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惑顿时满脸红晕四起,原本大马金刀的坐姿已经悄悄收敛,悄悄换成了一种忸怩的姿态。
椅子仿佛无端的烫了起来,烫得他几乎有点坐不住了:“这个……这个……这个毒蒺藜你怎么不用刀把它挑出来?”
其实他想问的是,唐玉你为什么要用嘴?他更想问的是,那枚毒蒺藜明明已经靠近大腿的根部,简直离他的雄/器就只差了一寸,唐玉你用的——是嘴?
唐玉又笑了,笑得腼腆而娇媚:“用刀?用刀我怕一不小心便会……伤了你的——私/处。”
西门惑从胸腔里轻轻抽出了一口冷气,尽量放松下自己小鹿乱撞的心情,尽量用一种散淡的口吻缓缓问:“然后呢?”
“然后,你我便成了好朋友。”唐玉温柔地回答。
“有多好?”
“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都要好。”
西门惑不说话了,他忽然觉得已无话可说。他的头,又痛起来了。
☆、第八章:唐门大少
江湖,什么是江湖?
娘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就是江湖。
“那么我呢?我是人,我有心。我是江湖么?”年幼的西门惑抬起一张小脸,痴痴地问道。
娘淡淡地回答:“你,就是江湖。”
*
江湖很公平,你若有本事,便能出名。
至于是善名还是骂名,那就要看你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了。
一个人只要能出名,就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他的命运,他的生活,他的所有一切,都会因此而改变,变得绚烂多姿,变得夺目闪耀。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生命又往往短暂如流星,只留下了刹那的辉煌。
因为他们是江湖人。江湖人的生命,本就是没有根的,正如风中的落叶,水上的浮萍,屋顶的雪花。
三百年来,江湖中不知有多少英雄兴起,又有多少英雄没落。
其中,当然也有些人的生命是永远存在的,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精神不死,所以虽死犹生。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自己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却在江湖中形成了一股别人无法动摇的力量。于是他们的声名,也因此而不朽。
三百年来,能够在江湖中始终屹立不倒的,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崆峒,这些历史悠久名声辉煌的门派外,还有些声势显赫的武林世家。
这些武林世家,有些虽然是因为他们的先人,为了江湖道义而牺牲才换来了别人对他们的尊敬,但大多数却还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与武功,才能够存在至今。
这其中有以医术传世的京城“张简斋”,有水性精纯的“天鱼塘”,有历史悠久、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有以刀法成名的“五虎彭家”,也有以火器著称的“霹雳堂”。
当然,在这所有的武林世家中,力量最庞大、声名最显赫的,无疑就是——蜀中唐门。
唐家堡的独门暗器威震天下,江湖中至今还没有找出第二种暗器能够取代它的地位。
唐家堡的门人子弟中,只要是在江湖中走动的,也都是一时的俊杰。
在渝城外,山麓下的唐家堡,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整修与扩建,已由简单的几排平房,渐渐发展成一个小小的城市了。
在这里,从衣食住行,到休闲娱乐,甚至包括死丧婚嫁,每一样东西,都已不必外求。每一样东西的准备之充足,都足以令人吃惊。
事实上,蜀中一带最考究的酒楼,最时新的绸缎庄,花色最齐全的脂粉铺,就全都集中在唐家堡里。
①
*
此时正当晌午。淡淡的太阳晒在身上,有种裹着一条旧毛毯暖意融融的味道。
西门惑喜欢旧毛毯。因为旧毛毯不像新毛毯那般硬而紧密。旧毛毯很松软,很贴身,是一种娘的味道,温柔的味道。
此时,他正与唐玉缓缓走在唐家堡的一条主干道上,踏着被清水冲刷得一尘不染的青石板,一边眯眼看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一边微笑着闲庭漫步。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说道:“一直以为唐家堡应该是一个禁卫森严四处暗哨的地方,没想到却是一个自给自足繁华熙攘的小城市。”
唐玉轻声笑:“你若是喜欢,我倒并不介意你与我一起住在这里。”
西门惑淡淡斜了唐玉一眼,淡淡道:“可惜我介意。”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唐玉眯眼问,“离开唐家堡?”
“你忘了我还有一笔亏本买卖没有做。”
“西门胜雪?”唐玉眼底即刻闪过一丝刀锋,“其实我想杀他的心,并不比你少。”
西门惑淡淡道:“你可以不必亲自动手。你的那一份,由我代劳即可。”
唐玉微笑着问:“不需要我帮忙么?”
“我向来习惯了独来独往。”西门惑淡淡继续,“杀人也是。我不喜欢别人插手。”
唐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以为,经过了那天的事之后,你对我,应该会有一些不同……”
“哪天?”西门惑皱眉问。
唐玉忸怩道:“你中了暗器的那一天。”
西门惑嘴角撇了撇,故意笑道:“这种小事,你何必放在心上?”
“我救了你的命,你又将我……”唐玉喉咙里咕哝了一下,“你居然说这是小事?”
西门惑不值一哂地笑了:“那么,你想让我怎样?”他微笑着继续,“要我对你负责?还是——你要对我负责?”
唐玉狠狠从胸腔里抽了一口冷气吐出来,恨得咬牙一字一顿道:“西,门,惑!”
*
“西门惑?”街道尽头,一个长身玉立的清俊青年正背负着双手冷冷地看向西门惑与唐玉。
蓝衫,蓝鞋,蓝色腰带,就连漆黑长发上的一根缎带,都是蓝色的。
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蓝,一如此刻头顶上的万里晴空,干净且优雅。
唐玉立刻低声道:“他就是唐傲。”
西门惑猫眸微眯,淡淡向街道尽头的唐傲慵懒地点一点头,淡淡道:“我就是西门惑。”
“就是那个江湖上人称一剑穿喉血飞虹的‘鬼魅杀手’西门惑?”
唐傲足尖轻点,倏忽间,人已如一只白鸽般飞身近前,一只穿着蓝衣的白鸽。
西门惑却依旧懒懒散散地站着,依旧用一双迷人的猫眼懒懒散散地看着唐傲,懒懒散散地笑道:“我复姓西门,单名一个惑字,恰巧又会用剑杀人。所以,你说的那个‘鬼魅杀手’,应该就是指我。”
唐傲却似乎并没有心情与西门惑开玩笑,他板着一张俊脸,冷冷地继续问:“听说,你已经‘死了’,死在了西门胜雪的剑下?”
“江湖流言总是夸大其词。”
唐傲瞳孔收缩:“这么说,西门胜雪是在撒谎?”
西门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道:“我以为你急着要见我,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我的来龙去脉。但没想到,你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唐傲冷冷道:“唐家堡并不是一个收容所,也绝不想留下一些会惹麻烦的人。”
西门惑立刻将长剑架在肩膀上,转身就走:“我是一个大麻烦,很大很大。所以,你们也最好不要留下我。”
唐玉急了,在一旁叫道:“西门惑——”
唐傲挥手止住唐玉,默默看着西门惑向唐家堡大门口缓缓而去的散漫身影,默默看了许久。他的眼底既没有怒意也没有恨意,有的只是一种近似于友爱的神色。一种很少会在他眼里看到的神色。
等到西门惑眼看就要走出大门了,唐傲才对着他的背影冷冷说道:“等一等。”
西门惑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身,更没有回头。他在等。
唐傲冷冷问:“你用剑?”
西门惑不语。
他只是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偏偏要明知故问?他都已经将长剑架在肩膀上了,就算是瞎子也应该看得出他用的就是剑。唐傲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出来?
所以他无话可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见西门惑不语,唐傲又接着道:“我也用剑。用剑之人,当今天下最厉害的,莫过于一代‘剑神’西门吹雪。”
“这点我完全同意。”西门惑淡淡回应。
“你复姓西门?”唐傲又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西门惑沉住气,微笑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懒懒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唐傲,“你一定是想问,我与西门吹雪是什么关系?”
“不错。”
“我当然不会介意告诉你。只不过——”西门惑慵懒地笑了,笑得野性而魅惑,“这种关系,通常我只会告诉一种人。”他淡淡的继续,“死人。”
唐玉在呼吸,很轻很轻的呼吸。
他皱起了眉头,手已经悄悄伸进了腰袢,悄悄戴上了一副鹿皮手套。他知道以唐傲的心高气傲,是绝对不会容忍西门惑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
而以西门惑的身手,却又未必是唐傲的对手,所以必要之时,他准备随时撒出一把唐门毒砂迷惑住唐傲,然后他才能有机会带着西门惑逃走。
他并不真的想要唐傲死,事实上,一把毒砂也对付不了唐傲。他只是实在不忍看见西门惑死在唐傲的剑下。
此时唐傲的眼底已经划过了一道尖锐的锋芒,似乎一下子就割散了重重的迷雾,直直射向西门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听说你姓唐,单名一个傲字。是唐家堡里的大少爷。”西门惑淡淡道。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有些人的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我不知道。”
“那么你就该死!”
话音甫落,唐傲的长剑已从背后“刷”地抽出,风驰电掣般刺向西门惑的咽喉。
一剑如石破天惊,似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唐傲的剑法,也正如他的人,孤高冷然,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一剑刺来,破空之声顿起。天上地下,唐傲的人与剑,仿佛已合为了一体。人如剑,剑如人。
剑气森然,光芒寒九州。
西门惑眼看着这一剑已快要刺入自己的咽喉,整个人突然如鬼魅般轻飘飘地向后栽倒,脚不动,人却笔直地向后躺下。如同一棵被瞬间砍倒的树,拦腰而断。
也在这瞬间,唐傲的剑锋已堪堪刮过他的鼻尖。也许只要再慢上半分,他的脸就已被唐傲的剑连皮带肉地削掉了。
唐傲一剑不中,立刻反手又是一剑。西门惑身形后仰,脑袋还未及触地,左手在地上一撑,人已凌空飞起,如一只翩然倒退的蝴蝶般悠悠荡荡落在了街旁一间店铺的屋檐之上。
身形飘忽轻快,如鬼似魅,竟令人捉摸不透。
唐傲两剑刺空,立即站定收剑,还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
他冷冷站在原地,冷冷抬头,冷冷看着西门惑,冷冷赞道:“好轻功。果然人称‘鬼魅杀手’。”
“轻功若是差一些,方才已死在你的剑下了。”
唐玉也捏了一把冷汗,将手缓缓从腰袢的鹿皮手套中拿出来,拍手笑道:“小惑这一身轻功曼妙极了,不知师从何人?”
西门惑从店铺的屋檐上轻轻飘落下地,没有回答唐玉的问话,而是淡淡看向唐傲道:“素闻唐门大少爷剑术无双,从未败过。今日一见,果然精妙。”
“再精妙的剑法,也还是被你躲过了。”
“那只是因为,你未出全力而已。”西门惑看着唐傲,忽然对眼前这个清高孤绝的男人有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唐傲冷冷问:“方才为何不拔出你的剑?”
“因为我的剑,只在杀人时才出鞘。”因为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比武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杀你。这些话,西门惑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唐傲应该会懂。
说完,西门惑就施施然转过身,施施然向着大门外走去,嘴里施施然哼起了一首五音不全的小调。
“十年磨剑寒窑中,老翅难飞万里重。
忍将泪面空多镜,落魄江湖几人同?
烟波浩荡冷晴空,旧时恨,叹匆匆。
不为辛苦不为翁,封侯时,正梦中。”
唐傲望着西门惑懒散远去的背影,眼底却突然多了一丝温暖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①以上节选自古龙先生【白玉老虎】中的一段,作者略有改动。特此注明。
☆、第九章:感性理性
夕阳西下,西门惑架着长剑孤身远走的背影,寂寥而苍然。
他今年只有十九岁,正是青葱岁月花样年华。他慵懒,野性,散漫,疏狂。整个人既有一种看透世情的不羁与冷漠,有时候却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天真而拙朴。
在他的身上,仿佛总有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在流动。似火,却又像冰。
他是一个谜。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未知”。
譬如他的轻功,那种飘忽不定如鬼似魅般的身形,那种千变万化曼妙之极的姿态。仿若是地狱中飞出的一尾蝴蝶,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邪魅而蛊惑的力量。
又譬如他的剑法,他杀人,一击即中,一剑穿喉血飞虹。一招间便能割断对手的咽喉。干脆、冷静、果断。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繁复花式。一招杀人,一剑定生死。似极了那位同样也复姓“西门”的剑神西门吹雪。
那么,他与西门吹雪之间,会否真如传说中那般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关系?
再譬如他的身世,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娘的真面目,那么,他娘是谁?他爹又是谁?以他的剑术与轻功,又为什么要选择做一个并不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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