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勋得知手术成功,精神放松的身体,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一觉睡醒,已是凌晨三点差几分。
坐在床上,饿得头发晕,撑着头,打开桌头柜翻找,昨天买的馒头,今天早上他泡水吃掉了,找到一个苹果,削完皮三口两口吞下肚,肚子觉得更饿,手指捏着核的两头,啃着连着核皮的果肉,莫俊宇不知什么时候醒来,靠坐在床头侧头盯着他,程仕勋扯动嘴角对莫俊宇笑了笑,自知很傻,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将核丢进垃圾筒里,走回床边上床睡觉。
屁股被什么东西向前推了一下,爬倒在单人床上的程仕勋,转头看到,莫俊宇还没有收回的脚停在半空中。
“我饿了。”
“呃?!”程仕勋没听明白,盯着莫俊宇。
“带我去吃消夜。”男孩穿好鞋,披件外套,拉着程仕勋往门外走。
男孩走路很快,一边走一边穿鞋子的程仕勋,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要人陪着吃消夜,一个人却走那么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了……哦!?”
程仕勋没有注意前方,头重重被撞击,摸摸不太痛的前额,男孩那张冰冷的脸闯入眼帘。
坐上的士,莫俊宇要程仕勋找个地方吃东西,不再说话,靠着车窗看着窗外。
程仕勋不知道这个时间,哪家酒店还在营业,只知道一处专摆大排档的夜市。
莫俊宇跟着程仕勋,在两边浓烟直往上窜的窄街上穿行,每个排档前,都有人用高音喇叭的分贝拉客进店,浓眉皱成草书“川”形。
第 6 章
“这家的牛肉面的味道非常地道。”程仕勋在一家粉面馆停住。
莫俊宇没有出声,站在程仕勋身后的一侧,程仕勋伸手拉起莫俊宇的手腕走进店。
程仕勋的汤面已经见底,桌上的一笼汤包只剩下三个,莫俊宇面前的面只搅动几筷子,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莫俊宇掏出钱丢在桌上,起身走出去。
“喂!?要不了这么多钱。”程仕勋等店老板找钱给他,跑出排档,跟在莫俊宇的身后,将剩余的钱递给他,莫俊宇没有接,程仕勋把钱直接塞进他身上穿着的外套口袋里。
“你根本就没有吃,是不合胃口?多浪费,你干什么急着走?应该要老板打包带走,天亮拿到护士站用微波炉加热就可以吃了,你现在还没有工作,不知道赚钱不容易,应该节省……”
莫俊宇停住脚步,回转头冷眼横扫程仕勋,程仕勋立刻闭上嘴望着莫俊宇,莫俊宇转身走到不远的路口招车,程仕勋小跑跟上。
莫俊宇回到病房,脱掉外套睡到床上。
“谢谢。”程仕勋站在床边轻声说,程仕勋再笨也明白,莫俊宇故意说自己饿了,是陪他出去吃东西。
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音,程仕勋躺在床上,面向后背对着自己,莫俊宇的背影闭目休息。
珊珊的康复很理想,转回病房,住院再观察半个月可以出院。
安顿珊珊睡着,程仕勋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外套披在身上,休息一会,等想睡的时候,再到走廊的长椅上将就将就。
头发被揪得生疼,程仕勋面露苦痛,睁开眼睛寻找疼痛的根源,坐在床边的莫俊宇,拽着他的头发往床上拖,松开手将程仕勋按在床上躺着,他自己侧身睡在窄窄单人床的一边。
揉揉头皮,程仕勋坐起,莫俊宇翻过身伸手将程仕勋压回,程仕勋想再次坐起,闭着眼睛的莫俊宇,手臂像铁铗一样坚固,将他紧紧锁在床上。
“我们俩个睡一头太挤,我睡另一头会没这么挤。”程仕勋的手臂同身体被莫俊宇压制,绑着夹板的右手,因挤压隐隐作痛,左手反转手腕,拍拍莫俊宇搭在身上的手说。
莫俊宇沉默一会,起身,自己转头睡在靠房间中间的一头,面向门口,脚向后搭放在他的身上,程仕勋没法转身侧睡,只好向床边挪移,闭目一会后睡着了。
清晨,醒来睁开睁眼睛,小手扒着床边,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珊珊,瞪着那双很像妻子的眼睛盯着程仕勋。
“早。”程仕勋用手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微笑着说。
“早,巴巴系(是)吱(只)猪猪,屁屁照太阳了。”珊珊指指身后的阳台说。
“哈……是。”小笨蛋,太阳照屁股了。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半悬在空中,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房间里。
莫俊宇不在床上,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
“已经过了查房的时间,医生今天怎么说?!”程仕勋问珊珊。
“流流(流氓)大叔说好。”珊珊第一次醒来时看到,手拿听诊器的丁子健吓得大哭,哄了半天也不让,穿着花色衬衫,不带墨镜也像黑道大哥的丁子健靠近她,当天晚上,丁子健用一根棒棒糖加一包巧克力,才让珊珊相信他是位医生,“流流大叔”成了她辨认丁子健的代名词。
“珊珊饿了没有?我去买早点。”程仕勋从床上坐起,穿上鞋,找自己的外套。
“嗯。”珊珊高兴地点头。
程仕勋抱起珊珊放在床上。“乖乖坐在床上,等我回来。”
“好。”很乖巧地点点头。
将外套套在身上,程仕勋走向病房门口,准备出去买早点,莫俊宇两手各拎着几个装着早点的白色食品袋,走过程仕勋,抬脚向后踢中他小腿肌肉群。
程仕勋盯着男孩,到珊珊的床前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睡倒在自己的床上,掏出MP4,戴上耳机,睡着听音乐,袋子里装有粉、面、小笼包、饼子、豆浆豆皮油条,三个人根本吃不完,珊珊一个小孩吃不了多少。
“你不吃?!”程仕勋坐在两张床位中间摆放着的椅子上,手里端着粉,喂自己拿着小笼包开心地啃着的珊珊吃,问睡在床上的莫俊宇。
莫俊宇如程仕勋猜想一样,没有回应,动也没动一下。
“你买那么多,我和珊珊吃不完。”程仕勋料想这么说,莫俊宇会将剩余的食物丢掉,但还是想试着说服莫俊宇吃点东西,很少见他在病房里吃食物,莫俊宇的身体不好,不定时吃饱三餐多吃点东西,不利于治疗。
莫俊宇撑起身体伸手,抓起桌上剩余的食品袋,程仕勋快速将手中的碗放出桌子上面,伸出腾出的手按住莫俊宇的手。
“就知道你会扔掉,多浪费!你的医疗费应该也不便宜,你都已经十七岁,怎么就不知道替大人多想想?”莫俊宇床前的病历卡上,写着他的名字和年龄。
莫俊宇甩开程仕勋的手,懒得理会程仕勋,从另一侧下床离开病房。
莫俊宇回到病房程仕勋不在,女孩一看到莫俊宇,叫着要他把自己抱在他的床上,偎在他的一侧一起听音乐。
程仕勋端着热腾腾的瘦肉粥走进病房,看到男孩问道:“你午餐吃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闭目的莫俊宇装作没有听到,默不作声。
程仕勋轻叹口气,坐在床边喂珊珊吃完粥,桌柜下层分别将早晨剩余的早点,袋口系好的一袋一袋分类打包,拿了一袋,走出病房,到护士站用微波炉加热,吃完后走回病房。
珊珊赖在莫俊宇的身边,要程仕勋给她讲故事,程仕勋拿出故事书,一边逗珊珊玩一边念给她听。
下午四点钟,穿白衣的护士推小车从右手边起,给每个床位发放药丸,小车推至珊珊的床前,珊珊甜甜大喊洁洁(姐姐)好。
“珊珊今天表现真乖。”护士将放药的小瓶盖放在桌子上,伸手摸摸她的头说:“程先生的手好些没有?!”
第 7 章
“很好。”
“程先生,今天第五天了,要记得去换药,有利于伤口吸收不会发炎。”
“知道。”丁子健真啰嗦,只不过手骨折,手臂有一处擦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少换一次药又不会怎样,每位护士发药的时候,都会特别问候一下程仕勋。
“早晨查房时,睡在床上的程先生和小宇;好像一对父子,这小孩从不跟人说话,跟程先生却很亲近,很难得。”护士把莫俊宇的药,放在程仕勋的手上,“他总不按时吃药,程先生麻烦你照看一下。”
“不按时吃药可不行。”程仕勋拿出两个一次性的杯子,将一个杯子里倒入开水,把水再倒入另一个空杯子,来回几次,加速水冷却。
程仕勋先喂珊珊吃完药,把杯子递给男孩,将装药的盖子放在男孩的嘴边,男孩撇撇嘴,不看端药的手。
“你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自己喝,我灌你喝药。”程仕勋刻意板起脸,厉声恐吓着说。
莫俊宇瞟瞟程仕勋写满固执的脸,瞄瞄眼前的药,喝了一口水将药全部咽下,倒头睡在床上,不再理会程仕勋。
喂珊珊吃完晚餐,程仕勋打开柜子,拎出一袋装有食物的袋子,莫俊宇快速下床,挥手抓过程仕勋手中的食品袋,将已打开柜门,桌下柜子里面的食品袋全部抓出,用身体撞开拦住他的程仕勋,强势的不准程仕勋有抢回的可能。
“你真让人受不了。”莫俊宇冰冷冷的话语,让程仕勋呆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莫俊宇走出病房。
莫俊宇将手中的东西丢进垃圾箱,大叔(指丁子健)打他的脑袋,教育他要有礼貌,自己的行为却如同没有教养的痞子;父母总说他很重要但与钱较量,取胜的钱更为重要;啰嗦的老爹把健康挂在嘴边,却不会照顾自己,“大人”一群虚伪骗子的别称。
程仕勋惊诧会有人来探访,慌惘地盯着含笑走到床前,手棒一大束鲜花的来访者,与珊珊打招呼,从身后似变戏法一般,变出一个洋娃娃,珊珊引发一声尖叫,继而欢呼的笑着叫着,抱着洋娃娃,在床上兴奋地蹦跳。
诸多情绪促成程仕勋窘迫不安,一会要来者坐,一会说去倒水,七慌八慌不知手放哪里,忐忑不安地站在来人的旁边,揣测对方为什么会来这里?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女儿的事,就算知道,应该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来,也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站在房间里的人。
程仕勋一双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紧张且小心翼翼招呼来人,没有注意,原本闭目睡在床上的莫俊宇,睁开了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用客气,我是路过来看看。”对方带笑的声音很真切,打断程仕勋无谓地忙碌。
“我没有想到会有人来,”程仕勋急促地小声说:“更想不到会是你……之前我……”
“呵呵……”来者爽朗地笑出声,示意程仕勋出去说话。
“珊珊乖乖地和哥哥待在一起,爸爸和叔叔出去有点事,知道吗?”程仕勋摸摸珊珊的头说。
“嗯。”珊珊要程仕勋把她抱到莫俊宇的床上。
“麻烦你照顾一下。”程仕勋对睁开眼睛的男孩说。
莫俊宇睨眼斜瞟程仕勋,不耐烦地闭上眼睛,抬起手臂,环住坐在自己一旁的珊珊,沉默无应答。
这段时间,程仕勋凭自己的感觉,适应着莫俊宇的行为方式,见莫俊宇如此,知道他会照顾珊珊,可能是不习惯应承或许诺,才经常无言,越对莫俊宇表示友好,他就会越抗拒,越对他说感谢,他越缄默。
“你的手?”走出病房到不远处的楼梯口,走廊里来往的人不多,咎予淳问程仕勋。
“这是我应得的报应。”程仕勋轻描带过,“谢谢你来医院,你怎么会知道?”
“你竟然有胆做亏心事,就要学会把尾巴藏好,不然也应该有自我保护意识留下证据,至少也要将‘航空物流’那个人也一同拖下水,要死就两个人一起死,有个垫被的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对方就是看你老实,不想按说事先好的兑付酬劳,将你的事故意对外泄露公开,没人相信你,让你有口无处说,自然没有能力找他理论,我认识的朋友中有一位知情人,看不惯他的作风,对我说起你的事。”咎予淳说。
“呵呵,”程仕勋无奈干笑两声,“人不能做亏心事,就算天不惩罚也会有人代劳,说漂亮点是为了珊珊,说白了还是为了私心,有口福吃到天上掉下馅饼的人,不是被噎死就是被撑死,没有不需付费的午餐。”
“呵呵……做什么事都必需付出代价,没人能幸免。”咎予淳理解地应答道。
两人一边走走停停,一边聊着,从楼上走到楼下,树阴成林的小园子里,正中午,日过叶缝,光线刺目耀眼,暗的明的深的浅的,映在身上,映于脸上,树上的叶子,风过晃动,轻盈飘落,似江中船帆,左折右转,摇摇曳曳,飘然而下。
“这个给你。”咎予淳递给程仕勋一张纸。
是一张写有四十万金额的支票。“这个……”程仕勋无法坦然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你女儿的病肯定需要很多钱,不知道够不够。”咎予淳很真诚地说,缓缓微笑。
“你……我……不能要。”程仕勋拿着支票的手轻抖,轻如鸿毛的纸,堪比泰山还重,把支票递还到咎予淳手中。
“你不是说过,我能坐上你的位置是付出了代价吗?这个是额外的收获,算是我给可爱干女儿的礼物,你要是拒绝,就是不想我做你女儿的干爸爸。”咎予淳将支票又塞到程仕勋的手里,故意做凶恶状,恶狠狠地说。
“不是,但这个钱不能收……”耳边立刻响起,自己曾对咎予淳说过恶毒的话,程仕勋汗颜,事错在他自己,虽然事出迫不得已,却迁怒咎予淳,手中的支票变得更沉甸甸。
第 8 章
“钱不是我的,是蒋萧南的,你不用觉得心愧,我可能会离开这里。”这些大部分是蒋萧南给咎予淳的钱,加上自己玩炒股票赚的一部分钱,咎予淳不缺钱用,就算缺钱也不会去动用,蒋萧南买他身体的钱,程仕勋急需这笔钱,他只当做个顺水人情,顺便当回好人。
“去哪?!”程仕勋急急地问,没有经过思考,问后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唐突。
“不知道,还没有决定,可能不会回来。”咎予淳说的是事实,他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程仕勋担心地询问,咎予淳虽然面带着笑,言语间透露出的距离感,程仕勋还是能感受到,必竟是对方的私事,自己表现太过于热心,会让人反感。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