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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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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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渉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手背却是忍不住在温郁之掌心轻轻蹭了蹭。
  温郁之捏了捏他的手,指尖碰了碰他指节上的伤痕和老茧,接着不动声色的撤回了手。
  林乐源盯着他们交叠的手掌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冲着邻桌的女眷一笑,斜斜的抛了个媚眼,引得几个少女都娇羞的掩面。
作者有话要说:  

  ☆、北境高手

  他们不想惹麻烦,可麻烦却是自己找上了门。事实上,方才他们在打量那桌商人,那桌商人也在打量他们。只见那个胡人首领偏过头,对自己的两个手下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两个身着黑衣短打的中年汉子便起身离坐,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两个汉子皆是虎背熊腰,可走起路来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二人向江渉逼近,一人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夹着劲风便向江渉肩头抓来。而另外一人则飞起一脚横扫江渉下盘。这二人皆体型宽大,可行动间都颇为迅捷,且劲力充沛,虎虎生风。这一抓一扫要是给落实了,打了一桌酒菜事小,江渉的人,估计也能给撕成两半。
  邻座的那个富家少爷已目不忍视的扭过了头,而那桌的几个少女也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江渉仿佛毫无察觉般的坐着,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着筷子,对着桌上的一盘酱鸭头低头狂吃。温郁之也没有动,眉目不惊的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品茗,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教养与优雅。林乐源则担忧的望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二人的样子,便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同样目不斜视的低头吃菜。
  当两个大汉的拳脚几乎触碰到江渉衣料时,江渉动了!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夹了只鸭翅叼在嘴里,身子如游鱼一般的滑下椅子,一下便绕到了那个伸腿扫来的大汉背后,手肘往他肩上一撞,一招极为轻巧的借力打力,那大汉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正好扑到同伴的掌下。
  跌倒的大汉见同伴的一双大掌已经冲自己的脑袋抓了下来,慌忙拧身躲闪,他的同伴也赶忙后撤收手。此时他们二人仓猝间变换身形,本就重心不稳,江渉再足间尖一勾,那两个大汉便叠罗汉似的“砰”的一声摔到了一边。
  江渉的身法迅速而灵活,旁观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锦衣华服的身影一闪,江渉已经重新坐回桌边,“叮当”一声,对着盘子吐出根比狐狸啃过还干净的鸭骨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接着闷头吃饭。
  温郁之瞟了摔在地上的两人一眼,抿了口茶:“二位壮士走路小心。”
  两个跌倒的大汉愤愤的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退到一边。
  “啪啪啪啪”的掌声的从邻桌响起,只见那个胡人首领拍着掌站起身来:“都说南楚山好水好,人更好。胡穆今日见识了诸位青年俊杰,这才知道传言果真不假!”
  他一口汉语说的倒是流畅,只是句尾微微的卷舌,带着一股北方少数民族特有的口音。
  “献帝以兄为纥骨氏,后改为胡氏。”温郁之紧紧盯着胡穆双眼:“我是该称兄台‘胡穆’呢,还是‘纥骨穆’?”
  “在下确实有鲜卑血统,‘胡穆’是我的汉文名字。”那胡人首领冲温郁之一抱拳,无视他逼人的目光,径自拉开椅子坐下,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温大人果然博闻强识,单从一个胡姓,便将我家门都摸了个清楚,虎父无犬子啊!”低头喝了口茶:“嗯,你们南人的茶确实味道更正,却是过于柔和,比不上北方的烈酒啊!”
  “你一武人,跟他们文人打什么机锋?”不待温郁之回答,江渉插话,虚虚一指圆桌中间的菜肴:“这家的腐乳排骨烧的不错,尝尝?”
  说着,左手对着桌上的筷子筒隔空一抓,两只竹筷便像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似的,从竹筒中齐齐飞出,在江渉指尖灵活的翻转一圈,便夹着劲风向胡穆激射过去,筷尖微微颤动,似是有无穷变化。
  江渉以暗器成名,这普普通通的一双竹筷,过了他的手,便加了三道劲力。这三道劲力有柔有刚,相辅相成,又相互独立。其中奥妙可谓是千变万化,任何细微的变动都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
  胡穆眸光一凝,气息吞吐之间,运起天玑心法。右手依旧握着茶杯,左手平拍而出,掌心紫气大盛。只听“啵”的一声脆响,那两根筷子相互一撞,紧接着就是去势一减。
  他这一掌,完全是用自己深厚的内力强行压制江渉施于筷子上繁复复杂的劲力。看似简单粗暴,却是暗合了中原武功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
  江渉也不甘示弱,眼看胡穆便要抓起竹筷,他抬起右手,拇指中指一弹,一道劲力隔空射去,那两根筷子便悬空停在圆桌中间、距桌面半尺高的地方,如风车般向着不同的方向急速打起旋来。
  他此时施加在筷子上的劲力又与方才截然不同,划着圆圈如同一道漩涡一般。胡穆若还是像方才一般强行破解,轻则竹筷断裂,失了颜面。重则劲力反噬,伤及自身。
  “好!”胡穆大喝一声,左手掐了个繁复的剑诀,右手夹住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托,手指使力,托盘便同样打着旋向着两根筷子中间的空隙飞射过去!
  只听一连串“叮呤当啷”的碰撞之声响起,竹筷在托盘的撞击下逐渐停止旋转,最后齐齐向上斜飞出去。胡穆此时猛地起身,动作迅捷如向下俯冲的猎鹰,赶在江渉之前伸手一捞,一双筷子便被他稳稳操在了手心。青花瓷的茶托这时才“叮当”一声落回桌面,没有一丝破损。
  胡穆这次任由杯垫顺应竹筷的变动而转动,一点点逐渐消弱筷子上的劲力。如果说方才第一招的精髓是“以不变应万变”,那么这次,精髓就是老庄之道的“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了。
  “多谢赐筷!”胡穆豪爽一笑,伸筷便向圆桌中间的那盘排骨夹去。
  “呵,哪有这么容易!”江渉也是一按桌面,长身而起,隔着一张五六尺宽的圆桌,右手筷子斜斜刺出,点向胡穆手腕。
  胡穆招式一变,筷尖急速颤动,在指尖转了一圈,便向着江渉筷子挑去。
  两人各自居于圆桌一边,隔着桌面,手中竹筷你来我往,飞快的过招。一连串清脆的敲击之声中,旁观众人虽只看的清道道虚影,但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如果他们此时手中握着的是真正的兵器,那酒楼大堂定然是一片刀光剑影。
  几十招眨眼之间走过,江渉一声闷哼,手中竹筷“啪”的断裂。他面色苍白的踉跄后退一步,脑门上全是冷汗,胸口不住起伏。一旁的温郁之连忙一把扶住了他。
  “嗯,味道确实不错。”胡穆收手,夹了快排骨,盯着江渉,一语双关:“只是还是稍欠火候。”
  江渉死死的瞪着他,咬着牙关不吭声。
  胡穆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接着一拍脑袋:“啊,对了,我从一位朋友那得来的。”说着,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系着一根红绳的鱼形木雕,放在桌上。最后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温郁之和林乐源一眼:“在下告辞,几位保重!”
  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大摇大摆的走了,和他同坐一桌的那个世家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
  “你没事吧?”胡穆一走,温郁之立刻拉住江渉担忧的问。
  江渉没有做声,抿着嘴,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那个鱼形木雕,下颚线条绷的很紧。
  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极少这样,温郁之一下子就有点慌了:“伤到哪里了?要不要请大夫?”
  “无妨,那人手下留情了。”江渉摆了摆手,调息片刻,长长的呼出口气,将那木雕抓在手中,却是扭过脸去。
  “真的没事?”温郁之更不放心了。
  “我又不是瓷做的,哪能这么脆弱?”江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转回头来,故意哭丧着脸对温郁之控诉:“他抢了我的排骨!”
  他面上若无其事的插科打诨,右手却是悄悄的藏在袖子之中,死死的握紧了那块鱼形木雕,木雕上的突起陷进掌心,一片刺痛。
  “一块排骨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再给你要一盘就是!”温郁之同样若无其事的笑着,唤过一旁已经吓傻了的小二上菜。却是在桌底下悄悄的伸出右手,隔着衣袖轻轻握住了江渉的手腕。
  *********
  那日从酒楼回去之后,江渉再没有提起那块鱼形木雕的事,可却是忍不住的有些忧心忡忡。温郁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江渉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密探去查那个叫胡穆的鲜卑高手,可那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几天查访下来皆是一无所获。
  不过这京城之中,江渉并不是唯一的烦忧之人。严丞相严潘最近……也觉得颇为不顺。
  如今的严丞相府就坐落在皇城的边上,御赐的宅子,内里亭台水榭无不精美大气。大门临街,门槛比左右府邸都要靠前两尺。
  就是这么短短的两尺的距离,代表的,却是帝王的无上恩宠。
  都说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严潘则更是如此。
  ——他姐姐是当朝皇后,虽然是个已故的。自己膝下三男两女,长子严俞璟和次子严俞信皆已入朝为官,幺子严俞琪今年会试。两个女儿和一个侄女则分别嫁给了三位皇子为妃,最小的一个侄女郑婉如今待字闺中。
  如今,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还是三位皇子的丈人,在这朝堂之上可谓是呼风唤雨,荣耀无双。虽说外戚当政的名头不太好听,可近十年来,敢这么说他的,不是掉了脑袋,就是丢了管帽。
  严潘如今已是年近花甲,权势无两,儿孙绕膝,多少人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全都已经有了。
  可他却是悲哀的发现,自己这年纪越大,烦心事……却是越来越多。严相用过早饭,坐在自家偏厅的太师椅上,拿起手边的茶盏,想着最近朝堂上动向,不禁深深的皱眉,握紧了拳头。
  “老爷?”躬身立在一旁的管家小心翼翼的瞟了眼他阴沉的脸色,试探的轻声唤道。
  “还有什么事?”严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有、有事!”管家慌忙低下头去,将腰弯的更低了。他在严府呆了大半辈子,可他依旧摸不透自家老爷的脾气,仍是十分怕他:“小的就是来告诉老爷一声……长公主和驸马今日回府。已经在外厅候着了……”
  “呵,还知道回来!”严潘“碰”的一声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面前地上,碎瓷飞射,茶水四溅:“现在是想着娘家了,大闹勤政殿的时候怎么不见她长点脑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当朝宰辅

  
  先不论那边大发雷霆的严相,两条街外的温府,依旧是颇为宁静。仿佛京城里一切风吹雨打都被隔绝在围墙之外。
  如今已到三月末,会试在礼部左右侍郎的统领下如期举行,而江渉决战的日子,也是更近了一点。
  温郁之今日不用上朝,简单的用过早饭之后,准备像往常一样的去书房办公。走过回廊,却是看见江渉在庭院之中练剑。
  暮春的清晨,江渉着一件月白色的半旧短衫,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剑招挥舞之间汗水顺着背脊淌下来,白色的单衣粘在背上,显出匀称的肌理和一双好看的蝴蝶骨来。他的肩背有些消瘦,动静之间却是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如一只矫捷的猎豹。
  江渉的成名兵器是暗器,而近身搏斗时,则是在指尖夹一片薄薄的刀片。温郁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使剑,于是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立在廊下,静静的观看。
  江渉的剑舞的很慢,但一招一式都极为认真。温郁之看了一会儿,却是忍不住的微微皱起了眉。
  他从过军,多少也会一些武艺,虽说离江渉这样的江湖高手还差得很远,可他依旧能够看出,江渉此时练的招式,皆是那日醉仙楼大堂和那胡穆用竹筷比武时的拆招。
  江渉最后一剑斜斜刺出,收手,长剑贴着背脊靠在身后,转过身来,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之中晃花了温郁之的眼:“怎么?郁之有事?”
  “啊,没事。”温郁之不自觉的微微转开了视线:“那个,我已经派了手下的密探去查那个胡穆……不过,没查到什么有用的……”
  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你最近……不要太过忧心。”
  江渉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温郁之。
  他这几日依旧若无其事的说说笑笑,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集思台的辩论,南北的对抗,吏部的更迭,正在举行的春闱,鲜卑的神秘高手,还有自己日渐逼近的决战……江渉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这些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多年刀头舔血的直觉让他尤为的不安。
  他担心如今这京城的风平浪静,都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郁之,今日若是得空,陪我聊聊好么?”江渉问道。
  “嗯,成。”温郁之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
  相比温府的宁静,此时的严丞相府,却没有那么的安宁。
  正厅之中,淑娴长公主给自己的舅舅敬了杯茶,便退到内堂去和女眷闲聊,留下驸马与严相说话。
  驸马便是如今的工部尚书上官澜,字岚泽,上官家这一代的长房嫡子。
  一直都在说江南世族,这所谓世族,便是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的大家族。江南一地,尤以周氏、陈氏、欧阳氏、上官氏这四大家族最为兴盛。
  这些家族便如棵棵大树,上面开枝散叶,下面盘根错节,在商界、政界中都颇有影响,改朝换代都未必衰亡。
  上官家在四大家族中历史最短,排名最末,和其他几家比起来,人口也是最少。可这四大家族中,却要数上官家权势最大。
  上官澜如今是公主驸马,还是官居尚书的二品大员。几位庶出的兄弟也皆已入朝为官,如今主持科举的礼部侍郎便是他的庶出弟弟上官治。他的姑母是严相几十年的结发正妻,膝下两子一女,嫡长女便是如今的太子正妃。
  周、陈、欧阳三家,虽说也有弟子在朝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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