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慕瑀的小手都已经拍肿了,一直练到吃晚饭,小木鱼连筷子都握不住了。只是言寓荆也不敢给他换叉子,只能要他委屈了。晚上继续练,一直练到凌晨迟念才满意。言寓荆也一直在旁边陪着,等看小黄帽洗了澡终于休息,他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明天,还有更艰苦的训练等着他,他本想替孩子吹吹血泡被磨破的手指,却被师父叫了出来。
“你病好了?”迟念躺在屋顶上问。
“是。小言好多了。其实,只是没有吃东西,自己又不小心,所以才晕倒的。没关系了。”言寓荆解释道。
迟念笑笑,“自然没关系,没挂在树上,掉下来,死不死也不好说。不一定会运气那么差,头先着地的。”
言寓荆不敢说话了。
迟念看他,“你对我的决定有异议?”
言寓荆连忙道,“弟子不敢。师父吩咐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迟念道,“没什么道理。只是想让你出去看看,你年纪还小,没必要整天在这里蹉跎。”
言寓荆只是低头道,“是。”
迟念看他,“你今天和我没什么话?”
言寓荆道,“小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迟念微微闭上了眼睛,言寓荆有点尴尬,终于道,“小木鱼还小,小言求师父,如果我走了,别对他太苛责。这孩子已经够辛苦了。”
迟念道,“那有什么辛不辛苦,这是他的命。”
言寓荆头埋得更深了。
迟念道,“这些事你自然知道的。以后,墓镧是他的,翼盟是他的,恒河也是他的。他自然也是受千万人承奉,若要做什么事情,也一样畅通无阻的。”
言寓荆听师父话中自有深意,却不敢接话。
迟念却是问他,“今天的事处理过了?”
言寓荆点头,“是。”
迟念道,“墓镧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言寓荆答道,“去年,是十二个。”
迟念道,“不多。”
言寓荆咬着唇。迟念长长吐一口气,“的确不多。无论多少,在圣母眼里,也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言寓荆激动道,“自然,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坐享其成,又何必在乎别人为她拼命。这个女人,真的是蛇蝎心肠!”
迟念淡淡道,“你也不必那么恨她。当年赢得若是王云天,她的下场一定还不如当日的王云天。”
言寓荆偏过了头。
迟念道,“我记得,我们那年这墓镧还远没有现在这些人。那时候,有人想着进A字打头的一组,就可以吃最好的饭菜,用最新鲜的女人,也有清醒的,想着脱离这里。当然,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言寓荆道,“也未必。”
迟念笑了,“你说文儿吗?他的代价,可比他们要大得多了。甚至,比师父,也要难得多了。他提到师父,目光不自觉地充满了崇敬。
言寓荆没有说话。他不能顶撞师父,可是,他不同意的,也可以不说。
迟念自然了解他心思,笑道,“这世上,幸福的人大体就是爹疼娘爱,长大了有个还算稳当的家,再有份不一定做到最好,却可以活得宽裕些的工作。不幸的人,却是五花八门了。”
言寓荆想着师父说的话,知道的确如是,也点点头。
迟念道,“你要知道。有时候,人长得好看,也是一场祸。”言寓荆自然知道的。他自己,也算长得好看。他有时候甚至想,如果自己不是长着一张还算能被人多看两眼的脸,或许,一切就会变一个样子了。
迟念道,“阮逸儒曾经觊觎他。他不从,就把他丢去禅房里。”墓镧的禅房不是修心用的,是供所有人倾泻欲望的。
哪怕知道文禹落现在安然无恙,言寓荆也未免紧张,“然后呢?”
迟念笑,“然后?他杀了所有人,后来,杀到别人都怕了,也就没有人再想侵犯他了。”
言寓荆低声道,“夜神究竟不是凡人。”
迟念道,“我就不这么觉得。他当时杀人如狂,甚至到最后,连我都不认识。等我知道了进去找他的时候,一推门,就步步杀招,后来我问他,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他说,他只知道杀,什么都忘了。”
他这么平平淡淡地讲,却端的让人心悸。言寓荆不由得叹息一声。
迟念道,“若是我。我就不会像他一样。”
言寓荆奇道,“师父难道会?不可能的!”
迟念道,“若是我,我会一早就从了阮逸儒了。墓镧这种地方,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言寓荆就三个字,“我不信。”
迟念一下子就笑了,“说实话,我自己也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整个人软到要陷进床里去,真的好累好累关于禹落哥的腹肌问题,禹落哥的腹部是很平滑的,只有用力的时候才会有腹肌禹落哥是中国的武林高手嘛,哈哈~禹落哥是大美人,不是肌肉男的说~
☆、击节8
和师父聊聊天,心情就好些,可究竟是不放心小木鱼,言寓荆又过去看,小家伙已经睡了,两只小手掌心朝天躺着,红红肿肿的,手指上血泡都上了药,虽说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可总还是觉得心疼,小家伙大概是累惨了,言寓荆坐在他身边,也没有醒过来。
等他从迟慕瑀房间出来,再看师父房里的灯是灭了,不知是已经睡了还是又去屋顶上看星星。言寓荆也不敢多问,自己回房间去休息,大概是白天迷迷糊糊地躺过,晚上也不大能睡得着,但依然勉强自己要睡一会。闭上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半夜,被噩梦惊醒。
父亲手里是血淋淋地菜刀,母亲的床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一糸不挂的男人,母亲一个劲地冲父亲磕头,“求求你,看在我给言家留后的份儿上。”他要冲进去,可门却锁得紧紧的,他大喊大叫,可父亲根本听不见,后来,母亲也没有再醒过来。他那时候是多大,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过了几年,自己也懂些事了,回想从前,别人欺负自己也是有理由的。再后来,上法律讲堂,他家这个故事,都是不新鲜的。他只知道,因为自首情节,父亲被判了无期,他去看过一次,倒是比印象中的胖了。再后来,不知怎么的,父亲便死在狱中了。说是自杀,可是,他也知道监狱里自杀谈何容易,只是,所谓的亲戚,谁都不愿意过问。那一年他是几岁,他记得自己明明努力记过的,可是,也是怎么也想不起了。
他没有一个老祖母怜他无人疼顾,跟他说要争气,只有骂他小野种的叔叔和将他赶出家门的婶婶。至于原因,他都记不起了,反正,印象中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他心里不舒服,自然不能再继续睡,只是那种感觉,也不是怕。披上一件衣服出来转转,却是碰上迟慕瑀。
“这么晚了不睡觉又在这闹什么!”小孩子总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
“没有啊。”小黄帽明显是不想说。
夜色很深,言寓荆也没看清他手里的小石子,只是呵斥两句要他回去睡,小木鱼答他马上就去睡了。一转身,却又跑远了。他也不介意这孩子阳奉阴违,恐怕是有什么事了吧。这么走一走,好像也不怎么困了,于是,自己也爬到房顶上去,不是看星星,倒是看月亮。月亮那么大,又不会跑,可以一直盯着的。
想想自己的前半生,真的是一事无成。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考个大学,找个稳定工作什么的,他自己也没什么盼头,师父说的对,难道真的在墓镧熬日子吗?
自己还年轻,可是,师父不是也很年轻吗?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自己连什么都算不上呢,想着,就打了个喷嚏,夜凉如水,也是难免的。
想了很久,好像那前面的二十一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事迹,又想到和沈默一起闯九天会,王云天左手拢着十几岁小女生,右手抬起他脸,说,“你跟我吧。”
他当时回答了什么,反正是那种白烂的电影台词,好像是你做梦,又仿佛是不可能,还是休想,他都想不起了,言寓荆苦笑了下,自己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的。
王云天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就是走了。只是后来,又怎么牵扯上的,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了呢,是浴波拜托秋盟主之后自己跑了,还是到底怎么回事。
言寓荆狠狠砸了一拳屋顶,心理上就有种莫名的不安定,看来,这种地方,也不是自己这种心小的人能躺的,师父就从来不会这么闹。
“你要是从头到尾对不起我,该有多好。”他是真正的叹息了一声,可是,这叹息在夜色里,却是一下子就不见了。
大概有从屋顶掉下的悲惨经历,他有了些困意也再不敢呆,自己一个人下去了。师父说,要去四处游历,那先去江南。
因为剑,花,烟雨,江南。从前就很想去的。不知道有没有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配给小木鱼就好玩了。对了,再买一个真正的小木鱼给慕瑀带回来,看他脸上那种稚嫩又成熟的无奈神情,也是很有意思的。
想到这里,心里又舍不得了,要走三年啊,小木鱼不知都长大成什么样子了呢。
还有,正好,可以赶上看世界杯。
当然,最现实的,就是钱,自己要做什么赚钱呢,可不能花师父给的,那还算是什么呢。没什么别的本事,送送外卖还是可以的。身份证,也是一定要带上的,做什么都方便些,只是不知道搁哪里了。是这会回去找,还是明天再找,为这个问题犹疑了半天,言寓荆真的觉得,自己是太闲了。不如,回去睡觉。
他记得高中课本有篇课文,其中有句话他很喜欢,叫“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他很久没有上学了,只是迟念还是要他看看课本,这样,也大体可以知道和他一样大的人在看些什么,虽然,想些什么在课本上是看不出来的。
迟念自己没上过学,上学苦不苦,他也不好说,但是也不勉强言寓荆,言寓荆也就这样随便看着,语文课本里也有几篇好东西,他倒是记得比沈默还熟了。
迟念问过非罹陆戠郗,若是言寓荆以后要去他们那里工作,需要学些什么,两个人都说完全不用,哪个才来的不是现学的。
其实,迟念自己也知道,言寓荆和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是安排一个不低的职位,也是没有实际的事做的,只是,接触接触正常人,还是好的。
言寓荆睡不着一直眯着,眯着眯着就睡着了,迟念第二天早晨醒了,却看迟慕瑀早都在那练习弹棋子了,他陪着儿子一起绕晨跑,父子俩也不说什么话,迟慕瑀跟着他跑了一个小时,这才又放松,收拾。迟念去做饭,迟慕瑀念古文。这都是秋瑀宸留的任务,下次去秋家要检查的。
言寓荆今天起晚了些,有点尴尬,于是多跑了几圈,迟念也没说他什么,言寓荆心里又有些难过,还好,有小木鱼在饭桌上,吃饭还是很好玩的。
墓镧日子很无聊,是完全的无聊,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享受,当然,迟慕瑀房里有台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电脑。网络是没有接通的,能干的事情每天也不多。电脑游戏这种东西,小家伙也喜欢过,可是,那种打天上飞机的和敲地上鼹鼠脑袋的,玩起来都没有实际的弹棋子有意思,扫雷之类自带游戏,玩到一百连胜也没有任何玩的欲望了,迟念从来不控制他玩电脑,他反倒不怎么玩了。
倒是迟念今天叫言寓荆去迟慕瑀房里玩玩电脑,言寓荆摆了摆蜘蛛纸牌,他也没玩出什么技术含量来,又是胡思乱想,索性自己一个人去小河里练功了。
其实,日子都没有什么可过,每天除了相思,也没有任何事可做,真的,是很可怕的生活。
今天去隔离区检查了训练。言寓荆的日记本上这么写。杀手住的地方,他们称作隔离区,听起来,仿佛对那些为他们卖命的人有些残酷,可事实却的确如此。
今天小木鱼练功有进步。
又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天,迟念请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看样子,绝不像杀手。可杀手本身都不像杀手的。言寓荆也不懂,究竟是为什么。他昨天烧饭烧得很烂,所以,做了倒,倒了做,直到小木鱼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跑到厨房找他,他才想起这件事。原来,饭不是做给自己一个人吃的。言寓荆有点抱歉,可是,师父也没说什么。
今天,叫来这个人,不知是为了什么。
言寓荆疑惑,可男人更疑惑,跟着迟念来到这里,听迟念吩咐,吆喝起来。
“磨剪子嘞,磨菜刀——”声音抑扬顿挫,尽管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就完全进入状态了。
迟念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学磨剪子磨菜刀。”
言寓荆不明白师父的安排,可是师父要学总是没有错的,于是,自己也认认真真地学,后来,学会了,又被要求学吆喝。
学过了这个,又学剃头,不是所谓的美发,就是简单的剃头,每天拿冬瓜练手。
又学会了,变成学修自行车,这个仿佛好像难一些,多学了些日子。那时候,慕瑀已经去秋家了。言寓荆本来很怕墓镧因为这些人而暴露,可迟念每次都是带人来,也没有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想来,师父应该自有安排,而这种安排,一定是最妥当的。
学了几天,仿佛不是那么难的。迟念就开始每天定任务,完不成任务就罚,有可能是打扫卫生,有可能是体能,都不一定。
如此过了些日子,言寓荆终于忍不住了。
“师父,为什么要浴巾学这些。”
迟念只是看了看他,“等你有一天明白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学了。”
于是,第二天,又学了新的技能,这次,是修表。
其实,生活最悲哀的不是辛苦不辛苦,只是有的人,硬生生地,把辛苦过成了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这两天身体不太好,先不回复大家的留言了,晚安~
☆、击节9
日子一天一天过,言寓荆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被动学习,现在还会主动和老师傅们唠唠家常。尽管,他一直在犹疑言少爷这个称呼,可是在几番抗议无果后,也就接受了。
今天学得是一项非常有趣的技能,甚至可以说是几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