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的皇后礼服,据说皇后身上的鸳鸯锦已经历经百年时光,当时便看呆了所以朝贺命妇的眼睛。这几十年来,新嫁娘的终极梦想便是穿上用鸳鸯锦缝制的嫁衣。
可惜在二十年前织造鸳鸯锦的技艺就已经失传了,李氏手中的这一匹怕是几十年前的老料子,若没有几十年的沉淀,这匹鸳鸯锦再不会隐约闪现出璀璨的金红。
青瑶虽不知道鸳鸯锦的珍贵,可是她听说这是李氏的压箱之物,忙起身说道:“二婶,这怎么能行呢,还是留给鑫哥儿未来的媳妇吧。”
李氏爽快的笑了起来,她将鸳鸯锦往青瑶身上一比,笑着说道:“瑶瑶,这嫁衣一定要由娘家准备的,你是要嫁入王府的,可不能弱了气势,让人小瞧了去。远的二婶不敢说,只这二十年,便没有一个新嫁娘能穿着鸳鸯锦出嫁,这个体面二婶是一定要替瑶瑶争的。”
韩老夫满意的笑道:“有道是婶娘婶娘,瑶瑶,你亲娘不在了,二婶当你是亲闺女一般的疼爱,这是你的福气,就不要再推辞了,只痛快的拿着,才是我们韩家女儿的做派。”
李氏笑道:“到底是娘知道媳妇的心思,瑶瑶,你再跟二婶客气,二婶可要生气了,回头再不管你办嫁妆的事情。”
青瑶忙伸出双手接过那匹极其贵重的鸳鸯锦,郑重的道谢,李氏见青瑶收了,方才笑着说道:“这样才对,瑶瑶,虽说这嫁衣要由姑娘家自己亲手绣,不过那样太耗神了,可巧江南封家的封九姑正在京城,二婶便请了她给你绣嫁衣,封九姑已经答应了。下个月倒到咱们家来,住下来安心的给你绣嫁衣,你就不用费心了。”
韩老夫人听了高兴的笑道:“难为你色色想的周全,还请动了封九姑,这绣金不必走公中的,我来出。”青瑶不知道这封九姑是天下闻名的封绣传人,她平常并不绣大件,只她绣的一方小小丝帕,便值上百十两银子,早年间封九姑是专绣龙袍的。后来因为她的年纪大了,又带出了几个手艺好的徒弟,皇家才允许封九姑出宫颐养天年,其时,封九姑只不过三十六岁。
有多少王公贵族之家想请封九姑为他们绣上几件绣品,却都被封九姑拒绝了。这一回李氏能请动封九姑,完全是因为那匹鸳鸯锦,身为一个顶尖刺绣高手,若是一生当中没有绣过鸳鸯锦,这委实是一件天大的遗憾。所以封九姑才会答应到韩府来为青瑶绣嫁衣。这一件嫁衣的工钱,封九姑开价九百九十九两,这还是看在鸳鸯锦的份上,封九姑要了一个吉利的数字给青瑶添些口彩的意思。韩老夫人深知封九姑工钱高,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李氏笑道:“娘,您快别这么说,二老爷说了,这是我们送瑶瑶的礼物,怎么能让您出钱呢,您放心吧,这钱由打媳妇的私房钱里出,绝不会动用官中的银子。”
韩老夫人满意的笑了起来,青瑶却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韩家要出嫁的女儿可不只她一人,韩青环出阁的日子只比她晚一个月,完全可以想见,陈氏和韩青环必会为了嫁衣之事在府里折腾。现在青瑶已经彻底把伏威将军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她不想看到家里不安宁。只是,这是二婶的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绝,存着担忧,青瑶收下了李氏送的这份厚礼。
二夫人送了大小姐一匹鸳鸯锦,还请了封九姑为她绣嫁衣,这事在韩府很快便传开了。消息传到陈氏和韩青环的耳中,陈氏脸色阴沉,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韩青环却直接的多,她将屋子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将陈氏着人采买回来的大红锦缎用剪子绞了个精碎,又哭又喊的叫道:“娘,我要鸳鸯锦做嫁衣。”
韩青环可真是为难死了陈氏,那鸳鸯锦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当年李氏的外公曾经做过江南织造,因办差办的好得了主子的心意,才被赏赐了一匹鸳鸯锦,后来做为押箱子的嫁妆,跟着李氏的母亲到了李府,又做为李氏押箱的嫁妆到了韩府。就是因为鸳鸯锦太过珍贵,所以不论李氏之母还是李氏,都没有舍得用鸳鸯锦做嫁衣。这一回青瑶嫁的是王府世子,为了给青瑶,给韩家争体面,李氏才将这两代押箱子的宝贝拿了出来给青瑶做嫁衣。何况绣嫁衣的银子也是李氏从自己的私房里出的,并没有走官中的帐,所以陈氏便是想找茬子,都没处下手。只能一个人憋着生闷气。再加上韩青环如此一闹,陈氏这心里就象是被滚油浇了一般,别提有多难受了。
韩青环吵闹不休,陈氏心烦意燥,不免沉下脸来呵斥道:“青环,你不要再闹了,她嫁的是王府世子,你嫁的只是威国公府二公子,这身份差着远了,你拿什么和她攀比?从今往后再不许使性子,否则娘也不帮你了。”
韩青环正哭闹着,听了陈氏的话,立时止住哭声,瞪着陈氏恨声说道:“娘,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好,我这就告诉祖父母,当日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被郭诚欺负了。”说完,韩青环拧身便往外走,吓得陈氏魂飞天外,慌忙一把攥住韩青环的胳膊叫道:“你给我站住。”
韩青环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身子,昂着头看着陈氏,一字一字的说道:“娘,您听好了,我要鸳鸯锦做的嫁衣,我要韩青瑶的嫁妆,这两样,你若是不替我办到,我就说出去。”
“你……”陈氏指着韩青环,手指不住的哆嗦着,眼睛瞪的几乎要鼓出来,她万万没有想到,韩青环,她的亲生女儿,竟然会这样威胁自己。韩青环将陈氏的手按了下去,恨声说道:“娘不必这么看着我,象我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嫁进威国公府,难道还能立住脚?若是不在嫁妆上压住妯娌,我在威国公府还有什么指望!我可不想嫁到威国公府,过着和你一样的日子。”
陈氏被韩青环彻底打击了,她哆嗦着嘴唇艰难的说道:“青环,你……恨娘?”
韩青环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嘲讽的笑容,她冷道:“若没有你的主意,难道我就做不得庆亲王府的世子妃,娘,是你毁了我的前程!”
陈氏愕然,讷讷说道:“可是你明明说一定要嫁给郭二公子。”
青环冷笑一声:“娘竟傻了不成,庆亲王府的世子和威国公的次子,连个高下尊卑都分不出么!若我是世子妃,现在整个府里的人又怎么会去巴结那个贱人!”
陈氏被她的亲生女儿刺激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韩青环却重重的哼了一声,甩手便走了出去。过了好一阵子,陈氏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从一地狼藉上扫过,眼神渐渐阴狠起来。看了许久,陈氏猛然转身,找到了韩青环,母女二人商议了足有两个多时辰,然后才相继走了出来。
命人服侍着换了衣裳,陈氏便带着韩青环去了颐年居。韩老夫人见到陈氏和韩青环心里便觉得堵的慌,只没好气的沉声说道:“青环不在屋里好好学规矩,跑到我这里做甚?”
韩青环穿着一件浅红色半新的杭缎褙子,系了月白色家常裙子,头上也没有戴多少钗环,脸上亦未抹多少脂粉,总之素净的压根儿不象平日的韩青环。她恭敬的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道:“回祖母的话,青环从前不懂事,做错了许多事情,孙女近日每常反省,便内疚的不行,今日特地来给祖母磕头,向姐姐陪罪,请祖母和姐姐看在青环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宽恕了青环吧。”
韩老夫人很有些吃惊,她不明白韩青环为何突然间有这样的转变。不过韩青环到底是她的孙女儿,从前也是得过她的疼爱的。因此韩老夫人便缓了语气说道:“罢了,说什么宽不宽恕,都是一家人,你们姐俩儿都有了人家,也只不过能在家里再待两年,起来吧。”
韩老夫人发了话,青瑶自然也得表示一下,她淡笑道:“香如,快把二小姐扶起来,奶奶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说这些了。兄弟姐妹们原就该和和气气的。”
香如奉了青瑶之命,快步走到韩青环身边将她扶起来,韩青环无比客气小心的说道:“不敢劳烦姐姐。”然后才缓缓的站了起来。侍立在陈氏的一旁,她低眉顺眼,表现的无比恭顺,不要说是韩老夫人和青瑶,就连陈氏都暗自惊讶,她万没想到自己女儿竟如此会做戏。
等韩青环表演完毕,陈氏便对青瑶笑道:“青瑶,从前我只顾着照看你弟弟妹妹,忽略了你,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你们姐俩儿的喜日子都定了,在家里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我们便把从前的事情都丢开,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陈氏都是韩大老爷的正妻,身为韩大老爷的长女,青瑶万不能让陈氏站着她坐着,因此青瑶只稳梭的站在韩老夫人的旁边,微微含笑说道:“母亲言重了,本来就没什么,我们一家子的日子原就和和美美。”
陈氏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又上前几步跪倒在韩老夫人的面前,很诚恳的说道:“娘,媳妇从前糊涂,现在想明白过了来,请娘再给媳妇一个机会让媳妇尽到媳妇该尽的心意。”
韩老夫人点头淡笑道:“你有这样的心最好不过。起来吧!”
陈氏站了起来,向青瑶笑道:“青瑶,我已经给你父亲去了信,请他在南边多买些好木料,好给你们姐俩儿打嫁妆,听说南边兴什么十里红妆,很是给出门子的姑娘长脸面,我也同你父亲说过了,让他多请些手艺好的木匠,务必要让你们姐俩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青瑶没有表现出很羞涩的意思,只大大方方的笑道:“母亲费心了。”陈氏忙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过阵子我再打发人去叫祥记的掌柜娘子过来,让她把时新的首饰花样儿带来,让你们姐俩好好挑选。不用考虑银子,只捡你们喜欢的就行。”
韩老夫人看着陈氏拼命的讨好青瑶,心中不由生疑,以她对陈氏的了解,陈氏不在青瑶的婚事上下绊子使阴招,便已经是幸事了,怎么还会对青瑶如此热情?韩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倒让她想出了一条,她还记得陈氏动用了江氏的遗物,大概江氏的遗产她也没少动用,只怕是想拿着几样首饰来堵青瑶的嘴呢。想到了这里,韩老夫人便看了青瑶一眼。
青瑶收到韩老夫人注视的目光,甜甜的笑了笑,悄悄向韩老夫人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心里很清明,韩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双目微合的听陈氏继续表演了。
陈氏和韩青环在颐年居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这母女两人假装看不到韩老夫人端茶杯,显然是要赖在颐年居里混一顿午饭了。韩老夫人微微皱眉,却也没直接说出赶人的话。只吩咐道:“来人,去告诉二夫人,今天中午大夫人在这里服侍,叫她在家里服侍二老爷用饭吧。”
陈氏心中着恼,面上却是一丝儿都没有露出来,只笑着说道:“娘说的极是,媳妇服侍娘用饭。”
韩老夫人点点头,对青瑶和青环说道:“你们都有了人家,也该学学这做媳妇的道理。只好好看着你们母亲,她的规矩再是不错的。”
青瑶应了一声,便命小满将她的位子撤了。韩老夫人却摇头说道:“瑶瑶,你虽有了人家,可还没出门子,还是韩家的小姐,自当坐着陪奶奶用饭,可你母亲是媳妇,她站着侍奉,才是做儿媳妇的道理。老大家的,今儿你就好好教教瑶瑶和青环做人家媳妇的应该怎么服侍婆婆。”
陈氏心里都快怄死了,可脸上还得带着笑容说道:“娘说的对极了,青瑶青环,你们都坐着安心吃饭。”
青瑶这才谢了座,在韩老夫人的左下首侧身坐了。因韩老将军出门会客没在家,而韩青云他们中午都是在学里用饭的,所以这颐年居里便只有韩老夫人和韩青瑶韩青环坐着,而陈氏只能站在韩老夫人的身边,服侍韩老夫人吃饭。
偏巧今儿赵天朗得了好些活蹦乱跳的鲥鱼,特特打发人送了一篓子到韩府,厨下便按着青瑶教的法子烹调了送上来。这鲥鱼味美汁鲜刺多,而韩老夫人又是有了年纪的人,眼神不济,服侍她用饭,必得将鱼刺细细的剔除,一根小刺都不能有的。陈氏这一通剔鱼刺,可费了不少的时间气力,这顿饭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韩老夫人这才放下手中的碗筋,淡淡说道:“我吃饱了。”
陈氏一直站在一旁服侍韩老夫人用饭,早就站得腰酸腿疼,肚子饿的前心贴后心。听到韩老夫人说吃饱了,陈氏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看向青瑶,却青瑶白玉般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粉红,正优雅的接过小茶盅漱口,而坐在她身边的韩青环双目微垂,早已经将漱口的茶盅放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青瑶那种吃饱之后的情形,陈氏恨的直咬牙,这算什么事!从前她几时受过这种罪。便是服侍老夫人,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切都是丫环准备好了,由她捧给韩老夫人,哪里象今天这样,竟是一个丫环都不用,色色都要由她亲自动手,真真是鱼没吃着反沾了两手腥。
韩老夫人停了片刻才说道:“瑶瑶,扶奶奶去园子里走走,青环,跟你娘回去吧,这鲥鱼味道不错,菱花,给大夫人带上几条,尝尝鲜,咱们可是沾了瑶瑶的光,要不再难吃到这样新鲜的鲥鱼。”
陈氏好险没怄出一口血来,她被韩老夫人折腾挤兑的都快要破功了。青环倒比陈氏还沉稳,她忙欠身说道:“是,祖母和姐姐慢走,青环这就陪母亲回房了。”
韩老夫人挥挥手,她们两拔人先后出了颐年居,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已经是六月天了,园子里绿荫如云,青草如织,各色花儿已经谢了,有的初结青果,有的却只余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青瑶扶着韩老夫人在太阳下走着,小丫环要过来撑伞,韩老夫人却说道:“整日家不见太阳,好不容易见见日头,你们又来挡着,快下去,不要你们跟着伺候,竟是没一点子自由了。”
青瑶不由笑了起来,“奶奶,瞧您都晒出汗了,还要再晒啊?”她这会儿还不知道韩老夫人其实是为了让她多晒太阳,让天地之间的阳刚之气驱散她体内的阴寒之毒,才故意如此说的。
韩老夫人笑道:“自然是要晒的,回头消消食,奶奶还要带着你在日头下练功呢。”
青瑶闻言不由苦了脸,撅起小嘴说道:“奶奶,人家才不要晒成黑炭头。”韩老夫人并不说丑-让青瑶练功的真实原因,只笑着说道:“傻丫头,奶奶有法子让你晒不黑的。从前奶奶小的时候也不爱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