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苏田泪眼朦胧中看着他脚步一顿,咳嗽数声,肩部微微一佝偻,更觉忧惧担心,五内俱焚。
眼见他越走越远,苏田咽下悲伤,面上露出倔强的神色: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不能坐视杨思恂遭遇不测!!
但思来想去,也只有玉轻尘或许可以说得上话了。
苏田咬咬牙:那就去求他!哪怕跪在尘埃里!杨思恂对自己的诚挚厚意,非此不能报也!!
待所有卫兵走后,苏田匆匆擦了把泪,跳上车,赶往国师府。
国师府上下都认识苏田,见了她笑眯眯道:“是襄平郡主啊,国师大人尚未回府呢!”
苏田点头道:“我等他。”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眼见已经近午,苏田才从一片混乱懵懂中反应过来:每天上午都要上早朝的,自己真傻,在这里枯等这样久,还不如先去找薛瑛中,让他帮着探个口风,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帮着再敲敲边鼓呢!!
午饭时,玉轻尘仍旧没有回府。她有些坐立难安: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八成是回来不早的。难道又有饭局?这个敏感时刻,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权势,谁还有心情赶饭局?!
她咬着手指,皱着眉头困兽一样四下乱转。
既然这样,自己最好还是先去找一下薛瑛中,午后再来也罢!
紫竹别院。薛瑛中听报苏田到访,眉头微微一挑,随即皱起:不必去问,也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苏田急吼吼冲进来,一进门,抓住他的肩膀急促道:“薛兄,求你件事。。。。。。”
薛瑛中微微一笑道:“为靖阳王?”
苏田点点头,随即一愣:“你怎么知道?”
薛瑛中眨眨眼:“呃,这样的大事,合京城都知道了,再过得十天半月,更是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田未及多想,点点头道:“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薛瑛中面上生出一丝类似于尴尬的表情,摸摸鼻子低头道:“想必你也都听说了,是成祖皇帝篡夺了铭氏天下,今日之变,也是因果善恶,报应不爽。。。。。。”
苏田没听懂,有些莫名其妙地眨眨眼,讷讷“啊”了一声。薛瑛中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那些不安。
苏田想了想问道:“那个,今早,靖阳王被御林军带走了。。。。。。,我想,一定是谁觊觎皇位,对他出了黑手,因为听说昨天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谁该是下一位新君,他的呼声最高。。。。。。,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我想,他被人带走,情况很危急,你能不能我想个好办法?除了玉轻尘,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救救他。。。。。。,你帮我一起求求玉轻尘好不好,就算只是给探听下一下详细的情况也好!”
薛瑛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敛了神色,轻声道:“什么缘故,你还没有听说?”
苏田咬咬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不过随便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杨兄抓起来就是!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是谁,安阳王还在养伤,难道是庆阳王?他的母妃不是边疆的公主吗?这样的血统怎么可能称帝?!
薛瑛中有些发呆:看来,她还没有听明白就跑出来了。想要跟她细说一下,看到她面上的忧惧焦灼,话却有些难以出口。
薛瑛中艰难地解释完毕,苏田只觉如听天书,满面震惊和无措,突然,又生出一丝喜悦和希望:不是内斗,不是兄弟亲族相争,只是为了旧仇宿怨,一切的决定权都在玉轻尘手中,这样,救出杨兄的可能性会不会稍微大一些呢?!最起码,自己知道了要面对的人是谁。。。。。。
她抬头,目光灼灼看向薛瑛中:“薛兄,你会帮我,是不是?!”
薛瑛中一时无语。苏田眉尖紧蹙:“薛兄,你能帮我的!你和玉轻尘那么熟,你们关系那么好!你说的话是很有分量的,他总会听进去一些,是不是?!”
看着薛瑛中目中的无奈,苏田急切道:“你会愿意帮杨兄的,你知道吗,前些天我们,我和杨兄一起出行,在水月庵遇到了兰洛,杨兄听说了你们的故事,他对你非常欣赏,他一直称赞你,还说能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会尽力帮忙!!他与你素不相识,只因为你对兰洛的真情,他愿意这样尽心尽力帮助你们!!啊,还有,如果不是他带我外出,找到水月庵,我是不会见到兰洛的,那么,你也不会知道兰洛的下落,你们只能各自空劳牵挂,一样相思,两处嗟呀。而且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心思!遑论鸳侣成双,好梦成真!杨兄在你们重逢一事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你怎么可以不帮他?!”
薛瑛中眉头一蹙:倒是不知道,靖阳王竟然。。。。。。
苏田双手紧紧扳着他的肩膀,继续道:“而且,杨兄和你的嫡亲兄长薛珺北还是至交好友,你就算看在薛珺北的面子上也要帮他啊!听说薛珺北大哥痴酷爱名家字帖,杨兄特意费了好大心力人力为他找到了神往已久的《怀壮赋》什么的!杨兄待人,一片至诚,他不同别人,他也不是成祖杨广信,这样待他不公平,他没有任何罪过!!”
薛瑛中叹口气:“玉兄已经尽量减少伤害,只是将皇室近宗下狱。。。。。。”
苏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玉轻尘不是是非不分滥杀无辜的人!所以说我们的希望更大啊!薛兄,拜托你,求你,我找不到玉轻尘,我见不到他,你能不能帮帮我,就算只是先探探他的口风也好啊!拜托了!!”
苏田双手合什,一躬到地,不断乞求着。薛瑛中赶紧伸手将她搀起,蹙眉摇头,欲言又止:“苏田,我会尽力一试。但是。。。。。。。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苏田见他应允,已经露出笑容,听到最后一句,眼中重又漫上阴霾,她呆了呆,抓住薛瑛中双手,用力晃一晃:“薛兄。。。。。。”
她咬咬唇,求恳道:“请务必竭尽全力,杨兄他。。。。。。不能有事!”
薛瑛中看她片刻,她的眼中,泪光莹然,万千殷殷希望。他皱眉道:“你对他。。。。。。已经是情深如斯?”
苏田眼中泪水终于滑落,她掩面抽泣道:“我只是。。。。。。万万不能见他在我面前出事,但凡我一息尚存,就要努力。若是未尽全力相救,。。。。。。我还有什么面目活着?”
薛瑛中双眉紧锁,指指她,无奈长叹一声,将手一挥,低低道:“早已提醒过你,万万不可钟情于他。。。。。。,冤孽,唉!”
苏田听了这句话,心头一顿,恍惚觉得有些异样,只是碍于心中混乱,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只是垂头流泪。
薛瑛中无奈,斜睨她一眼:“不要哭了,你这是用命抵着我,我怎会不尽心竭力?只是,你总要有个万一的打算就是。”
苏田抽噎着点点头,略显消瘦的肩头耸动两下,看起来惹人生怜。
薛瑛中不禁抚额苦笑:自己怎么就揽下了这么一桩棘手的差事呢?!
、相救
眼见苏田仍在垂泪,薛瑛中叹口气安慰道:“好了,我会尽力,若果真无计可施你再哭也还不晚。”
若在平时,苏田听了这话定然又要作色反唇相讥,可是眼下心中实在焦苦,良久才怔怔抬头,眼中慢慢浮上一丝神采:薛瑛中既然这样调侃,定然是有极大希望的!
她胡乱擦擦泪,打着嗝,看着薛瑛中的神情带了点喜色,点点头道:“多谢你!”
薛瑛中摆摆手,苏田道:“那你尽快去找他吧,我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突然想起什么:“眼下杨兄被关在哪里,有没有受苦,有劳薛兄一并打听一下,尽量多照顾一些。。。。。。”
想到靖阳王父皇刚刚横遭意外,尸骨未寒,自己和亲族又身陷囹圄,生死未卜,不知眼下是怎样的悲愁哀苦,而自己却无计可施,心下负疚难安。
她恹恹道:“不打扰了,一切都托付薛兄,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吧!”
说完拱拱手,就要离开。走到门前,想起刚才听薛瑛中说话时闪过的异样,脑中突然一阵清明,许多往事闪现,依次穿起,一个巨大的疑惑和猜测模糊成形,身子僵住,如遭雷殛。
她手扶门框,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苍白着脸慢慢回头。
薛瑛中正迟疑着,见她回头,道:“正巧,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苏田目光灼灼,狂乱而恐惧:“我。。。。。。也有话要问你。”
薛瑛中见到她的眼神有些吃惊,单手一伸道:“你先讲。”
苏田觉得心慌得很,心脏仿佛就在喉中跳动,她使劲咽了几口口水,费力问道:“薛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薛瑛中一侧头,目光微微一闪:“你说的是什么?”
苏田深深吸口气,鼓足勇气,一口气道:“那时候你劝我,你劝我要与靖阳王保持距离,不能把心意用在他的身上!你还说,他给不了我安宁长久,甚至连平安都无法给我,你说的那样肯定!我原本以为你对他的人品有异议,或是因为玉轻尘的关系对他怀有偏见,可是,现在想想,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刚才又说,早就提醒过我,万万不能钟情于他。你为什么说得那样笃定,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知道他甚至给不了我平安!?你一早就知道什么,对不对?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的,对不对??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玉轻尘没有向你隐瞒。。。。。。,熙宁帝暴毙,天降龙鳞,凤凰岛来人。。。。。。,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安排,对不对?!”
苏田大大吸了一口气,惨然笑道:“玉轻尘,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不对?你也知道一切对不对?!推翻大周,颠覆杨氏政权,你们已经筹谋了很久对不对!”
苏田的手指痉挛着,目光直直盯着薛瑛中。
薛瑛中良久无语,最后垂首一笑:“你竟看得这样明白。”
苏田仿佛被噎到一样微微仰了仰头,将喉间的哽咽咽下。薛瑛中默默看她片刻,问道:“家国一朝覆灭,阖族屠戮殆尽,玉兄想要报这血海深仇,恢复南越皇室的尊崇荣耀,以慰列祖在天之灵,这样做有错吗?”
苏田面如死灰,笑容惨淡:是的,杨氏天下,得来不正,杨广信谋逆篡位,戮害旧主宗室,杀尽无辜的南越皇族八千余人,自然是犯下滔天的罪孽,可是,这分果报却要着落在同样无辜的靖阳王等人身上。。。。。。
她喃喃:“先辈的仇怨,却落在杨兄身上,杨兄何辜?!杀之安忍?”
薛瑛中悲悯地看着她道:“铭氏何辜?上至耄耋,下至稚儿,遽屠害之?”
苏田咬咬牙:“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薛瑛中叹口气道:“天命如此。自你出现,各人命轨已定,我们,只是各尽人事,结局总是天意。”
苏田突然一阵恼怒:“天意天意,为什么你们总爱说天意?!难道天意就是我一出现,就会灭了杨氏大周,我是周室的扫帚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出现?杨兄到这个境地。。。。。。。,也全是拜我所赐?!”
薛瑛中揉揉眉喟道:“苏田。。。。。。,不知玉兄是否曾经告知过你,一百年前,玉兄高祖,也即那位浩劫中逃出的南越皇子,去了凤凰岛,岛上长老占测天意:百年之后,命星自异界降世,届时,可助铭氏皇族重兴。”
虽然不是这样,但玉轻尘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自己是他上天命定的新娘。。。。。。
苏田觉得口中发干,她冷哼一声道:“荒谬!就算预言是真的,天下这么大,你们怎么找出来这颗命星,凭什么非要把这个名号安到我的头上?!”
薛瑛中摇摇头:“自然是有法子知道的。苏田,不要抵赖了,这也并非坏事。。。。。。”
苏田胡乱挥挥手,想要停止这次谈话,薛瑛中却淡淡一笑:“我刚才就想问,你可以为靖阳王做到哪个地步?”
苏田一怔,不解地看着他。薛瑛中解释道:“为了相救杨思恂,你可以做到哪个地步?”
苏田不假思索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瑛中不由皱眉,随即一笑:“你瞧,若你是天命之女,分量可就大不一样!你的一言一行,足以左右玉兄的决定。。。。。。”
苏田似是明白,又似是糊涂,结结巴巴问:“你,你什么意思?”
薛瑛中笑得轻松:“若你真的那样想救靖阳王。。。。。。。,在玉兄面前,你的话分量可要比我重得多。”
苏田心中慌乱,摇头道:“我不成的!薛兄,你答应过我会竭力搭救杨兄!我,我不成的!”
薛瑛中颔首:“是,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尽力去做。可是。。。。。。,给你指明路径,也是相救的方法之一啊!”
见苏田一脸仓惶,转而道:“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靖阳王眼下的处境,然后再来与你筹谋,如何相救。”
苏田愣了愣,赶紧点头。眼见薛瑛中走出数米,突然又记起一事,追上前道:“那准备怎么处置熙宁帝的嫔妃们?”
见薛瑛中面上似有不解,苏田简洁道:“熙宁帝的禛贵妃,那是我很重要的好朋友,你也一起打听一下。”
九重宫禁,重迎旧主。
夕阳西下,玉轻尘立于丹墀之上,看晚霞满天,锦绣叠铺,绚烂绮丽,映着层层飞檐,殿庑廊台,如同仙家宫阙。
时隔一百一十二年,终于将这一切重新握于掌中!
他右手收紧,踌躇志满。杨思恪,眼下已经是前朝的废太子,纵然有心,也腾不起多少风浪,遑论一切都已经层层铺设,密如蛛网。眼下,只需耐心,好好欣赏他的困兽犹斗之举即可。
司礼太监行来,恭敬施礼,呈上由殿中侍御史魏襄所写《告天下书》,报道:“皇上,自今日近午就在各街衢张榜明示,另派数十名仪态端正,嗓音洪亮,口齿清晰的校官在旁大声诵读解释,百姓听了,都对杨氏当初的作为不齿呢!魏大人也已经遵照皇上的意思,做了少许修改润色,请皇上过目。”
玉轻尘拿过《告天下书》,浏览一遍:。。。。。。昔杨氏高祖,原为南越臣子,起自微末,累受皇恩,不思上报,反行谋逆,犯上篡权,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盗我神器,窃有九州,?顼承立,遽相屠害。。。。。。。积德必庆延後嗣,长恶则祚不及远。杨氏必亡,贤愚共见。天之所废,谁能兴之?。。。。。。
片刻,点点头道:“便是如此吧。”
司礼太监躬身双手接过,又呈上一册道:“皇上,这是礼部拟的诸先皇尊号,还有庙号,及诸位先皇后尊号,请皇上定夺。”
玉轻尘接过册子,细细看着:高祖进庙号思宗,尊号孝平;吴皇后尊号信懿,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