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静谧让人发狂,许久才听得一声鸟鸣。
此处原来如此寂寥,为什么自己从不知道?李宣怔忡垂头,双手渐渐成拳,那纸被他捏得几乎要碎了。
小天……,为什么要骗我……
你不爱便不爱,为什么却拿着我的一片心只做儿戏,……莫非我为你做得不够么?
当日我若死了,你会感动么?又或者其实你是铁石心肠,我为你下油锅,上刀山,你也不会有一丝动容?你爱过我么?是同情么?我早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你居然以为这样便能补偿我。那呼吸,那气息似乎还在身边,真是让人消魂的交合……,可,它是假意。这太可笑了,我的小天,你以为区区几天,就能让我为你如此牺牲吗,你以为屈指可数的几场欢爱,便能换得你一生自由吗?
相伴一生……,相伴一生……相伴一生!!!
天真!
小天你真是,太天真了!!
你可还记得,与你的江湖草莽不同,我却是堂堂当朝天子的九子,御笔亲册的同钦王李宣!!
那么……,你以为,天下之大,你能逃去哪里。
李宣缓缓眯眼,细长的双眼中,由开始的伤心欲绝转成之后的茫然失望,最后竞渐渐变了满是狠毒戾色。
这一刻,他终于复又成了当初万民之上、众人景仰的同钦王。
◇◆◇
慕容天赶了数天,轮换马匹,终于赶到京城,幸而邪神医送他那张人皮面具仍在身上,毫无阻碍便进了城。却在街头巷尾间,听众人纷坛,道如今皇九子同钦王失踪不见,宫中派人找了月许,人影也没能见到半个。
慕容天想到留在屋中的李宣,心中也是黯然,虽然他性命无恙,但今生自己还有机会与他见面么,谁也不知道。
到了京城中,第一件事,慕容天不是找客栈,反去了烟花巷一家名为燕子轩的勾栏。
他再来时未带分文,把银两都留给了李宣,路上只能再盗了辆镖车,也取了几样值钱物件,当得不少银两。心中每每思及此事时,都是暗自苦笑,若父亲泉下有知,见当年严加管教的儿子如今居然屡屡偷盗,定是吐血不止。
那老鸨见慕容天着件褐衣,满脸霜尘,显然是外人来京都见世面的,原本脸色冷淡。慕容天也不在意,一笑间,竟然想起当初李宣的应对之策,自腰间取了锭银子,正要一掌拍到桌子里去,却突然住了手,自己此行自是越无人注意越好,哪能如他那般嚣张。
双手将银子递上,道:「在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妈妈笑纳。」
那老鸨连忙接过,见有钱开路,马上便换了副嘴脸,笑盈盈道:「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想点哪位姑娘?」
慕容天扫了一眼,左右来往都是东倒西歪、依红偎翠,姑娘们在二楼栏前的叫唤声亦不绝于耳。他浅浅一笑,「顾小环。」
老鸨脸色变了数变,将他上下打量了良久,似是琢磨不定,半天方道:「公子先候一候,我去问问顾姑娘今日可见客。」
慕容天行了一礼,「妈妈请便,对了,麻烦妈妈告知顾姑娘,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天字。」
老鸨扭身上楼,慕容天刚坐下,便有人奉茶上来,茶香扑鼻,也不是俗物,居然是上好的霍山黄芽。等了片刻,那老鸨挥着锦帕,笑着下楼来,「恭喜公子,顾姑娘答应了,要知道她三天也难得见一次客,多少王孙贵族求见却不能,公子真是好运道。」
慕容天笑道,「那就麻烦妈妈先行带路。」
那老鸨领着慕容上了二楼,绕了几个弯,走到竹廊尽头,才停了步。轻声敲门,口中唤道:「姑娘姑娘。」
慕容天环顾四周,此处却不同方才,楼下的喧哗声几乎遥不可闻,有时高声突起,隐约传来,更显此处僻静。门悄然打开,开门的乃是个丫鬟,梳着双鬟,绿裳白裙,清新可人。却见她将这两人迎入,转身入了内屋,低声道:「姑娘,来了。」
有人在屏风后轻轻应了一声,其声低柔悦耳。
隔了片刻,只听阵阵铃环佩响,一女自屏后绕出,见了慕容天,低身福了一福。却是个妙龄女子,梳着坠马髻,漆黑发间仅插一支金步摇,步步微颤,摇曳生姿,不同之前所见烟花女子的姹紫嫣红,她反穿了一身藕荷色衫裙,外加薄纱披帛,乍一看全不似风尘女子,却是个大家闺秀一般。
慕容天迎上一步,施了一礼,抬头道:「小环姐姐。」
老鸨听了不禁张口,满面讶色。那顾小环缓缓抬首,却是恬淡静秀,清雅脱俗,一双眼黑若点漆,深不可测,若主眉儿艳丽似玫瑰,这女子却是淡雅若百合,论相貌亦是一时瑜亮,难分亮下。只是看起来,这女子最多不过双十年纪,比慕容天小了甚多,却被他称为姐姐,难怪老鸨吃惊。
顾小环凝眸看了慕容天片刻,轻吟浅笑:「数年不见,公子长大了。」转头对老鸨道:「妈妈,你先下去吧。」那老鸨居然言听计从,一语不发,转身出屋。
慕容天目送老鸨将门带上,才转送,「小环姐姐,当日一别,已经五年有余,姐姐依然是美貌不减,艳冠群芳啊。」
顾小环掩唇低头一笑:「公子,你家山庄离京城至少也有六七天路程,你不辞辛劳,远道而来,难道是为了说这番奉承话么?我当日欠你个大大的人情,心中一直记着,可慕容山庄离京城数千里之遥,又是势力顶天。我纵然略有薄力,第一山庄却哪里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次公子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了麻烦,亦是小环该报恩的时候了。公子不妨直说。」
慕容天低道道:「小环姐姐果然兰心慧质,聪明过人,如今小弟前来,确是有事。姐姐在京城黑道既为魁首,小弟想求姐姐派人查一件事。」
丫鬟奉茶上前,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顾小环轻轻挥手,那丫鬟退了出去。
◇◆◇
数日后,太子李启因故出行,一行车骑,浩浩荡荡,华盖移阴,见者无不躲闪,街道两旁行人均是驻足观望,却在永定门前被人阻住了车驾。
一辆极破旧的马车兀然横立在街当中。这街原本不宽,两侧还站了不少人,给这车一栏,将太子一行堵了个严严实实。车前坐了名男子,头戴宽帽,黑纱从头笼下,几乎障蔽全身,不见面容。
那些护卫平日里已是耀武扬威,此时见居然有人敢犯禁堵太子,更是气焰跋扈、不可一世,纷纷喝叫,一拥上前要抓了这大胆闹事之徒。待冲到那男子身前时,却突然一个接一个的止步了。
原来那男子见众人逼近,也不动弹,只抬手高高举起了块玉佩,施施然挡在众人面前。那玉佩色泽洁白,正面雕着条青龙。护卫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只觉得这人举止行为有恃无恐,甚是奇异,也不敢贸然动手。有见识过的却不由脱口而出:「这是皇上御赐给太子的青龙玉佩啊,怎么在这人手中。」
青龙玉佩乃是藩国进贡的宝物,据说那玉上龙形天生,后被人依势雕琢加工而成,刀法简单传神,世间无二,乃是件稀世珍品,后被皇帝赐给太子。路人听了都觉得惊奇,禁不住议论纷纷。
早有小太监报了给车内李启,李启一听,急匆匆赶了过来。却见那男子蒙面侧身坐在车驾上,一手握缰,一手执佩,长长黑纱在风中飘飘洒洒,很是好看。
李启住了脚步,看着来人,「来者何人?」那人不答,众人都是好奇心起,一时间,整条街上虽是人头攒动,却是寂静无声。男子跳下马车,缓缓取下帽子,黑纱落去,露出那面白如玉、凤眼朱唇,一派的潇洒,居然是个俊俏少年郎。
两旁行人发出叹息,不要命阻太子车骑的,居然是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均言可惜。
李启却是脸色一变,大喜踏前,抓住来人的手:「九弟,果然是你。」
李宣微微皱眉,继而凝眸轻笑:「太子殿下,臣回来了。」
至夜,东宫中,却仍灯火辉煌,处处都是掌灯的太监,只是不见两位主子。密室里,李宣已将前后经过细细说过,李启拧眉,叹息道:「果然是他……九弟受苦了,难怪我方才握你手的时候,你居然……,是不是弄痛了你。」
李宣笑道:「大哥今后千万少用些力气,我此时不比你们,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李启看他半晌,见他似乎浑不在意,才道:「明日,你便随我上朝,让父皇宽心。你此番大庭广众下出现,街头巷尾大概都传遍了,李绪再没法拿你怎么样,想动你估计也得避过风头等一阵子。至于暗算,他平晋王府有人,我东宫难道便没有吗。」
李宣低头道:「我想住回去。」
李启微微惊讶,沉吟片刻,「那好,我派些人去守。」说着却是沉思起来,半晌方道,「……虽然九弟你受了这么多苦,却只有你一人能证明他有谋反之心,片面之词,父皇也未必会信。」
李宣静了片刻,道:「其实……能做证也不止我一个。」
李启惊道,「还有谁?」
李宣目中厉光一闪,「当日,慕容天的师傅章天奇,曾受制于二哥手下曹子劲。他们一家还有慕容忆都逃回了江南,只要抓了回来,却也是证人。还有,那曹子劲我当日没杀他,也是想留个活口,让二哥没法抵赖。从章天奇到曹子劲,再到二哥,这一环环查过去,难道还怕抓他的把柄不到吗?不过我们想到了,二哥自然也想得到,既然要抓,那就要快,二哥现在大概也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了,为了封口,估计第一个就是杀曹子劲。只是……他入宫不便,我们却就在宫里……总不能给他抢了先。」
李启赞许点头,「九弟,这事派你果然是没错。事事都给你想得滴水不漏。」说着击掌,有人急步而入,李启附耳交代几句,那人点头而退。
李宣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心中冷笑,待抓了你弟弟和章天奇一家,我却不信我逼你不出。
李启派了四人将李宣送回同钦王府,言明这四人武功均是一流,此后便归李宣调派,李宣想起之前的薛红羽,心中颇有几分黯然。
回到王府,府中早得知他回京的消息,满府都挑了红灯笼,张灯结彩,满目喜气,一派的热闹非凡。李宣受了众人前呼后拥、欢天喜地的迎接,也觉感动。之前月余的平淡恬静于此时的繁华如锦,简直是盼若两个世界。但回房后安寝,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三番四次掏了慕容天留的那张纸笺出来看,见了那几字,便是心中直发恨。
如此折腾,直到梆敲三更,才朦胧睡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启便来叫李宣,李宣洗漱完毕,见了礼道:「大哥,曹子劲现在何处?」
李启道:「先不忙着说,跟我走。」
两人上了车,简装出行。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由开始的悄无声息渐渐的人声嘈杂起来,李宣掀帘看了看,两旁行人不断,「大哥,这是往哪里?」
李启笑了笑,「待会你就知道。」
两人闲聊了片刻,李启叹道:「你失踪之后,我也派人去找过,在那林间只见了红羽他们的尸首,我便知道老二狠下了杀手。可独独你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总存着侥幸,盼他动手时候良心发现,饶你一马。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怎么向母后交待,你不见的这些日子,她哭了多少次,说是对不起小姨。老二也真是心狠,从小朝夕相处的,他也下得了手。」
李宣默然,半晌才道:「我待会便去晋见皇后娘娘,是我做晚辈做臣子的不孝,让她如此担心。」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窗外有女子高声叫道,「慕容公子!」
李宣闻声一怔,猛然踏前,「呼」一声掀开车帘,厉喝道,「停车!听到没有!快停车!!」车夫被他激动的声音骇了一跳,猛拉缰绳,那马一声长嘶,吃痛停步。李宣急跃下马车,前后不停张望,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哪里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非不是他?天下姓慕容的多着呢,他若真逃了又怎么会来京城,肯定不是他。李宣怔怔。
李启掀帘道:「上来吧,还赶着去呢。」
李宣站在青石板路中,一身华装,长身而立,惹了不少妙龄女子偷偷观望,身边人行接踵川流而过,有男女老少,有美丑富贫,只是不见那人。
他痴痴呆了半晌,终于死心上车。
◇◆◇
「慕容公子!」
慕容天正转过街角,闻声驻足,那女子片刻后赶了上来,却是前日顾小环身边的丫鬟。只听她喘息道,「终于找到公子了,我家姑娘说公子托的事情已经查到了麻烦公子随我去一趟。」
燕子轩白日是不经营的,是以慕容天到的时候,大门紧闭。
丫鬟领着他绕到一侧小门,也有姑娘此时起身了,站在廊下好奇看着他,一身的姹紫嫣红。待到了顾小环房前,丫鬟婉言请他稍候片刻,先入了屋,片刻后,门开了。
慕容天跨入,顾小环着了件浅紫衫子,正在书桌前挽袖描画。见他进来,方将笔搁于笔山。两人见过礼,丫鬟上茶退下,顾小环道:「公子,你要找的人,现在城郊。说来奇怪,听说人本来是困在平晋王府,昨儿夜里,我派的人正要入府打听关押之处时,却见他们用辆马车,一举把人运出了城。」
慕容天沉吟,拧眉道:「……他们突然将人转移,莫非是有人什么变故,可堂堂王爷,有谁敢动他……姐姐,你手下耳目众多,京城中这几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顾小环想了想,「若是大事,昨天倒有一桩。」
「是什么?」
「人人都说失踪月半,遍寻不见的九王爷昨天突然现身,还在街头堵了太子行驾。」
「什么?!」慕容天猛然起身,大是惊讶,「他……他回来?!」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