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这才明白刚才鑫哥儿为何用那般哀怨的眼神看向自己,敢情是嫌他的大伯伯抢了他的吃食,韩老夫人大笑道:“菱花,把昨儿的香米馓子泡一碗给鑫哥儿,瞧那小模样儿,怪可怜见儿的。”
李氏脸上发烫,怎么她会养出这么个好吃的儿子,真真少一口都不行的。青瑶听了忙说道:“菱花姐姐,把香米馓子过两道滚水,再点些玫瑰醋,鑫哥儿年纪小肠胃弱,吃的太油腻会闹肚子的。”韩青鑫是个嘴上不能得闲的小家伙,再不控制他的饮食,用不上一两年,他非得胖的走不动道儿。青瑶可不希望一个小正太变成一个小肥猫。
韩青鑫又吃了一碗香米馓子,这才跟着李氏还有青瑶回去了。就在青瑶和李氏一起商量安排年酒的诸般事宜的时候,韩大老爷命长贵去了园子里寻专管花木的花匠老白。长贵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回来向韩大老爷复命。
听了长贵的话,韩大老爷的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沉声问道:“三个月之前大小姐病重,却没有人给她请大夫,后来她自己好了?”
长贵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老白就是这么说的。”
韩大老爷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他沉吟许久方才说道:“去打听打听云哥儿平素都看些什么杂书。”长贵立刻应了一声,便倒退着出了书房,去想法子打听青云的阅读内容了。
韩大老爷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眉头紧皱嘴唇紧绷,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大麻烦。虽然他三年没有回来,对于大女儿青瑶也从来没有怎么过问关心,可是韩远城却知道江氏对于厨艺没有一丝的天份,而馨园也没有设小厨房,平日的吃食都是丫环去大厨房领的,在这样的条件下,青瑶怎么可能练就一手好厨艺,而且她做的好些东西,都是吃遍江南的韩大老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只有那个什么蛋糕,韩大老爷在任上的时候吃过一回,那还是在江南的外洋人,说叫什么传教士的人孝敬的,当时那些外洋人还送了些黑乎乎的种子,说叫什么咖啡,磨细了煮着喝,竟比个马尿还难喝,真真是不开化的外邦!
韩大老爷想了一回,便把事情想的越来越复杂了,难道现在的青瑶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被奸细易了容混入自己家中,意欲行不轨之事?韩大老爷不由的将青瑶阴谋化了。
越往下想韩大老爷心里越是发虚,当今皇上是反对和外洋通商的,而江南做为大秦最富庶的地方,自然成了外洋人最想得到通商权的地方,难道那些外洋人明的不行便要走暗的,派了奸细胁迫了自己的家人,好让自己对那些外洋人走私的货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大老爷的凤眼眯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如今才四十出头便已经是二品大员,将来登阁拜相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不请允许任何人,任何事阻挡他的大好前程。思及此处,韩大老爷沉声唤道:“来人……”
在书房伺候的小厮扫墨忙小跑着进来,跪在下面说道:“奴才听老爷的吩咐。”
韩大老爷沉声问道:“去二门上传话,叫服侍大小姐的嬷嬷过来,老爷有话问。”
扫墨应了一声,爬起来退出书房,便一溜快跑到了二门上,让守门的婆子往里传话,到颐年居传伺候大小姐的王嬷嬷到大老爷的书房。
婆子到颐年居传话,正在和韩老夫人新分给青瑶的丫环谷雨商量着给大小姐的新鞋子绣什么花样儿的王嬷嬷愣住了,好端端的大老爷怎么忽然传自己问话,难道是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有道是关心则乱,王嬷嬷的脸色不由的发白,双手也微微的颤动起来,她用紧张的有些变调的语音同谷雨说道:“你快去打听打听,可是大小姐有什么?”
谷雨眼中闪过一抹轻蔑,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好,我这就去打听,嬷嬷只管放心去吧。”
王嬷嬷因为心里慌乱,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谷雨眼中闪过的那一抹轻蔑,只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倒是在一旁服侍的小丫头小满眼尖,瞧见了谷雨眼中掠的一丝异色。不过这小丫头倒是稳得住,只扶着王嬷嬷脆声说道:“嬷嬷,小满扶您过去。”原来这老嬷嬷一到冬天就会犯腿疼的毛病,所以青瑶便将她留在屋子里,一来是屋里暖和,二来王嬷嬷少走动些,那腿疼的痛苦便能减轻一些。
第六十五章回应
小满扶着王嬷嬷往大老爷的书房走去,她觉着王嬷嬷的身子有些发抖,便仰着头笑着看向王嬷嬷,忽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的问道:“嬷嬷,你说大老爷特特的叫了您过去,会不会是让您回一回小姐的近况呢?小满瞧着如今大老爷对大小姐上心多了。”
小满的话让王嬷嬷的尽情略为放松了一些,她勉强笑道:“应该是的。”小满这句简单的话勾起了王嬷嬷的心思,她的大小姐过了年就十四了,眼看就该议亲了,虽然现在老太爷和老夫人对大小姐极好,可是这婚姻大事,到底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是大老爷不上心,她的大小姐的终身可怎么办呢。想到了这一层,王嬷嬷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她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话说到大老爷跟前,说明白说透,那怕是因此得罪了大老爷被罚,她也心甘情愿。
小满扶着王嬷嬷,她发现王嬷嬷的身子不再颤抖,走路也有了力气,小满当然不知道王嬷嬷此时的内心活动,不过这样的王嬷嬷到了大老爷跟前,至少回话能回的顺溜些,对大小姐总是好的。
小满七岁进了颐年居当丫环,历练了两年,所以她如今年纪虽小,却也有那么点子见识。小满心里很清楚,大小姐不论从身份上还是从得宠程度上来都是韩府头一份的,只看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大小姐就让老太爷和老夫人完全离不开她,就知道大小姐绝对是个不一般的人,她沈小满要找主子,就得找这种有本事有手段的,再看看府里其他的小姐,小满更是坚定的投靠大小姐,成为大小姐身边不可或缺的丫环的志向。
到了韩大老爷的书房外,小满松开手,脆声说道:“嬷嬷,您腿脚不好,自个儿走可一定慢着些。”
王嬷嬷笑着点点头,对小满客气的说道:“谢谢你小满。”小满小脸儿圆圆的象只苹果,透着红润润的健康光泽,黑亮的头发梳成个双丫髻,扎头发的带子上各缀了一对小小的银铃,怎么看小满都是个可爱又讨喜的小丫头。就守在大老爷书房外面的长随们看到小满,脸上都不由的笑了起来。
王嬷嬷进了屋子,小满跑到大老爷的长随长贵面前,小小声的叫了一句:“长贵舅舅。”长贵摸摸小满的头,笑着应了。转身便去了旁边的茶水房,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小纸包走出来,对小满笑着说道:“这是南边儿的松子糖,吃着玩吧。”
小满笑得两个大眼睛弯了起来,小心的打开纸包拈了一小块松子糖送入口中,脸上很快就浮现出幸福的笑容,长贵看到小满吃的高兴,也笑了。小满是他的表姐的小女儿,自从便很得长贵的喜欢。长贵得了什么稀罕吃食玩意儿,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想着给小满的。
小满坐在廊下,一边吃着松子糖一边摇着脑袋,倒是自在的很,可是书房里的王嬷嬷,却没有她这么轻松自在了。王嬷嬷跪在大老爷的面前,大老爷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个老妇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嬷嬷原是江氏的丫环,当年也是一等的丫环,她今年不过就四十多岁,可是她头发灰白面皮松皱,就苍老的象个六七十岁的老妪!不,比已经六十多的韩老夫人瞧着都要老很多。
王嬷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头深深的垂着,她能感觉到韩大老爷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来回审视了几遍。王嬷嬷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腿发麻并木,已经快要失去了知觉。这时,韩大老爷才沉声问道:“你真是绿袖?”
王嬷嬷心里一酸,一股老泪毫无预兆的冲了出来,绿袖,当年她做丫环时候的名字,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她再没有听人这样称呼她。“奴婢是绿袖。”王嬷嬷慌忙抹了泪颤声回答,她的声音也没了当年的清脆,沙哑沙哑的,如果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锯木头一般。
韩大老爷眉头紧皱,沉声问道:“绿袖,我记得你并不擅长厨艺。”
听了韩大老爷的话,王嬷嬷的的心倒踏实起来,原来大老爷是想问大小姐会做吃食的事情,这件事大小姐早就同她说过了。王嬷嬷并没有抬头,只恭敬的说道:“老爷的记性好,奴婢并不擅长做吃的东西。当年在夫人身边,奴婢负责衣裳上的事情,擅长做吃食的是红柳。”
韩大老爷的思绪被王嬷嬷的话带回十七年前,当时江氏刚刚过门,身边有红黄蓝绿四个大丫环,各有擅长之处,他们夫妻俩个过的小日子真是如神仙一般,可惜……韩大老爷的心里有些难受,只掩饰性的干咳一声,沉沉道:“起来回话吧,当年夫人身边的丫环,也只剩下你一个了。”
王嬷嬷谢了恩,费了极大的力气,才颤颤微微的从地上爬起来。韩大老爷瞧着她行动不便,忽又想起当年在江氏房中,她的丫头们都如翩翩的蝴蝶一般,脚步最是轻盈不过的,韩大老爷不由的长叹一声,缓缓问道:“你这腿怎么做下毛病了?”
王嬷嬷没敢说实话,只掩饰的说道:“奴婢有了年纪,腿脚不灵活了。”她没有说,那一年大小姐才五岁,不小心冲撞了陈氏,陈氏没有打大小姐,却以她不会伺候,没有看好大小姐为名,将她狠狠打了一顿,打断了她的腿,若不是王嬷嬷求生意志顽强,她也得象红柳黄鹂蓝锦被陈氏折磨至死。
韩大老爷也没有再问,只皱眉说道:“青瑶的厨艺是跟谁学的,家里并没有在这上头擅长的人。”
王嬷嬷颤微微的跪了下去,流着泪哀声说道:“回大老爷,三个月之前,大小姐得了一场重病,眼看就……大小姐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后来大小姐告诉奴婢,她在昏迷中仿佛去了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有许多的书本子画册子,还有各种各样稀奇的东西,大小姐还瞧见夫人了,那些东西都是由夫人管着的。大小姐说夫人让大小姐到她的跟前,给大小姐吃了一些东西,同她说了许多的话,后来才让大小姐回来。自从大小姐醒来之后,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韩大老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他原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听绿袖的语气没有一丝的迟缓,而且边说边抹眼泪,显见得不是在撒谎,难得这是真的?韩大老爷困惑了!
第六十六章被罚
“意如?”韩大老爷喃喃的念着江氏的小字,心神有些恍忽,江氏过世已经十三年了,头几年,他还时常想起,可是后来便渐渐的淡忘了这个京城第一美人,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的结发妻子,现在王嬷嬷这么一提,韩大老爷才发现其实江氏一直都藏在他的心里,只是他不敢去面对。
王嬷嬷听到韩大老爷提到她家小姐的小字,便再也忍不住泪意,垂着头低声的哭泣起来,韩大老爷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涩声说道:“让青瑶到书房来,爷要和她好好聊聊。”
王嬷嬷心里又惊又怕又喜,她梆梆梆的向韩大老爷磕了几个头,韩大老爷不解的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嬷嬷鼓起勇气抬头说道:“回老爷,过了年小姐就十四了,夫人就是十四上和老爷议的亲。”
韩大老爷微微一怔,心中不由的感慨起来,这一晃眼便是十来年,他的儿女都到了要议亲成家的年纪了。怔过之后,韩大老爷心中便有些不悦,毕竟府里少爷小姐的亲事,凭怎么说也轮不到一个老嬷嬷说嘴的。
韩大老爷沉着脸冷声喝道:“此事自有老爷夫人操持,何须你一个奴才多嘴。”
王嬷嬷心中顿生寒意,忙又连连磕头,然后抬起头看着韩大老爷,以一种决然的语气说道:“回大老爷,奴婢知道大老爷心里惦着大小姐,可是您一直在任上,夫人又有两位小姐少爷要照顾……夫人临去之时,遗命奴婢一定要照顾好云大爷和大小姐,求老爷看在我们小姐的份上,亲自过问云大爷和大小姐的亲事,别都交给夫人。”
韩大老爷闻言震怒,他猛的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来怒喝道:“大敢贱婢,主子的事情你也敢多嘴,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王嬷嬷将眼一闭,横下一条心拼命的磕头,只嘶声叫道:“老奴死不足惜,只求老爷多看顾大小姐。”
韩大老爷的声音传到门外,吓得正在吃松子糖的小满手一抖,一颗松子糖便掉在了地上,她忙跳起来跑到长贵的身边,死死拉着长贵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长贵舅舅,别伤了王嬷嬷的性命。”
长贵看着小满那乞求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便大步走进书房,向韩大老爷躬身说道:“长贵听老爷的吩咐。”
韩大老爷怒气未消,指着王嬷嬷喝道:“将这老杀奴拖出来重打。”
长贵倒也不含糊,上前架起王嬷嬷便将她拉了出去,不过他没有让小厮立刻上来打,只低低说道:“王嬷嬷,你跪在门外给老爷磕头。”王嬷嬷明白长贵是有心为她求情,只点了点头,便跪在廊下朝着书房磕起头来。
长贵进了门,韩大老爷余怒未消的喝问道:“怎么还不打?”
长贵陪笑着给韩大老爷倒了一杯茶,陪着小心说道:“老爷息怒,别为了一个没眼力劲儿的老嬷嬷气伤了身子,这大年下了,您若是气着了,阖府上下心里都不自在。自从您回府,老太爷和老夫人整日乐的合不拢嘴,少爷小姐们也是见天的笑着,听说这三年来,府里都没有如此热闹了。”
长贵是韩大老爷跟前头一个得力的,他的话韩大老爷能听的进去,随着长贵的话,韩大老爷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只微微点头,靠着黄花梨官帽椅的椅子背,长长出了口气。
长贵一见有门儿,便又哈着腰陪笑着说道:“再者,这大年下的,老夫人有规矩呢。”
韩大老爷沉沉点头,三年没在家里过年,他倒把这些个忽略了,每逢进了腊月,老夫人都不许责罚下人,不许有人哭的,直到过了正月,才能处治犯了错的奴仆。
长长出了口气,韩大老爷沉声道:“罢了,长贵你去打发了那个老刁奴吧。老爷累了,要歇一会,等吃过了中午饭,大小姐学完了画就让她过来一趟。”
长贵赶紧应了,先服侍着韩大老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