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那是个衣履普通的俊秀青衣少年,个头不高,肩膀瘦弱,似乎还未长成,眼睛中有深深的迷惘,悲恸和无助,却灼灼闪亮。仿佛受尽了委屈苦痛折磨却倔强地不肯低头。面上有未曾拭去,干涸的泪痕的印迹,鼻翼和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心情激荡,双手握拳隐于袖下,却难掩颤抖。
他在心底暗暗叹口气: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少年,这样的神情,不必说,也是胸中藏了无数难言伤痛的。
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友好地向她点了点头。苏田看到这来自陌生人的友善表示,不知为何,心中的脆弱仿佛找到了倾泻的闸口,不待她有任何表示,泪水自顾流了下来。
杨思恂一楞,随即了然,微微侧过身,回避的低下了头。苏田大惊,她拼命想忍住,结果却适得其反,泪水越发汹涌,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尴尬。
以前都是用面巾纸,她还没养成出门带手绢的习惯,这样一来,涕泗横流却无法处理,难免更加尴尬。正手足无措考虑着是要赶紧掩面逃走,还是用衣袖遮住脸顺便擦干净鼻涕,一阵清远的竹叶清香拂过,一双大手托着一块丝帕无声递了过来。
苏田惊讶抬头,看到一双干净的眸子,还有淡淡的,善意的微笑。她一愣,他已经回过头去,手却依旧执着帕子,摊在她的面前。苏田微一思忖,旋即接过,手忙脚乱擦净了脸。那帕子上带着他身上残留的体温和味道,这让苏田脸上不自禁一红。
用完了,看着皱巴巴沾了眼泪鼻涕的丝帕,苏田皱眉为难,低声道:“谢谢你。真是抱歉,弄脏了你的手帕,现在只怕是不方便还你了。”
他淡淡一笑:“不足挂齿。无妨。”
连声音都清越柔和。苏田一时无言,讷讷道:“箫声很好听,我不由自主就过来了,恐怕是打扰到你了。”
他温言道:“随便吹奏一曲,难得能入小兄弟之耳,实在是非常荣幸。”
苏田见他和善,遂道:“在下名叫苏田,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府上哪里?我回去把帕子洗了,改日给您送去。”
他想了一想,方才说:“在下姓杨,名思恂。些微小事,苏贤弟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不愿说,苏田也不勉强:自己的手帕要是被一个臭男人用来又擦鼻涕又擦泪,她也不会再要,洗过了也不行!
于是点点头道:“好吧,多谢了!”
杨思恂见她大方直爽,并不扭捏,心中生了两分喜爱之意。
苏田一时无话可说,将目光投向御沟,自己的莲花灯已经漂的极远,只剩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旁边还有一点闪闪烁烁,应该就是杨思恂那盏。见她极目远望,杨思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叹一声开口道:“已经漂远了,没有沉,这说明亡魂已经到达彼岸世界,位列天国仙班了。”
不知是在安慰苏田还是安慰自己,但无论如何,苏田听了这话心中都是满足和感激的。她含泪带笑,连连点头。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赶紧胡乱擦去泪水,匆匆道:“多谢你。”
农历七月中,天气已经不再溽热,又是半夜,凉意渐起。苏田不禁打了两个寒噤,抬头冲杨思恂笑道:“更深露重,寒湿之气透骨,杨公子保重身体,早点回去休息吧!无论如何,珍重自身,亡灵才会宽慰放心。”
看她长睫上还挂着未擦净的泪滴,语声中犹带鼻音,还不忘宽慰自己,杨思恂有点感动,点点头道:“苏贤弟也要善自珍重。”
想了想又道:“若有委屈,不要太拘着自己,若有难处,不妨。。。。。。”
他不愿泄露身份,又希望能帮到苏田,一时有点踌躇。他的迟疑苏田看在眼中,她挥挥手道:“杨公子不必多虑,小弟就算偶尔碰到什么难处料想也能解决的了!倒是杨公子你,我听着箫声中多有悒郁隐忍,往后一定要放宽心胸,若是能忍的就忍忍,若是不能忍就不必忍让,实在不行,惹不起躲得起!”
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可能不着调,尴尬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只是觉得杨公子你性情好,恐怕会被人欺负,吃了亏。所以随口胡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杨思恂见她真诚,笑笑说:“在下人微言轻,并没有什么权势,所以就算是想帮忙恐怕也难以对苏贤弟有所助益。日后你若有事,不防去找羽林中郎将薛珺北,他是我的朋友,住在春归巷,你去了,打听薛郎将就可以找到。他为人豪侠仗义,你只说是我的朋友,他必定相帮。”
苏田见他诚恳,心中感动,拱手道:“多谢。”
与杨思恂告辞,苏田回到车旁,如心已经等得急的跳脚,一直要前去找寻,阿坦和车夫倒是没事人儿一样,只管悠然候着。
见到苏田,如心如释重负,回府的路上,滴滴嘟嘟小声说了阿坦不少坏话。
苏田看阿坦许久不见自己还一脸平静,更是确信玉轻尘必然还派了别人暗中盯着自己。
、后宫
七月十九,祈禳结束。因国师劳苦功高,早朝时熙宁帝大大嘉奖一番,赏了紫袍玉带,准其回府休养七天,不必上朝。同时,玉轻尘上奏,皇帝巡视四方,七月二十九日乃是良辰吉日,可以于此日出京。
熙宁帝准其所奏,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出巡。
当日早朝后,密令钦天监监判董景兴乾安殿东暖阁候驾。
熙宁帝特许董景兴坐着回话,董景兴小心翼翼侧身坐了,审慎道:“祈禳之术似乎有用,但也是仰赖中宫贵气支撑啊!”
熙宁帝心中暗暗冷笑:董监判似乎急欲在此奇功上争取一杯羹。想来他年事已高,却整日仰故人之子鼻息,有些不耐了。
“是你从前所说的天降贵女?”
董景兴赶紧拱手为礼:“此全赖上苍赐福,祖宗庇佑!方才有贵女降世,荣我大周!”
熙宁帝突然变色道:“之前你口口声声说,‘天降贵女,贵不可言。上苍赐福,荣我大周’,既然天降贵女如此祥瑞吉祯,又怎会有星孛入北斗这样的大凶之兆应在我大周?!”
董景兴赶紧伏跪于地连连叩首道:“陛下,请陛下听我一言!”
“星孛运行,奇诡难测,震天撼地,百年罕遇。虽然有贵气笼罩,但毕竟属阴,相对阴柔荏弱,一时难以克化也是有的。但毕竟也非凡间之品,浸润侵蚀,自可缓缓解之。加上国师祈禳之力,二者相辅相成,共卫一主,才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啊!”
熙宁帝沉吟片刻:“相辅相成,共卫一主?相辅相成,共卫一主。。。。。。”
董监判额上见汗,顿首道:“国师大人神机奥妙,功不可没,微臣不敢邀功,但。。。。。。,但四月间,命星现于紫微垣,也是不容置疑的啊!命星现,襄助紫微,必致祥祯啊!”
熙宁帝不语,良久,愉悦笑道:“朕有国师,又有命星相助,此二者相辅相成,共卫一主,将会如何?”
董监判赶紧高声颂扬:“陛下天纵圣德,英睿神武,上苍才特意降福,务使陛下国运煊隆,千秋万代;福泽恒昌,仙寿永享!!”
熙宁帝听了,哈哈大笑道:“前国师说你是‘耿直忠厚’,朕看也是很会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嘛!”
董监判面色有些难看,委屈道:“微臣只是忠心事主,说了心中所想而已,这‘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微臣实在是不敢当!”
熙宁帝更是愉悦,点点头道:“好,好,董监判是忠厚长者,朕最喜欢的便是忠心忠厚之人!听说你还有个幺子,自幼身体孱弱,无法入仕是吗?朕就命他做个正七品的温汤监,休养去吧!”
董监判闻言又是喜悦又是感激,不断叩首谢恩。
离了前朝,熙宁帝径直前往燕禧宫,小内监和宫女一路通传,燕禧宫禛贵妃赶紧出来接驾。因为心情甚好,禛贵妃还没跪下去,熙宁帝就笑眯眯一把将其搀住扶起,禛贵妃窥着他的脸色,娇笑道:“皇上好气色,想必今儿遇着什么高兴事儿了,怎么不给臣妾讲一讲?”
看着禛贵妃一派娇痴天真,熙宁帝心情更好,胸中一股火苗就窜了上来,挥手将所有宫人遣退,拥过娇小的禛贵妃在她耳边笑道:“陪朕沐浴,朕来慢慢讲给你听。”
禛贵妃飞红了脸,推他一把吃吃笑道:“大白天呢,皇上又来戏弄臣妾!”
边说边用团扇掩了半边脸,只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嗔非嗔瞥他一眼,这一眼勾的熙宁帝全身燥热起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一路大笑着走进内室。
当日,新得禛贵妃,熙宁帝为满足她每日沐浴的要求,特意在内室筑了兰汤池,这下倒是体会到这兰汤池的好处了:可以随时鸳鸯共浴。
禛贵妃欲拒还迎,欲迎还拒,逗弄的熙宁帝眼睛都红了,粗喘连连,一把抓住她按在池边,看着那水光潋滟娇羞挑 逗的一双美眸,秀美鼻梁上沁出的细细汗珠,还有微微张开的红润双唇,紧致玲珑,粉嫩细滑的肌肤,他恍惚觉得自己也回到了青年时代,一弓身,毫不留情冲锋陷阵,奋力拼杀。
看着禛贵妃不断扭 动娇喘,挣扎抽搐,最后竟尖叫啜泣起来,他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真是一个宝贝,不仅仅是天降贵女,能给他巩固皇权,带来祥瑞祺祯,还有这样的妙处,让他得到极高的快乐,有重获青春之感!与她相较,后宫那些妃嫔简直是泥塑木雕!
事毕,唤来宫女服侍更衣,看着禛贵妃的背影,熙宁帝轻轻一勾手指,有贴身服侍的小内监过来,他瞟一眼禛贵妃,点点头:“去准备吧。”
小内监懂得,赶紧去准备避子汤。
女人宠归宠,有些事是要分开的。他已经五十岁了,活下来的成年,快要成年的儿子也有了七八个,不需要再额外增添。更何况,她的身份特殊,生了公主倒还好说,万一生个皇子,难保日后不会有什么变动。太子是他与结发的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还算聪敏英睿,颇有帝王之才,若无大过,他是不会起废立之心的。
至于禛贵妃,他会好好安置。
熙宁帝留在燕禧宫与禛贵妃一起用了午膳,仰卧在长宽近丈的靡丽大床上,享受着佳人的按摩服务,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不日朕便要出巡四方,封禅中皇山。你在宫中安心呆着,善自保养。待上元节后,朕封你为皇贵妃,仅在皇后一人之下,你看可好?”
进宫不过数月,一个毫无背景,没有子息的小女子就要身封皇贵妃,这可真是百年都难得一见难得一闻的。
感觉到她的手指一顿,却没有预料中的惊喜谢恩。睁开眼,看到佳人撅着嘴巴,红着眼眶,泫然欲泣。
熙宁帝一愕,转瞬笑着问道:“怎么,欢喜的都忘记谢恩了?还是喜极而泣?”
谁知,禛贵妃眨眨眼,滚下一串泪珠后“哇”的一声摇着头哭了起来。熙宁帝只好起身,温言劝慰。禛贵妃哭着道:“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知道,可是,自四月入宫封妃,不过三个月间无缘无故的就成了贵妃,位列四妃之首,还保留了封号‘禛’,已经引得后宫人人侧目,恨不得食肉寝皮了,再无故封我为皇贵妃,谁能容我?!若是有个理由还好,偏偏没有理由!!说出来臣妾自己都心虚的,何况别人?!”
熙宁帝皱皱眉:“是不是后宫有人为难你?那就向皇后说,皇后自然会主持公道,秉公处理。”
禛贵妃一擦泪,委委屈屈道:“臣妾三个月来深受皇宠,皇后心里早就不自在了,怎么会再得罪一干妃嫔,费心为臣妾出力?”
熙宁帝皱皱眉:“贤后不妒。皇后一向雍容大度,极是有分寸的,况且你的情况她心中清楚,自然会善加处理。”
禛贵妃面色一敛,赶紧低头道:“皇后娘娘的好臣妾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如此煊厉,不用说后宫诸位姐妹不服,怕是皇后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总得有个理由才更好不是?”
熙宁帝捻着手指,面上阴晴不定:“禛儿说,要个什么理由才好呢?”
禛贵妃转转眼珠,银牙暗暗一咬,作娇羞状媚声道:“若是禛儿有福,能够怀上龙裔,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理由。。。。。。”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窥着熙宁帝的面色。偏偏熙宁帝听了恍若未闻,只是面无表情轻轻捻着手指,她的心渐渐沉下去,心中恨极,却将声音放得越加轻软:“只是,一来许是禛儿福薄,皇上频频临幸也不闻动静,二来此事也不是能急得的,也要上天庇佑才行。唉。。。。。。臣妾年轻不懂事,哪里又能有什么好主意,万事皆需皇上做主才好。” 说着,伸手捂住涨红了的脸娇嗔道:“偏偏皇上不说,臣妾不过一介妇人,能懂得什么?非要臣妾说这些没没羞没臊的,真是丢死人了!!”
一边说,一边咬着嘴唇红了眼眶,手指绞着衣角,泪眼汪汪含情带怯,羞羞答答觑着熙宁帝,然后深深低下头去。熙宁帝久久不语,禛贵妃的心跳逐渐剧烈起来,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咬得更紧,手心沁出汗来。
正思谋着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熙宁帝开口了:“这倒是个好理由,朕明日就命姚太医来给你瞧瞧,好好调理调理,你还年轻,子嗣上,不用急。”
禛贵妃心中忽忽悠悠,一颗心落了地,又揪起来。她露出明媚的笑脸,含羞道:“皇上就是禛儿的依靠,禛儿的天,皇上怎么安排都是为禛儿好,禛儿谢皇上。”
熙宁帝回头,看着那张年轻娇媚的脸,那张小脸上此刻全是纯真的幸福,甜蜜和感激。他心中暗暗冷笑:毕竟年轻,藏不住心事,只能使得出这样的小聪明。不过,倒还还算是机灵,知道谁才是她的天,谁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看着她眼底的惶恐,熙宁帝满意,重又挂上宠溺的微笑:“放心吧!便是没有子嗣,你也稳坐皇贵妃一位,朕的宠爱就是你的仰仗。”
他相信,刚才一番恩威并施已经镇住了她,从此,她应该会死心塌地追随他了。
熙宁帝走后,禛贵妃坐在床沿,唇角哆嗦着,令宫女更换兰汤池水。
她狠狠揉搓撕扯着手中的丝帕,咬着嘴唇,不发一声,目光却是狠戾凄绝。
谁愿意这样每日小心翼翼,百般讨好一个半老的男人?!这老男人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上五岁!!而自己却要在他身下宛转承欢,曲意奉迎!!
她一想到他身上已显松弛的肌肉,喉间的嘶喘就难以抑制的恶心,偏偏还要费尽心机献媚邀宠,将他更多地挽留在自己身边!!
宫女来报,兰汤池水已经更换完毕,她将宫女尽数遣退出去,脚步匆匆赶往内室。
将自己浸泡在兰汤池中,狠狠搓洗着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