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并立了自己的三儿子为太子。
江渉记得自己还年少之时,曾跟着父亲过黄河渡口,出玉门关,来到北燕境内,在千军万马中远远的望了还是少年的北燕三皇子一眼。年少的他看不出什么,只是记得父亲当时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如若此人得登大位,我南楚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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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郁之早晨从银红照回府,刚端起厨房张婶做的醒酒汤还没喝两口,自家宝贝弟弟便找了过来。温郁之的弟弟名唤“晏之”,父母过世后温郁之亲自给弟弟取的名字。
“晏”,安宁而美好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当年是怎么想的,给了自己一个“郁”字,他这半生,便真的多在忧虑。他不求自己的弟弟能出将入相,只求他一世安稳,岁月静好。
十岁的少年还没有完全长开,虎头虎脑的傻小子抱着一本论语:“大哥!我把《颜渊》都背完啦,你答应过我背完书便带我出去玩!”
温郁之一愣,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许诺。一低头,便看到刚长到自己腰的少年,正仰着头用一双满是期待还带着一点忐忑的大眼睛望着他。这才发现自己最近忙碌,已经许久不曾关心过幼弟,确实疏忽了。
尽管外面下着雨,他还是一把将少年抱了起来,抽过他手上的书放到了一边:“小晏说背完了便是背完了,哥相信你,不检查了。走,哥带你上街去!”走了两步,就觉得胳膊发酸,才意思到如今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小肉团,便颇为无奈的又将他放了下来。
十岁的孩子正是最活泼的年纪,猫嫌狗不待见,雨天也不肯好好走路,踢踢踏踏的踢水玩。温郁之看弟弟因为能和哥哥一起出门便这么快乐,心下内疚,便放任他去撒野,难得的没说什么。
走过客来茶楼,一楼大堂里说书先生正讲的唾沫横飞,温郁之牵着弟弟从门口路过,正听到一声惊堂木响:“想当年温老丞相,左手持大楚使节,右手拿尚方宝剑,孤身一人前往敌营……”
温郁之瞳孔收缩,身形不自觉的晃了一下。晏之却毫无察觉,雀跃的叫了一声“是父亲的故事”,便立刻欣喜的冲进茶楼。
可见对于从未得到的父爱,少年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渴望的。于是郁之便放任弟弟在一楼听书,自己上了二楼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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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渉百无聊赖的望着雨幕发呆,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隐隐传来,并不讨厌,他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当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时,江渉鬼使神差的转头,视线便和刚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年轻公子撞了个正着。
江渉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人的一双眉。
那人眉毛浓密乌黑,却不粗,仿佛浓墨重彩般的画在他棱角分明的眉骨上。眉心上挑,笔直地、斜斜的向两鬓飞去,给这张脸添了三分煞气。可眉尾却微微的向下弯,那三分煞气中,似乎就多了些许悲天悯人的柔和来。
他似乎常常皱着眉头,眉心有几条淡淡的皱纹。不自觉地微微抿着唇,可见是个自制而坚毅的人。先不说别的,光就凭那刀刻般的眉骨和直挺的鼻梁,此人就可以称的上一声英俊。
这人垂着眼走上楼,抬眼时便正对上江渉的视线,微微一愣,立刻便又转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里情绪隐藏的极好,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凉的古井。
可就那一眼,江渉忍不住的一颤。
——那是一种被敌人武器指着感觉,一瞬间的压力巨大,仿佛高手过招。让江渉忍不住地绷紧了后背。
那人挑了离江渉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坐下时撩开袍襟,腰带上挂着的一块羊脂玉佩便滑在一边。江渉习武,目力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好。看清那块玉佩时,不由一愣。
同样款式的玉佩他昨夜见过,就在他潜入吏部尚书朱通的卧房时。他记得当时卧房地上凌乱的扔着一地衣物,男子的袍子和女子的纱衣纠缠在一起,可见昨夜那位朱大人是多么的急不可耐。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那块玉佩就在一堆衣物里面,同样的纹饰,同样的雕刻,只不过那是一块碧绿的翡翠。
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因为当时他还玩心大起的他还偷偷撩开床帐往里面看了一眼,瞥见女子露在被子外面一截嫩藕似的手臂。
还没等江渉完全消化脑中的这些信息,便听见隔壁桌做的客人小声议论:“喂,你知道吗,昨晚吏部朱尚书在自己的卧房里被人杀了!据说是脑袋被砍了下来,血流了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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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尚书,被人杀了?!
江渉猛的一惊,这才意思到事情的严重性。
人显然不是自己杀的,这他非常清楚。昨夜他离开卧房时那人还好好的和小妾躺在床上……等等,当时听到房外“抓刺客”的呼声时,为了避免背腹受敌,立刻窗户逃了出去。可当时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两人却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还有那一对玉佩……一瞬间他忍不住脑洞大开,什么美貌小妾不甘寂寞与人通奸啊,什么红颜祸水引发的一起惨案啊等等不着调的念头一下涌了上来,然后他在心里“呸呸”的骂了自己两声,一定是被自家那个为老不尊的堂主影响了!
江渉招招手唤小二过来,往他手上塞了一块碎银,指着刚刚上楼与他对过灵犀一眼的年轻公子:“那人是谁?”
“哟,客官您不知道,那可是咱京城的大名人了,六部现在最年轻的尚书,户部尚书温大人……”
今早俪娘的话立刻在耳边回响:“那人名字很好听,叫‘温郁之’,字‘子青’……”
温郁之……温子青……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江渉眼珠转了转——如今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先来说说小受。
可以这样说,我设想的小受简直是一波三折。最早的设想是有次看一部剧,里面有一个片段是凶杀案,期中一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是,他朋友失恋了,他在安慰他朋友。于是警察叔叔说:“你朋友一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安慰你也应该安慰人女孩子啊!”
然后警察便去见他朋友,才发现他朋友是一小受,然后这小受拿着块小手绢抹眼泪的控诉“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当时脑洞一开,觉得这小受可能是凶手。
嗯,娘娘腔扮猪吃虎什么的也挺萌的不是么~
于是我想些一个表面不着调,妖孽,甚至有点娘炮,当实际上却无比牛逼的受。
后来这个小受的形象在脑中因为情节,背景,攻君等各种原因修修改改,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江渉侧颈上的那朵芙蓉花。(如果是个现代文,你说我是该给小受带耳钉呢还是戴项链呢还是扎辫子呢,嘿嘿嘿)
至于江渉的江湖背景,一来,我是个武侠迷,武侠是我看过最多的小说,也是我写起来最顺手的,但同时,也是最难写出彩的。二来,攻君已经很严肃了,是个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戴枷锁的家伙。于是我就想,给他配了个来自于江湖的游侠浪子,无拘无束,活泼跳脱的那种。
嗯,文里面的江渉就是我的心头肉啊~~】
☆、与君初识
温郁之上到茶馆二楼坐下,唤过小二来上茶:“一壶碧螺春,沏的浓一点……”
话还没说完,一个男子的声音便插了进来,硬生生打断他:“再来一碟绿豆糕,一碟千层酥。”
温郁之愣了愣,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来人便径直拖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在对面的青年修眉、凤目、美人尖,随手将落在胸前的几缕长发绾于耳后,露出侧颈绘着的一朵极为鲜妍的芙蓉花来,灿然一笑:“我姓江,名涉,‘涉江采芙蓉’的‘涉’。”
在温郁之看来,这人打扮的极为骚包。一身光鲜亮丽的锦衣仿佛一只开屏的雄孔雀,大冷天的还妆模作样的摇着一把折扇。一双凤眼斜斜的睨着人时,配上侧颈的那朵芙蓉花,却颇有种勾魂夺魄的味道。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可惜了一首清新隽永的好诗,用在这么个妖孽身上。
温郁之在心里绯腹,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笑问到:“江公子找在下可是有事?”
江渉笑的更欢了,厚着脸皮使出与人搭讪的标准套路:“我看公子器宇不凡,很是仰慕,想着这相逢即是有缘……”然后装模作样的一拍脑袋:“啊,还没有请教公子名讳……”——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似的。
“请教不敢当,在下温郁之,字子青。”
“原来是温尚书温大人,久仰久仰!”
“我知道你,江湖上的‘芙蓉雨’。”温郁之想了想,决定单刀直入:“你找我,是为了昨夜吏部朱大人被杀的事情?”
说这句话时,温郁之直直的盯着江渉的眼睛,努力的想从那双妩媚的凤眼中看出些许情绪的变化。
江渉闻言心里一震,面上却丝毫不显,不避不闪的回视温郁之,一双凤眼中笑意不减,眼底深处却仿佛要结出一层冰来。
席间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小二端着茶壶和糕点走了过来。外人的介入仿佛给一根蹦紧到极致的琴弦松了一松,对坐的两人便不约而同的转开了目光。小二感觉到两人间气氛诡异,忐忑的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识相的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江渉忽然挑眉一笑,漫不经心的低头提起桌上的茶壶酌了满满一杯,动作高山流水般优雅,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不存在似的。碧绿的茶水注入素白的茶杯里,青年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在“哗啦啦”的倒茶声里缓缓响起:“什么朱大人?”
然后他抬起头,双手将茶杯奉到温郁之面前,一双凤目盈盈的如水泛桃花:“我之所以来找大人您,全是因为满满的一腔钦慕之情啊……”
望着这么一双妩媚的眼,听着这么一句暧昧的话,温郁之一瞬间感觉,鸡皮疙瘩,正一点一点的从自己手臂上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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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这厢正“情意绵绵”的两人,此时三皇子附中也是开了锅。
宋询炳屏退下人,焦躁的从书房这头踱到那头,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本账簿,狠狠的摔在跪在地上的青衣人面前:“我要的是朱通和老二银钱往来的账簿,不是他背着老婆藏钱的私房账!”
接着仿佛不解气似的猛的一甩袖子,将桌案上的笔墨书卷一下子全扫到了地上:“你们慈明堂做事我一向放心。可你看看这次——被发现了行踪追了大半个京城也就罢了,现在人还真被杀了,折腾这么一圈,结果最后还给我搞了一本假的账簿回来!真是废物!”
宋询炳别不说,作为一个皇子,天家的气势还是有的。这一下发怒,也颇有点暴雨欲来的压迫感。
慈明堂堂主旬靖跪在地上,却仿佛丝毫不被影响似的缓缓开口:“确实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他的声音镇定而冷静,在他的影响下,宋询炳也平静了许多。望着自己的得力下属,他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唉,算了,事已致此,多说无益。先生先起来说话吧。”
“是。”
旬靖站起身分析到:“属下不敢推诿责任,可这次的事情实在蹊跷——账簿的所藏的位置是潜伏在朱通身边三年多的暗桩报上来的,臣也再次派人核实过。而昨夜臣派出盗取账册之人,更是臣这么多年来调(河蟹)教出的最得力的下属。别的臣不敢担保,可凭借此人的武功与机变,盗取账簿失手且被家丁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道这里,旬靖顿了顿。三皇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话头:“先生是怀疑有人故意陷害?”
“是。”
“这朱通是老二的小舅子,吏部这些年也是老二的摇钱树,他死了,最没有好处的就是老二了……这事,莫不是东宫那位做的……”宋询炳自言自语道。
还不等旬靖回话,猛一转身:“旬先生,明日你带你昨日行动的那个属下过来见我,本王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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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茶楼里的江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顶头上司的上司惦记着了,正捧着一杯碧螺春慢慢的喝着。
听了江渉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后,温郁之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千年的老狐狸了,这话当然不会当真。
两人互相试探一番后,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就像江湖高手狭路相逢,几招试探后,便都默契的选择绕道而行。于是一时间,对坐的两人,便真的如一对君子之交的友人似的,安静而默契的饮茶。
也许是这场早春的雨太绵密,也许是此时的氛围太安静,江渉竟然产生了一种似乎认识了对面的人很多年的错觉。
他看见温郁之拾起一块千层酥,在盘沿上轻轻弹了弹,抖落了一些面上撒的糖粉后才送入口中,而边上那碟绿豆糕几乎没有碰过。
——原来他不爱吃甜食。江渉将此默默的记在了心中。
楼下的说书人还的故事已经讲到温严宽拜相。江渉仿佛敬酒似的举了举手上的茶杯:“令尊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是他见到温郁之后说的最真挚的一句话。
温郁之听了,只是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还好我没个这么传奇的父亲,不然一定压力很大。”江渉道。
“令尊江大侠一生行侠仗义,也颇为传奇。”温郁之顿了顿,才接着说:“其实我父亲,最羡慕的,便是你们这种江湖人,可惜他一辈子不过是放不下那一点执念。”
说完,他也举了举茶杯,以茶代酒,回敬江渉。
“你入朝为官,不也是放不下那一点执念么?”江渉想说。可张了张口,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温晏之突然从边上冒了出来,拉着温郁之的衣服:“哥,我想回家!”
江渉一看到小孩就高兴,忍不住手贱的来捏他的脸。温晏之背对着自己哥哥,冲他翻了个怪模怪样的大白眼。
温郁之知道楼下的故事已经快讲到父亲遇刺身亡了——每次弟弟都不愿意听这一段。于是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