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但是他的老爸显然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黎耀辉的家里,窗户开着,几扇门和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两人的内心世界,心灵封闭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着的;
窗户向外开着的时候,他和他也都有明显的对外交流的欲望。
黎耀辉在给老爸写贺卡,我不知道他收到信之后会怎样想,但是我同他讲,希望他给我机会由头来过。”
“因为想挣多些钱,我换到屠房做事。除了人工高之外,时间也适合我。夜晚开工白天睡觉。我开始回到香港的时间了。……有些事是会不断循环的,不久何宝荣又打电话来,要我还他的护照。其实我并不是不想还给他,我只是不想同他见面。因为我好怕再听到他的口头禅。”
何宝荣来到黎耀辉的家门口敲门。蒙头睡觉的黎耀辉起身开门,空荡荡的走廊,不见人影。
是幻觉,耀辉的潜意识里,并不是不想同他见面。
黎耀辉痛苦地蒙着脸:“最近我又开始睡不着觉……看电视我才发现,原来香港和阿根廷在地球的两边,不知道现在香港怎么样……”迷乱中想象的香港,他的家,在地球的另一边,大头朝下。
“我开始不愿意留在家里,假日也会回到屠房作业。我承认何宝荣那句话很有杀伤力。我只是不想再继续。”
黎耀辉用水龙冲洗地上的鲜血。那些鲜血就像不愿消退的记忆,不愿痊愈的疤痕,一遍一遍地被冲开,一遍一遍顽强地聚拢来。
黎耀辉倚在墙边,静静地注视着最后仍是混沌一团的血迹,身边伴随的,仍是第一次重逢何宝荣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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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接电话:“阿辉已经搬走了!”何宝荣僵住,失魂落魄地挂上电话。
何宝荣的护照留在了家中桌上,黎耀辉已经下了决心要“由头开始”,启程独自前往瀑布。
茫茫大路,车里只有黎耀辉一个人,但是何宝荣的旋律一直萦绕着他。
何宝荣颓唐地斜倚在黎耀辉工作过的酒吧里,他接受了一个鬼佬的求舞,与他滑进舞池。
他抱着鬼佬,头抵在鬼佬的身上,揉动,揉动……眼睛一直是闭着的……镜头旋转,看似倾情的姿态之下,告诉我们他真正的幻想,是在那破败的小屋里,抱着他心爱的人,轻轻摇荡……
何宝荣坐在酒吧门外,黎耀辉曾经坐过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姿态,良久,想要起身,无力,滑落,倒在街头。
深夜,黎耀辉的家,如今已经被何宝荣租下。
他买来大堆的烟码在床头、柜里;擦地板,到处都擦得发亮;丢开抹布,黯然坐在角落,随手抚摸光洁的地板。
他以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在等那个人回来。开门瞧瞧外面,无人,失望地靠在门边,闭紧了双眼。
将那盏瀑布灯修好,转起来,聚精会神地看。忽然他发现了新的东西,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那瀑布边上,并肩站着两个人。
《Finale》的旋律悠然响起,那是他与他共舞的音乐,那是他最幸福的回忆,镜头摇动着逼向紧闭的门,一如进到他紧闭的心灵里,他抱着黎耀辉的毛毯,将头深深埋在里面,痛哭失声,伏倒在沙发上,瘦弱的肩头不停颤动……
万里之外,飞流直下,黎耀辉独自站在瀑布的水幕之中,不知是雾水还是泪水,在他脸上纵横滑落。“我终于来到大瀑布。想起何宝荣,我觉得好难过,因为我始终认为,站在这瀑布下的应该是两个人。”
瀑布奔腾。与他和何宝荣当初的梦想完全一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乌苏里亚,浪迹天涯的小张也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站在了世界最南端的灯塔上。
“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虽然我跟他们的距离很远,但那分钟我跟他们的感觉是很近的。我答应过阿辉把他的不开心留在这里。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讲过什么,可能是录音机坏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下很奇怪的声音,好像一个人在哭。”
涛声和风声中,镜头围绕着小张飞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日。黎耀辉回香港,转机台湾,在台北的旅馆里看新闻。
Karwai Wong的电影喜欢用时事新闻,强调回忆的真实感和历史感,这一回的新闻播报的是邓小平逝世的消息,更加强调了一九九七年这段特殊的岁月。
整部电影,一切都是这样的变幻不定,人是漂泊的,时空是错乱的,台北的夜市开在辽宁街,小张惦记辽宁街夜市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清晨,黎耀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幻想着地球另一侧的香港,香港的时间正是他晨昏颠倒工作的时间……
黎耀辉来到辽宁街夜市寻找小张的家人。
喧闹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夜市里,他发现了小张的照片,那是小张在乌苏里亚灯塔上的照片,黎耀辉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经真的遗弃在世界尽头了。
他借口打电话,取走了那张照片。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开心地在外面走来走去,因为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我不知道再见到父亲会怎样,到时候再说啦。……临走时我拿了他一张相,因为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见到他。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想见的话,起码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欢快的音乐《HappyTogether》,台北的街道车如流水,黎耀辉轻松地笑了,列车直驶入站。
《春光乍泄电影原声》收录了十三首原声音乐,西班牙似的情歌贯彻始终,最难忘其中的两首作品:何宝荣被殴打致伤,终回到黎耀辉的身边,两人并排坐进出租车,Water fall响起,那一刻也许是电影中最完美的画面,两个浪子,沦落天涯,却在受伤之后才知对方珍贵;
结尾,一九九七年,春光乍泄时分,身在台北的黎耀辉终于领悟到,小张之所以可以在外流浪,是因为有个地方可以回去,那一刻他可以回家了。
电影的画面终于恢复生气,在Happy together中,黎耀辉带着耳机,坐在电车中,嘴角上扬,也许他终于找到回去的路,似一个圆又回到了起点。
其实自己心里蛮想知道,黎耀辉与何宝荣结局怎样,但是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只有在它的音乐中追寻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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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226春光乍泄9 。。。
感伤,落漠,颓废——春光乍泄电影原声。
整张原声带收录了caetano 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frank zappa轻松自在且狂放不羁的摇滚乐,阿根廷探戈之父astor pantaleon piazzolla的探戈舞曲,和几段bar sur中现场收音的乐队演出,另外还挟杂了电影中瀑布的水声,球赛的广播,甚至现场收音时的ng等,是一张气质十分独特的原声带,而且呈现了十足的电影联想力。
探戈原本就是一种极富禁忌色彩的舞蹈,阿根廷tango的原文含义是touch,可想而知阿根廷探戈中的□表达是相当大胆强烈,也十足激情冷艳的,这种尺度边缘的情感表现和舞蹈型态,也使得tango这项阿根廷最具风情的招牌艺术;
反而曾是不登大雅之堂的dirty dance,用这样的音乐来诠释《春光乍泄》这样的电影,的确是别具韵味,而piazzolla作品中那种特有的感伤,落漠,沉郁与温存的质感,与这部电影的情绪尤其对味。
caetano 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是一首很美的歌,即使在电影中使用了这首曲子,导演也坦承不清楚这首歌究竟在唱什么,只知道paloma是鸽子的意思,总之这是一首和鸽子有关的歌便是(那么cucurrucucu就是鸽子的叫声了?),尽管如此,并无损这首作品在电影中的魅力。
frank zappa的歌曲中那种三分潇洒,三分狂野,且三分颓废的调调,显然是导演创作时的灵感来源,导演甚至用其中一首歌曲happy together来做为英文片名,也点出了全片的旨意.至于几首现场收音的乐队演奏,除了营造出电影中不可或缺的异国情调,也为原声带添增了几分随性自在的魅力。
在Karwai Wong系列电影里显得像《阿飞正传》的续篇。
《阿飞正传》中旭仔(Leslie 饰)自命为无脚鸟”,因为没有脚,必须不停地飞,直到力竭而死。
《春光乍泄》的三个男人好似“无脚鸟”投胎转世的堕落天使,张震的台词可以概括这类自我放逐者的心态 :“没有去过的地方才好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迷离朦胧的蓝色充满了“无脚鸟”的梦幻世界,笼罩着巨大的瀑布。
这是浪漫主义者的颜色,象征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青春的忧伤、对无限的渴望以及注定失落的命运。浪漫主义文学中常见的“局外人”形像,在Karwai Wong电影里被赋予特异的感知能力。
《春光乍泄》绝对是Karwai Wong技术上最为出色的一部作品,所有玩了技术的地方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那些招牌的摇镜头、慢镜第一次跟电影本身贴的那么紧,完全是跟着人物的情绪去展示Karwai Wong自己的电影语言。
每一个镜头都似有所指,每一个镜头都似乎在说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那些光影里的温暖和黯然可以一路穿过面前的映画,直入你的心里。
其实同志题材绝不是本片的重点,虽然未必如Karwai Wong本人所言,只要不看前五分钟,都不会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许这只是对敏感题材的一种介入姿态;也许只是Karwai Wong赶在九七之前遂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也许这只是为了非异性恋者那份更为难言的孤独吧。
内容上仍是让人不敢轻易触碰的拒绝与被拒绝,仍是边缘生活的落寞滋味,仍是那些易碎的敏感和细密疼痛的挣扎。
影片中所流露出的,还是那种无根的寂寞,那种渴望、期待与害怕面对的挣扎。
透过导演的感受与巧思,这些天南地北的音乐有了交集,结合成迷人的情绪与情境,造就了一张迷人的电影原声带。
在《春光乍泄》中,Karwai Wong彻底显露出九七年回归前香港人的困境:香港人如同何、黎二人一样,他们发现了他们唯一的身份,就是没有身份,什么港英护照根本不肖一提。
Karwai Wong在一次访问中亦谈到《春光乍泄》的一些主题构思,“我自己也如同剧中的黎耀辉和何宝荣一对恋人,厌倦不断地被问及到九七年七月一日后香港将变成如何?想离开香港,来到世界另一头的阿根廷逃避现实,却发现越想逃避,现实越发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无论到哪儿,香港都存在”。
《春光乍泄》是Karwai Wong思考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的一部电影。
一对同性恋人在阿根廷客居他乡的经历,虽然分分合合,但又随时重新开始,只有当分开后才了解到对方的可贵,然而回归却是那么怅然若失。
那些光影里的温暖和黯然渐渐消失在瀑布下徘徊的身影里,在阿根廷、在台北、在香港,一种无法摆脱的关系始终存在。
Karwai Wong在谈到这部影片人物时说:〃想离开香港,来到世界另一头的阿根廷逃避现实,却发现越想逃避,现实越发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无论到哪儿,香港都存在〃。
人物经历感情的分合,从阿根廷途径台北回到香港,也许回归前很寂寞,但回归后却也一样无法排遣寂寞。
《春光乍泄》一开始长达数分钟的同性镜头,让很多人非同性恋者感到尴尬和不适应。但几分钟之后,才开始了Karwai Wong风格,人物一般的寂寞,情感还是那样隔离,相互拒绝又相互吸引,风景一样的美丽,摄影一样的飘逸凌乱。
《春光乍泄》是人之间的事,他们的关系是寻求欢悦。当他们中的某个人厌烦了这种关系,就要离开,剩下的人难免寂寞,可是寂寞就要回归,回到香港却难免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一种若即若离的情绪。
当我站在瀑布前,觉得非常的难过,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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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227春光乍泄10 。。。
我突然明白,为何何宝荣可以一次又一次毫不顾忌地离开黎耀辉,去外面的世界花天酒地、任性胡来。 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总有个人等他回来。 只要他说: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然后…… 就有人拥抱满脸血迹的他,就有人带他去看病,给他做饭洗衣擦洗身体,把床让给他,自己跑去睡沙发。 就有人深夜跑去给他买烟,就有人拖着生病的身体给他做饭,拼命工作去赚钱,只想回到家就能见到他。 所有人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也许都会毫不犹豫地倒向黎耀辉,因为何宝荣这个角色实在太不可爱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一直向黎耀辉任性索取,从来没有给予过什么。 每当他落难时,他就会回到黎耀辉身边。 寂寞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失落的时候。 黎耀辉之于他是一个如同避难所的存在。 可是也是一个如同家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才可以那么无所顾忌的一次次伤害他。 他以为他不会离开。 直到有一天,他玩累了,想回家了。 他回到黎耀辉的住处,摆放好黎耀辉买来的香烟,修好那盏瀑布台灯,擦洗好地板,收拾好房间,等待着他回来。 然而,黎耀辉已经离开。
有人说,何宝荣的前世是《阿飞正传》中的旭仔。“不如我地由头来过?”——这是何宝荣反复念叨的一句话。
说话的对象是黎耀辉,却更像是梦死醉生过后的喃喃呓语。如同《阿飞正传》里的一分钟,都是个魔咒。
不同的是,一分钟禁锢的是对方,而这句话禁锢的却是自己。他一直以为只要黎耀辉还在,他就有个地方可以回去。
就跟旭仔一样,不断尝试又不断拒绝,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母亲的影子,那是孤独心灵的归宿。
然而他被生母拒绝,最终客死他乡。一如何宝荣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