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那孩子还没满两个月吧,面色也不大好,没有一点红润,小小的一团紧闭着眼睛睡觉,就连那呼吸声也是几不可闻的。
“客官,孩子的娘呢?”老张头压住心惊,试探的问道。
最近京城里头屡屡发生盗窃婴孩事件,弄得人心惶惶,虽说有些苦主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但都是在乱葬岗上,那些孩子早已遇害,尸骨残缺,不是缺心肝就是被挖了脑髓,凶手作案手法凶残,惨无人道。而官府一直破案不力,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啊,等同赤裸裸的刮了皇帝一巴掌,这不,悬赏皇榜都贴出来了,官民合作,势要将凶手缉拿归案。
玄素刚到京城,哪晓得有这么一回事,听见掌柜的这般问,又想起了柔弱似水的妻子,不禁伤感起来。
“拙荆前不久去了……”
老张头‘啊’的一声,貌似尴尬的退下,暗地里却招来了值夜的伙计,连夜前往官府报案。
玄素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老张头背后有所动作,更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恶人,在等待米汤端上来的同时,他继续用禁术给婴孩续魂。
门被粗鲁踢开的同时,玄素正将重新编好的系魂带给婴孩带上,见到一帮子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由得愣了一下,再看看官兵背后闪闪缩缩的老张头,不由得蹙紧了眉头,道:“掌柜的,我让你熬得米汤弄好没有?我孩儿肚子饿得慌了,你带些官爷来我房里作甚么?”
老张头没理会玄素,颤悠悠的对着带头的捕快说道:“王捕头,就是他,他说他娘子过世了,可是,您看看那婴孩,从进来到现在连个哭声也没有,眼睛也没张开过,不甚合理。”
的确不合理,对于正常的婴孩来说,这么大的动静还吵不醒不大可能,就算是肚子饿了,渴了,也会哭吧,可是这孩子真的一点儿吵闹也没有,不是被迷昏了那就是遇难了。
王捕头想到这,面色一变,抽出佩刀跨前一步指着玄素喝道:“恶徒,今日王某若不将你缉拿归案,怎对得起那些痛失孩儿的苦主?”
玄素愣了,冷冷的问道:“你在乱吠些什么?我就一普通的投宿者,怎么就成了恶徒?”
王捕头冷冷的笑着,道:“你若不是那偷窃婴儿的恶徒,你手上那婴孩从何得来?你看看你,少年白头,人也长得邪里邪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还狡辩些什么,拒捕罪名更是罪加一等。”
玄素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了。阴森森的看着老张头道:“掌柜的,原来你把我当成是拐卖婴孩的恶徒,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见那老张头瑟缩着身子,冷哼一声,又对上那王捕头说道:“只可惜,这孩儿的确是我亲生孩儿,身体又弱了点,所以才整天睡个不醒,不想惹来这么大的误会,嘿嘿,你想立功升职,只怕难了。”
说完,很恶霸的抄起椅子向王捕头砸去,王捕头哇哇大叫,勉强躲过一击后,就见那白发男子身形晃了几晃,眼还花着呢,身子便麻掉了,软软的倒在地上。
王捕头大吃一惊,放眼望去,除了老张头尿湿了裤子倚在门槛上瑟瑟发抖外,他带来的人全被白发男子放倒了,大伙大张着牛眼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掌柜的,你在抖什么呢?还不快点给我端米汤上来,我儿子饿了。”
玄素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回床上,凌厉的水眸瞪了一眼老张头,老张头打了个冷颤,脚软腿软的爬下楼,楼道里的被惊吓到得住户见老板同手同脚的滚下楼梯,很想出来扶一把,但不知道那小客房发生了什么事,一干子官爷居然没一个走出来,想想便觉得害怕,于是决定做壁上观,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由于老张头惊魂未定,待米汤端上来时,只剩小半碗,其余的全被抖洒了。玄素也不生气,咬破自己的手指放了些血进那米汤里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匙,慢慢吹凉了,才喂入小婴儿的口中。
老张头在一旁看得仔细,那小婴儿虽然仍在沉睡,但却凭着本能吸允着汤水,虽然很慢,但确实是喝进了肚子里,还会咂嘴呢!
老张头一下了内疚起来,跪倒在地,道:“大侠,对不起,是小老儿误会了您啊 ,对不住了……”
玄素温柔喂食的举动,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对怀里小婴孩的重视,虽然他人长得很邪魅,举止也怪异,但确确实实是个好父亲。
玄素只管喂他的孩子,对老张头的歉意全然漠视,在一屋子人的注目下慢慢的喂完孩子,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待那婴孩在玄素的拍打下打了个饱嗝,他才解开了大家的穴位,然后,挥挥衣袖,几个跳跃,人去楼空。
王捕头余悸犹在,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钢刀,扫了一眼东歪西倒的伙计们,很是纳闷。今儿个的事就像一场闹剧,幸好那白发人手下留情啊,否则,只怕他们今夜都要见阎罗王去了。
第七十九章
皇城内,泽帝正挑灯夜批奏折,太子随侍在一旁学习,泽帝递过来的每一本奏折他都要批上自己的蓝批,面对繁琐的政务,百里冰没有不耐,很认真的学习着,泽帝大感欣慰,看向他的目光隐含赞许。
这个儿子很出色,又是嫡子,只可惜太重亲情,这样就未免有些优柔寡断,私心里,他一直想把储君的位子留给百里贤,也一直努力的为百里贤排除万难,扫除绊脚石,想让他顺顺利利的登基为帝,遗憾的是,百里贤命里少了帝皇紫气的庇佑,人也变得痴痴傻傻的,唯有封了亲王了事。
批完折子,已是深夜,百里冰欲起身告退,却被泽帝拉住了。百里冰怔了下,正想开口询问,见泽帝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反手一挥,将灯火熄灭,上书房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就着月光,泽帝让百里冰从窗内往外看,屋外老树枝叶繁盛,被夜风刮得哗哗作响,树杈间有一抹白,百里冰利眼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抹白是个人,怀里还抱着一团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来的,纤细的手掌很有规律的拍打着,眼睛如电监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刺客?”不知死活的东西,没有一点身为刺客的觉醒,大半夜的竟然穿着一身突兀的白衣,百里冰为那人嚣张的行为感到默哀,敢在泽帝眼皮底下闹事,只怕是死路一条,但叹息的同时也为他的胆量折服。
“朕养的暗卫越来越饭桶了,只怕哪天朕的脑袋被人摘了去也不知道。”
泽帝语气森冷,面对他的怒气,百里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其实这哪能怪那些暗卫呢?白衣人的武功也忒高了点,连他都未能及时发现,泽帝的责怪未免太牵强了。但这些话他哪敢说出来?只得轻声说道:“儿臣出去看看。”
泽帝嗯了一声,百里冰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外,门槛旁,两名守夜的小太监打着盹瘫坐在地板上,连太子爷出来了也不知道。百里冰摇头,心道:王永年也该好好约束他的手下了,一个个在泽帝眼皮底子下浑水摸鱼,迟早出事。
慢慢的踱至树底下,百里冰抬头往上望,见那人也正好低了头与他对望,不由得露出个浅浅的笑容,道:“
阁下可要下来?”
那人摇头,一点也不担心被抓包,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如同大鹏展翅,轻轻飘飘的落到地面,悄无声息。百里冰眼里骇然,暗自喝道:好俊的轻功,果然有狂傲的本钱。
月光下,又见那人长得绝色倾颜,一头白发,微蹙的眉头紧锁淡愁,说不出的妖魅,顿时呼吸都停顿了,心跳开始加速,语气不知不觉放柔了许多,带着丝丝讨好。
“夜闯皇城可是犯法的事,抓到了必然严惩不贷,你……是否有苦衷?”
对于太子爷的问话,玄素秀气的双眉皱得更紧了,淡淡的开口道:“你在替我找借口隐瞒罪行么?这地方,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你又能奈我何?”
说完,不顾百里冰瞬间错愕尴尬的表情,身形一闪,已然进入上书房。
百里冰愣了一下,连忙跟进,那人一身白衣在夜里突兀的显眼,百里泽见他慢慢的掏出火石点亮烛火,然后退至一旁,窗边,泽帝冷眼旁观一切。
“是你啊……”泽帝看清楚那人的容颜,竟微微的叹了口气,杀气全消。“怎么突然间跑来?你在苗疆不是待得好好的吗?”
他们认识?百里冰懵了,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二人面上巡过,他赶发誓,他看到泽帝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那一抹惊喜隐含了说不清,摸不透的迷恋。
“父皇……”百里冰疑惑的轻声叫唤,却唤不来泽帝的关注,于是悻悻然的站在一边,等待后续发展。
玄素没有答话,也没有靠近泽帝,就站在原地,像扎了根似地定定看他,眼睛里一片清明。
“你怀里抱着什么?”泽帝的声音越发轻柔,这孩子长得越来越清冷了,也越来越没有人气,那一头白软的烦恼丝晃了他的眼,也无来由的让他痛心。
“是孩子!”玄素小心翼翼的掀开盖住孩子的布料,露出婴孩那张憋得青紫的脸,道:“是百里贤的亲生孩儿,他有儿子了。”
百里冰骇然,忍不住低呼起来,十一弟还没大婚吧,侍妾也没有一个,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了儿子?泽帝横了他一眼,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淡然的问道:“多大了?”
“还差九天就满两个月了。”
这孩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本该夭折的小生命硬生生的被他用锁魂术禁锢住灵魂,每日里忍受着非人的痛苦,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虽说他的心肠很硬,但是每日看着孩子要死不活的徘徊在死亡线上也会感到痛心。
“你有什么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玄素而言,泽帝很清楚这个道理,这个孩子对百里贤来说是救命的稻草,不管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你师父与廉王已经去苗疆找你了,你碰到他们了吗?”
玄素摇头,道:“他们在苗疆找不到我,自然就会回来,偌偌死了,为了这个孩子,我活生生的逼死了她……”
泽帝瞠目,实在没想到吟花教会发生这种惨事,只听得玄素继续说道:“孩子被偌偌下了毒,我用锁魂术锁住他的灵魂,但他还太小,只怕挨不住几天了,你若想得到孩子的心头血治愈百里贤,写一份诏书给我吧!”
“什么诏书?”
“把皇位传给我!”
此言一出,不仅百里冰惊呆,就连泽帝的冰山脸也崩了一块。
“你想要大羌的江山?不可能!”泽帝一甩袖子,很坚定的回绝,道:“不要妄想了,你有何能耐可以坐上这至尊宝座?百里贤的命固然重要,但我不会拿大羌的百年社稷来换。”
况且,玄素他就这么自信他可以坐得稳大羌国的龙椅?如今大羌虽无外敌,但内患如虎,独孤一族野心勃勃,多年来暗中招兵买马操兵训练,广招贤人异士,,积聚了一定的力量,眼看就要反噬百里皇朝,他哪还有闲工夫来陪他玩游戏?
玄素也知道泽帝肯定会严词拒绝于他,也不着急,道:“你不愿意?那你可不可以舍弃帝位,与我一同浪迹天涯去过那布衣生活?我有一技之长,虽然不能让你再过尊贵富足的生活,但粗茶淡饭总会有的,再不然,我们也可以一起携手笑傲江湖,玩腻了再找个喜欢的地方定居下来,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如何?”
他的话再次让泽帝与百里冰感到震撼。尤其是百里冰,震惊之余觉得玄素白痴得很可爱,他是脑子有问题么?对泽帝说出这等傻话,就算他对泽帝再痴情,泽帝堂堂一个帝皇要多少芳心没有,哪会在乎玄素那颗扭曲到可怕的心。
泽帝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感到尊严再次严重受损,尤其是在太子面前,他恼怒的瞪着玄素,见到那人眼里深深的执着,很想直接把他的脖子给扭断。
“太子,你回东宫去。”
“呃?是!”百里冰想不到泽帝会让他退下,连忙行了告退礼,然后才慢慢的离去,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待百里冰走远后,泽帝才缓缓的靠近玄素,玄素警觉的退后,防御性极高的护着怀里的婴孩,就怕泽帝会突然伸手来抢。
“你不要靠近我,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泽帝顿住脚步,冷笑,道:“怎么不客气法?我倒想知道你这只小野猫还有什么手段没耍出来,好歹你也是吟花教的教主,不要让我太失望啊!”
说完,又继续朝玄素慢慢的走去,每一步,他都特意放轻了力道,让帝王的霸气无形的释放出来,压迫玄素紧张的神经。
玄素抓起婴孩软绵绵的小手,让泽帝看清楚婴儿手上系着的锁魂带,厉声喝道:“百里泽,我叫你不要过来,你没听到吗?你看到没有他手腕上的红绳没有,如果我拿下来,婴儿就会失去禁术的保护,他会马上一命呜呼。”
泽帝怔了一下,他很清楚玄素的能耐,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停下了脚步。此时,他与玄素只不过伸手的距离,但看到玄素青白骇然的面色,知道他对自己其实还是有很深的惧意,于是淡然一笑,退后了几步,让玄素放松他的心态。
“你换个条件吧,在合理的情况下,我会答应你的要求,然后把孩子给我。”
玄素看着他,半响,还是摇头。
“我要你的爱,我什么也没有了,然后我也弄清楚了,这辈子,我就只想与你在一起,如果你不能给我爱,那么就把皇位传给我,让我有足够的权势来拥有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