相觑,退了下去。
片刻后,布帘掀开,帘内李宣一身隐花白袍,金线勾边,外套半透浅黄的纱衣,修长华贵,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长发尚未干透,因此未系,比起平日的高高在上更添了些近人的慵懒。
慕容天看了一眼,恨恨转头。
李宣见状一笑,反特意走到慕容天面前,围他转了一圈:「慕容兄倒有些傲气,我也很是佩服。只可惜性子太急,一句半句不合就寻短见,这么下去可不要隔上几天便要死一回。遇上这么个庄主,慕容家也不知道何日放能复庄了?」
慕容天一震,怒道,「你什么意思?」
李宣敛了笑,正色道,「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助你夺回慕容山庄。」
◇◆◇
客栈,窗前,一灯如豆。
李宣打量着穿着自己衣裳的慕容天,面上似笑非笑。和他的高挑潇洒不同,慕容天穿起这银色华衣来却是另一番明朗的俊美。
慕容天皱眉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自己屋休息了吧?」
李宣打个哈哈,「还早还早,月儿刚上树梢啊。」
慕容天啼笑皆非,走到门前「吱」的把门打开,「王爷请!」
李宣抬袖掩面,「慕容兄好生无情啊!再怎么说也是一夕情缘……」
慕容天一听沉了脸,甩袖出门,却被突至眼前的一团黄影骇了一跳,却是李宣开窗跳了出来,摊开双手挡在身前,李宣笑道:「慕容兄脸皮好薄啊。」
慕容天更是怒不可遏,负手转背,冷冷道:「王爷来找我,真是为了助我?」
「不错。」
「三番四次羞辱调笑,可是助我的代价?」
「那倒也不是……」
「那便请王爷言行间放注重些,或者请放过在下,慕容受不起王爷好意。」
「哎呀,好不容易说服慕容兄接受我的协助,这下倒自己砸了自己的脚。」李宣也不恼,笑吟吟的。
慕容天瞅他一眼,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明明是他硬绑了自己来,却好意思道是说服。
「不好意思嘛……要受是肯定受得起的,慕容兄那身骨……」李宣凑到他耳后,悄声道,故意叹息了几声。
慕容天一怔,反应过来,「你,你……」,脸涨得通红,心中羞愤难当,真恨不能一头跳下楼去,再不受这恶意的羞辱。可恨自己武功全无,否则就是劈垮了这楼,砸死这厮也难消这口气。
李宣只盯着他笑,笑得慕容天肺也要炸了,血气猛涌,突地一晕,险些栽倒。他伸手扶住栏杆,李宣就这么带笑负手看着,毫无相助之意。
慕容天低声道,「你这么羞辱我……,倒不如一剑斩了我干净。」
李宣不语,半晌才笑道,「我不会杀你的,人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天心中道,你只把我做畜生,玩弄羞辱,自然有意思得多。手中不由握紧,那木上不平处有些木刺,刺入手中也无知觉。慕容天自小闯荡江湖,经历诸多变故,其实对人命看得甚重,否则之前也不会忍受李宣许多为难,此时虽有恨不能死去的念头,真正要做出来却是没太多可能。
反是被逼至绝路时,自己倒先转念一想,如李宣真能相助自己,自己势力大涨,却是条好路。
想到此处,慕容天心道,就是受些话语上的羞辱,只当他放屁,听听便算,人若想做些事情,不受苦,没些代价又哪能如愿。
慕容天一经想定,便缓缓松了手。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手心痛了起来摊掌看手中血痕,手心里被扎了几根极细的木刺。也懒得去拔,收了手,平心静气道,「天晚了,王爷该去睡了。」
李宣本以为话说到这里,慕容天不是勃然大怒,就是该羞愤欲绝,却见他突然间变了态度,不由大是奇怪。一时间居然没太多反应。
慕容天也不开口,淡淡看着他。
此时月光如水,照着他俩,远处几枝树枝似成剪影。
栏杆前,慕容天发丝随风轻动,偶然几缕到脸前,他也不去整,任它那么飘零。李宣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呆了,伸手想去抚。还不及抬手,只听头顶上有人大声叫,「慕容天!慕容天!……」声音由远而近,两人抬头去望,果然有个人影在不远的屋顶间跳动,渐渐跃了近来。喊者肆无忌惮,喊声颇大,足以扰人好梦。随即,街前两旁的窗子纷纷亮起来。客栈伙计也挑了灯,不一会便把内外照了个灯火通明。
那人站在屋顶上,一袭长泡在风中飘动,似乎月亮便在他身后。
「慕容天!慕容天,你在不在!」声音低沉,耳熟得很。
慕容天探出身子应道,「前辈!」
那人眼一亮,「我找了你半天了,你怎么敢自己溜了出来!」原来是邪神医。
慕容天苦笑,「我不是自己溜出来,是被人给带了出来。」
只听楼下人声鼎沸,低头一看满客栈的人都出屋了,在楼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邪神医浑不在乎,纵身一跃,伸手一探,钩住屋檐,翻了下来。他还是一身长袍未系,满头散发,动作起来却衣袂飘动,恍然若仙。底下就有人发出惊叹。
邪神医落到两人中间,看了看李宣,道:「是你把他带出来的?」李宣看了看他两人,眼中有什么晃了一下,居然没开口。
「是。」慕容天道。
邪神医点头,「那,人我带走了。」
李宣冷笑不止,邪神医道,「你可是不服气?」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起,邪神医和慕容天回头一看,却是几名军士,手持强弩,对着他们。
「啪!」一声门响,转回头,李宣早已退回屋中,门也关上了。弩不同于弓,速度更快,劲头也是奇强,这么近的距离,慕容天就是武功未失时,也不敢说自己全能躲开,这邪神医带着自己如何避得了,不由暗自心惊。
邪神医却毫无惧色,一持慕容天的手,「走!」
几声弦响,那箭不及眨眼,已到眼前,没想到这箭如此快法。
慕容天大惊,只听「当」「当」「当」几声响,那箭居然被邪神医用什么给挡了下来,掉落下去。仔细一看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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