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小了一大圈,根本装不了多少蘑菇。略微想了一下,他明白了,自己爹就是带孩子们出来玩来了,至于能采多少蘑菇,根本就没考虑。
这时,李成奎转过头对三兄弟和刘全嘱咐,“一会儿进山不能乱跑,看到蘑菇不能瞎采,果子也不能瞎吃,很多都是有毒的,自己把裤脚都系紧了,省得碰到蛇钻你们裤子里去。三儿,过来,爹帮你系。”
李怀熙爬过去,让他爹很仔细的把他的裤腿用布条缠了几圈,一直缠到了膝盖的位置,布条是厚厚的粗布,一般的蛇牙咬不透。
李成奎又检查了一下三个大孩子的裤脚,刘全绑得有点松,李成奎又重新绑过一遍之后这才领着他们下了车。
李财他们往年进过山,尤其是李财,已经是第三次进山了,所以这家伙处处表现得像个专家一样,使得同村的几个小孩对他很崇拜,碰到什么都跑过去问他。可是这家伙自己实在是个草包,对的、不对的都瞎说一气,碰到不认识的东西也要胡编一个名字,偏偏记性又不好,下次同样的东西再问就再胡编一个,没过一会儿自己就把威信搞丢了。
李怀熙对山上所有的东西都很熟悉,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哪些能入药,哪些能制毒,他一清二楚,有些是书本上看到的,有就是他自己亲身试过的。不过他可不像李财那样爱显摆,李怀熙一直跟着他爹,偶尔还要呵斥一下自己的小仆人刘全,那家伙头一次进山,看什么都新鲜。
今年雨水足,山林里植被长得都很茂盛,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多年沉积的落叶、果壳与泥土相纠缠,松软、腐败、潮湿,正是各种菌类理想的温床,星星点点的蘑菇散落在树林里,李怀熙动作轻巧的在树林里穿梭,见到能吃的蘑菇就挖出来,盖上菌包之后再往他爹背着的筐里送,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小半筐。
李成奎把他找到的蘑菇挨个检查了一遍,有些惊讶的问,“三儿,这是谁教你的?你这挖的都是好蘑菇啊!”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些应该好吃才挖的,爹,待会筐装不下了怎么办?”李怀熙仰着头问。
“装不下就不挖了呗,你这个小东西还想把山挖空了啊?你能吃多少啊。小心一点,别让地上的虫子咬着,这里边蝎子多着呢。”李成奎在他的小脑袋上摸了一下,直起身来去找跑得有点远的另外两个儿子,装着蘑菇的柳条筐被放在了地上,刚采来的蘑菇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
李怀熙抱着柳条筐在地上墩了一下,让里面的蘑菇装得密实一点,然后拎着他的小铲子又四处寻找起来。他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很好胜,数量上他肯定是比不过别人了,因为他的小筐装不了那么多,那他就准备在质量上取胜,菌包里那些还没有冒头的、伞盖没有打开的嫩蘑菇成了他的首选,不是鲜嫩味美的他都不要。
不过没过多一会儿,他的计划就又被破坏掉了,他爹把他的两个哥哥和刘全找了回来,然后像个妖怪大王似的把李怀熙扛起来就走,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就像十几个小妖,“傻儿子,蘑菇这东西市集上天天都有卖的,你跟它较什么劲啊,爹带你上山顶玩去!”李成奎扛着他哈哈大笑着说。
上山的石板路上遍布青苔,李成奎扛着他走得飞快,李怀熙紧紧抓着他爹的头发,生怕他爹脚底一打滑把他扔出去。
大概担惊受怕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李怀熙被他爹放了下来,“小子,你爹快被你揪成秃子了,瞧你那个小胆!”李成奎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揉着自己头皮嘲笑他。
李怀熙有些不好意思,装模作样的去爬旁边的大石头,他爹笑着拍了他一下说,“石头哪儿没有啊,下来吧,爹不笑你了,那边树林里有一片野树莓,可甜了,摘的时候小心刺,爹在这儿等你们。”
他爹没有给他们可以装树莓的东西,一群小孩围着一大片野树莓摘一个吃一个,树莓很甜,一吃就停不了口。李怀熙倒还算有良心,弄了一些柔软的枝条编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筐,李龙李虎和刘全挑了些还没有完全熟透带点儿酸甜的树莓装在里面,准备带回去给他们怀孕的娘吃。
中午的时候,李成奎领着孩子们下了山顶。女人们在泉水边的空地上支了一口锅,正在用刚刚采来的蘑菇煮汤,每家都带了干粮,李成奎早上还从家里拿了一条腊肉交给了他大嫂。
现在,腊肉蘑菇汤香浓四溢,人们对李成奎家独有的腊肉赞不绝口,女人们纷纷跑过来问做法,李成奎一问三不知,都推到了自己老婆那里,李怀熙他娘刚刚嫁过来没多久,还和村里面的女人不太熟,而且女人们都不太喜欢和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接近,李怀熙他娘在村里亲近的女人不多,推到那里就等于推到了尽头,没几个人会真的去问。
其实这次带着腊肉出来是一家人商量好的,就是想要看看村里人对这种有着特殊味道的肉制品的接受程度,他们冬天的时候打算多做一些,明年这个时候卖腊肉,可以弥补鲜肉销量减少带来的损失。现在看起来反应良好,他们家的腊肉应该会有销路。
太阳有些偏西的时候,人们背上东西开始往家走,李怀熙累得筋疲力尽,躺在车里大睡特睡。他的柳条筐里终于装满了蘑菇,还有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小木耳,这种木耳非常美味,可是数量太少,他只采到了一小点,宝贝似的单独用几片榉树叶和其它蘑菇分开,李怀熙让刘全守在筐旁边看着,就和他的小弩一样,谁也不能动一下。
20、过生
进入七月下旬,天气渐渐晴朗起来,也凉爽了一些,等到稻穗陆续变黄之后,村里开始热闹起来,谁家的稻子先成熟人们就到谁家去帮忙,忙完了这一家再去另一家,争分夺秒的要在谷粒掉落之前全部颗粒归仓。
村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公用的场院,小孩子们有了玩耍的好地方,每天都要成群结队的在松软的稻草堆上翻滚打闹,往往前一天刚刚堆好的稻草垛第二天就塌了,纠察起来的话很麻烦,元凶几乎包括全村的孩子,法不责众这句话在这里很适用,大人们也只能喝骂一番之后重新把稻草堆好。
李怀熙把当初先生借给他的两本字帖还了回去,先生让他现场临摹了几个字,点评了一番之后又找出了两本字帖给他,并且单独给他布置了作业,让他每天都要交一篇不少于五十字的临摹小品。
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大哥李龙抱他已经很吃力了,家里现在只有他爹还会每天把他抱起来走一圈,李怀熙很贪恋他爹宽阔温暖的怀抱,因为再过几个月有可能这个怀抱就不属于他了。
这几天他娘刚刚交了手里的绣活,开始忙着做小衣服、小被子,为来年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做准备。村里的稳婆给算了日子,李家老四是个大生日,正月里将会出生。
这一天,李怀熙回到家发现他娘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东西,像个荷包但是封了口,底下还打了穗子,很好看。
“娘,您这做的是什么?给谁的?”李怀熙走过去问。
“给你的,福袋都不认识了?你个小糊涂,过几天不就是你生日了吗,想吃什么,到时候让你姥姥给你做。”他娘笑着问他。
生日?李怀熙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生日的经历,前世他有好几张身份证,每一张上面都是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出生年月日,但没有一个是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大概好像是夏天,可是确切的日子连他赌鬼爸爸都想不起来了,为此他老爸还痛哭流涕忏悔了一把,可惜忏悔完了就去玩牌了,在他老爸那儿,忏悔和改正压根就是两回事儿。
李怀熙很期待自己的生日,可是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于是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他揪着福袋的穗子问,“还有几天是我生日啊?”
“嗯,好像还有三天吧,你把月份牌给我拿过来,我看看。”他娘放下了手里的活,指着不远处摆着的月份牌说。
李怀熙过去把月份牌交到他娘的手上,瞥了一眼他娘有些隆起的肚子说,“您得下地多活动,要不然生孩子的时候麻烦。”
“滚一边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活动了,八月初三你生日,还有四天,外边玩去,别在这烦着我。”他娘自从怀了孕之后脾气变得更加惹不得,晴一阵雨一阵,比六月天变得还快,李怀熙撇了一下嘴,灰溜溜的出去了。
他在院门口找到了正在用功的大哥和正在练武的二哥,李怀熙跟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打了一趟拳,然后叫住了探头探脑的刘全,让他也跟着一起练,可惜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软鸭子,做任何动作都带着一股软绵绵的劲,李怀熙和李虎看不过眼,合伙把他踢走了。
转眼到了八月初三,他娘一早给他换了一套新衣服,又把做好的福袋给他挂在了腰上,“今天早点回来,别出去乱跑了,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李怀熙答应一声跟着两个哥哥去上学,刘全出门时神神秘秘的塞给他一个小包,李怀熙打开一看,是一个木头雕成的小人。想不到刘全这家伙深藏不露,竟然跟毕加索很熟,也是个抽象派的的大师,雕成的东西即像人又像猴,不过这毕竟是他收到的为数不多的生日礼物之一,李怀熙没好意思扔,当着刘全的面揣进了书包里,结果这东西一路都硌着他。
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古代的教学模式,先生讲的内容他不光能够听懂,而且能够举一反三,同窗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不多,像他那样能够不断有自己见解的更是凤毛麟角,屠户的儿子李怀熙成了先生的得意门生,偶尔有旧友来访的时候,先生总要把他叫起来考校炫耀一番,久而久之,先生的朋友李怀熙也跟着认识了大半。
中午放学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来拜访先生,不过这个人是坐着轿子来的,下轿的时候同正好出门的李怀熙看了个对眼,竟然是在县衙里见过的县官。
李怀熙拉了一下李龙李虎,三个人毕恭毕敬的向县官行了礼,县官还记得他们,今天他没穿官服,显得更加乳臭未干,受了礼还不进门,站在李怀熙面前犯贫,“原来你们竟是本官的小师弟,哈哈,我们师出同门,不必多礼了,你这个小家伙倒是长高了一点,呃,牙还没长出来呢?还是那么丑啊!”
李怀熙闻言闭紧了嘴,刚要出口的客套话憋了回去,觉得这个张口闭口自称‘本官’的县官当初一定很不讨先生喜欢,因为先生是那么严肃的一个人。
“嘿嘿,闭着嘴别人就不知道你是漏风豁牙子?当日在大堂上本官差点让你憋死,回去笑得我肚子都疼了,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喜欢听你说话。”县官很无良的弯着腰对李怀熙说。
“易辰,休要胡闹,当了官还这样不成体统!怀熙啊,赶快和哥哥们回家去,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莫要让你母亲等急了。”先生从门里走出来,救了悲催没牙的李怀熙。
这个叫易辰的县官见到了先生倒是换上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就像在县衙上见到的差不多,一边口里称着“见过先生”,一边一揖到底,态度十分恭敬。
“进来吧。”先生还是一贯的表情,一转身先进了门,县官冲李怀熙一眨眼,从腰上摘下一个玉佩塞到他手里,“送给你了,小寿星。”说完,不等李怀熙拒绝,迈步跟着进了院子。
李怀熙前世作匪的时候一般只抢钱,不抢东西,因为怕不好出手,不过为了不把装B分子当肥羊,一般珠宝玉器他还是懂一些的,县官塞给他的这块玉佩入手温润,颜色翠绿,绝对是块好东西,不比州府赏的一百两便宜,只怕还会更多。
“这家伙不会是个贪官吧,这么大方。”李怀熙路上把玩着玉佩,一边走一边嘀咕,如果是个贪官,那他长大后第一个劫富济贫的目标就是这个无良县官。
“不知道。三儿,你别把玉佩弄丢了,刚才咱们应该进去还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家爹娘肯定会说咱们的。”李龙有些担心地放马后炮。
“不会,也不是咱们偷来抢来的,他硬塞过来的,怪不到咱们头上,快点走吧,娘说今天中午吃好吃的。”李怀熙把玉佩收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和福袋挂在了一起。
哥仨回到家以后,饭菜都已经好了,李成奎为了给小儿子庆生,所以早上只给几个大户送完了肉就回来了,专门卖给散客的肉摊没有出。
吃完了姥姥亲手擀的一根超长的寿面,李怀熙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于是把县官给的玉佩拿出来交给他娘。
两夫妻都没有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问清楚了原委之后,有些埋怨哥仨不懂轻重,姥姥接过去看了一眼说,“县大老爷要给,他们也不能不收,几个孩子懂什么,收了也就收了,不用大惊小怪的。”
他娘要把玉佩收起来,姥姥又拦住了,“让他贴身挂着吧,人养玉玉养人,老放着不好,水头儿就没了。”
“他这么小,再挂丢了!”他娘还要收起来。
“你能保证县官只去一次?下次见到问起来,你让怀熙怎么说?别小家子气了,给孩子挂起来就完了。”姥姥一边给李怀熙挑鱼刺,一边教训自己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儿。
李怀熙举着一根炖得熟烂入味的大鸡腿问他爹,“爹,这个县官是不是个贪官啊?他来咱们县多久了?”
李成奎想了想,摇摇头回答,“应该不是贪官,他是咱们县头号大户林府的小公子,当年是咱们县出了名的神童,去年十六岁就中了探花。本来应该留在京里做三年的京官儿,可是他们家老太爷舍不得,自己舍了京城的产业给孙子换了一个家门口的县令,他们家的买卖遍布南北,听说在整个大周朝也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小钱看不上眼,有几个能贿赂得动他啊。”
“商人子弟不是不让应举吗?”李龙很奇怪的问。
“是啊,可是他们家到他这一代已经满了三代商籍,他是第四代,可以应举了,商人三代不可应试,他们家满了。”李成奎很耐心的给儿子们解释。
“他们家祖坟一定风水不错,经商就发财、读书就当官,不错。姥姥,擦手!”李怀熙一根鸡腿吃完了,张着两只小手等着姥姥用一块湿布给他擦拭。
“那跟祖坟可没多大关系,想当初我们家的祖坟那是谁见了都说好,风水先生请了好几个才定下的地方,可是架不住子孙后代不努力啊,我爷爷好酒、我爹好赌,两代就把家业全都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