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紧张的扶了扶头上本就没有歪的发簪,快步走上前,福身下拜,口称:“妾身陈氏恭迎老爷回家。”
陈氏这么一拜,院子里便没有一个人敢站着,全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韩大老爷脸上无喜无怒,只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陈氏心中一酸,缓缓站了起来,陪着小心对韩大老爷说道:“老爷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必是辛苦极了,妾身已经备下香汤热茶,请老爷沐浴解乏。”
韩大老爷刚才在颐年居之时,同父亲弟弟吃了不少的酒,已有了五分酒意,正要洗漱一番,便沉沉嗯了一声,在陈氏的服侍下往净房走去。
净房里热气弥漫,扑面而来的是韩大老爷最喜欢的松枝清香,陈氏对于自己的丈夫,当然要百般尽心的。韩大老爷唤了一声“长顺更衣。”便自然而然的停在了大浴桶的旁边。这三年在任上,一直都是韩大老爷最信任的侍从长顺服侍着韩大老爷的这些生活琐事。
名为长顺的小厮原本在房外廊下听差,听到大老爷呼喊,便提脚要上台阶,不料却被一双手拉住了。长顺扭头一看,原来是陈氏的陪房李胜家的,她压低声音说道:“这又不是在任上,屋子里有夫人有丫环,岂是你能乱进的。”
长顺一想这话有道理,可是老爷刚才却叫了他,这可怎么好……
陈氏站在净房门口,听到韩大老爷的呼喊,不由咬了咬嘴唇,她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走到韩大老爷身边,一边伸手给韩大老更衣,一边软语笑道:“老爷如今到家了,若再让小厮跟进来伺候,妾身真真是无地自容罪该万死了。”
韩大老爷眉头皱了皱,倒没有说什么,任陈氏替他更衣,陈氏替韩大老爷脱了外袍,露出里面白色茧绸中衣,隔着茧绸中衣,陈氏的手能感觉到中衣底下韩大老爷的肌肤,她的手不由轻轻颤动起来,陈氏如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韩大老爷一任三年,她便守了整整三年的活寡,如今见到自己的丈夫,陈氏面红耳热,身子早就软了……
听到陈氏的呼吸变得粗重,似韩大老爷这等风月场上的老手那里还会不明白,只不过韩大老爷可不比陈氏守了三年,前夜在馆驿,柳氏还小意儿的服侍的他欲仙欲死,韩大老爷可是一点儿也不急的。
他推开陈氏的手,淡淡的说道:“叫长顺进来,我乏了,正是他给我推拿解乏。这里有长顺就够了,你先回房去吧。”
陈氏原本迷蒙的眼神暗了下来,她握紧的拳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低低应了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想她陈氏向来最看不起的是烟视媚行的女人,就算心里再怎么想的煎熬,她也做不出更进一步的举动。
陈氏是早就净过身的,她回了卧房换了大红软缎绣缠枝葡萄的寝衣,将发髻打散,梳顺了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陈氏的相貌虽然不算很美,却有一头极好的头发,当年初嫁之时,韩大老爷最喜欢她便是一头一脚,这一头,便是满头如瀑般浓密柔顺亮泽的黑发,那一脚,便是陈氏的三寸金莲,虽然大秦对于女子裹脚并没有什么要求,不过出于种种理由,还是有些人家会给姑娘裹脚的,这陈氏自小裹脚,那一双三寸金莲纤巧细小,还是很能勾起象韩大老爷这种人的喜爱的。
第四十章尴尬陈氏
陈氏在卧室里等到月影西移,也没等到韩大老爷回房,她心中又气又急,只得命冬梅过去瞧瞧,冬梅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垂眸轻声回道:“回夫人,老爷许是累的紧了,长顺给老爷推拿,老爷竟在净室外间的罗汉床上睡着了,奴婢不敢惊动了老爷。”
陈氏一听这话,不由的愣了一下,睡着了?怎么会这样,难道三年未见,老爷就一点儿都不想念自己么?还真让陈氏猜着了,韩大老爷可不就是一点儿也不想她,要不也不会三年来从来不主动给陈氏写一封信了,每回都是陈氏去了信,韩大老爷若是想着,便命师爷拟了回信发回来,若是忘记了,便也就不回了。
瞧着陈氏站起来,春兰忙从架子上取下一领姜黄五彩缎面雪貂皮里的斗篷,笑着说道:“夫人,外头冷,您披着斗篷。”
陈氏嗯了一声,春兰手脚利落的替陈氏披好斗篷,冬梅递上粉彩缠枝牡丹手炉,陈氏便飞快的往韩大老爷的净房走去。对于韩大老爷不肯用她屋里的净室,陈氏早就从最初的不高兴变为习惯了。
进了净门的门,转过一架绣着奇石图的四扇紫檀木屏风,陈氏看到韩大老爷仰面躺在嵌螺钿阴刻暗八仙的黄花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暗蓝色缎面锦被,睡得正香甜。侍从长顺只坐在罗汉床边的脚踏上,脸上有着疲惫之色,不过他没有打瞌睡,双眼大睁着,眼中泛着些微红血丝。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长顺腾的跳了起来,警惕的瞪着门口的方向,待看清来的是夫人,长顺才微微松了口气,上前行礼,低声说道:“见过夫人。”
陈氏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起来吧,你跟着老爷赶路,必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长顺面上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的确是非常的累,可他是韩大老爷的亲随,没有老爷的话,他就算是累死,也得死在韩大老爷跟前,这会儿夫人让他下去,他是听还是不听呢?
陈氏见长顺不动,心里便有些生气,只沉了语气说道:“这里又不是任上,老爷回了家,自有内宅服侍,老爷问下来,自有我回他。”
长顺心想夫人也是主子,也不能不听吩咐,可是……长顺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他恭敬的行了礼退下,却没有出去,只在净房外廊下倚着柱子靠着,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正竖起耳朵听着,只要韩大老爷唤一声,长顺就能立刻冲进净房。
陈氏屏退了丫环们,轻轻坐在韩大老爷身边,替韩大老爷拉拉被子,痴恋的目光停驻在韩大老爷的脸上,三年不见,这张脸还是象从前一样那么吸引她。尽管她嫁过来后韩大老爷对她只是淡淡的,可是陈氏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当年她为自己的终身所做的种种努力。
虽然是睡着,可是被人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韩大老爷还是能感觉到的,他猛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陈氏那张因为靠的近而显得有些变形的脸,韩大老爷心中一惊,腾的翻身坐起,将陈氏猛然往外一推,沉声喝道:“长顺……”
在廓下的长顺猛的睁开眼睛,飞奔入房,跪在床头大声应道:“奴才在。”
陈氏被韩大老爷这么一推便摔倒在罗汉床前的地上,直摔了个屁墩儿,疼的一向养尊处优的陈氏眼泪哗哗直流,不论身或是心,都受了不小的伤。
“长顺,你就是这么给爷值夜的?”
韩大老爷披衣坐好,面沉似水的喝问。长顺真是有苦难言,又不能当着夫人说是夫人将他赶出去的,只有连连磕头。陈氏身上正疼着,心里受了伤,只顾着自己难过,也没有替长顺说话,韩大老爷扫了下面一眼,皱眉道:“来人……”
门外的丫环们总算是等到这句话了,冬春二丫环忙跑进来,看到夫人跌坐在地上,两个丫头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韩大老爷沉声喝道:“你们夫人不小心滑倒了,还不快扶起来!”
冬梅和春兰忙将陈氏扶起来,韩大老爷这会彻底清醒,也想明白过来,只缓和了语气说道:“长顺起来吧,下去休息,晚上不要你值夜了。”
长顺暗暗松了口气,忙又磕了个头恭敬的退下,那边春兰冬梅已经将陈氏扶到了罗汉床上,因摔的是那不雅的地方,陈氏也不能坐着,又不好躺,真真是难受死了。
刚才那么一摔,陈氏身上的紫貂皮斗篷便摔脱了,韩大老爷看到陈氏身上那套大红软缎绣缠枝葡萄的寝衣,心中未免有些不喜,韩大老爷素来喜欢清新淡雅的颜色图案,对于大红色,还是缠枝葡萄这种极有寓意却显得有些恶俗的图案,韩大老爷心里自是极不喜的,更何况这身衣服还是穿在极衬不起大红色的陈氏身上,这严重与韩大老爷的审美意趣相悖。
“我乏了,今儿就在这里歇着,送你们夫人回房。”韩大老爷心里不喜,自然不会有多好的脸色,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又躺了下来,随手扯过锦被盖在身上,侧身朝内便睡了。
陈氏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的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她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韩家大夫人,韩大老爷怎么能这样给她没脸!
春兰冬梅两个也是心中惊诧,她们也没想到大老爷竟然如此不待见夫人,大老爷这才刚回家,就……日后还能有好么?
陈氏看着韩大老爷的后背,又羞又恼,恨的几乎将银牙咬断,可是她还不能不听韩大老爷的吩咐,只得咬着牙勉强应了下来,让春兰冬梅扶着自己,缓步回了她的卧房。
陈氏走后,韩大老爷却翻身坐了起来,此时的他双眼清明,哪里还有一点儿睡意,原本他是很瞌睡的,可是被陈氏这么一搅和,什么睡意都消失怠尽了。想到刚才父母的话,韩大老爷心绪难平,当年之事是他的错,他不得不娶了陈氏,原也想着陈氏相貌不美,应该不会有那等美貌女子的妒心,会善待江氏留下的一双儿女,现在看来,他对于女子,是真的没有识人之明的。
第四十一章蛋挞小风波
“娘,这是媳妇拟的请年酒单子,您瞧瞧行不行?”李氏拿着一叠单子呈到韩老夫人的面前,韩老夫人一瞧那叠单子的厚度,便笑着说了起来,“这么厚一大叠子,这个年过的可是热闹了!”
李氏满面带笑的笑道:“今年大哥回来了,当然要好好热闹热闹,再者说青云青瑶都是大孩子了,也该让他们出来学着接人待物,要不以后成了家不会管家可不成的。”
韩老夫人看了李氏一眼,眼神中含着一抹惊讶,李氏又笑道:“媳妇那有这等见识,这都是二老爷提点媳妇的。”
韩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喜欢,笑的合不拢嘴,又很夸了李氏几句,李氏笑了一回,方才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道:“娘,青瑶这会儿有空么?”
韩老夫人不解的问道:“瑶瑶这会子正在学画,你找她有什么事?”
李氏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鑫哥儿,一大早起来就闹着要吃瑶瑶做的那个什么蛋挞,说什么都不肯正经吃饭。”
韩老夫人惊讶的问道:“昨儿瑶瑶不是才给鑫哥儿做了六个蛋挞么,都吃完了?瑶瑶说了鑫哥儿不能吃那么多甜食,要不可真就会长成个小胖子,牙齿也会坏的。”
李氏的脸越发红了,她小声说道:“娘,是二爷和媳妇闻着那蛋挞香甜……鑫哥儿早上起来看见蛋挞没了,这会子正哭闹个不休。”
韩老夫人瞧着李氏通红的脸,不由乐了起来,只摇头笑道:“哎呀,我当是什么呢,没事儿,瑶瑶再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你把鑫哥儿送到我这里等瑶瑶回来,说来也是怪了,如今鑫哥儿倒只肯听瑶瑶的话,你们这做父母的倒退了一射之地呢。”
李氏也笑了起来,只说道:“鑫哥儿愿意亲近青瑶,媳妇求之不得呢。”
婆媳两个正说的热络,便听到外面传来李氏的丫头,专门负责照顾鑫哥儿的杏儿的声音,“鑫大爷,大小姐还没下课呢,再等一小会儿就行了。”
韩老夫人笑道:“原来已经把鑫哥儿带来了,怎么不让他进来,菱花,带鑫哥儿进来。”菱花应了一声,忙出去把鑫哥儿带了进来。看到鑫哥儿脸上犹带泪痕,韩老夫人不由乐了,只搂着鑫哥儿打趣的说道:“我们鑫哥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为了口点心哭鼻子,羞不羞呀!”
鑫哥儿抽抽噎噎的说道:“奶奶,大姐姐昨晚做的蛋挞可好吃了,可是大姐姐说晚上不许多吃,娘只给吃了半个,还有五个半,今天早都没有了……”
韩老夫人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你大姐姐回来让她再给你做几个就是了。鑫哥儿乖,不哭啊!菱花,昨儿你大姐姐给奶奶做了蜂蜜山药糕,也很好吃的,先吃点儿掂补掂补。”
鑫哥儿撅着小嘴闷闷不乐的说道:“大姐姐说山药膏是给有年纪人吃的,我是小孩子,才不要吃那个。”
原来这阵子鑫哥儿时时缠着青瑶,青瑶因在孤儿院长大,从小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已经习惯了,便也不嫌烦,做点心的时候都带着鑫哥儿,姐弟两个在颐年居的小厨房里边玩边做点心,倒省了李氏很多事,要知道鑫哥儿平时是最难缠的,韩二老爷和李氏两口子平日里没少为了鑫哥儿费心。
鑫哥儿到底是小孩子,他怎么都坐不住,只在韩老夫人身边待了一柱香的工夫,便闹着要出去玩了,韩老夫人便命人看好鑫哥儿,打发他出去玩了。
鑫哥儿出了屋子,整间屋子便安静了下来,韩老夫命人拿过水晶眼镜,细看了请年酒的单子,笑着说道:“你拟的很合适。”
李氏笑笑,犹豫的一下才问道:“娘,这回请了好些达官贵人,您知道媳妇的身份,大嫂她……”
韩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她这几日也在想着这件事情,陈氏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她现在还是将军府的大儿媳妇,身上有四品诰命的夫人,若是请吃年酒而不让陈氏露面,将军府的面子可就丢大发了。不过韩老夫人没有想到,会是二儿媳妇李氏来说这件事情,这两个儿媳妇面和心不和,韩老夫人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回是二儿媳妇表现的大度有气量,韩老夫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笑着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操办着,到时候会让你大嫂出来招呼客人的。”
李氏微微松了口气,又请韩老夫人指点了要请吃年酒的客人们各有什么喜好,李氏停了一下又说道:“娘,咱们府里也没有什么有特色的菜肴点心,媳妇想着让青瑶教厨娘几道特别的点心,也免得被人说嘴。”
韩老夫人想了想才说道:“这也使得,瑶瑶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总是让她下厨房也不好,你选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让瑶瑶挑选,让瑶瑶教她做美食的手艺。”
李氏笑着应道:“是,媳妇这就去办,离请年酒也没有几天了,可得加紧些才行。”
韩老夫人点头应了,婆媳两个正说着话,便有院子里的小丫头通传,“回老夫人二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韩老夫人笑道:“瑶瑶快进来吧。”
青瑶从帘外走了进来,披着件大红羽缎雪狐皮里的斗篷,在她的肩上落着几点雪珠子,被屋子里的热气一薰,雪珠子便化成水,顺着斗篷流了下来。桃叶上前服侍着青瑶脱下斗篷,青瑶上前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