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要悄悄看?」太子问费清吟。
费清吟回答:「他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你真的喜欢他?」太子问,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微缩的瞳孔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费清吟微笑著反问:「你不是说我喜欢某个江湖女侠吗?怎麽又换成留白了?」
太子嘴角微挑:「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费清吟注视著他,淡淡道:「是。」
太子的脸色变得苍白,冷冷地看著远处作画的人。
费清吟轻柔地道:「崇嘉,如果你伤害了他,就永远别想见到我了。」
太子恨恨地转顾费清吟:「你喜欢他,因为他的美色?」
费清吟讶异地道:「你难道只看到他的美色?」
太子深吸口气,抓住费清吟的手,诚恳道:「太子妃是父皇选的,你知道我不愿意娶她。」
费清吟轻巧一笑:「我知道,可是殿下,您对臣说这个有什麽用呢?」
「我两年前就跟你说过我的心思。」太子垂下眼睑,握紧费清吟的手。
费清吟剔透的黑眸一转:「我上你下,你愿意?」
太子睁目,挣扎良久,咬牙切齿道:「可以。」
费清吟又道:「我要做皇後,可以吗?」
太子看著他,眸色幽深,鼻尖甚至出了汗,他说:「你要我成为千古以来第一个立男後的皇帝?」
「折辱你了?」费清吟挑眉,一眨不眨地注视著太子。
太子挣扎良久,道:「让我考虑考虑。」
费清吟突然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崇嘉,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除了父母兄弟,还没人待我这麽好。可我就算真的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你对我好而喜欢你,但我喜欢他却是因为他的纯净善良的本质,与他对我怎样无关。」
太子惨然一笑,双手贴上费清吟脖子,用温柔得毛骨悚然的语气道:「我有时真想掐死你算了,省得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的。」
费清吟的眼光转为悲悯,语气轻柔得像哄小孩入睡:「我早说了要辞官,是你不让,想想你的妻儿,他们不是比我更值得你牵挂?」
太子仰起脖子,闭上眼深吸口气,松开手,转身离去。
费清吟摸摸脖子,看向远处的表弟,淡淡地收回目光,随著太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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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留白自然不知道回廊拐角处的这一幕,他在专心作画,连皇帝来都没发觉。皇帝制止身後太监宫女出声,浅笑著看他运笔。
御花园景致虽美,却在这绝色男子身後退做衬托他的背景。他不是女人,真是可惜,若是的话,将来纳做妃子,後宫其他美人都可以遣回家了。
皇上在专注地欣赏美人,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偏巧有个小太监鼻子不好,闻到花香味打了个喷嚏。
慕容留白一抬头,发现皇帝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连忙下跪行礼,皇帝走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来,和蔼道:「不必多礼,辛苦你了。」
「能为陛下效劳,是留白的荣幸。」慕容留白在宫里呆了大半月,也学会了怎麽应付这些贵人,挑他们爱听的说。
皇帝笑问:「喜欢皇宫吗?」
慕容留白一时拿不准他问这话的目的,但总不能说不喜欢,只好回答:「皇宫富丽堂皇,留白置身其中方知皇家威仪,不敢说喜欢,只能说崇敬。」
皇帝颔首:「朕倒希望你喜欢而不是崇敬。」
慕容留白抬头迅速看他一眼,圣颜不可随意瞻仰,他又迅速垂下头。
至尊见状微微一笑:「留白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慕容留白抬起头,道:「多谢陛下。」
皇帝满意地道:「天气热,不必太辛劳,反正也不急,慢慢画吧,朕不限时。」
慕容留白笑道:「谢陛下宽容。」
前两次都没细看至尊天子,今天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得久,才发现他剑眉星目,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也不失英俊尔雅。
「你画吧,缺什麽尽管提。」皇帝又嘱咐了几句,摆架回御书房。
他走後慕容留白揉揉眉心,坐下注视著绢本上的画,刚才皇帝的目光一直停顿在他脸上,看都没多看画一眼。
表哥,你对这个皇帝的了解有几分,猜不透他是对画感兴趣还是对人感兴趣吗?
「但愿是我自己多心。」他提起笔又搁下,目光幽幽地看向这亭台楼阁,这里看起来很美好,却不是他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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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晚饭时慕容留白对著一桌佳肴却没什麽食欲,费清吟关切地问:「怎麽了?不舒服?」
慕容留白放下筷子,摇摇头:「没有,我不饿,表哥慢用,我回房休息了。」
费清吟独自吃了饭,吩咐厨房做了碗银耳莲子羹,亲自送去给慕容留白,走到他门口时听到房内有水声,想起当年那倒霉宝宝偷看他洗澡的事,促狭之心突起,敲他门道:「留白,在吧?我进来了。」
慕容留白匆忙道:「在的,但是──」
他没说完费清吟已经推门而入,慕容留白身子往下一沈,只露出头,诧异地看著他:「你怎麽进来了?」
费清吟笑道:「我给你送碗莲子羹,原来你在洗澡啊。」
「谢谢,放桌上吧,我洗完就喝。」他沈在水里动也不动,也不看费清吟。
费清吟走到浴桶边,捏著他下巴引他看向自己,轻柔地问:「在宫里受委屈了?」
慕容留白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心头一跳,低声道:「没有,皇上来看过我一次,他很和蔼。」
费清吟立即明白了原因,松开他下巴,改为轻抚著他的脸,浅笑道:「他对你暗示什麽了?不要怕,你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慕容留白容貌美得罕见,费清吟的手指触及他光滑的皮肤,见他淡若止水的眼眉里透出些微媚色,不由心神一荡,手指沿著他平滑的肌理滑到纤细的脖子,沾到水时才蓦然惊醒,收回手不自然道:「水冷了,快穿衣服吧。」
慕容留白有些窘迫地道:「请表哥回避一下。」
费清吟戏谑地看著他:「你有的我没有啊?羞涩地跟姑娘一样。」
慕容留白眨眼:「就算身体一样,也不给你看,出去。」
他是第一次这样对费清吟说话,费清吟有些诧异,玩味地看他一眼,真的出去了。
第五章
过了几日,慕容留白画到太液芙蓉,连续的作画让他疲倦,午後又觉得户外阳光太刺眼,便回潇湘馆休息,他刚走到门口,便闻屋内一声脆响,有人打碎了碗碟。
负责打扫的丫鬟宝儿很伶俐,怎麽会这麽不小心?慕容留白三步!作两步跑进屋里,见宝儿蹲在桌边捡碎瓷片。
慕容留白关切地问:「你怎麽了?」
宝儿一惊,被划伤指尖,抬起头惊慌地看著慕容留白,低声道:「公子,奴婢一时不慎。」
她脸色苍白,鼻尖额头都渗出汗珠,好像在忍受著什麽痛苦。
「你病了?」慕容留白拉她起身,触及她素手时发觉她的手十分冰冷。
宝儿声如蚊呐般地回答:「奴婢,肚子痛。」
慕容留白想起家里从前有个丫鬟经常肚子痛,每次病发也如宝儿这般,心想她这八成也是女儿病发了,便扶著她走进内室,让她躺在榻上,宝儿欲挣扎,慕容留白按住她,温声道:「你躺好,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宝儿的额发已经汗湿,贴在洁白的额头,慕容留白喂她喝下水,同情地道:「你今天不舒服,就不必来打扫啦,好好休息。」
宝儿闭著眼,虚弱地回答:「这是奴婢的职责,怎麽敢偷懒呢?」
慕容留白掏出帕子为她擦汗,问她:「好点没?」
宝儿咬了咬嘴唇:「多谢公子,奴婢好点了。」
她这麽说时鼻尖额头又渗出大滴的汗珠,脸色也越发地惨白,手抓著身下的床单,骨节苍白地突出著,分明是为让慕容留白宽心而说得假话。
慕容留白有心帮她,却无能为力,想了想道:「宝儿姑娘,我去太医院给你请太医吧。」
宝儿抓住他衣袖,摇摇头:「我躺会就好,公子不必惊扰旁人。」
慕容留白坐在床边为她擦汗,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她脸上痛楚表情渐渐消失。
「公子,谢谢您,我好多了,您真是好人。」宝儿睁开湿润的眼看著慕容留白,表情很复杂,大概在宫里从未遇到慕容留白这样的待自己好的人。
「姑娘太客气了。」慕容留白为她拉好薄被,笑道:「你就在这趟著吧,我得继续画画了。」
「公子……」宝儿犹豫地叫了他一声,似乎不舍他离去。
慕容留白对她亲切地笑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哨子,道:「你要是又疼了就吹这个,我听到就来照顾你。」
「我……」宝儿双目蕴泪,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慕容留白诧异地道:「怎麽哭了,又疼了吗?」
宝儿不及回答,外面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太监尖细的传报声:「皇上驾到、皇後驾到。」
潇湘馆是慕容留白白天休憩之所,没想到帝後会来,连忙转身走到门口迎接。
同来的还有太子、月莹郡主和费清吟,慕容留白一一行礼,太子见桌边的茶碗碎片,不解地道:「这里伺候的宫女哪里去了,怎麽茶碗破了都无人捡起。」
内室突然传来一个轻呼的声音,似乎有人不小心跌倒了。外间的人听到动静,面面相觑,皇帝率先走入内室。
入目所及,一个面色苍白的宫女衣衫不整地跌趴在床边,而凌乱的床榻上,有一块鲜红的血迹。
费清吟心中一惊,迅速扫了眼众人表情,皇帝蹙著眉;皇後一脸嫌恶;月莹满脸诧异,突然醒悟到什麽,面色一红,垂下头看地面;太子正看向自己,一脸无辜;慕容留白不解地看著那宫女;那宫女脸上满是羞愤委屈。费清吟微微一叹,眼底千头万绪。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後娘娘。」宝儿颤抖著请安。
皇帝怫然不悦道:「怎麽回事?」
慕容留白欲扶宝儿起身,宝儿全身一颤,身体向後缩去。
这情形,傻子都能猜到怎麽回事。
「奴婢……奉命在潇湘馆照顾慕容公子饮食起居,没想到……」她流下两道清泪,咬著牙羞愤地一头想床脚撞去,被慕容留白一把抓住。
「为什麽要栽赃我?」慕容留白!不看那几位大人物的反应,而是注视著宝儿,满眼无奈失望。
「我栽赃你?」宝儿不可思议地反问,蓄满泪水的大眼匆匆扫了眼他,又迅速垂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打在青石地面上。
皇後粉面含威,问宝儿:「你的意思是慕容留白强迫了你?」
宝儿清泪长流,微一颔首。
慕容留白跪下道:「娘娘,我是冤枉的,我什麽都没对她做。」
皇帝冷哼道:「这情形,你要如何解释?」
「我扶宝儿姑娘上床休息,是因为她打碎茶盏,说腹痛难忍。」
「谁允许你在皇上面前自称我的?」皇後冷冷地看著他,对身後随侍的嬷嬷道,「带这宫女下去验身。」
慕容留白垂下头,不吭声。
费清吟对帝後欠身道:「臣敢保证留白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望陛下和娘娘明察,还他清白。」
皇帝对慕容留白有几分相思之意,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这等清绝无垢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只是这情形令他百口莫辩。谁才是幕後主使?是太子的政敌想对付他的左膀右臂而无机会才找留白下手,还是皇後或其他妃子担心慕容留白以色惑主,想将之除去?
「外臣淫乱宫廷是什麽罪,费爱卿难道没提醒过令弟?」皇帝淡淡扫了眼费清吟。
费清吟恭敬地回答:「留白一心为陛下作画,每晚回去後都还与臣研究作画之事,臣不敢想象竟会有这种事发生,他不会也不敢做辜负陛下信任的事。」
慕容留白见费清吟回护自己,抬头朝他望去,他的语气诚恳恭敬,态度依旧从容,!未见如何急切。
「慕容留白,你怎麽说?」皇帝不看费清吟,转顾一旁跪著的慕容美人。
美人抬起头,直直望进皇帝的眼,不卑不亢道:「草民冤枉。」
这时为宝儿检查的嬷嬷进来汇报到:「陛下,娘娘,宝儿确实已非处子之身,而且──」
「而且什麽?」皇帝挑眉问,麽指轻搓著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处,这是他思考时惯做的小动作。
嬷嬷回答:「而且看情形,她遭人侵犯是不久前的事。」
月莹和太子不约而同地看向费清吟,见他目光冷冷的,嘴角噙著讥诮嘲讽的弧度,都替他担心。
「就算是不久前的事,也不是草民做的。」慕容留白深吸口气回答。
「这种事攸关她名节甚至性命,你说她不久前跟被人通奸也好,被别人强迫也罢,为什麽要爬到你床上栽赃给你而不是瞒著所有人?」皇後疑惑地问。
费清吟跪下道:「娘娘,臣担保留白是清白的,若不是,臣愿与他同罪。」
「果然是兄弟情深啊。」皇帝对太子道,「崇嘉,你怎麽看?」
太子欠身道:「禀父皇,儿臣相信慕容留白不至於做出这等肮脏之事,但那宫女似乎不像撒谎,只怕这事有些蹊跷,还望父皇母後明察。」
「月莹是女子,你觉得宝儿的说辞可信吗?」皇帝又问侄女。
月莹谨慎道:「月莹觉得太子哥哥说得有理,宝儿不似撒谎,但月莹与慕容公子有几面之缘,亦对他的为人有信心。」
这两人说得跟没说一样,既不愿得罪费清吟,又不一边倒向情敌肯定他无罪。
「费爱卿既是户部侍郎,又兼职刑部,这事就交由费爱卿彻查。」皇帝交代。
这事发生在内宫,算是宫闱禁忌,本该由皇後处理,皇帝却将这事交给费清吟,分明是偏袒慕容留白。在场的几人都很诧异,而皇後似乎没什麽意见,只对费清吟道:「费大人辛苦了,这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节,费大人要慎重。」
「臣遵旨。」费清吟对帝後一拜,对慕容留白道:「委屈你先去天牢,我会查清真相。」
慕容留白对他颔首一笑,轻声道:「表哥,我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