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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胡桃泥(上)
以前的房子不再,是杜诚早想到的,毕竟当初就是租房子住的,房东又和自家无亲无故,自然不会保留两年不租出去。
“李大叔,你对这儿熟悉,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等考完试,我的医馆也准备重新开。”杜诚问李富,就算考上医学博士,由朝廷负责食宿,可母亲还需要自己照顾。
李富寻思:“要说大屋子,能开医馆能住人,价钱又便宜,那还是杜郎中以前那间,要不我和房东说说,让他再租给你,反正杜郎中就要当太医了,他巴结还来不及呢。”
“不不不!”杜诚吓了一大跳,别说他现在还没考上太医,就是考上了也不能干这事,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先随便找个地方住,医馆的事以后再说也行。”陆氏也不赞同这种做法。
“如果不急着开医馆,可以先住我这里。”罗莎丽亚说道,反正这里住三个人也不算挤。
可她这话一说,周围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杜诚更是红了脸,低头不敢去看她。
有什么不对吗?可之前她们不是都住一起吗?罗莎丽亚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杜恩公!”被大丫叫回来的沈刚一进来就给杜诚磕头,正好化解屋里尴尬的气氛。
“快请起。”杜诚忙去扶他,“你的手怎么样?”杜诚走时最惦记的就是沈刚的断指能否再续好。
“您看,已经好了。”沈刚伸出手给杜诚看,右手食指已经活动自如,只留下一圈伤疤证明当时情况的危险。
“我按您走时的吩咐,继续上药,二十多天后就好了。”沈刚感激涕零,如果没有杜诚,他现在就是个残废。
“那就好。”杜诚松口气,他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姐夫,杜大哥是回长安考试的,他以后就是太医了。”四丫告诉沈刚。
“是吗?!”沈刚也是又惊又喜。
姐夫?杜诚三人这才注意到和沈刚一起进屋的大丫,她头发盘起,一身红衣,分明是新婚少妇的打扮。
“过年的时候,我做主,让小刚入赘李家。”李富笑呵呵说明,对这个老实能干的上门女婿十分满意。
杜诚三人连忙道喜。
……
说来说去,杜诚的住处还是无法解决,李家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自然不方便让杜诚借宿。(罗莎丽亚这才明白他们的古怪眼光,可在外边他们不也同住一个屋檐下?弄不懂这些古代人,她心里嘀咕。)
陆氏可以和罗莎丽亚住在一块,杜诚只好去投靠先入京的孙思邈。
孙思邈就住在长安城内的白云观,他先前留在长安,是因为魏征答应让他浏览皇宫所藏的医书,孙思邈一生都致力收集世间药方,好完善他的《千金要方》,能得看稀世孤本,自然留住了他的脚步。
但有些古籍善本太过珍贵,非得皇帝下令才可拿出,魏征请求李世民,对魏征的眼力,李世民是认同的,见他如此推荐孙思邈,又得知孙思邈不但能治疫情,对妇人病更是善长,便动了让他给长孙皇后看病的念头。
原来长孙皇后自从在秦王府生下长乐公主李丽质后,到现在已经五、六年没有再怀过身孕,太医诊断为气血瘀滞,冲任不畅,经行紊乱所至,可补药吃了一大堆,却毫无起色。
孙思邈开药,却与太医院相反,用的是行气活血的方子,正应了“堵不如疏”的道理,可这药方,得不到太医的支持,李世民也犹豫。
杜诚去白云观时,孙思邈正在长安皇宫之中,一干太医和他都等着李世民决定。
李世民也为难,他老婆孩子一大堆,光长孙皇后之前就给他生了三个,也不再有传宗接代的压力,可皇后因为气血失调所带来的痛苦,才是他心疼的关键,所以这药用不用,让他比判断朝廷大事还难。
这事还没法找臣子讨论,要不找无忌来,好歹他是皇后的亲哥哥?李世民正要让人去叫长孙无忌,就看见珠帘后人影闪动,然后皇后贴身的宫女韵兰进来,向李世民小声禀告什么。
李世民点点头,重新问孙思邈:“孙真人,你刚才说,皇后的病症是什么?”
孙思邈再答一遍:“气血瘀滞,冲任不畅,经行紊乱。”
李世民看向几个太医:“这么说,你们的诊断是一致的。”
几个太医也点点头,这点他们和孙思邈的意见倒一样。
诊断一样,方子却完全相反,李世民的目光再看向帘后。
宫女韵兰又出来禀告几句。
李世民再问资历最老的王太医:“王太医,你看孙真人的药方,可是凶险异常?”
“这倒不是,孙真人开得都是一般治妇人血瘀的常用药,谈不上凶险。”王太医中肯的说,“不过娘娘身体虚弱,用此耗气破血之方,恐会伤身。”这也是所有太医明知皇后血瘀,也不敢用破血药的原因。
孙思邈解释:“耗气破血只是第一步,散去病人体内瘀血,再养血补肾,以固其本,不然体内郁滞,始终无法孕育胎儿。”
两者都有道理,李世民无法下决心。
进去的韵兰又出来禀告,这次的李世民却走来走去,半晌才开口:“就用孙真人的方子,请孙真人暂时住在太医署,好方便随时为皇后诊疗。”
其实就是人质,众人都心知肚明,孙思邈仍从容不迫施礼退下,只不知有意无意,他施礼的方向更偏向珠帘那边。
众人都下去后,仪容典雅的长孙皇后这才从珠帘后步出来:“这位孙真人,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与自己性命攸关的事,她却仍笑得温柔。
“你真敢吃他开的药?”在这柔情似水的女子面前,叱咤风云的君王也不过是个在担心妻子的丈夫。
“你担心我,所以没注意,其实太医们是同意孙真人的药方的。”长孙皇后微笑,靠进丈夫怀中,这英明神武的皇帝,她偏偏就喜欢他为自己小小的糊涂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了。
李世民何等样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不由责骂:“这帮滑头!”他骂得自然是那些太医,这些人当初给长孙皇后用药,当药不见效时便知道应该换药,可耗气破血的药份量不好掌握,他们谁也不敢开,正好来个在民间颇有名声的孙思邈,于是几个太医顺水推舟。
……
杜诚到白云观,自然找不着孙思邈,但好在孙思邈事先跟道观打过招呼,观中知道有杜诚这么个人,就同意他住在孙思邈那儿,孙思邈还给他留下不少行医笔记,正方便杜诚考试前复习。
考试期在四月,杜诚最先该做的是和唐医监的官司,不然背着这个污点,他也无法参加考试。不过杜诚这个案子并不难,正如罗莎丽亚当初所料,根本没有人去告杜诚的状,那只是唐医监临时编的理由,衙门里自然就没有记录此案的卷宗。
没有原告,没有案情,杜诚行医就不违法,就不该封他的医馆,他帮沈刚治伤也是医者本分,自然无罪。唐医监因一己私利诬陷他人,杜诚医馆被封的损失自然由他负责赔偿,大理寺判他赔偿杜诚一匹好绢,准杜诚重开医馆。
唐医监等人还有别的案件牵扯,所以没有最后宣判。不过这些和杜诚已经无关了,他在太医署顺利报名,就等着考试了。
太医署第一次不分门弟,从民间选拔人才,这会出什么考题的,不光是杜诚紧张,别的考生也在认真备考,头悬梁,锥刺股的场面罗莎丽亚是没看见,但手不释卷的场面却哪儿都是。
为了杜诚好好考试,罗莎丽亚决定暂时不开太白居,和陆氏一起支持杜诚备考。
以罗莎丽亚的专长,自然是从厨艺上支持,考试的学生,各种营养都需要补充,荦素要搭配,咸淡要适宜,能量要均衡。
白云观的道士可是吃素的,所以罗莎丽亚做荤菜只能在太白居,然后再送去白云观。太白居和白云观同在长安城,距离有大约半里路,罗莎丽亚不忍陆氏来回奔波,把送饭的责任也揽到自己身上。
陆氏乐得年轻人在一块多增进感情,顺理成章同意了。
罗莎丽亚拎的竹篮是古代的保温器具,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篮子编得密不透风,上面再盖上棉垫,一、两个时辰里面的食物也不会凉。
做荤菜要在太白居,吃荤菜自然也不能在观里面,杜诚到了饭口就出来,在观外的僻静处吃饭,顺便向罗莎丽亚背诵孙思邈还没有完稿的《食治篇》,两人一起讨论食物的药用价值。
没几天,观里的大小道士几乎都认识罗莎丽亚了,他们虽跳出红尘,但对世间的有情男女还是乐见其成的,何况罗莎丽亚亲手做的江米团子,荷花酥饼等素点心也博得了大家的好感,使他们一见到罗莎丽亚,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她另一拿手点心——“开口笑”。
有时候,罗莎丽亚来早了,这些道士还会替她把杜诚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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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胡桃泥(下)
“罗姑娘。”不好意思总让别人叫自己,杜诚索性提早出来,在观外边读书边等罗莎丽亚。
“我今天做了三鲜炒面和肉片丝瓜汤,趁热快吃吧。”罗莎丽亚把竹篮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取出饭菜。
“辛苦你了,其实我在观中吃素斋也可以。”杜诚不忍心她天天这样奔波,他何许人也,让人家为他如此。
“你要考试,当然得多吃些好的。”罗莎丽亚理所当然说道,“对了,孙真人回来没有?”她还惦记着孙思邈。
“没有。”杜诚摇头,“想必是皇后的病颇为难治,不过以祖师伯的医术应该没问题。”他对孙思邈信心十足。
罗莎丽亚知道孙思邈为长孙皇后看病,长孙皇后历史上是三十多岁就故去了,但却不是现在,正确说,贞观二年她还生下晋王李治,也就是后来的唐高宗,那按时间推断,可能就是孙思邈这次给治好的。
所以罗莎丽亚也点头:“孙真人一定能治好皇后的。”
不打搅杜诚复习功课,罗莎丽亚在他吃完饭后就准备回去,临走,她递给杜诚一个用布扎好口的小坛子,“这是我捣好的胡桃泥,里面加了冰糖,你每天早上冲二勺喝。”早饭前要赶到白云观,无疑更早就得动身,怕她太辛苦,杜诚和陆氏都不同意她这样做,罗莎丽亚只能从别的地方帮杜诚增加早餐营养。
“胡桃泥…”杜诚拿着小坛子,想到罗莎丽亚辛苦为他捣胡桃泥的情景,心潮澎湃。
“胡桃益智,你要每天吃点,不过多吃上火,一定要适量。”罗莎丽亚嘱咐他,现代医学研究认为,胡桃中的磷脂,对脑神经有良好保健作用。
“还有晚饭,”罗莎丽亚再嘱咐他,“你这里晚饭如果是胡饼,你一定要挑胡麻多的,胡麻能乌发,你年纪轻轻,可别读书读成少白头。”(注1)
杜诚拼命点头,他一定会考好,不辜负这女孩的辛苦。
……
杜诚考试的前几天,孙思邈也回来了,长孙皇后服了他疏肝活血之药,胸胁郁闷之气大减,孙思邈又改药方,换成理气扶正之方,这回可得到众太医一致支持,李世民终于放心,赐孙思邈入宫令牌,方便他为皇后诊治。又打开藏书楼,随孙思邈翻阅。
杜诚这回是彻底放心了,有了令牌和藏书,孙思邈倒不急于进宫,他每日指点杜诚医术,为他考试打基础,杜诚父亲去世早,医术方面很多都是自学的,如今得名师指点,以前不明白的地方豁然开朗。
……
考试的时间到了,和许多考生的亲友一样,罗莎丽亚和陆氏,还有二丫她们都等在考院外面,希望第一时间知道考试结果。
考试并不是一次就结束。
第一场是面试,由考官发问,问的都是医学常识,这些医书上的知识,杜诚自幼便熟读,所以顺利过关。
第二场是实战,由太医署安排患者,让考生现场诊断,考得是“望闻问切”的水平,杜诚虽然年轻,行医时间却不短,这一场也顺利通过。
第三场是笔试,考生答完后并不马上公布,只说一个月后太医署会出榜文,录取人数为六十人。
第一场,第二场考试淘汰下来,参加第三场比试的考生有近一百人,不到2:1的比例,竞争仍然激烈。
……
“其实,我觉得这次考试应该没问题。”杜诚对罗莎丽亚说道,他并非盲目自信,“这次笔试也不过是一些病例,我拿写的答案问过孙真人,他说没有错。”
罗莎丽亚知道杜诚从来不说大话,何况还有孙思邈的肯定,所以她感兴趣的问题是另一个:“我听先出来的考生说,这次笔试的最后一道题,是让你写出最崇拜的一位古代名医,那你的答案一定是孙真人了?”这考题不知是谁出的,真好玩,这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不知到时怎么给分。
杜诚摇头:“我写的是华陀。”
什么?!罗莎丽亚瞪大眼睛质问他:“孙真人是医术不好,还是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崇拜他,忘恩负义!”
这个罪名太大了,杜诚吓着了,忙解释:“考题是古代名医,我才写华陀,如果是当代名医,或不分时代,我当然最崇拜祖师伯。”他这可是由衷之言。
孙思邈是当代名医?罗莎丽亚怔了怔,才明白糊涂的人是自己,现在是唐朝,孙思邈可不正是“当代人”吗?
“不管哪个时代,我都认为孙真人是最棒的。”不是她嘴硬,对营养师而言,孙思邈几乎是开山祖师的地位,自然放在第一位崇拜。
杜诚微笑:“我也相信,祖师伯在后世的名称,一定不亚于扁鹊华佗等神医。”
……
崇拜华陀也没有错,这点罗莎丽亚不否认,当然考官也赞成,所以一个月后太医署的录取名额中,杜诚就是榜上有名了。
正好西市大街有一户租房子,大小与杜诚以前的医馆差不多,前院是茅草屋,后面却还有两间砖房,当然租金是贵了些,不过房东听李富说,要租他房子的是未来太医,自动便将租金降下。
杜诚还没当太医,更不想仗着这个名称欺负人,那房东却说,如果日后家人身体不适,只要杜郎中能免费诊治就可以了。
这等于有个免费的家庭保健医生,房东算盘打得不错,罗莎丽*知杜诚也没占人便宜,于是同意他租下房子。
这下杜诚和陆氏母子又有了安身之地,在太医署学习要三年时间,三年后结业考试,才能决定你是否能留下当太医,或医学博士。
杜诚由于是长安城本地人,不用在校住宿,而考虑到这些学员都是成年人,几乎都有养家糊口的担子,学校把课程都安排在上午,下午时间就由学员自我支配,帮家人干活或做生意都可以,只要不是违法的,更严禁出入不正经的地方,一经发现,马上逐出学校!
杜诚是老实人,除了学习,只有在医馆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