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妃掩袖一笑,戏谑道:“皇后娘娘想到哪里去了?臣妾并不是想要再给我们添位姐妹!”
皇后面上一滞,熙宁帝也是有一丝不解。李淑妃轻叹一声:“说起来也是孽缘。这些日子,安阳王经常进宫请安,那次正碰上臣妾宫中这个宫女,二人见了,都是有些情意,正在拉拉扯扯,却被恬贵嫔宫中的一个小内监撞到了!他没看清是谁,赶着就近报了恬贵嫔,恬妹妹不敢瞒下,且事涉钟粹宫,又来告诉了臣妾,想要讨个主意。臣妾将撞见此事的小内监严训一顿,责其噤声,又细细问了原委,觉得此女也还算知书达理,温驯贤良,出身虽说寒微,却也算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女,思忖着,不如就将她送去安阳王府做个侍姬,也不算太过。只是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心中暗暗发恨:景仁宫和安阳王府服侍的宫人侍女不下数百,这不懂事的孩子,怎么偏就挑上了庶母妃宫里的人呢?!
李淑妃赶紧打圆场,笑道:“安阳王年轻,正是猫一样的时候,偶尔情不自禁,也是情有可原。说起来,能看上映霞,也是她的福分!他们又是两情相悦,我们何必做那恶人?倒不如索性成全他们。”
熙宁帝皱皱眉,李淑妃赶紧笑笑:“当然,只凭这小宫女一面之辞也不能作数,不如私下探探安阳王的口气,他若还念旧情就悄没声用一顶小轿从角门抬到王府,若‘两情相悦’之语只是这丫头胡说,就将她赶到浣衣局,了此残生。”
映霞一听苍白了脸,强忍惊惧磕个头,轻声但坚决道:“皇上明鉴,奴婢不敢胡说。”
熙宁帝见她遭逢大变虽惊不乱,心中倒有两分欣赏,按下刚要起身的皇后,略一沉吟道:“也罢,安阳王身边一向并无有名分的姬妾,做个侍姬倒也可以。起来吧!即刻回去梳洗妆扮了,着内务府安排抬去安阳王府。”
然后深深看一眼目光焦乱的皇后,沉声道:“皇后,有空也要多教教恺儿,谨言慎行,行事不要失了皇家体面!”
皇后闻言,俯身深深叩拜:“臣妾教管不严,致使安阳王失仪失德,犯下大错,臣妾惶恐,还望皇上责罚。”
熙宁帝瞥皇后一眼:光天化日,与庶母妃宫中宫女拉拉扯扯,还被内监撞到,何止失仪!!简直有失皇家体统!!李淑妃只说“拉拉扯扯”,若只是拉拉扯扯,内监会告到宫中主子面前?!
一想到此节,他不由发怒:十六岁了,做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
皇后见熙宁帝半晌不语,知道他心中恼怒,越发恭谨小心,只将十指在大袖中狠狠攥紧:李淑妃,偏要在皇上面前说这件事,不正是要看她的笑话吗?!
过了一阵子,熙宁帝才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皇后起身,垂眸敛眉,不敢出声。李淑妃赶紧道:“臣妾告退。”
当天傍晚,映霞就被抬进安阳王府。
安阳王有些惊讶,也有些欢喜,心中还有隐隐的不安。映霞只说淑妃娘娘知晓了那天的事情,决意成全他们,所以向皇上委婉求了,让她过府伺候。
说罢轻倚床栏,揉着衣带,含羞带喜瞅着安阳王。
下午,映霞被精心妆点过,原本就美丽的容颜在烛光下更是妩媚娇怯,目光中既有少女的清纯憧憬,又有妇人的热切浓烈,与半月前白天所见韵味不同,加上含羞的顾盼,更添一丝勾魂摄魄的味道。
安阳王毕竟年少,加上皇储已定,一直被隔离在权谋诡计之外娇养惯了,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眼见美人含情凝视,欲言又止,索性不再去想,只好好享受眼下春宵一刻。
第二日,安阳王宫请安,皇后看着他青春勃发的脸,又气又怒。安阳王见母后面色不似寻常,着意小心。而事情关系到这样的隐私,皇后一下子反倒不好说什么。
安阳王只管拣些好玩的事情说来逗皇后开心。正说着,皇后突然开口:“昨晚送去的女子,果真与你有私?”
安阳王闻言一怔,不由讷讷低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皇后一见,闭目无声长叹。隔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如何相识相交,细细说来!”
安阳王有些迟疑,看皇后态度坚决,才慢慢道:“那日下雨,儿臣请安罢,记起皇兄说御花园有株紫玉兰竟然开了,就随意走过去看看,经过假山时,正撞上映霞,她去办差事,抱了一堆东西,连伞都没打,身上淋得透湿,加上穿的又单薄,很是可怜。儿臣见洒了一地零碎,就顺手帮她捡了起来。。。。。。”
忆起那日情形,他不禁有些脸红。
映霞见冲撞了皇子,赶紧行礼请罪,又不顾地上泥泞,慌忙捡拾滚落的瓶瓶罐罐,胭脂花粉,湿透的衣衫紧紧包裹着玲珑起伏的娇躯。他心中不忍,帮忙捡了一盒已经散开的胭脂,雨水浸着胭脂,染红他的手指,映霞以为他的手受伤,赶紧抓过,细心查看。二人距离极近,少女幽幽的体香在水汽中氤氲,一侧头,就能看到她微散的衣襟内,一痕雪色
半裹在绣了粉紫色芙蓉花的亵衣中,如小兔般跳动。待看清他的手没有受伤,映霞一脸欢喜的释然,抬头时粉颊滑过自己低下的脸,登时羞得满面绯红,咬唇绕着衣带,呼吸匆促。他只记得自己拥着她,一边亲吻,一边慢慢就移进了假山内的石洞,他只记得她低低的娇啼和衣上的落红。。。。。。
看着安阳王面上的潮红,皇后只觉无奈:圈套也罢,凑巧也罢,总归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这才一头栽了进去。。。。。。
她抚额长叹:“皇儿,日后你需要时刻谨慎,绝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你须知道,你的一言一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等着抓住这样那样的把柄,然后,将我们打进地狱深渊!”
安阳王还有点不以为然,皇后暴喝:“你给我记住,永远记住!!”
、筹谋(三)
看了半天折子,熙宁帝觉得有些疲倦。
近日他不想去皇后宫中,也不愿见已经有些苍老的李淑妃,那些年轻一些的,或者是太过温驯刻板,或者是毫无风情,或者是只会一味撒娇,实在有些乏味,思来想去,还是禛贵妃最善解人意,风情万种。
半个多月来因为病着,不能服侍,他竟觉得颇有些想她。就算不能共享鱼水,只是在身边欢笑戏谑,说一会儿话也好。
思及这里,只带了几名近侍,悄然前往燕禧宫。
外面的宫女见他突然驾临,显然有些慌乱,刚要大声通报,却见熙宁帝摆摆手,只好无助的瞅瞅宫殿深处。
熙宁帝见状疑惑,屏退侍从,放轻了脚步,独自悄无声息入内。
一直到有熟悉的声音清晰传来,他静静止步静听。
“说,你肚子里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压低的嘤嘤啜泣,伴着明显提高的声音:“平白无故,在这深宫里竟然有了身孕,本宫倒是很想知道,这是谁干出来的好事。说吧!”
又是一阵啜泣,夹杂着含混的求饶声。
禛贵妃冷笑几声:“怎么,干的出来却不敢说?!难道竟不是能见得光的?难不成竟不是皇家龙裔,而是你这贱人偷的野种?!”
一声惊呼:“不是的吗,不是的,不是野种,不是野种。。。。。。”
一声清脆的巨响,显然是禛贵妃大怒之下摔了什么物件,另一个女声一声惊呼:“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熙宁帝皱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疾步走进内室,却见禛贵妃直直坐在一张雕花圈椅上,正气得双目圆睁。突然见他进来,一时惊怔,面上闪过伤心,愤怒,冷漠,害怕,还有不知所措。
熙宁帝不解,揽过她的肩头,轻拍几下,问道:“这是怎么了?!”
地上俯首跪着哭泣的宫女闻声抬头,赶紧连连叩首,吓得连哭声都硬憋回去。
禛贵妃深深呼吸几下,红着眼圈给熙宁帝请安,刚一矮身就被扶起:“爱妃还病着,不必拘礼。你只说,这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禛贵妃眼泪倒是滚滚落下,哽咽不能成语。熙宁帝无奈,只好坐到她对面,掏出帕子为她拭泪。
禛贵妃哭了片刻,猛然收声,抬头,目光哀婉盯着熙宁帝:“皇上,臣妾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吗?!”
熙宁帝见她哭得俏脸通红,双眸含泪,笑道:“爱妃说哪里话。”
禛贵妃咬咬唇,一指地上跪着的宫女:“她腹中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若非被迎香看到频频呕吐,硬是请来御医诊脉,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熙宁帝看着那名宫女,长长“哦”了一声。
禛贵妃摇摇头:“臣妾进宫以来,深受皇宠,奈何福薄,将近一年,仍旧无孕,近来身子更不争气,越发病的连服侍皇上都不能了。。。。。。。这宫中,连一草一木都是皇上的,遑论是人?!只要皇上喜欢,尽管要去就是,为什么都不告诉臣妾一声,人家连身孕都有了,我这一宫主位方才知晓!难道是平素是臣妾狭隘善妒,皇上不愿告诉臣妾?”
说着,又滚下泪来。
熙宁帝吩咐那名宫女抬头,待那宫女战战兢兢抬起头来,细细一看,竟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平素似乎并未见过。
他忍不住好笑,伸指点一点禛贵妃的脑门儿,笑道:“怎么,你以为是朕?”
禛贵妃扭过头去:“后宫中,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让女子怀孕?”
熙宁帝揉揉她的肩:“所以你就吃了这些飞醋?”
禛贵妃赶紧瞪起眼睛:“臣妾说了,臣妾并非没有容人雅量,没有吃醋!!”
看着禛贵妃撅起的嘴巴,如红菱一样娇艳红润,熙宁帝一笑:“爱妃偶尔吃点醋也是无妨,朕倒是更加喜欢。”
说完扭头问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颤抖着答道:“回皇上,奴婢是西配殿典执的春晓。”
熙宁帝悠然道:“朕的爱妃说,你怀孕了。谁的?!”
最后两个字骤然变得凌厉。春晓霎时脸色煞白,抖的牙关相击,得得有声。
熙宁帝眯起眼睛:“朕的后宫,是需要好好清理一番了。你准备自己说出来,还是要朕亲自查出来?!”
春晓委顿不堪,低低说了几个字,然后泣不成声。
熙宁帝面上一滞,额上青筋一跳:“什么,再说一遍!!”
春晓吓得连哭都不敢了,瑟缩着说道:“是,是安阳王。。。。。。”
禛贵妃以手掩口,猛地站起:“这怎么会!”
春晓断断续续说出了原委:“小年夜那晚宫中大开盛筵,将近亥时,红英姐姐说贵妃娘娘更换的衣裳不小心滴上了蜡油,回来又找了一件,因走得匆忙,下台阶时扭了一下,又担心耽误娘娘更换,就叫奴婢给送过去。奴婢送下衣裳,贪看热闹,在廊子上悄悄张望,原想看一下就走,谁知。。。。。。”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讲述:“谁知安阳王酒醉,强行将奴婢拉到无人之处。。。。。。,奴婢不敢声张,也不敢告诉旁人,原想就这样罢了,谁知。。。。。。竟然有了身孕,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道竟然就。。。。。。”
春晓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磕头,禛贵妃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叹口气道:“也是可怜见的。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春晓怯生生看了一眼熙宁帝,不敢起身。
熙宁帝面无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春晓,片刻冷笑起来:“你说的若有半句虚言,该当如何?”
春晓以头触地,砰然有声:“奴婢若有半句虚言,管教天打雷劈,合家死绝!”
几个响头磕下去,额上已经是鲜血淋漓。禛贵妃赶紧亲手搀起她嗔道:“作死,你不珍重自己也要珍重腹中皇家血脉,怎么就这样不知轻重,万一伤到可怎生是好?!”
然后回头似喜似怨看着熙宁帝:“皇上,事已至此,总不能再将她放在臣妾的燕禧宫为奴为婢了,您看,该怎么安置?这丫头好歹这也算是将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件喜事!”
熙宁帝略一沉吟,宣太医院妇科圣手华远堂过来,果然是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与这宫女所说的时间倒是能够吻合。
禛贵妃见熙宁帝面色不好,遣退太医,又叫来宫女搀春晓下去裹伤,自己小心服侍着,劝慰道:“皇上,春晓都说了,那晚安阳王是酒醉,所以才失了态,他一向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偶尔犯点小错,也不算什么。”
熙宁帝冷笑:“小错?他把朕的后宫当做了什么?!”
他看着不以为然的禛贵妃,心中怒极:不过多久功夫,原本以为只有一个映霞,又是有情,谁知,早就有了春晓!!还有了孩子!!这是被人撞见,抓了把柄的,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禛贵妃觑着熙宁帝的脸色笑道:八殿下才十五多点,还不到十六,说到底,不过是半大莽撞小子,做了错事当然要皇上您这做父皇的担待容忍一点。再说,春晓不过是个寻常宫女,就算是赏了他也不算什么。。。。。。”
话未说完,就见熙宁帝铁青着脸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禛贵妃忙喊道:“皇上,皇上!。。。。。。”
追了几步,见他大步流星走得远了,这才施施然转身,优哉游哉回房,斜躺在梨花榻上,一边看着指尖嫣红的蔻丹一边露出一个森森的笑意。
二月十二,苏田迁往襄平郡主府。
郡主府占地将近二百亩,房舍近百间,大小花园共六处,苏田逛公园一样细细逛了两天,勉强算是熟悉了地形。
如意和如心花费了两天才将各色箱笼归置整齐。第三天苏田静下来,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该请靖阳王过府一聚?
苏田原先所在的北方,有乔迁“温锅”的习俗。就是请几位至交亲朋,到自己的新居聚餐欢庆。
她捏着笔杆想了半天才写下这几个字:新居有玉兰数株,春来发华枝,香飘半里。杨兄能前来共赏否?
然后找个小厮送去靖阳王府。
翌日巳时,门上小厮就来通报:靖阳王来了。
苏田大喜,跑到门口,远远看到靖阳王隽逸的身影又突然止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靖阳王看着一道房门打开,奔出一道苗条修长的身影,在早春的嫩柳花枝间跑了几步,突然迟疑停下,似在踯躅,似在审视,不由一笑。
苏田今日穿了一件玉色衣裳,长发松松挽起,只别了一支简单的银簪。靖阳王则身穿浅浅的冰蓝色长袍,二人相对而立,说不出的清朗和谐。
相视良久,靖阳王淡淡一笑:“我来了。”
苏田竟有一点局促,她咬咬唇,终于灿烂笑道:“你来了。”
靖阳王双手一举,长长的袍袖下,掩了两小坛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