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尘斜斜瞥她一眼:“坐。”
石凳啊,这种天。应该有点凉吧?苏田有点踌躇:那个。。。。。。不太巧啊!
看她犹豫,玉轻尘剑眉一挑。苏田尴尬苦笑:大人,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给了您面子,我这里子可就不舒坦了!
对面玉轻尘微一沉吟,起身将身上披风解下,随手掷给侍女小梅:“铺上。”
苏田和小梅都是一愣,苏田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
小梅赶紧躬身道:“奴婢这就去拿锦垫。”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苏田在原地尴尬不已:你说你跑就跑了嘛,干什么把披风塞到我手里?!
抱着尚有残留体温的披风,苏田进退两难:这个这个,总不能我再给他穿回去?!
可是,看着对面瑟瑟秋风中的玉轻尘似乎穿得极为单薄,就那小身板能扛得住风吹吗?她迟疑一下走过去,抖开披风,重新为他披好。他倒是被人服侍惯了,连带子都不知道自己系好,只是神态自若看着苏田。
苏田无奈,只好将手伸到他颈间摸索着帮他整理利索。
忍忍吧,谁让他是为了给我垫屁股才脱下来的呢!再说,这位爷一向被人伺候惯了,哪曾自己动手整理过内务?
可关键是,玉轻尘坐着,苏田在他一侧,高度不尴不尬,站着太高,蹲下太矮也太没气势,弯着腰吧,凑得又太近也太累,绕到他身后。。。。。。,好像太暧昧,活像自己要借机拥抱他一样。
手指勾了几下也没系好,玉轻尘低低道:“笨手笨脚。”
苏田怒,拽住他的胳膊:“站起来!”
这次,他倒听话,看她一眼,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缓缓站了起来。这厮还是蛮高的嘛,比自己高了多半头。
苏田报复性的用力拽紧领口,他倒乖巧,顺势向前略略躬身,减小二人之间身高的差距。
晚秋时节,夜里已经很凉,人对热量相对更加敏感,身子凑得近了,一襟兰香带着热度袭来,苏田忍不住打个寒噤,心中微恼,双手猛力一拽。
玉轻尘低声道:“轻一点。”
酒香扑到额间,苏田一滞,手指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她咬咬唇:NND,没想到。。。。。。这姿势也挺暧昧。
心中越急,指尖抖得越发厉害,凉凉的丝绸滑不留手,竟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自手中滑脱。苏田鼻尖沁出汗来,恶声恶气道:“什么破衣服,带子都这么滑,真过分!!”
玉轻尘剑眉微挑:“你会吗?我来教你?”
“要你管!我能搞定!”
“别咬了,再咬嘴唇就破了。”
“你喝什么酒!酒味这么重,熏得我。。。。。。”
话没说完,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看到小梅一手拿着锦垫捂着嘴,另一只手忙不迭去捂眼睛,然后慌慌张张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一边说一边慌不择路跑了。
苏田闻声转头,一愣,随即大囧:什么呀就没看见,您这不是欲盖弥彰吗?!话说回来,刚才这姿势,这对话,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她僵硬着转过头,瞪着玉轻尘,玉轻尘剑眉一挑,看着她,一脸无辜:“怎么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苏田咬牙:“你。。。。。。”
“是你非要让我起身,也是你强行拉住我。。。。。。”
话未说完转头看向另一侧:小梅去而复返,小心翼翼行个礼将锦垫铺好,然后捂着脸匆匆忙忙又跑开了。
苏田嘴角抽搐:您,您不用这样尽职尽责吧?!
她仰面向天,以手抚额:明天,肯定谣言就会传满:苏田强迫国师大人,苏田强吻国师大人,苏田扑倒国师大人。。。。。。
若是在现代,绝对可以上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
苏田面无表情为自己倒上酒,一口喝干,然后狠狠瞪正扬眉看着自己的玉轻尘一眼,面无表情的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玉轻尘才放下扬起的眉毛,笑意渐渐溢满双眸,爬上唇角。他坐下来,继续执壶独酌。忘记去理会,为什么这不小的误会不仅没有令他不快,反倒略感愉悦。
第二天,当玉轻尘说要前往汝宁,苏田二话没说痛快收拾好东西,一头钻进马车。
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面对小梅那小丫头看向自己的目光了。苏田心中一松。从昨晚回房,小梅看自己的那小眼神实在是让她浑身不舒服。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她却那样面红耳赤羞羞答答偷着瞥自己一眼,赶紧低头抿嘴,然后鬼头鬼脑再咬着嘴唇瞥一眼,满眼惊叹惊愕惊悚和娇羞,活像看着刚刚轻薄过自己的心仪情郎,饶是苏田脸皮不薄心理素质够扎实也被瞧得一身寒栗。
晨起出门才知道几件事:第一,昨晚小梅的眼神实在算不得什么。第二,古人,无论男女老幼,其八卦程度是令人咋舌的。第三,公众人物实在不好当,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压力还是很大的。
这是推门看到院子里院子外骤然增多的丫头仆妇小厮杂役还有他们欲说还休的表情后瞬间的感悟。
苏田在众人的目光中僵硬,而后悲愤,最后。。。。。。躲进屋阴暗了。
玉轻尘一打车帘,看着窝在车厢里满脸霉样的苏田,不以为然眯眯眼:我被那样误会了都没怎样,你又何必如此感伤?!
苏田看着他,心中有气,瞪他一眼用力翻个白眼:我们皮厚心黑的程度难道是同一段位的吗?!
玉轻尘唇角一弯,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昨晚喝过红糖水了吗?若还腹痛,就让下人取汤婆来捂一捂。”
于是,真相了。正竖着耳朵倾听的众人满脸恍然大悟,无声四顾,用目光交流:我就说嘛,国师大人怎么会是断袖!
再看向苏田时,目光中满是钦佩和惊叹:天哪,竟敢对国师大人用强!!
被众人用注目礼相送的苏田更加郁闷:他绝对是故意的!
早有下人颠颠取来汤婆。看着苏田微红的脸,玉轻尘笑的温厚体贴。人前不好发作,苏田一把抢过汤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国师大人!”
玉轻尘风度翩翩:“些微小事,何须言谢?你我之间言谢,岂非生分了?”
苏田背过身,抚额长叹:看样子,关键时刻连自己引以为豪的脸皮厚也不是他的敌手!
这厮到底有几张面孔,为什么自己从没看出来呢?!
、郊游
一路无话。
玉轻尘手中拿着一卷书,细细看着,不时闭目沉思。苏田背转了身子,把汤婆捂在小腹处,用那热量驱散此处的寒凉和隐隐的疼痛,然后昏昏睡去。
良久,玉轻尘的目光落在那张沉睡的侧脸上,片刻一笑。
车驾行驶极快,当晚,抵达汝宁。
玉轻尘自去和之前增援汝宁的归德将军罗旭及各地方官员会晤,苏田没人理会,她也乐得轻松自在,依旧穿一身男装上街闲逛。
翌日午后,虽说难掩寒凉,却是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苏田在城里游逛了大半天,也没见到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和曾经到过的许多市镇仿佛,难免觉得无聊。正斜躺在窗下罗汉床上怀念着现代的种种便利新奇,却听到侍女玉儿在外间叫道:“国师大人。”
闻言一愣,不由支起身子。那边门帘一掀,一身品月色长袍的玉轻尘悠然踱进来。她直直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事儿吗?”
玉儿见苏田如此很是惊讶,匆匆看她一眼低头不敢言语。
玉轻尘淡淡道:“自然有事。随我来。”
苏田皱皱眉:屋里拢了火盆,一室温暖如春。外面虽说艳阳高照,毕竟已经是晚秋,凉意深重。而且,苏田不愿再到一群男人堆里讨论行军部署,阵法战争了。
血腥硬朗只是原因之一。苏田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军事奇才,前两次只是因为拾人牙慧,灵机一动,异想天开,幸赖各方统筹安排,计划有度,方才侥幸得胜。
若再将她隆重推出去,她又不熟悉情况,万一出个馊主意被奉为圭臬,岂非陷一众将士与千难万险之中?!
之前初生牛犊不怕虎,挥斥方遒。现今,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惨烈,苏田心有余悸。
看出了苏田眼中的迟疑和不情愿,玉轻尘微微摇摇头:“非为战事。走。”
苏田吐吐舌头:又被看出来了?!
既然不为战事,又为了什么?苏田好奇,起身加了一件外袍,随玉轻尘出了府衙。
二门外早有小厮牵了马匹候着。二人上马,玉轻尘挥退诸随从,与苏田二人一前一后并辔而驰。
出了城门,入眼的渐渐成了枯木衰杨,草垛粮仓,寒门小户,石桥野渡。
玉轻尘带了苏田沿小河溯流而下,走不多久,河两旁有一小片果树,不知是野生还是人为种植。梨枣之类都已经落尽了树叶,只剩枯枝。其中尚有几株柿子树,许多成熟未摘的柿子仍在树梢,远远看去,像挂了一树小灯笼。
苏田不由笑得开心:咦,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柿子?
四顾无人,她看着玉轻尘笑嘻嘻道:“你的功夫怎么样?”
玉轻尘道:“尚可。”
“你会轻功吗?”
“还好。”
“是吗?!”苏田夸张地瞪大眼,然后指指其中果实最丰硕的一株:“那你能不能一下子跳到那棵树的上面?”
玉轻尘似笑非笑瞅她一眼:“能,而且还能摘好多柿子下来。”
苏田有点尴尬:听这话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真是孺子可教,当然,如果他的脸上没有那种欠扁的笑容就更完美了。
没来得及看清他是怎样离开马鞍,只见身边蓝影一晃,人已经立在高高的树梢,西风轻拂,袍角翻飞,面如冠玉的他恍如谪仙人。
他长臂轻舒,几个柿子纳入怀中,足尖在枝上一点,人已经飘然落下。半空中一翻,身子斜斜掠过,一拧身,气定神闲端正坐回马鞍之上。
苏田笑得眉眼弯弯:有柿子吃了!!
却见他略一低头,眉头微皱,右手别扭地伸过来,手中托了三枚橙红色半透明的柿子果。
苏田识货,一眼就瞧出这柿子已经熟透,一定是又软又甜,笑眯眯接过来,啧啧赞叹着,张口咬住一个,深吸一口。甘甜稠厚的汁水入口,苏田眯眼:太好吃了!!
还是古代的东西好吃啊,有机食品,纯天然无污染!
连吃两个,想起来还没谢谢玉轻尘,也没客气谦让一下,眼角余光扫到右首,却见他眼睑半垂,面上似乎不太愉快。
苏田一怔,将硕果仅存的一个柿子递过去,讷讷道:“那个,要不,你来一个?”
玉轻尘摇头,面上似乎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咦,他不喜欢?苏田一愣,旋即道:“很甜的!真得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要咬下去,一只手拦住她:“柿子性寒凉,多吃无益。”
他不知道,冬天里自己也经常吃冰激凌呢,这小小的柿子算得了什么!苏田笑嘻嘻道:“没关系的!”
玉轻尘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道:“会腹痛。”
苏田一滞,瞬间明白过来,面上不由红了。
他倒是记得清楚!!
虽说有点尴尬,心中难免也有感动。她看着手中剩余的柿子有点犯难:如果不吃,这东西熟的透了,非常之软,拿着它可是不太方便,一不小心就会挤烂了弄得汤汁横流。要是扔了,可就十分暴殄天物。以前外婆总跟她说:瞎了可惜吃了不可惜。
自己是不敢吃太多了,再看一下玉轻尘:可惜他又不喜欢这一口!对了,这厮从刚才起神色就有点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拿来。”
随着这淡淡一声,玉轻尘右手伸到苏田面前。苏田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双手奉上手中果实。
玉轻尘接过柿子,上下左右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学苏田的样子,咬个小口,慢慢吸吮果汁。
看着他微垂的眼睑,专注的表情,上下缓缓蠕动的喉结,苏田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尤物啊尤物,连吃个柿子都这么性感!
他似有感应,唇角一抿,微微一笑。苏田小心肝一哆嗦:我见犹怜啊我见犹怜,当初怎么竟会以为他是攻呢?!
玉轻尘抛开柿蒂,右手抖抖缰绳道:“走吧。”
苏田闻言回过神来,赶紧随后赶上。
河面渐渐开阔,粼粼波光中,有乌篷小船欸乃划过。两岸不时能看到黄泥为墙,茅草为顶的农舍,周围一圈竹篱笆,院中有黄狗懒洋洋摇着尾巴,守着几只鸡鸭。农田里仍有碧青的小菜,偶尔见到有农人在小院中晒着菜干,或是挎着竹篮在田里拔菜。这一片宁谧平常气象却让苏田看得津津有味。
再路过一家农舍,见那老农夫正在院中结网,农妇怀中抱个笸箩,坐在房檐下剥着干豆荚,两人不时笑语几句,其乐融融。苏田看那两人头发花白,言语间却是亲昵无间,心中一动,低低念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白发谁家翁媪,醉里吴音相媚好。。。。。。”
那首老歌中唱到: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能够相守一生,须发皆白仍旧不离不弃,相依相恋,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玉轻尘耳力极好,闻言转头看向苏田。苏田目光直直盯着那老翁老妪,唇角有淡淡的笑意。笑意虽浅,却承载了无数感慨向往。
玉轻尘随她望去,目光微动。如果没有记错,她,也是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他勒住马,静静在她的身旁,陪她看这一幕。
那对老人发觉,友好地向他们打着招呼。老妇笑眯眯道:“两位公子找人吗?”
苏田一愣,轻咳一声拱拱手道:“并非找人,只是行的久了,有些口渴,不揣冒昧,想向二位老人家讨杯水喝。”
老妇已经放下手中笸箩,赶紧过来开门:“公子快请进来吧,不嫌弃我们脏就好。”
老翁也放下手中活计过来打招呼。他见玉轻尘衣饰虽然简洁,材质却都是上佳,知道定然非富即贵,态度非常热情恭谨。
老妇已经拎出茶壶茶杯,反复用清水洗过,倒满热水,笑嘻嘻端过来道:“两位公子请啊!”
苏田的确有点口渴了,下马进门,道过多谢,端起杯子就喝。玉轻尘洁净惯了,何曾用过这样粗陋器具,况且还是老人用过的,心中未免有些嫌憎,只是摇头道:“我却不渴。”
苏田双手托杯,忙里偷闲白他一眼。收回目光时却见那老妇微红了脸以袖掩口嘻嘻笑着偷眼觑着玉轻尘,大有几分少女的娇羞。老翁想来也是瞧见了,瞪了老妇一眼,面上有两分不快。
玉轻尘见苏田白他,却是不恼,回之一笑,负手悠然四顾。那老妇见他一笑,风采恍若仙人,哪里还能看到旁边怒视自己的老翁,面上红云更盛,赶紧垂头,笑容和羞态却也更深。
眼见老翁气鼓鼓的,又不好发作的样子,苏田简直要笑出来。几口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