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抚琴的人
01掉一滴泪我就打你一耳光
那年夏天,我叫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去小区的活动室打乒乓球。刚打了两局,突然有点内急,就去了活动室外面的一个公共厕所。结果在厕所里,遇到了在X县臭名昭著的马良。
在我们那,这些家伙整天没事干,到处瞎混。这个叫做马良的家伙,和我同岁,以前小学的时候还在过一个班。但是他学习不好,又整天旷课,就留了两级,所以现在才初一。但是打起架来心狠手辣,而且出了名的赖皮,还另外组织了三个同流合污的家伙狼狈为奸,自称为四大金刚。名字很土鳖,足以证明他们非常没有文化。
马良当时正在蹲坑,看到我进来,就让我等一下。我对这个出了名的家伙非常惧怕,只好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他穿好裤子,叫我跟他走,然后就把我带到了小区后面的一个废弃的,却比较宽敞的下水道里。我知道这个地方,是他们四大金刚和其他家伙经常聚集的窝点,整天在这抽烟喝酒赌博,搞得乌烟瘴气。
进去以后,马良坐在暖气管道上,点了根烟,问我:“你考上市一中了吧。”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心里觉得有点不安。
果然,马良吐出一口烟:“那就有固定的生活费了吧,以后每个星期把生活费的一半交给我就好了。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当然不同意,有点执拗地说:“我家里条件也不好,给的生活费估计只够吃饭的。”
然后马良二话不说,抬手甩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冷眼看着我。当时我就有点蒙了,人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泪水马上就抑制不住地掉下来了。
马良就冷冷地说:“你别哭啊。掉一滴泪我就打你一耳光。”
当时我哪里控制的住,泪水像决堤一样从眼眶里流出来。这个混蛋也真敢打,抬手就又甩了我十几个耳光,一下都没停。
打完以后马良又问我:“现在你给钱不。”我脑子一片空白,就点点头说:“给。”马良把烟灭了,又踹了我一脚:“那你滚吧。”
我如获特赦,像条狗一样转身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刚把头探出来,刺眼的阳光一照,又有眼泪滴下来了。我怕被马良看到,又遭来无缘无故的耳光,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慢慢走远了,才敢放声哭出来。不是因为脸上火辣辣的疼,而是感觉自己特别窝囊,被人这样打,尊严被人如此践踏,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一边走一边哭,也不管街上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根本顾不得面子了,身上也没有手纸什么的,一大团鼻涕眼泪全往袖子上抹。
哭了一会儿,我无意中往后一瞟,就看见马良在不远处跟着我。心里吓了一跳,以为他还想甩我耳光,就快走了几步,结果发现他就是不紧不慢的跟着。也不追上来,就是偷偷注意着我。我就想,他这是要干嘛呢?四周一看,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是派出所。
我当时心里非常害怕,腿肚子都哆嗦,担心马良又冲上来揍我,一闪身,就到了派出所门口的值班室。这时就听到马良在后面叫我:“周明,别进去!”我心里一紧张,步伐加快,一撩门帘,冲了进去。值班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民警正端着茶缸子看电视。
我前脚进,马良后脚也跟着进来了。我看到他,又吓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跟老民警说:“叔叔,他打我,还跟我要钱。”
那个老民警估计看到两个半大的孩子,还在惊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我就感觉自己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我一个趔趄,趴到了老民警身上。马良就后边骂:“告你妈啊。”
我当时真没想到他在派出所里还敢打人,更加哭的都喘不上来气了。老民警终于站了起来,一下把马良推开,说了句:“这不是你撒野的地。”
马良看看老民警,没说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老民警看看马良,就跟我说:“你先出去吧。”
我急了:“叔叔,你要不管我,我出去了会被他打死的。”
马良得意洋洋:“你知道就行!”
老民警推着我,把我送到门外头,“你跟这等等,我跟他说说。”
然后老民警转身就进去了,还关上了门。我就弓下腰,把耳朵贴到门上听。
那个老民警说:“良子,你老惹事,你爸知道了揍你。”
马良似乎很惊讶,说了句:“叔叔,您认识我?”
老民警呵呵笑了笑,“小海的儿子啊,咱这X县还真没人不认识你吧。”
马良也笑了。“那就没事了吧,叔我走了啊。”
老民警说:“你等等。你家那么有钱,你跟那孩子要什么钱啊,把人家欺负成那样?”
马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马良说:“我不跟他要钱了,叔你让我走吧。”
连我都听出来他有点敷衍的问题,心里就难受的很,也不听了,蹲到墙角又开始哭。马良以后肯定还和我要钱,这个我可以肯定。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的为人了。我又想到了我自己,我学习成绩这么好,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那么多人夸我,说我是人中龙凤,说我以后有本事有出息。我为什么要这么怕一个家伙啊。
我爸今天上午还跟我说,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我是海青天转世,文曲星下凡。今天碰的是个什么事,海青天就是整天叫家伙欺负的?越想就越难受,感觉自己全身的热血就像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咕噜噜的滚。这时候我的眼睛肯定红了,脑子也有点不清醒了。
我就四周看了看,发现墙边有个破铁梯子,好像没人用,都散架了,被扔在一边。我走过去,蹲下,从上面卸了根铁棍下来握在手里,站门口等马良。
我们这是个小县城,又是大中午的,知了在无穷无尽的叫唤,派出所里空荡荡的,感觉跟无人区似的,我甚至怀疑没准就值班室这个老民警在。等了一会儿,马良终于出来了。可我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又胆怯了,握着铁棍,没敢上去。
正在犹豫中,马良瞥眼看了看我手里拿的铁棍子,嘴里刚说了个:“切……”我脑子里一热血,一棍子就蒙上去了,血就沿着他脑门流下来。我也不知道打中他哪了,他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动手,就倒下去了。
我正发呆,那个老民警就冲出来了。看见我就骂:“你疯啦,你惹得起小海吗?”
我看着马良:“我不认识什么小海。”
老民警冲楼上喊:“老于,老于!”一个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老民警说:“你给小海打电话,说他儿子被打了,叫他去医院。”说完,老民警也没看我,抱着马良就冲出去了。我拿着铁棍,不知道去哪,又怕马良真出了什么事,就跟过去了。
送到医院以后,就开始缝合,包扎。那会儿马良已经醒了,看着我也没说话,眼神似乎有一丝惧怕,但更多的是仇恨。我和老民警就站手术室外头。老民警趁这个空问了我爸的名字,单位,电话。
我爸一会儿就风风火火的来了,单位离医院也不远。老民警和我爸说了下情况,就是什么这是小海的儿子啊之类的,叫我爸赶紧想想办法,问问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说上话,跟小海说说。我爸就说:“我谁都不认识。”
老民警就叹气,那样子仿佛在说,听天由命吧。
02出三万块钱
我看的出爸也挺着急的,走来走去,不停叹气,却没有骂我任何一句。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说缝完了,叫我爸去把钱交了,好像一共是200多。马良躺到床上输液,好像是葡萄糖之类,没听太清楚。我爸一直坐在床边安慰他,说你们以前都是同学,闹成这样不好之类。马良连看都懒得看我爸,盯着窗外的白云没完没了的看。
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俩人,领头的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很稳重。身后还有跟着个20出头的小伙子,染着黄头发,一身腱子肉,紧身衣贴在身上显得很有力量感。我爸就过去跟那个中年人说:“你就是海哥吧,小孩子之间闹着玩,下手就有点重。”
我那时候手里还抓着铁棍,蹲在墙角,抬起头来看那俩人。那个年轻的黄毛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朝我的胸踹了一脚,还骂:“操你妈!”
那个黄毛力气确实挺大,我一下就被踹得四脚朝天。因为靠着墙,头还磕了一下。胸上像是受了巨大的重击,喘不上气,头也疼,泪就又掉下来了。就听见那个中年人说:“大头,别打孩子。”我面前这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说,“敢动良子,你是不想活了吧”。但是也没有再动手,看起来很听那个中年人的话。
我爸也赶紧站在大头面前:“别打孩子,别打孩子,有什么气你冲着我来。”看着爸爸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那个中年人说:“我不是海哥。他这会儿在公司开会,我先过来看看。我叫瞎子。”我当时听那名字有点搞笑,但是也没笑出来,心里想,这是个瞎子?没看出来眼睛有问题啊。
好像我爸也有点蒙,没说话。那人就说:“大龙虾的虾。”
我爸就哦,哦了两声,又说:“虾子哥,孩子的手术费我出了,我一会儿再去买点营养品。”
虾子说:“这些我说了不算,一会儿海哥来了你和他商量。”
我爸也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人,就会不停叫人家哥,然后就是点头嗯,嗯。又问:“那海哥什么时候来?”
虾子有点不耐烦,“海哥说了,孩子要真出了点什么事,他来了也没用;要是没出事,他也就不用来。反正都是没来,正开会,完了就过来了。”
我爸就又点头说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叫大头的年轻人坐在床边,就问马良:“老弟,情况怎样了。”
马良说:“有点头蒙。”
大头就问站在旁边的医生:“什么情况啊。”
医生赶紧说:“轻微脑震荡,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似乎知道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情,赶紧借口说还有事要忙,就走了。
我爸说:“我去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去。”就叫我一起跟着去。虾子也不怕我们逃跑,随意的点点头。
出了医院,我爸就带我去超市,挑了些蜂王浆啊,特仑苏啊,反正什么贵买什么,买了有4,500块钱的东西。结账的时候我爸说:“这次你惹的麻烦不小。”
我就说:“对不起。”感觉自己的泪就又快滴下来了。
我爸叹气:“上午还为你考上高中高兴呢,你咋这么不省心呢。”
我没说话。我爸又说,“那个小海在咱们这势力挺大的,二十多年的老混子了,我以前就听说过他了,不是咱们家能惹得起的。”
我就说:“是马良先跟我要钱的。”这次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这次换我爸不说话了,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只是拍了拍我的背。
我们到了医院,把东西搁在马良的床边。老民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概觉得这事管不了吧,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我爸就问马良:“你还想吃什么东西不,叔给你买。”马良瞅了我爸一眼,也没说话。虾子和大头坐在床边,也沉默着。
我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挺尴尬的。我就说:“爸,人家哪看得起咱这点东西。”我爸没吭声,瞪了我一眼,还是就那么站着。
这时候我心里倒坦然了,可能是因为我爸在。不管我爸再怎么没出息吧,终究是我爸呢,我就感觉他跟一座山似的,什么时候都能保护我。我就继续回墙角蹲着,刚才大头踹我那脚的时候,铁棍一下滴溜溜滚床底下去了,我也不敢去捡。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马良一瓶水输完了,有个中年人推门进来。虾子和大头马上站起来,“海哥你来了。”马良也挣扎地坐起来,好像对他爸挺忌惮的。
我就看小海,皮肤黑黑的,挺瘦挺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觉得他确实有点不怒自威,有股霸气在那里。我爸赶紧过去握人家手,“海哥,小孩子闹着玩,下手没个轻重。”
我心里叹气,我爸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和我一样,不怎么会说话!
小海没理我爸,走到床边,问马良:“你没事吧。”
这时候我才发现,小海是一个人来的,之前还想的他要带多少人呢。
马良说,“没事,就有点头蒙,医生说休息休息就好了。”
小海点点头,又看我爸。
我爸赶紧说:“医药费270,我出了,还买了点营养品,孩子们闹着玩……”
小海打断我爸:“你出三万块吧。”
我当时心里就轰隆一声,三万块,我爸一个月才一千多工资,加上各种奖金,需要一年不吃不喝才能赚三万块!我妈又没工作。小海这是明摆着抢劫,比他妈的马良都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这都是我后来想的,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了!我这一棍子下去,砸出去三万!就是真的海青天来了,也没我这么值钱吧?
我看见我爸身子晃了晃,就说:“小孩子闹着玩……”看得出我爸也蒙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海看了看输液瓶子,还有个底,就叫过来医生问:“这是什么?”
医生说:“就是些安神用的。”
小海一下就把马良手背上的针拔了,“这东西没用,这点伤还他妈输水,我以前被人砍了连缝都不带都不缝的,走吧。”马良也没说什么,按住手背上的止血胶布,就要跟他爸走。
我爸急了,抓住小海袖子说:“海哥,别呀,三万块真的有点多,我都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那个大头一下子冲上来把我爸买的东西全踢倒了,看样子是忍了很久,语气很冲地说:“买这些东西顶蛋用。我和虾子哥来之前海哥就说了,良子要有事,叫你们全家都出事。现在你们一点事没用,光出个钱,还你妈有意见?”
我爸很明显被吓住了,手也松开了小海的袖子。小海面无表情,推开门就要走。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估计是看我爸被一个年轻人吓唬,有点不爽,可能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一下就站起来说:“小海你给我站住!”
马良一下抓住他爸袖子说:“刚才他打我那一棍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小海看着我,竟然笑了,说,“你是不是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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