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 第4部分

　



第5章　程嬷嬷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烟雾渐渐散去，露出“蜜糖里”三个大字。木质牌匾，雕花窗框，琉璃挂灯，又清雅，又小资。
新店开张，宋蜜糖有点忐忑。她打印了一叠传单，又在网上挂了团购，希望借着这个宣传一下自己的小店，打响口碑，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客人来。

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来应征的。
蜜糖的店不大，她自己可以包揽厨房的一切事务，但外头总要有人结账收银和打扫卫生，所以她挂了招聘启事，希望招个人帮忙。
来人是个年轻女孩，个子小小，牛仔裤运动鞋，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我来应征！”女孩笑嘻嘻地递上自己的简历：“以前我干过餐馆，后来讨厌老板，辞职走人。姐姐，你这家店是新开的吧，感觉真不错，我喜欢！”

从来只有她被人家面试的经历，第一次她做面试官，虽然面试者只有一个，但蜜糖顿感豪气万千，立即调动大脑的脑细胞，高速运转，把以前她被面试的那些问题通通调出来，像什么“你为什么选择这里？”“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优点和缺点？”“你的最大优势是什么？”“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希望以后有什么升迁路径？”
诸如此类。

女孩瞪大了眼睛：“还可以升迁？姐姐，你的店是连锁的吗，我有希望做店长？”
“呃……”蜜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问得不太对。”

“叮铃铃……”
店里的电话响了，蜜糖和女孩相互望了一眼，女孩立即道：“我去接！”

“你好，蜜糖里。哦，对，是的，这个……请您稍等……”女孩捂住话筒，转头看蜜糖，“是预约吃饭的！他们说十一点来，四个人。”
蜜糖笑：“好啊，你回他们，说欢迎。”

这个点，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程时却还在家里没出门。
事实上，他才起床。

迷迷瞪瞪一摸床头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怎么按都黑屏。
没电了。
手机没电，意味着闹钟也不能响。

程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
客厅的挂钟指针刚过九点。
迟到已成定局。
程时烦躁地揉了揉乱得像鸡窝的头发，去洗手间刷牙。

他从来没上班迟到过，宋蜜糖在的时候，总会按时把他叫起床。程时自己做老板，其实迟不迟到都无所谓，没人会扣他工资，但他习惯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等待秘书送来要处理的文件。
俞子晋和他，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俞子晋可以借着约客户的名义，三天两头旷工，但程时认为自己不可以。

一面刷牙，一面看着镜子里那个睡眼惺忪﹑头发蓬乱﹑脸皮泛青的男人，程时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邋遢至极。
怎么会搞成这样？
睡眼惺忪很好解释，他昨晚回来得太晚；头发蓬乱是因为他的发质太硬，又糙，他又不爱用发蜡这些化学物质，所以容易竖起来；至于脸皮泛青，更容易理解，因为他已经一周没好好吃顿饱饭了。
真不知道外头的餐馆是怎么开下去的。公园对面那家“真好吃”一定是换了厨师，他才三年没去，怎么那里的卤肉饭突然变得这么难吃？

程时正在思考着催促家政公司派保姆过来，这时候手机响了。程时漱完最后一口水，吐掉，碰了碰屏幕上的“接听”。
“石头。”
是俞子晋　。
程时一面拉开衣橱，一面回话：“鱼头，你有事？”

“你今天没来公司？”
“待会去。”
“哦，”俞子晋把交叉的长腿放在桌上，意态悠闲，“昨天晚上打你家里的座机，怎么没人接？”
“我昨晚回来得有点晚，你有事怎么不打我手机？”
“我就想看你在不在家，”俞子晋轻笑，“我估计着，昨天你是去陪冷妍了？”
程时取下衣架的手微微一顿。
“是。”

四年前，时晋还是一家起步不久的小公司时，冷妍已经是国内的首饰设计新秀，前途无量。
冷妍却在这个时候抽身，选择去法国深造。

那个寒风料峭的清晨，冷妍从程时怀里哭着醒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时，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我们一起去法国，你可以一边打工，一边申请，你那么优秀，会有很多学校要你的！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窝在他怀里，就像猫儿一般柔软脆弱，瘦削的身形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似的。
程时心疼她，却绝对不可能抛下时晋。一走了之。

冷妍抹了一把泪，从他的怀中脱出，坐起，背挺得笔直，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透出坚定而哀伤的光：“那我们分手吧。”

所以四年之后，当他在百货商店上偶然遇到冷妍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回来了。
几天前他翻日历，发现有个日子被圈上大大的红勾，并注明“三周年”，后头还画了一个感叹号。程时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指三周年的结婚纪念，前两年的他都忘了，今年的不能忘记。
所以他提前下班，去了百货商店，打算挑根项链什么的。

看到冷妍完全是意外。比起四年前，她的美丽丝毫不减，更多了几分知性成熟，见到他，冷妍又惊讶又欣喜，程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飞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痛哭失声。
一瞬间，程时错觉，仿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个分手的清晨。
只不过这一次，冷妍短期内是不会走了。
她的作品被爆抄袭，被公司辞退，愤而回国。

“所以，冷妍这次是灰头土脸回来的啰？”听完两人见面的过程，俞子晋冷笑，甚至是有几分幸灾乐祸：“搞成这样，活该。”
程时皱了皱眉，纠正他：“妍……冷妍说她没有抄袭，是被人陷害。”

俞子晋掏了掏耳朵，耸肩：“她说你就信？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信。这么说，你昨晚上是去找她了？”
程时“嗯”了一声。

昨天接到冷妍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他驱车匆匆赶去，到了她家，从花盆里取了钥匙，开门。进门就是一地酒瓶子，她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口中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见了他，冷妍扑过来就抱住他，嘻嘻直笑：“时，你来啦，我要吃蛋炒饭，我饿了！”紧接着就开始吐，抓着他的衣服使劲吐。

听到这里，俞子晋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醉酒装疯管到底，又洗衣服又拖地，整理家务还做饭，程时，你真是新世纪五好男人！”
紧接着，不等程时回答，俞子晋的口气忽然一变，正色道：“石头，不管你多么心痛冷妍，多么挂记她，兄弟我给你一句忠告，别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当年，冷妍走的时候，时晋正遇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财政和信任危机，她不留下来陪着程时，先斩后奏，等一切事务都搞定了才告诉他们，然后急巴巴就出国。不说别的，就冲这一点，俞子晋就瞧不起冷妍。

再说了，冷妍家里在省城也算有权有势，她不回去找爸妈诉苦，来A市做什么，不就是冲着程时来的？
程时是真傻。俞子晋想。

听了好友的郑重嘱托，程时反而有点躁：“行了，我知道怎么做，又不是三岁小孩。”
俞子晋也知道这种事情管多了不好，耸耸肩：“好，你自己看着办，我先挂了，回见。”

“等一下！”程时忽然道。
俞子晋意外：“干嘛？”

“蜜糖……今天还在你们家？”程时支吾了一下，最终问出口。
俞子晋一愣，随即坏笑上脸：“怎么？想老婆啦？”
“不是，”程时理了理自己“冲冠”的“怒发”，“有空你帮我问问她，她平常帮我整理发型的那个东西放那了？”

“……还有别的吗？”
程时点头：“家里香皂快没了，我记得她说这个是什么手工皂，一般超市都没卖，帮我问问，她在哪里买的。哦，对了，还有，我想自己早上煮蛋，问问她在哪里买的土鸡蛋，我买的没那么好吃。另外……”

俞子晋无语，扶额：“程时，你真像嬷嬷。”
“什么？”程时一时没反应过来。
“嬷嬷，程嬷嬷！”俞子晋对着电话大叫：“想知道，自己去问你老婆吧！兄弟帮不上忙！”
“可是……”
“嘟，嘟，嘟，嘟……”
可是她换号码了。

程时对着挂掉的电话半晌，嘀咕：“我的电话你也敢挂，够胆啊俞子晋。”
他想了想，拿着电话拨了个号码，决定催催家政公司。
说不上为什么不去找宋蜜糖，可能他就是觉得，为这种事找她，太没面子，搞得好像没了她，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这么冷啊这么冷，要留言要收藏，不然我要冻坏了啊啊！

　



第6章　面汤
程时往咖啡里加了三包奶精，然后才勉强下口。

“你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怕苦。”

程时抬头，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黑亮的头发长长垂下，长睫大眼，皮肤白皙，五官清艳绝伦，娇柔之中又透出一丝倔强傲气，极有味道。有些女人要在盛妆打扮之下才能显出其美丽，而冷妍，则是属于无论打不打扮，都极其耀眼，且各有特点的女人。
正所谓天生丽质。

或许是咖啡馆的灯光太过昏黄黯淡，程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忽然记起宋蜜糖。
宋蜜糖长得不差，很清秀，但是跟冷妍相比，就失了颜色，不过，其实无论哪个女人跟冷妍比，都会黯然失色。
当宋蜜糖还是他的小会计时，她曾经见过冷妍一次，当时她看冷妍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抓住他的胳膊，一边使劲掐他一边激动得要死：“真漂亮，真漂亮，我不是在做梦吧，是不是哪里的明星啊？”

“你没做梦，”他记得自己冷冷回答，“因为你掐得我很痛。”
当时，她的眼里只有惊艳，既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这真是难得，程时知道，冷妍因为太漂亮，女生缘总是很差，因为人的嫉妒心。

“时？程时？程时？”
程时猛地回神，撞进冷妍关切的眼：“时，你怎么了？刚刚我叫你，你一直也不答，是不是不舒服？”

这个时候，程时才猛然意识道，他刚刚竟然想起了宋蜜糖，四年前的事情，那么小，居然记得那么清楚，连她脸上的表情都记得分明，仿佛印在脑海里。
他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程时揉揉眉心：“没事，可能最近有些累。”
“公司事情太多，别都自己一个人担着，分给别人去做也没有关系。你啊你，总是这样，”冷妍轻轻叹口气，“别死扛着，我真怕你累着。”

她的表情温柔而关切，亲密得如同他的爱人，程时却有些不自在，搞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只好轻咳一声：“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冷妍笑：“当然是感谢你啊，我醉得那么厉害，要不是你，估计会在地板上窝一晚，非感冒不可。”

“小事一桩，都是同学。”
冷妍侧头看他，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咯咯笑起来：“只是同学？程时，拜托，不要这么急着划清界限，你离婚，我未婚，就算恋爱也没人算你外遇的啦！”

程时不知作何应答，只有笑了笑。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冷妍收了笑，敛容道：“真的没事，就是约你出来聊聊天，跟你说说我的异国艰难求生史，顺便让你看看，我已经从打击中走出来了，现在是不是很好？”
她转头看了一下外头的天色，血色残阳，黄昏正好，她轻轻道：“程时，陪我出去走左，散散心，好不好？”

她的语气又轻又柔，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祈求之情。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程时陪着她在江边漫步，风有些大，冷妍抱着胳膊，显然有点冷。程时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谢谢，”冷妍回眸朝他笑，“你这样，还真让我觉得回到大学时代一样，那时候真好。”她的神色露出几分怀念。
大学时代，他们跟所有的学生情侣一样，常常晚上来江边约会，浪漫又温情。

或许是受了环境感染，程时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那的确是最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
“时，”冷妍的手从他的外套中伸出来，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抬眸看他，咬了咬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时觉得她把手放他胳膊里不太好，可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问：“什么？”
“你过得好吗？”冷妍的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我一直想问，却不敢问，你过得好吗？”

程时想回答“挺好的”，因为除了最近有点不顺以外，他确实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
不过他没敢说，看冷妍的神色，他怕他这么答，冷妍下一秒会哭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有这种奇怪的直觉。

所以他含糊答道：“马马虎虎吧。”说完之后他有点心虚，没敢看她的脸色，眼神到处乱飘。
看他的表现，冷妍笃定他过得不好，抿了抿唇，轻轻说道：“你过得不好，我也过得不好，四年，整整四年，我都忘不了你。”

那是什么？
天色有些暗，程时微微眯了眯眼，想看得更清楚。
他好像看见宋蜜糖的身影，踩着辆自行车，穿过大街往那条巷子进去了？
程时立即想起家里那块只剩拇指大小的手工香皂，顿时犹如百爪挠心，好像什么东西梗住下不来一样。

所以他拍了拍冷妍的手背，把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一面盯着那条巷子口，一面跟冷妍说：“这里太冷，天色也暗了，我先送你回去，别冻着。”

如果他这话被宋蜜糖听到，一定会咬牙启齿，怀恨在心，“别冻着”，说得多么温情脉脉！程时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过“别冻着”！

幸好她没听见，事实上，这个时候她非常开心。
刚刚从两个熟人老伯那里买来新鲜的菜，准备好明天需要的食材分量后，蜜糖给自己和小夏下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然后极其满足地开动。

小夏就是第一个来她的店里应征的女孩，蜜糖觉得很满意，于是懒得再找人，就决定用她。
而此时，小夏正在一脸满足地舔碗。

“蜜糖姐，你的手艺实在是太太太棒了！”小夏意犹未尽，两眼放绿光地盯着宋蜜糖的碗：“就是一碗番茄鸡蛋面而已，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呢？”连面汤她都喝光了！
蜜糖警觉地护住自己的碗：“你还没吃饱？”
“饱了啊，”小夏舔舔自己的嘴巴，“可是还想吃。”
蜜糖拿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