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手离开了。
桓宇之拿着手中的药,却没有将它送给雅玉。
后来那药藏在何处,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罢。
桓宇之带着弄玉雅文回碧华宅的时候,琼儿莫名其妙失踪了。
原以为它会再回来,可它没有。
七年后。
芳草萋萋,垂柳扁舟。
到过京师的人,都定曾听闻六王爷两个优秀儿子的名字。
梅影公子生得绝世容颜,酒惠圣人才高八斗。
的确如此,弄玉只有十五岁,便已出落得英英玉立,当年微微发黄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如黑珍珠般明亮,动作神态越发带着倾倒众生的独有韵味。
他只要出现在街市上,便会引来无数闺中女子偷偷侧目。
可弄玉却一点也不像桓王爷。
虽高贵,却更加高傲,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
像王爷的是雅文。
雅文与弄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属不同气质。
他有自己父亲所有的优点。
谦逊,儒雅,雪白折扇握于手中,满腹诗书信手拈来,随意一笑恍若春风。
虽然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是弄玉,可所有长辈都认为雅文才是真正的东床佳婿。
倘若有人问其原因,他们会笑着摆手。
梅影公子固然俊美,可眉宇眼神不正,太邪气。
跟了这种男人,不会幸福。
弄玉也无心娶妻,更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常对雅文说,男儿志在千里,心包宇宙而无骄盈,不可被风月情爱所牵绊。
雅文谨记兄长的话。
万安桥下,碧波翻涌。
白衣少年独立堤岸,身上轻纱翩翩飞舞。
蹲下身,轻轻拾了一颗石子抛入水中。
咕咚一声。
澄澈的水面荡漾起涟漪圈圈,雪白的短靴上溅落了点点水花。
那仍有点点波纹泛过的水面如同一块镜子。
直照到了人的心底。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多情而又温柔的眼睛,眨眼时浓黑的睫毛。
“白公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走……是吗?”
白琼隐从水中看见他凝望着自己,没有转过头:“原来你都知道。”
桓宇之在他身边蹲下,歪过头去看他:“如果我不出来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出来见面?”
白琼隐闭上眼,双手垂在膝前。
桓宇之道:“这么多年,你的容貌一点也没变。”
白琼隐道:“多谢王爷夸奖,王爷也依旧英俊如同以往。”
桓宇之笑了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浮起了淡淡红云。
白琼隐站起身子。
桓宇之抬头看着他:“要走了?”
白琼隐笑道:“王爷,我说了多少次,叫你做任何事都请先考虑清楚。滥情并不是好事。”
桓宇之的脸突然有些发红。
白琼隐长叹一声:“明天我还会来这里……最后一次。”
桓宇之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
白琼隐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口,微微发怒道:“这次我绝对不是骗人。”
桓宇之咬住嘴唇,没有回话。
白琼隐泄气一般放开了他,转身离开。
桓宇之皱眉看着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顷刻间,白琼隐停了下来。
转身,冲到了桓宇之面前,眼睛哭得红红的,大声吼道:“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希望明天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明不明白?!”
桓宇之依旧是一脸惊愕,浑身僵硬。
白琼隐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双唇。
那是白琼隐第一次哭,之后十来年,未再为谁哭过。
包括桓宇之的死。
次日下了蒙蒙细雨,如白纱般的白雾笼罩着整座皇城。
白琼隐站在雨中等了一天。
人潮翻涌,直至空无一人。
那个人没有来。
看着迷雾中的碧华宅,白琼隐无力地笑了一下。转身,朝城外走去。
没过多久,江湖上传出了消息。
桓王爷夫妇连同小儿子雅文被大儿子弄玉亲手杀死。
弄玉果真验证了那些长辈的话,成为了一个邪魔。杀父母,弑弟兄,只为抢夺秘宝《芙蓉心经》。
弄玉在极短的时间内娶了两位绝美娇妻,莺歌,燕舞。
带着两个妻子滥杀无辜,过上了风花雪月日子。
梅影公子。这原本代表着倾城容颜的四个字从此变成了人人提都不愿再提的名号。
后来人们发现桓雅文并没有死。
所以酒惠,他的弟弟,则变成了人们口中神一般的圣人。
自此,弄玉和雅文二人关系决裂。
而《芙蓉心经》的下落,无从知晓。
半年后,温恒誉家门全灭,温府被一把燃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烧成了一摊黑炭。
在温家在一夜间消失的时候,梅影公子也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只是一提到他,仍有人会害怕得浑身觳觫。
又过了几年。
江南。两岸繁花盛开,杨柳如丝。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船夫正站在堤坝上与一个面容慈善的妇女聊天。
船夫道:“这年头的王爷公子们都不把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当人看,哎。他们生活奢华,我们如此寒酸。啧啧,若不是酒惠圣人的心地善良,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罢。”
那妇女道:“您这话就不对了,酒惠圣人的爹可是王爷。”
船夫道:“王爷,呵,您说的是六王爷。”
妇女笑道:“六王爷也是个大好人啊,也是因为他教导有方,才有了今天造福大家的桓大圣人呐。”
船夫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惜六王爷死得太早了。”
妇女道:“他的大儿子真不是人,亲爹都杀。”
船夫正在捅鱼网,听她这么一说,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么。我怎么听人说他是被别人暗杀的。”
妇女道:“怎么可能。”
船夫道:“真的,我表兄原来住京师,他说他看到那年春天六王爷在去万安桥的路上被人绑了。”
妇女呵呵笑道:“万安桥是男女幽会的地方,六王爷去那里做甚么。”
船夫转念一想,道:“那倒也是。”
此时,船舱里的人探出个头来,对那船夫道:“船家,可以起航了么。”
船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我这一聊,把这位公子都忘了。”
那公子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船夫道:“公子不是急着要去零陵么。”
那公子想了想,笑得异常满足:“算了,你载我去莲香谷罢。”
船夫吆喝一声:“好叻!”
架上船橹,用力一摇,便见那小木船朝着东方游去,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天水交界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