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淡漠一笑:“你几时变得如此会说话了?”
黑衣人英挺如雕刻般的俊脸上突然一阵羞涩,连忙躬身道:“属下造次,说得,却是实情。”
“剑之一道,无关善恶。”白衣少年缓缓道,“剑本无心,心在公道。你若觉得他不配用剑,你便错了。”
黑衣人额头冷汗滴落,垂眼道:“属下不懂。”
“所以你用的是刀,而不是剑。”白衣少年忽然凌波微步,一个翩然转身,已将挂在墙头的一柄长剑抽出握于掌中。
剑一出鞘,剑气森然。
黑衣人忍不住赞道:“好剑!”
“你用如何?”
“属下不敢用剑。”黑衣人诚惶诚恐。
白衣少年冷笑:“为何不敢?”
黑衣人立刻又单膝叩地,沉声道:“此剑乃‘剑神’之剑,属下怎敢妄动!”
“起来!”白衣少年低喝,“拔出你的刀!”
话音刚落,已挥剑刺向黑衣人咽喉处。剑似流星,人若蛟龙,衣衫翻飞。
黑衣人不敢拔刀,就地一滚,避开了第一刺。
“拔刀。”白衣少年第二剑又已刺来,“我只用一分力,却要斗一斗你的‘段家刀法’。”
“属下不敢。”黑衣人斜身又避开了白衣少年一剑,脑后长发却倏忽之间已被长剑割断半片。
白衣少年不动声色,身若游龙蹁跹,剑似流光闪烁,长剑竟越舞越快,招招不离黑衣人的咽喉三分处。
“再不拔刀,小心你的命!”
“是。”黑衣人不再含蓄,腰间断刀出手,一出手便是寒光四起,满室生风。
只听“铛铛铛”十声连响,黑衣人瞬间已挡住了白衣少年刺来的十连击。
白衣少年嘴角冷冷上翘,瞳孔收缩,换过左手拿剑:“我现在左手使半分力,我要你出全力。”
“好。”黑衣人蓦然间直起身体,脚步斜移,断刀在手腕中上下翻飞,迅捷无比,竟使出了他赖以成名的一套“段家刀法”。
段家刀法,七七四十九招,招招断人性命。故而江湖中又称——“断家刀法”。
曾经,段家的人与段家的刀,是江湖里一个美丽的神话。段家六子,也俱是风流潇洒,英俊多情之人,甫一出道,便引得无数江湖女子为之倾慕癫狂。
然而不知何故,七年前的一个夏天,段家的人与刀却突然销声匿迹,影踪渺然,从此消失在浩荡江湖中,徒留一众痴心的女子暗自嗟叹遗憾跌足伤感。
数年后,万梅山庄里,却凭空多了“夜衣六客”。黑衣,蒙面,劲装,沉默。
一些知道典故的老江湖,通过潜心摸索,已渐渐将“夜衣六客”与七年之前的“段家六子”联系在了一起。
但仍然不明白,究竟在万梅山庄与段家六子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而万梅山庄又究竟有何魅力,竟能将七年前桀骜不驯的段家六子收入麾下,成为其忠心不二的六条狗?
*
黑衣人的段家刀法一出手,白衣少年顿时连退了三大步,不自禁又将长剑交到了右手。
“铛铛铛”又是一连声的刀剑相交。白衣少年的后背已渐渐湿/透。
他快,黑衣人更快。剑光甫出,已被刀锋压下,竟将他处处挟制,如身在梦魇之中,欲振乏力。
白衣少年额头微汗,一声轻叱,手臂上已加了三分力,长剑斜斜上挑,乍然从刀锋中穿透,迅雷不及掩耳般地直刺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眼看长剑已疾刺喉中,情急之下,断刀脱手,人蓦地往下一沉,一瞬间已从白衣少年胯/下矮身滑过。
随后不等白衣少年转身,已双膝跪倒,拜服在地:“公子剑下留情,望饶过属下这条狗命!”
白衣少年冷冷地还剑入鞘,收起一室森芒剑气,冷冷地将长剑挂回墙头,又冷冷地站到黑衣人身前,冷冷地低头看着他道:“你只出了四分力,以为我不知道么?”
黑衣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吱声。
“为何不出全力?”白衣少年冷冷再问。
黑衣人沉声回答:“属下不敢。”
“有何不敢?”
“属下怕——”黑衣人停顿了半晌,方低声道,“怕伤了公子。”
白衣少年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化为万般无定的游丝:“你只出了四分力,就怕伤了我。那么你方才说,以你们六子之力,却胜不过西门惑一人?”
他连黑衣人的四分力都拼不过,而六个黑衣人却又赢不了西门惑。那么——他与西门惑之间的距离,是有多大?
黑衣人伏地不敢回答。
“你说。”白衣少年吸了一口气,“但说无妨。”
黑衣人肃容回道:“是。属下六人,就算出尽全力,也未必是西门惑的对手。”
白衣少年脸上已没有任何的表情,若有,也只是泄气:“如此说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黑衣人无语。
“三日之后,他却要与我——切磋?”白衣少年低低叹了一口气,“我连你都打不过,与他切磋,无疑就是自取其辱。”
“公子可不去。”
白衣少年淡淡摇头:“若不去,江湖中人会说我怕了他。”
“公子可以让属下去。”
“他要见的人是我,你去何用?”
黑衣人冷冷道:“属下是公子的狗,自当誓死保卫公子的安危。”顿了顿,又道,“西门惑若要对公子不利,属下便不惜一切咬上去。”
白衣少年听他说到最后一句,哑然失笑:“你为什么总是将自己当做是狗?”
“因为属下本就是公子座下的六狗之一。”
“起来说话。”
“是。”黑衣人站起身,看向白衣少年,目光中不知为何,竟涌起了一股温暖之意。
“我从未将你当做是一条——狗。”白衣少年的声音忽然转柔,背转身,不再让黑衣人看见他清雅俊美的脸庞,“段四,我明白你对我的——心。但我要的是忠心,而不是痴心。懂么?”
黑衣人眼底的柔情倏忽间黯淡沉落,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番,脸上的表情已换做了死忠一片:“是,属下……明白。”说到最后这两个字,却已仿佛有些哽咽。
白衣少年仍旧用背对着他,淡淡道:“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额……三千字一章会不会多了点?话说,两千字一章好像刚刚好。
☆、第三章:百花亭外
城北百花亭,情人诉真心。
若问何时归?嫦娥本无情。
*
百花亭外百花无,百花亭内西风苦。
西风苦,苦西风,西风散去还是苦。
西门呢?西门究竟苦不苦?西门吹雪不知道,西门惑却是一脸苦楚。
究竟是哪个龟儿子介绍他到了这个四面通风、满眼衰草又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来的?
从早到晚,别说是一个人,就连一条狗一只乌龟哪怕是一只鸟,他都不曾见到过。
但偏偏,他还要像个傻子般的继续站在这里,等一个人,赴一个约会。一个他自己定下来的死约会。
当然,他并没有后悔定了这个约会,因为早在半年多前,他就想与这个人见一见面,再顺便切磋一下剑术。
但他又实在太忙。忙着四处奔走,忙着杀人赚钱,忙着躲避仇家。事实上,仇家已太多,多到每天都能在别人嘴里听见他自己的尊姓大名。
“听说是西门惑下的手?”
“一剑穿喉血飞虹。不错,是他的剑法。”
“听说还是西门吹雪的嫡传?”
“杀人只用一招,一击即中。不错,正是西门家的剑法。”
“那么西门惑是西门的……”
“……”
没有人再敢说下去,因为敢说下去的人,都已经入了黄土。
通常这个时候,西门惑便将长剑架在肩膀上,慵懒而疏狂地缓缓走出了人群,缓缓走向了远处。
他并不想急于成名,也并不想别人记得他的容貌,但他却希望,别人只要一听到“西门惑”这三个字,便能在脸上现出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情。
当然,娘说过:做杀手,第一要素是低调,第二要素是低调,第三要素还是低调。
所以,他很低调。低调到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新近出现了一个少年鬼魅杀手,他的名字叫做——西,门,惑。
——西门惑杀人只用一招。因为他也只会杀人的那一招。一击即中,一剑穿喉。
这是江湖中人对他剑术的评价。
至于相貌,却莫衷一是。没有人真正知道西门惑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只依稀知道他是一个未满二十的瘦削少年。
于是,他的剑与他的人,便鬼魅般的成了一个传说。
*
半年之前的阳明山上,一间干净整洁的小木屋里,娘冷着脸对西门惑说道:“你年满十八,该去赚钱了。”
“推个小车卖茶叶蛋还是玉米棒子?”
娘斜了他一眼:“世间最古老的三种职业里,你可以任选一种。”
“哪三种职业?”
“妓/女,杀手与乞丐。”
“妓男行不行?”
娘又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我要你,做杀手。”
“刚才你还说让我自己选。”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杀手杀人总要有名单,谁给我?”
“我。”
“杀完人后,谁与我结账?”
“还是我。”
“你究竟是我娘还是我老板?”
“你可以当作我两个都是。”
“你为何不干脆自己去杀,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除了杀人赚钱外,我还有没有其他事?”
“找到你爹。”
“我爹是?”
“西,门,吹,雪。”
*
西门惑斜斜倚在百花亭中的一根柱子上,微微皱起了两道俊眉。
他忽然想到,他连段家六子的脸都没有看见,却已经将自己连名带姓地介绍了出去,还附送上一张没有经过易容术的真面目。
这笔买卖,想来想去,无论如何,都不合算。
但若不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又怎么能让他们回去禀报西门胜雪呢?
西门惑嘴角突然露出一丝遗憾的阴狠之色,本该——先杀掉其中五个人,再令为首的那个服下一包“九毒散”。这样,为首的那人既能回到万梅山庄禀报,又能在不知不觉中死掉。
如此才能万无一失,一石二鸟,绝了后患。
西门惑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人都走了,约都定了。
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一举灭了万梅山庄。
想到这里,西门惑如猫般性感迷人的双眸中淡淡闪出一片轻薄的雾气,就算他要剑挑万梅山庄,有一个人,却是不得不放过的。
这个人,当然就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吹得是雪不是血。
他远山般的落寞,他流星般的孤独,他的骄傲,他的神话,他的——剑,都早已成为江湖里一段不朽的传奇。
他的人,也正如这段传奇中一座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巅峰,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用剑之人,谁又不想在有生之年,能够攀上这座高峰,然后站在山顶上,领略一番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一种稠人广坐绝世清冷的寂寞。
就算攀不到顶峰,只要能在远处静静地看一眼这座高山,也是足以慰藉平生了。
然而,如今的江湖中,又有几人能亲眼见到西门吹雪的真面目呢?又有几人能一睹“剑神”之真容呢?
他行踪无定,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若想在万梅山庄外求见到他,除非你是陆小凤。
但即便你是陆小凤,也要赶在夕阳下山之前,剃光你的另外两条眉毛,才能有机会碰巧见一见他。更何况,你不是陆小凤。
万梅山庄,也不过只是西门吹雪的标志之一,一如他的剑——就算你真正握住了他的剑,你若不是他,剑神就永远不会是你。
也许此刻,他正与陆小凤在某处高楼上轻歌论剑;也许此刻,他正与花满楼在一个盛满鲜花的温泉里泡澡;又或者,也许此刻,他正独自一人站在红梅万顷中,看着天边渐落的夕阳黯然惆怅。
谁知道呢?谁又敢知道呢?
*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脉脉斜晖中,一个淡淡的身影从远处倏忽间走近百花亭。一个修长而瘦弱的身影。
西门惑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懒懒地问:“你终于来了。”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站在亭外,仿佛正在欣赏西门惑邪魅狷狂的表情与慵懒优美的身姿。
“既然来了,怎么不说话?”西门惑直起身,回过头,冷冷看向亭外一个阴柔的美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肤色白里透红,一脸腼腆的神情,竟仿佛比一个大姑娘还要害羞。
若不是西门惑在三天之前就已经约下了这个人,此刻乍然看见,几乎便要将他当作是一个女人了——原来西门胜雪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与温柔。
“是你定的约会,自然应该你先开口。”少年轻声细语,唇红齿白。身着一袭冷月色丝缎白袍,干净素淡却又不失身份,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应该认得出,只有京城“名绣坊”才能做出这样的一件丝缎长袍来。西门惑不禁眯起一双迷人猫眼,看来此人果然就是富可敌国的万梅山庄少公子,西门胜雪。
西门惑不动声色的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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