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一片哗然。
星孛入北斗,大凶,七年内,三君丧于动乱。
现如今,孛罗钦台王崩逝了,下一个会是谁?
玉轻尘奏请熙宁帝下令,广开言路,大赦天下,同时加强边关防守,并亲自于观星台设阵祈禳。全国各处都举行各种仪式祈福消灾。
三日后,钦天监上奏:帝星明亮,紫微垣中正祥和之气渐生。熙宁帝龙颜大悦。
玉轻尘将在观星台连续七日不眠不休进行祈禳仪式,就是如此他也不忘令小内监传话熙宁帝:中元节城郊祭祀先灵。月底可以准备出行,巡幸天下,以安四方。并在下元节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祈水官解厄。之后,可以继续前往阳次,择期封禅中皇山,以邀天佑。
熙宁帝感念国师忠心为国不辞劳苦,殚精竭虑公而忘私,大大嘉奖一番,就连玉府众人都受了好些奖赏。
玉轻尘前往观星台之前,特意嘱咐管家给苏田送来二百两银子,苏田还没听到消息,疑惑戒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笑眯眯恭敬答道:“大人吩咐,这几天不能回府,期间又逢中元节,小姐少不了要外出游玩,不能少了银子,所以特意命小人送来一点。”
苏田一怔:“为什么不能回府?”
管家将玉轻尘观星台祈禳之事一说,苏田两眼直勾勾看着银子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天,天赐良机啊!!赶紧挥手赶走管家,她几步上前将红漆托盘里的银子一块块抓进手里,然后学着电视里看到的,张口咬了咬。
可是。。。。。。咬了以后怎么辨别真假?苏田又怔了一下。正在此时如心小碎步走进来高兴又不解地回禀:“小姐,二门外的小厮说,大人派一位叫阿坦的亲随给小姐送黑珍珠来了。”
苏田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拔脚就跑。
果然,垂花门外一匹毛皮油光发亮,色泽纯黑的马正静静站着,旁边,那个瘦高青年正是南下途中一路护送的阿坦。
苏田乍见故人十分亲切,笑嘻嘻在阿坦肩上捶了一下:“嘿,好久不见,最近好吗?都在干什么呢?!”
阿坦面上一红,赶紧躬身行礼道:“见过小姐。回小姐,小人回京后一直在亲卫队中,轮值时陪伴大人身边,平日就是训练。”
苏田见他有些拘谨,趁他不备偷偷吐吐舌头,伸手摩挲着黑珍珠的脖颈道:“它看起来倒是精神,想必一路被照顾的很好。对了,它什么时候到的?一路怎么走的?”
阿坦将马匹一路行程大略讲了一下,再讲解一下平日遛马,喂食的情况,精神放松不少。苏田仔细听着,不时询问几句,阿坦答得详尽,面上甚至带了笑意。
然后告诉苏田:“大人说了,黑珍珠已经送到,待天凉了小姐可以练习一下骑术。”
天凉了?嘿嘿,待什么天凉了,本小姐这就找个宽敞地儿加班加点勤学苦练!!
当下缠着阿坦教了她一天,直到天色黑透才疲惫不堪回到桐风院。
看着稳稳当当放进匣子的银子,再想想马厩里膘肥体壮的黑珍珠,苏田一边吃饭一边疑窦丛生:玉轻尘又送银子又送马,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一心想逃跑,那为什么在自己观星台祈禳不能回府的时候特意送上出逃所需一切物资?是试探她?
话说回来,还用试探吗?!自己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这点心思。那是什么意思,嘲笑?就算他玉轻尘敢在自己不能出关的时候给了她逃跑所需一切,她苏田也没有胆量跑?
示威?小样的,就算我七天七夜不动弹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就是跑了又能怎样,难道他不会派人跟踪监视,将她轻而易举再抓回来?
苏田犯了难,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玉轻尘不会让她轻易如愿!
那,还跑不跑?躺在床上,苏田踌躇不已。最后痛下决心:跑!凭什么不跑?!见过撑死的,没见过吓死的!!不过做个姿态就可以吓住我吗,休想!!若是担心有诈,一辈子就只能躲在这里了,跑了,至少还有得到自由的机会,若是吓住了,连这一点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苏田打着遛马的旗号,将银子和包裹分几次藏在马鞍下偷摸带出府,找家客栈存放好。下午谎称找阿坦学骑马,堂而皇之溜出大门。先是小碎步跑了一会儿,找到上午藏在客栈的包裹,再换了男装,慢慢蹭到城门口,若无其事出了城,看清四下无人,打马飞奔。
开始心中慌乱,不辨东西南北狂奔一阵,发现并没有人追来,心渐渐放宽了一些,看着日影定好方位,一路东行。
大周之南是大海,没有出路。西南蛮夷之地,内乱频频,绝对不能去。北是北狄,建国不久,雄心勃勃正在对外扩张,不和平的地方是不能去的。况且路途遥远,只要自己在大周境内,变数就太多。而东方的楚国,建国日久,据说安宁祥和,繁华富庶,是个避难归隐的好去处,而且,距离相对来说更近一些。
马不停蹄跑了半天,眼见离洛邑越来越远,苏田心中高兴不已。
直到天色黑透,她才在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客栈的小硬板床自然不能和玉府豪华的雕花架子床相比,但躺在上面,她觉得无比舒心。
前半夜睡得很好,到了后半夜却总是噩梦连连,天蒙蒙亮苏田就被噩梦折磨的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衣坐起,叫了早饭,准备吃完早点动身。
只要一天身在大周,我的内心就不得平静!苏田边吃边想。
饭罢结账,掌柜看她一眼,笑容可掬道:“已经结过了。”
苏田闻言一愣:没有啊?!
掌柜笑得更加友好热情,一指临窗的座位道:“您瞧,就是那位爷结的。”
苏田顺着掌柜手指一看,更是迷惑:那人中等身量,一身青灰布衣,圆圆的脸,面相敦厚,很普通的大众脸,只是似乎并不认识。那人见苏田在看自己,站起来咧嘴一笑,这一笑更是淳朴和气。
这一笑,看上去似乎多了两分熟稔之意,或许是那人生的极有安全感,苏田心中的戒备之意大减,上前拱手一礼道:“这位兄台,小弟有礼了。你我素不相识,怎么能无故受人恩惠?”
那人还了一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是素不相识,只是贵人多忘事,您恐怕是不记得了。”
咦,还有更狗血的剧情吗?自己穿过来才多长时间,在这小镇上就有了“故人”?苏田想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印象,那人微笑,好心提醒道:“上次是在凤凰岛,凤凰节上。”
苏田仍旧茫然。他再笑:“我叫阿锐,当时就是在下带姑娘去的蝴蝶台。”
苏田恍然,再看看那张就算见过几次仍旧让人很难留下什么印象的脸悲喜交集:“是你啊?!”
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心里怨念重重:当初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不定正在柳老爷家绣花种田甚至帮他打理生意呢!!好好的,要不是你太热心,我怎么能一下子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费尽心机东躲西藏天涯逃亡吗?!
看着苏田的面色阴晴不定,似悲似怨,阿锐挠挠头笑的无辜:“小姐。。。。。。”
苏田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我现在有事要办,所以易装出门,你最好叫我公子或者先生!”
阿锐憨厚一笑,不去理会苏田,自顾道:“小姐也该玩够了吧?大人说了,小姐可以出门玩,也可以穿男装,只是在外面的时间不要超过十二个时辰,更不能随便在外过夜。”
苏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大人,你,你到底是谁?!”
阿坦笑得纯真:“在下阿锐,大人就是大人啊!大人前天就吩咐过了,这几天他不在家,让我们小心伺候,一定要看顾好小姐,千万不能让小姐独自出门时间太久,万一小姐走远了,怕是人生地不熟,到时迷了路,无法回府。”
苏田张着嘴,半晌才艰难问道:“你家大人,可是姓玉?”
阿锐笑道:“自然是玉大人。”
苏田觉得满口苦涩:我真傻,一开始就该猜到的。可是,如果阿锐是玉轻尘的人,当初在凤凰岛。。。。。。
她瞅着阿锐:“那时候也是你家大人派你引着我去蝴蝶台的?”
阿锐笑道:“就算不是我家大人,还会有长老们派人请小姐前去的。”
半晌,苏田冷笑道:“想不到,大家这么看的起我呢!”
阿锐连连点头:“是啊,长老们说过,上届凤凰节,小姐是最重要的一个,缺了谁都成,就是缺了小姐不成。”
苏田只有苦笑:自己这次逃跑,落在玉轻尘眼中恐怕只是一次笑话吧?以他的心机,怎么可能这样好糊弄?早就猜到他会有安排,早就猜到他不会轻易让自己如愿的啊!
后悔吗?有一点吧,不过愿赌服输,这也怨不得谁,是自己单枪匹马势单力孤,太容易被控制。
难怪当初他答应的还算痛快!不是己方太笨,而是敌人太狡猾!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国师啊!!
该怎么办??苏田坐下来,托着腮咬唇想了半天,最后认清现状,老老实实跟着阿锐出门上马。
路上,她静静想着: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硬拼蛮干是绝对不可行的,无论斗智斗勇,自己都落了下风。想要和玉轻尘斗,自己必须要提升实力,
实力的提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会像孙悟空那样,每次打到濒临死亡,战斗力都会突飞猛进一个新台阶,迈入一个新境界,甚至成为超级赛亚人。
但是,总会想到办法的!!!
、中元
发了一路呆,待回到玉府,苏田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她还有一次机会,在最后的机会用掉之前,就算自恃身份,玉轻尘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合礼法的事情!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最坏的情形就是被软禁在他身边,孤老一生而已!
休养一天,第二天开始兴高采烈缠着如意就中元节问东问西,兴兴头头准备各色河灯,准备晚上出去大玩一场。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滴!今天没有办法不代表明天还是没有办法。愁眉苦脸是一天,兴高采烈还是一天。要充分利用有限的生命,制造出无限的希望和欢乐!!
想得开,这就是苏田的优点。
早早吃了晚饭,仍旧换上那身淡青色男装。好在如意效率高,昨天就给她送去浆洗干净,熨烫挺括了。
她思来想去,招招手叫来如心,无视如意有点受伤的表情,缩着脖子一路小跑,直到上了马车。
大街上已经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处处灯火煌煌,摆着水果点心糕饼等各色供品,空气中弥漫着烟火香烛的气味。街头巷口搭了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着灵牌和招魂幡。大的街口还搭建了临时的戏台,唱着目连救母,沉香救母等应景应时的戏曲。
除了赶车的以外,还有阿坦随行,苏田看着他坐在御者身旁,右手按剑目不斜视,只好连连苦笑。看得见的有阿坦,看不见的随从还有多少?玉轻尘,还真是看得起她呢!
不过也好,阿坦在京城多年,熟知地形典故,他说,京中最热闹的去处有大慈恩寺的莲花池,放生池;还有清心观。寺庙里从清早起就大开寺门,开始举行各种法事活动了,有高僧颂经,还大放焰口,引得百姓们挤挤挨挨前来上香,放河灯。
清心观举行中元斋醮,还供奉起面然鬼王,上下午唪诵 《玄门功课经》,拜《玉皇宥罪锡福宝忏》。晚间唪诵《铁罐焰口施食》,超度前羽后化的祖师,普渡十方孤魂。
苏田兴兴头头去了大慈恩寺,看莲花池中西瓜灯,莲花灯,茄子灯,还有大法船,将水面映的星星点点,金光闪烁,缓缓流淌。又赶去清心观,还在街头听了一阵子戏,嫌人太多,央着阿坦带她去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放了河灯。
阿坦不明白:刚才在莲花池,放生池明明就可以放河灯的。
苏田笑嘻嘻道:“在那里看人家放,灯火通明挤挤挨挨的热闹。咱自己就要找个人少点的地方,清清静静的放,要不河里灯太多,看来看去看花了眼,怎么分得清哪个是自己放的,哪个是人家放的?”
阿坦闻言,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向西而行。在那里,有御沟一路流淌,汇入西郊神武湖。
彼时,已过亥时,因为交了子时,很快就算过了十五,所以街上行人渐渐少了,他们走的又远,一路行来清静不少。
御沟宽十几米,旁边有半人高的青石护栏,两旁遍植柳树。水中间或还有河灯顺水悠悠飘过,苏田让如心,阿坦和车夫远远在旁候着,自己取了两盏荷花灯,挑个开阔地点燃了,探身小心放下一盏,合手祷祝道:“各位有家不能回的孤魂,河灯给你们照路,愿你们顺利前往极乐往生,早日投胎去吧。”
待那盏河灯顺水漂出很远,才矛盾地看着手中另一盏大一些的荷花灯,眼中渐渐漫上水汽。
妈妈,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她极小心地探身将手中荷花灯放进水中,两眼不瞬直直盯着:妈妈,你的心中有没有不舍和牵挂,有没有不甘和怨气?妈妈,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再怨你,我会永远记着你,现在我的心里,对你只有爱和依恋,只有怀念和尊重。今生已矣,女儿惟望您来生喜乐康宁,再无烦恼,。。。。。。
看着荷花灯一路漂远,她的泪水潸潸滑落。
不远处,另有一盏河灯漂来,然后,有呜咽凝暗的箫声幽幽传来。那箫声如有魔力,一下子就勾住了苏田的魂魄,她失魂落魄听着,虽然不懂,但直觉那箫声中含了无尽的留恋,怀念,悲哀和隐忍。仿佛那箫声是特意为她吹奏。
她听得入神,脸上泪痕渐干都不曾知晓。她不知何时迈开的脚步,也不知何时走到了吹箫者身后。
宁谧的午夜,箫声伴着水声,水声又过滤了箫声,使那声音尤其幽暗低徊。良久,一曲终了,苏田怔怔无语。
那人有所察觉,缓缓将箫离开唇边,静静回眸,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田。
十五的月亮很大,很明亮。粼粼水光反射着月光,可见一袭白衣的他身材挺拔,斯文俊雅。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目光清澈明净,虽然含着忧伤,却奇妙的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股难言的隽永气息。
杨思恂正沉浸在自己的的悲伤里,回过神时听到身后有低低的呼吸声,那声音稍显凌乱急促,他回头,便见到了苏田。
在他看来,那是个衣履普通的俊秀青衣少年,个头不高,肩膀瘦弱,似乎还未长成,眼睛中有深深的迷惘,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