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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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念-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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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带着他——一个满脸是黑泥的小兵,趁乱出了开阳宫殿。离开上缭,直接回了太子军营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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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驻地,我吩咐侍从打了水,遣退屋内所有的人之后,只余下他。我看着他一脸的油墨,有些抱歉道:“你洗洗脸吧。”
  他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便朝我深深一揖道:“多谢将军搭救,不知将军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我心中的疑虑并不比他少,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便直接说道:“我叫杨敬佩,你可是留夕?”
  他看着我,一脸平静:“正是。留夕多谢杨将军救命之恩。”
  我心中疑虑更胜,盯着他,似乎想不只局限于言语,而找到任何有关的线索:“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朝太子的?”
  他并没有答话,只是凄然一笑,这笑容美得让人不可逼视。可是我没法不念及心中的纠结,仍然盘问道:“你再不说,我可以出于安全的考虑,不带你去见他。”
  他似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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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话说得有点不安,赶忙说道:“我和他是有约的。六年前,他说过,攻入上缭之时,就是带我回摇光之日。”
  六年前?我仔细一算,六年前的太子只有十六岁。而眼前这个人呢?似乎更小。我真的不愿意告诉自己,这又是个曾经两小无猜的故事。可是,我说过的话,大概不能不算数。
  我看着他,勉强笑道:“好。你今日先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他。”
  “他在这里吗?”他眼中波光流转,看得让人心疼,“我今天可以见到他吗?”
  我看着他,思绪纷乱,想了一久,横心道:“好,你跟着我,我带你去见他。”
  入夜,月光和星辉纷洒下来,我默默带着他,直直走到了太子所住的地方。入禀之后,我们被随从带到了太子的屋内。侍从退下后,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旭初,我们赢了!”
  我还不及答话,就看到一个身影猛然从内室晃了出来。当太子冲到离我俩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忽然顿在了那里。我看着他那一脸显然不是来源于我的惊奇,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声音:“太子,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留夕?!”太子果然与他是旧识。
  “洛书。”我身后的人声音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了。
  我想,我大概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我躬身道:“太子,末将告退了。”我甚至没有仔细去听他的‘下去吧’,一个急转身,便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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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出了太子居所,便开始拔腿狂奔。直到跑出军营,跑到了四野无人的地方,才停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刚扶着身边的一棵树,想要起身,便听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旭初,你抬头看看这千秋的月。”
  我顺着他的话,抬头看着遥挂在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忽然笑道:“月圆相逢,月缺相离,天如此,地如此,人如此。我大概不必这样失态。”
  叶清看着我,也是一笑:“是啊。分分合合,天道如此,做人大概不必这样痴。”
  我俩说完这些,便各自无话,静静坐在旷野上,默默望着那一轮圆月,想着各自的悲欢离合。
  世间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北方的天空,一颗启明星闪闪,昭示着天将黎明。他忽然对我说道:“旭初,旭日初升,多好的名字。”
  我因他这一句话,便真的坐在那里,一直看到晨日升起,才复又回到了军营。
  回去之后,便有侍从急急找到我,气喘吁吁地说:“杨将军,您昨晚去哪里了?太子让我们找了您一晚上。”
  “太子可是有急事?”我心下一紧,担心得是军事上有什么变化。
  “太子说,让您过去,过去一趟。”侍从说完就在前面领路,带我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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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军营不远的一个小山上。
  我到时,太子正一个人站在山上,眺望不远处的上缭。他看到我来,便转身笑道:“旭初,过来。”
  我几步走过去,不想让他看出一丝的不妥,便也朝他笑道:“看什么呢?”
  “我在看上缭究竟有多大。”他一幅神采奕奕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高兴,“我想,我们不日便可布军队于此,然后留下守军,便可返回兆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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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置守军是个并不算困难的任务,毕竟现在天下再没有人同摇光抗衡了。七日后,一起整顿停当,太子令下:率大军即日起,返回兆京。
  文帝二十一年,三月,太子率东征军平定开阳。同年,六月,返回兆京。三个月的路上,我与其他人一样,皆视他如诸君,恭敬有加,绝无半点嬉笑言辞。渐渐地,他见众人时,也开始展现出不可测的天威,少言寡笑,帝王之相,初成。
  这三个月,出了极少的几次见到太子之外,一路上,我并没有看到过两个会偶尔挂牵起来的人:一是叶清,二是留夕。我想:叶清当是‘望’已圆,去了该去的地方吧。而留夕也许是得到了承诺后,便得到一个心安的所在了吧。
  想到这些,我忽然有些恍惚。因为,自己心中的‘念’也算是随着上缭的攻陷而了解了。而‘念’解之时,我心中曾经满满的仇恨和愤怒,忽然随着这一念的散开而冰消雪化,流出心里。在这世上,我忽然失了盼望,忽然觉得‘行尸走肉’说得便是我现在这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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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兆京后,文帝在大殿中召见了所有东征的将士。那是我第一次清楚看到他的容貌——天地朗容,撷英含威,脸如皓月,目如晨星,虽是人到中年,却仍有着不可掩饰的潇洒。不知怎地,这容貌,一下子便让我想到《广寒宫怨》里的月宫之主。
  论功行赏,这顺序像极了当年的殿试。我仍旧被排在最后一个。轮到我的时候,我跪下,说不上是在等待封赏,更多的是在等待这个仪式的结束。
  可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轮到我的不是封赏,而是惩罚,非常严重的惩罚。上谕:因我在攻打嘉城的时候,私自放走了胡氏子孙,此乃大逆不道的行为,实属通敌叛国。本应凌迟,但因念在缕有战功,遂改为绞刑,三日后行刑。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结果,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但是,就是在这纷纷的议论声中,我全身匍匐,大声喊道:“臣,叩谢皇上隆恩浩荡!”
  没有人相信,我是多么真心的感谢这个‘封赏’。我已然不知为何活在这个世上了,如今的绞刑,正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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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我思索如何了断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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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在天牢里,我一个穿着囚衣,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抬起头,看着天牢里阴暗的屋顶,眼前闪现过这许多年征战的场景。从容城到南岭,从嘉城到立城,再从樊篱到上缭…太多地方,太多细节,不及细数……
  看到开阳灭亡,圆了我的‘念’,没有半路死在沙场,已然是老天对我最好的待遇了。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此生,颠簸一阵,戎马一程,我大概用这二十七年的生命尝尽了所有的悲欢离合。
  世间缓缓流逝,我静静等着行刑日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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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这世间大概没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等待死亡,就如同等待饥饿时的餐饭和疲倦时的睡眠一样自然。天牢里,唯一的不同,便是看不到日月交替。除了‘今夕何夕’的慨叹,再没有别的‘伤春怀秋’了。
  阴暗潮湿的空气,渐渐弥散了我的意识。终于,不知再清醒了多久后,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往我身上盖着什么东西。我一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脸,离自己很近很近——是太子。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大概他是来给我送行的,毕竟相识一场。只是曾经的,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如今也都不必记挂了。
  他看见我醒了,并没有说话。只把盖在我身上的披风又紧了紧。
  而我,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把披风盖好,掖紧。任由他再盖好披风后,轻轻用双臂环住我。
  我们就这样,呆了很久很久。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个字。
  我想现在大概是夜晚,因为天牢里明显比一段时间前冷了很多。天牢潮湿的屋顶,因冰冷而开始凝露,间或有一两滴冰露掉落下来。有一颗正好砸在了我微仰的脸上,让我不禁抖了一下。
  他一下子感觉到我的颤抖,忙地松开手,看着我,蹙眉道:“你哭了?”
  “呵呵。”我笑了,忽然有些莫名的开心,“是屋顶上的水掉下来了,正好砸在脸上。”
  他听完,也便笑了:“就是的。我说呢,也砸在我脸上了,哈哈。”
  我听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楞住了——因为我清楚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泪究竟是为何而流。很多时候,对别人的同情,在内心深处,都源于对自己的怜悯。
  亲征后,太子告别了他所有的年少青涩。作为储君,他没有选择。而我曾经看到的那赤子之情,也会慢慢消散在这天下一统,开创盛世的王气中。我想,此刻能做的,也只有把最想叮咛他的话,告诉他。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上古而今,天覆地载,斯治世者,不拘俗世,不陷私欲,不慕红尘。夫念天下者,不可念一己;创万世基业者,灭百千或可演绎之弊。”
  他听完我的话,无奈地一笑,随后轻轻地朝我说道:“你这‘帝王经’念得比我都好了。旭初,你知道吗?我从一生下来开始,就几乎没有看到父皇笑过。他很少去我和母后那里,我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吗?他为什么连唯一的儿子都不疼呢?母后终日郁郁寡欢,临死时,父皇都因国事繁忙而没有来得及送她最后一程……旭初,我对天起誓,此生绝不做一个像他那样冷血的人。可现在,我才些许体会到他的心境。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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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天定,而所谓‘天子’便是第一个要从天道的人。可偏偏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你的睿智明断,你的文治武功,都是无人可及的。”我非常肯定道,“我相信,将来你一定会是一个圣君的。”
  他看着我,脸上的无奈被一种坚韧扫去:“我会的。天下刚刚一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旭初,知道吗?你是唯一个真心这样说的。在这之前,别人都道选了我,就是因为父皇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呵呵。”
  “呵呵。”我随着他笑了,“你亲征后,当不会再有人有如此议论了。”
  “或许吧。”他说完后,脸上忽又显出一种凄然,话又转回,“做圣君不易。可是倘若圣君若没有贤臣的辅佐……”
  他有些哽噎,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我则小心捡着些话,轻声道:“天下之大,英雄济济,若有招贤纳士的心,何愁没有贤才?”
  他看着我,眼中忽然闪动着一丝希望:“旭初,若是我招你,你可愿意?”
  我没有明白,或者说,我不愿意明白:“太子,我是将死之人了。不必说了。”
  “如果你愿意,我自然可以想办法。”他言语间似乎有一种盼望,“旭初,你可愿辅佐我,共成千秋大业?”
  “太子不必费心了。”我回答迅于思考,“我念已决,此刻只盼望去见我的父母兄弟,再无别的打算了。”
  “真的?”他说这两个字时,颤抖地,我不想再看。
  我低着头,小声道:“是的。求太子成全。”
  “你看不到他们的。”太子忽然低声道,“这与我是否成全你没有关系。你就是死了,也看不到你的父母兄弟。”
  我听到他这话,心头大惊,忙抬头问道:“你说什么?为什么?”
  他看着我,脸上的神色很是难看:“因为,你跟本上不了黄泉路。你中了椎魂符,就是死了,魂魄也不能入地府。”
  我——惊呆了。脑子忽然重的像石磨,完全推不动。昏昏沉沉中,我看到太子似乎在对我说话,可是我只看到他的嘴在动,却没有半点声音。良久后,我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在重复唤着我的名字。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声问道:“什么椎魂符?!那不是……那是……那是叶清中的符咒,对吗?”
  太子看着我,柔声道:“旭初,你听我慢慢讲……”
  “不!”我声音更大了——不,我什么都不想听。也许,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我却看到了别人完全看不到的东西。我终于,终于,明白为何只有我可以看到叶清。为何他说的话,也只有我能听到了。而他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他选我继承那本‘望’图的原因,也许他也怕我知道后,会崩溃。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念’就没有办法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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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带着仇已报、恨已雪的消息,去见我的亲人。原来,这么久以来,我都在为一个从开始就注定没有圆满的望念,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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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这件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话。任太子在身边说了什么,我都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我蜷缩地靠在墙上,甚至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昏沉一阵之后,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旭初。”
  我疲倦地抬起头,看着墙角处的那个白色身影:“若望。”
  “你还好吗?”他看着我,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同情。
  我想,我俩现在当是名副其实的‘同情’了:“你呢?”
  他听了,沉默了一阵,答道:“还好。对不起,我不该瞒你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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