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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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医-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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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他回到遇见那几个村民的洞穴,发现不止刚才那几个人,又有好几个人也跟着出来了,都站在洞口不断地向这边张望,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我看到他们这样,顿时内心沉重无比,这时才感觉到,说自己是大夫哪止是显得帅气这么简单,被人以性命相托付,那背后所隐藏的责任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我走到离他们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拉着芮忧停了下来。对他们喊道:“大家少安毋躁,留一个对情况最清楚的人在这里就行了,其余的人先进去休息吧。”

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留下了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男人,其余的人都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您怎么称呼啊?”我问道。

“我叫何兆安。”他答道。

“何叔,我叫陶勇,这是我师妹芮忧。你们在这儿已经待了多久了啊?”我尽量以一种聊家常的语气和他说话。

何叔沉吟了一下说:“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吧。从第一个人因这个去世开始。”

我不想提到“死”这种刺激性的字眼,委婉地问:“那先后已经有多少人过来了?”

他想了想答道:“有……80个了。”

我记得刚才那个铁头村民告诉我这里现在有62个人,那差值就是……半个月,居然死了这么多人,这病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那么下一步到了关键的时候了,我问他:“你们现在是都在发烧吗?”

他点了点头。

“除了发烧之外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嗯,浑身酸疼无力,头疼,嗓子不舒服,过几天就会开始咳嗽,那边严重的那些人,都是已经开始咳嗽的,到最后就是咳到喘不上气来,浑身僵硬……”他目露恐惧之色,想是已经目睹过了那人到最后的惨烈状况。

“咳嗽的时候有痰吗?什么颜色的痰?是成团的还是稀的?”我赶紧帮他转换思维。

他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是黄痰,一团一团的。”

怪不得这些村民选了这位何叔留了下来,感觉他脑筋还是比较清楚的,回答得也很到位。

我这样和他谈话,运用的就是“闻”和“问”这两项。闻就是听声音,我听出他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如果并非他原本的嗓音特质的话,也是他现在体温升高,水分缺乏的表现之一。至于问,是获得更多细节的方法,可以和前面的“望”和“闻”结合起来,互为佐证。

还有一个细节要问,但是……我回头对芮忧说:“你先去拗口那里等我吧,小心点儿。我问完马上就来。”

他看我表情非常认真,只好点点头走开了。

我又问何叔道:“你们这些人现在二便怎么样?我是说,顺畅吗?小便什么颜色的?”这种话题当着个年轻女孩的面,就算我好意思问,我估计何叔也会不好意思答吧。

何叔想了想,答道:“嗯……别人我不知道,我好像有三天没上大的了,解手的时候觉得尿有点黄,好像还有点疼似的……”

听到这儿,我深觉自己还得再修炼,说话还是太文气,何叔这个人显得是读过一些书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自然地回答我,如果真的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听我这么书面的问法,说不定会紧张地说不出什么了。

问到现在,我心里已经有点谱了。这最后一个诊断步骤“切”,就是诊脉,基本上可以省略了。

虽说也有一些医学大家非常推崇诊脉的,大众也一直觉得这是中医的招牌。但是李师傅却一直对我说,其实诊脉是四个诊断手段中最不主要的一个,一方面是因为通过它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是有限,通过其他三诊已经完全可以知道,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脉症不一”的情况大量存在,由脉诊所得到的结论经常跟其他三诊是反着的,反而容易干扰医生的判断。

我最后对何叔说:“行了,我需要回去准备一下,会尽快回来,你们安心在这里等我。”

他好像有点惊讶怎么就问了这几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尽量微笑着安慰他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然后转身就要走。

何叔却在背后说:“如……如果真能救的话,先救孩子们吧,我们这些老的没了也就没了……”

我心头一阵酸楚,挥了挥手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坳来。

抬头看看天,阵雨已过,云层也慢慢散了,微风清凉,淡淡的月光静静地照着周围的原野,偶尔传来蟋蟀的振翅声,明明是美妙的田间风光,可是我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坳口等待着的芮忧看到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声地走过来,也没有问我什么,体贴地陪着我一起沉默地往回走。

此时我心里在想着的,倒不是治病救人的事,而是这些村民明明是生了病,却为什么会被抛弃在隐蔽的山坳里等死,而且其中还有年幼的孩子?!

回想起吃晚饭的时候富贵大叔那副紧张的表情,我估计是有人向他报告又有人发病了,这也和那一高一矮两个人所说的“又送来一个”相印证。

他们这些健康人夜间离村,很可能是故意躲开,让病人们有机会回村去获得一些生活物资,既然如此大费周章,说明还是不想见死不救的,这矛盾的做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我面对的更大的一个难题则是:我到底是要留在这里管这档闲事,还是继续上路去追踪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家族秘密?

第四十九章 背影

正在琢磨着,思绪一跳,想起了我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的一段往事。

他那时在家里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即使在家,话也不是很多,总是一头钻到书房里,忙碌到半夜。

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夜,有一天母亲不在家,把我托付给邻居家照看,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突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而且非常难得地过来说要接我回家。

他拉着我的手往回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眉头紧皱,脸色严肃,好像正在思索着什么事。

“爸……爸,我饿……”我小声说。

但即使如此,他好像还是从思考中清醒了过来一样,应道:“嗯,回去我给你做。”

我觉得很稀奇,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他下厨。

回到家里,他挽起袖子就去了厨房,我扶在门边往里瞧的时候,他却回头喊道:“你去玩儿吧,一会儿就好!”

等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叫成了一团,但是也不敢去催他。终于,见他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招呼我说:“小勇,过来吃饭吧。”

我迫不及待地直冲过去一瞧,桌上放着两碗西红柿汤面,我这边那碗上面还卧着个荷包蛋,当即口水直流,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看到我饿狼一样的吃相,微笑起来,嘱咐道:“慢点慢点,别噎着……”

虽说他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煮得有点过,面都粘成了一团,盐也有点放多了,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我真的觉得那美味直到现在仍然令我念念不忘。

因为他一直是“食不言,寝不语”原则的推崇者,所以一顿饭下来,我们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但是我感觉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不再像平时一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时不时地抬头来看我,偶而还抚一下我的头,或者帮我取掉嘴角边粘着的面条。

吃完面,他刚站起来把碗筷收拾在一起,突然外面传来喊声:“老陶,电话所有你电话!急电!”

电话所就在我家大院旁边,因为老爷子是军医,经常一有事就是急事,所以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喊声在我家外面响起,而老爷子一听到喊声,则会停下手边的一切,立刻出去,甚至有时就会就此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了。

但这次,他却像有点犹豫似的,嘴里应着:“知道了,马上就来!”手上却停了下来,而且抬头向我这边望来,眼神里充满忧虑,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欲言又止。

我也停了手边的作业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我们爷俩儿就这样对望了几秒,他一低头说道:“小勇,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我顺从地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出了家门,向电话所走去。

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纳凉的人群都已经散去睡了,我们披着院外路边昏黄的灯光走在路上,突然老爷子开口说:“小勇,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

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让我有点猝不及防,嗫嚅道:“我……我想当科学家……”

“呵呵呵。”他笑了起来。我顿时觉得自己这么渺小,立这样的壮志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所以他才是这样的反应,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

但是他接着说:“很好,孩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才能真的感觉开心。”

我有点诧异,问道:“您现在不开心吗?”

他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沉默了半天回答道:“不,我很开心。”

语言和表情如此不匹配,让我更加困惑,正要再问什么的时候,电话所到了。

一进到里面,就能看到一台巨大的机器,上面镶嵌着各种按钮、指示灯,最突出的当然是一排排的插孔,有两三个人坐在那机器前面的操作台前,戴着硕大的耳机,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把一些线从一些插孔上拨下来,然后抽到另外一些插孔上去。

父亲要接的这部电话,却是旁边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摆放的一台单独的小型电话,通体黑色,旁边还带着摇把儿那种。

他走过去接起电话来说道:“我是陶敬溪,请讲。”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从胸前的兜盖上取下笔,在本子上记录了起来。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只听他问道:“除了发烧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嗯、嗯……”

走过去一看,见他在本子上写着:发烧39度+、无汗、身痛、咳、黄痰、大便秘结、小便黄赤……

又听他问:“现在一共多少人发病?”接着在本子上记了一个数字:38。

接着他又说:“嗯,是,先隔离,然后……”听上去是嘱咐了一些简单的消毒和预防的措施。

下面他讲的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因为他的音量突然高了起来:“……是的,这味药有点麻烦,但是必须到位,必须到位!”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老爷子突然愤怒起来,一拍桌子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是在见死不救!那都是命啊,不在战场上送给敌人,却被自己人的胆怯断送?……”

他这一拍,桌上的本子和笔就掉到了地上,我赶紧跑过去帮他拾了起来,顺便往本子上看了一眼,看到他在那一堆症状下面重重地、醒目地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一会儿到了我们怎么说?”芮忧的问话把我从记忆中又拉回现实。抬头仔细一看,我们已经走上了坡,离村民们在外面的住地已经非常近了。

我想了想说:“不要惊动其他人,先把闫老爹叫出来。”

到了分配给我们的那个草棚附近,我让芮忧在后面不远处等我,走到棚边低声唤道:“老爹,睡了吗?”

“臭小子,你可算回来了!”老爹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渐近,感觉就要走出棚来。我连忙说道:“别走过来!”

“怎么了?”他愣了一下问道。

我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走动,大概村民们都已经休息了,就贴近棚边,隔着棚壁,用尽量小的声音向他嘱咐了一些事情。

他最后问我:“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应了一声道:“是的,但是这事非有您的协助不可。”

他却呵呵一笑道:“嗯,我倒想想看看你小子到底还能搞出什么事来。”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走出棚来,看了我们一眼就转身急速地奔下山去了。

我回头朝芮忧一挥手道:“走吧,我们去见村长。”

却听棚内传来王少庭的声音:“等一下!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

“为什么?”我问道。

却见他已扶着草棚边的木杆走了出来,顿时与我仅相距数尺。

我赶紧向后退了几步,惊道:“你怎么出来了?就不怕……”

他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听我一句劝,不要插手这件事了,我们现在就去追上闫大叔,连夜离开这儿吧!”

我心想,八成王少庭这是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当即问道:“人命关天,你就直话直说吧,为什么不让我们管?”

他往身边的柱子上一靠,说道:“你可知道,如果被官府知道这里发生了瘟疫,会有什么后果?”

这……我还真不知道东汉的官府有没有防疫部门,但看他脸色沉重,料想不会有什么好事,就顺口猜道:“难道会……放任那些生病村民死?”

王少庭却转过头来,用一种冰冷的视线望着我说:“不止。”

我当时心下一懔,嘴里喃喃道:“难道……会连这些健康的村民都……”

只见王少庭转过头去望向村民们所住的那些草棚,说道:“那如果这些人得知有外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拼死所保守的秘密,会怎样呢?”

我听到他这么说,一时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突然意识到,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一层并非仅仅因为我缺乏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更是因为我缺少了一些对人性的洞悉。我所理解和信奉的所谓文明,到了这个世界可能要被完全颠覆都是有可能的。

但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些村民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死去,如果我向他们表明我有机会救助他们的话,说不定他们会愿意配合呢?

可是,我又真的有信心能救他们吗?

不知道为何此时脑中突然又跳出了那个记忆。

年幼的我把掉在地上的本子和笔放回桌上的时候,听到朝电话吼了半天的老爷子突然沉默了,我奇怪地侧头去看他,看到他脸色铁青,瞪大着眼睛,嘴唇翕动着,呼吸急促,撑在桌上的一只手竟然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他好像冷静了下来,转过身去,用一种无比坚定的声音说:“是的,我负责。”

此时他正背对着我,高大的背影像一面坚固的墙壁一样,充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回头看到我,蹲下身来把手搭到我肩上微笑着说:“小勇,爸爸马上又要出差了,你在家好好学习,好好照顾妈妈。”

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温柔亲切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同时,感觉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犹自轻轻战栗……

过了两个月,到了秋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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