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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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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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吃药了!”江渉推了他一把。
  温郁之没有反应,依旧是愣愣的望着江渉。江渉伸手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见他眼珠都不转,这才发现他是真的烧糊涂了。
  江渉没办法,只得将他扶起来,从食盒里端出方才去药店熬的汤药,一勺勺的喂他。
  温郁之倒是非常好伺候,也不嫌苦,勺子伸到嘴边就张口咽下,一碗汤药很快见底,江渉起身收拾。
  他刚转身,温郁之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渉一愣,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后背一痛,这才发现自己被温郁之甩在了床上。
  空了的药碗也摔在了一边,“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江渉大吃一惊,抬头对上温郁之迷茫的眼神,这才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梦。
  温郁之突然抬手狠狠的抱住了江渉,他力气很大,勒的江渉喘不过气来,他手上的镣铐也硌的江渉胸口生疼。
  江渉本能的想要推拒,可手刚抬起来,隔着衣衫碰上他滚烫的皮肤,还没使力,心便突然软了。
  他深吸口气,任由温郁之死死的抱着自己。他将脸埋在了温郁之的怀里,听着他飞快的心跳,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要跳出胸口。
  江渉觉得温郁之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想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在这个怀抱之中。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后颈,带着点清苦的药味。
  不知过了多久,江渉听到温郁之因高烧而沙哑的嗓子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你别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的更新来晚了。
  我最近比较忙,能用来写文的时间也不多,以后每周礼拜天与礼拜四更新两次。
  我也知道我更文缓慢,实在抱歉

  ☆、师恩难忘

  
  江渉没回城中旅店,一晚上都守在温郁之身边。天气愈发的冷了,后半夜天空飘起了雪子,寒风不断从关不严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房间里唯一的一盏油灯不住飘摇。
  温郁之的情况非常不好。他半个月在牢中可谓是挨饿受冻,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就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里受这流徙的羁旅之苦。外加他心中始终憋着一股郁结之气,任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是扛不住的。
  他睡的极不安稳,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身子也在无意识的打着寒战。江渉想起温郁之白日里劝他离开的模样一下子有些心酸。他觉得这人就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明明心里比谁都痛苦,偏偏面上还要撑出一派若无其事的云淡风轻。
  四更天时江渉抬手试了试温郁之额头的温度,非但没有降下来,反是烧的更厉害了。江渉不由得有些慌了。
  都说这条三千里的流放之路条件极苦,简直是过鬼门关。江渉以前只是听听,如今才算有了体会。大楚历律规定流刑犯人日行不得少于五十里,三千里两月走完,温郁之高热不退,明日……还得接着赶路。
  江渉拉着温郁之的手掌,突然有种自己会失去他的恐慌。
  清早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两个差役便已经起来,催着温郁之动身上路。大过年的,天气又冷,谁都不愿跑这趟公差,都急着把人押到目的地交差了事。
  温郁之只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外面寒风凛冽,任是他高烧未退,也只得咬牙动身。
  “砰”的一声,驿馆大门被人撞开,江渉裹挟着风雪闪身进来。
  “你……”温郁之吃惊的望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敢情真把昨晚的事当做梦了!江渉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脱下身上斗笠,大方的往两个差人手中各塞了一大块银子:“二位大人你们看这外面天也不好,不如缓上半日,我请二位大人喝酒吃肉,如何?”
  说着,就冲厨房里走出来的伙夫说道:“大哥能先来锅热粥不?”
  冬日里热粥烈酒的诱惑实在太大,两个差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对视一眼,痛痛快快的答应了。江渉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下了一些。
  “冷不冷?”两个差役刚坐下喝酒,温郁之便将江渉拉到了一边。他下意识的抬手去碰江渉手掌,可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心,又慌忙缩了回来,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有些别别扭扭。
  “不赶我走了?”江渉瞪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这人倒是会装,昨晚也不知是谁抱着他不肯撒手。
  温郁之噎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等雪停了你再走吧。”
  江渉看了看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没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径自打开食盒端出药来,将勺子塞到温郁之手中:“去热退烧的药,趁还没凉赶紧喝了。”
  说着,又从包袱里便戏法似的拿出一件厚棉衣,抬手在温郁之下巴上刮了一下,故意耍宝:“大过年的穿新衣呀,来,说句吉祥话来给爷听!”
  温郁之愣愣的看着药碗和棉袄,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棉衣可以从成衣店买到,可是药呢?退烧去热的中药至少得煎煮一个时辰,现煎现服才有药效。温郁之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江渉大半夜的冒着风雪敲开药店的门,恳请大夫为自己煎药的情景。
  温郁之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觉得所有的言语都那么苍白无力,感激与愧疚在心中混作一团。他捧着温热的药碗大口大口的喝下去,苦涩从舌根蔓延到心尖。
  “愿君百事顺遂,四季安康……”温郁之放下药碗取过棉衣,看着江渉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音调没什么起伏,看着江的样子依旧眉目不惊,可这八个字却是说的诚心实意、认认真真。
  他从来不信鬼神,这次却是真心在祈求上苍。
  *****
  赶路的日子疲惫而枯燥,时常得清晨动身,天黑才能投宿。江渉陪着温郁之走了一月,坐船沿长江进入湖广,二月初的时候,到了洞庭湖畔的岳阳。
  这一个月来,温郁之赶了江渉好几次,什么法子都试了,就是没把江渉赶走。后来他也没再开口,只是把江渉的恩情全都默默记在心里。
  南国的冬天不比北方,阴冷潮湿,仿佛寒气侵入了骨头缝里,整个人都能长出青苔。温郁之望着水波浩淼的洞庭湖,第一次主动提了个要求——他想去戴恭时的家乡看看。
  戴家祖宅在岳阳下属的平江县,过去得绕好几里的路程。两个押解的差役起初不愿,后来听说温郁之是戴相门生,戴家在乡里又素有声望,这才答应了。
  江渉并不知京城刑部大牢内的事情,可也猜到戴相凶多吉少。他拉了拉温郁之的袖口,想劝温郁之别去了。可温郁之却是对他摆了摆手:“老师与我有十几年的师生情谊,恩重如山,如今都到岳阳地界了,怎么都该去一趟的。”
  “我不是说你不该去……”江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绕路去看,又能看到什么呢?弑君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事情还能隐而不发,不过是因为时候未到。戴家对他这个戴恭时的门生……自然是避如蛇蝎的。
  “就这一次。”温郁之却是十分的坚定:“无论如何我得知道老师消息。”
  他们天黑了才到的平江县城,戴家大宅内一片冷清,整个院落孤零零的燃着几盏灯火,闹鬼似的。江渉去周围农家打听,这才知道戴家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自是被官府捉去了。
  再问戴相情况,农家大婶面色古怪,什么也不肯说。江渉塞了一两银子,大婶才这压低声音对他们说道:“戴丞相啊……听说是犯了什么大错,我乡下人也不懂,但如今戴家人谁都不敢提他!前几日我看到戴家老管家偷偷摸摸的烧纸,哭的便是他家老爷……”
  江渉感觉温郁之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他,可手刚抬起来,温郁之便站直了。
  尽管江渉心中早有准备,可这一刻得知那和善的老人已经过世,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悲哀。
  江渉看见温郁之独自一人往戴家祠堂的方向走去,他脸色在月光下白的像鬼,可眼睛却亮的慑人,目中的愤恨与不甘仿佛要喷薄而出,看的江渉简直是胆战心惊。
  温郁之这人十分会装,无论是痛苦与喜悦全都埋的极深。这是江渉第一次在他眼中见到这么强烈而真实的情绪。
  他知道温郁之不光是怨恨自己老师被栽赃陷害,更是怨恨变革的失败,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戴恭时这样的一代名相,最终却落得个身败名裂、含冤而死的下场。
  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自己初到温府,温郁之那时挑灯夜读的身影让他觉得可敬可佩,最初打动他的,也就是这人的一颗赤子丹心。那时他觉得敬佩,可也仅仅是敬佩而已。如今却觉得他能理解温郁之那种臣子之心。
  江渉的鼻子有点酸。他远远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温郁之在戴家祠堂门口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响头。他们全都心知肚明,祠堂里根本不会供着戴相牌位,可谁都没有出声。
  夜晚他们借宿在徐瑶家里。徐瑶为人活泼,在当地小有名气,如今戴相倒台,许多与戴家有故交的人都急忙撇清关系,他却特立独行的放话说戴家一日不平反,他便一日不入仕,还好乡里人也只当笑话听听。是以江渉随口打听便找到了“徐大才子”。
  “江芙蓉?”徐瑶披麻戴孝,他端着油灯打开柴门,看清面前的人差点没跳起来:“你怎么来了?”
  “什么江芙蓉!”江渉闪身进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他一把:“没大没小!”
  “温……”徐瑶看到温郁之,嘴巴张的更大了。可转眼瞥见他手上的镣铐和身后的两个官差,赶忙把到嘴边的一句“大人”给咽了回去。
  “叫我子青就好。”温郁之也不介意,客客气气的说道:“途经此地,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徐瑶自是答应,连忙把他们四人往家里迎。
  两个差役行了一天也累了,径直去房里休息,留温郁之、江渉和徐瑶在厅堂叙旧。
  江渉觉得心里憋的慌,生怕徐瑶再给他来个“执手相看泪眼”,先开了一句玩笑:“徐大才子这是家徒四壁呐!”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徐瑶白了他一眼:“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江渉笑道:“我只知道这房顶再不修就得‘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温郁之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也是一时百感交集。那时京城鲜衣怒马的旧时光里,几人围坐一桌,他还是徐瑶恭敬对答的“温大人”,如今物是人非,年轻小辈还在,只是主座上和善的老人……却是再也没有了。
  “有戴桁的消息吗?”温郁之想了想,出声问道。
  “他呀……”提起幼时玩伴,徐瑶立刻打开话匣子:“三年前那次会试他不是中了三甲榜么?后来分到汉中当了个七品官。你也知道的,就他那臭脾气,混了三年,还是个知县,不过也好在他还只是个知县呐……”
  徐瑶叹了口气:“如今戴……他见机的早,辞官归隐了,加之又常年在外地,也算是躲过一劫。”
  提到戴丞相,几人都沉默了。
  “小徐……”江渉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拍了拍他的手:“以后‘戴家一日不平反,我一日不入仕’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了,你的心意我懂,可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
  “我就是气不过!”刚刚一直谈笑的徐瑶突然红了眼睛:“你说戴丞相他是不是个好丞相?还有温大人……”
  他看了眼温郁之,吸了吸鼻子:“温大人,你在江南的改革我都听说了,勘核土地,明查赋税,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一直很是仰慕……”
  “行了行了!”江渉突然觉得有点不爽,不等温郁之答话,立刻打断了徐瑶的“诉衷情”:“大老爷们哭什么,娘兮兮的,赶紧把眼泪擦擦!”
  温郁之倒没什么反应,抿了口茶,只是不动声色的客套了一句:“在其位谋其政,份内之事。”
  江渉就爱看他端着副“温大人”的架子,当即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徐瑶擦了把眼泪,抬起一双兔子眼来不解的看着江渉:“你怎么了?牙疼吗?”
  江渉再次磨了磨牙,简直想一口咬死这愣头青。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星期日

  ☆、同榻而眠

  
  徐瑶家的房子不大,客房给了两名差役,徐瑶去母亲房中将就一宿,江渉和温郁之……便只能挤在徐瑶房中的一张榻上。
  望着窄窄的一张卧榻,江渉一下子有点尴尬。突然发现和温郁之相识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同榻而眠。
  “咳咳,”江渉清了清嗓子:“你睡里面。”
  “我不方便。”温郁之抖了抖手上的镣铐:“还是你睡里面。”
  “我怕你会滚下去。”江渉坚持。
  “我睡觉从不乱动。”温郁之也不退让:“而且我比你年长。”
  “年长又如何?”江渉不懂。
  “年长的理应照顾年幼的。”温郁之说的理直气壮:“你要是滚下床我可以挡着你。”
  江渉望了眼升上中天的月亮,知道再折腾下去两人都不必睡了,宽宏大量的想着爷们没必要太计较,于是躺里面去了。
  他们两人合盖着一床棉被,卧榻很窄,躺下两个成人几乎翻不了身。江渉将脸面对着墙壁侧睡,他觉得颈脖上麻麻痒痒的,也不知是自己还是温郁之的一缕头发拂在上面。他听着温郁之的呼吸,感觉自己背脊抵着他的手臂,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后心一路传来,那点酥麻便全都化成了一团火。
  江渉数着自己飞快的心跳,不觉有些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口水,想到日间的事情,轻声开口:“郁之,和我说说你的老师好么?”
  江渉感觉温郁之的身体绷紧了一下,随即还是放松了,他沉默了好半天,才挤出八个字来:“亦师亦父,恩重如山。”
  江渉在心里叹了口气。尽管看不见,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温郁之此刻紧锁的眉头和抿着的嘴唇。他知道温郁之不愿谈论这个,于是换了个话题:“林乐源说他给小晏找了户可靠的农家住着。但常年寄人篱下也不是办法,日后我们在梧州若是安顿下来了,把他接过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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