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也算是龙族的一个远亲分支。
蛟龙在人界留下的血脉,虽然在龙族看来本就稀薄,但是龙族之间血脉的牵绊却异常的强烈,一向不怎么喜欢亲近旁人的自己,居然可以接纳一个陌生的少年在怀中安歇,也许这个少年体内也有着龙族稀薄的血脉。
只是,如此稀薄的血脉自己都能够遇上,为什么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呢。
月色如水、月光如画。
今夜究宝你又在何方呢……
敖玄轻轻拥住怀中的少年,思绪却飞离到千里之外,所以他也没有发现,怀中少年在梦呓时,轻声的呼唤——
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啊……
命运之轮就是这么神奇而不可逆反,一切半年前与柳州城的故事相关联者,正以各自无法预料的方式慢慢向晏都聚来……
?
若说晏国的国都今年春天生意最火爆的店家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会指着清风街上那座换了鸨母的留香坊。
那些千娇百媚的少年郎,论气质、论文才、论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怎是那些庸鲁俗粉堪比的,只是守着谈谈诗词、论论古卷,便已经是令人神色销魂,偏偏却又是看得吃不得的烫嘴葫芦。
每每撩拨得你心火腾升,却又坚守着点到为止的底线,弄得那些狼蝶儿整日里藉口如厕,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冲进隔壁的妓院,却隔不了多久,又脸色青白地赶回来,生怕自己的位置被人占去。
这本是晏都最高雅也是最昂贵的销魂窟,但是最初也只是招待些有钱没处花的纨绔们。
只是三月二十八的那天,一道从天而降的鸣雷却令整个东大陆都随之惊颤。
一部惊才绝艳的人物传记、一段无史可查、无证可考却又鲜活如真的故事,几乎在一夜之间,便成为了所有人惊呼感叹的对象。
文人骚客们虽然口口声声地说这只是一部不入流的市井玩物,但是书本中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香艳诗词却把那些人噎了个半死;舞刀弄剑的武夫们虽然对书中那些招式横挑眉毛竖挑眼,但是私下里那“阴极生阳,刚柔并济”的武道口诀背得滚瓜烂熟……总之,《寻秦记》(注2)红了,而留香坊也红了。
每日里前来留香坊的人,不再是贪恋美色之人,更多的是为了倾听那惊才绝艳的《寻秦记》而来,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客人光顾,留香坊的神奇鸨母不的不为了阻止汹涌而来的人群数量继续增加,而将一杯六十文钱的香片茶提价到了一百六十文,但是没有丝毫的效果,反倒是在留香坊的门外开始出现倒买倒卖座位的“黄牛”,据说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每日时过三刻,留香坊附近数百米就会静寂无声,只有一个清亮的声音独自随着寒冷的冬风,吐露着一个又一个令人心情激荡的字词,无论是描述男女之间的情爱还是主角们各为其主而奇谋尽出。
无论是回肠荡气的爱恨离合还是热血激昂的战场对决,透过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让人们彷佛亲眼见识到了一个群雄逐鹿的世界,在无数阴谋和阳谋的构筑下,逐渐走向大一统的历程。
“项少龙把代表着秦王世子的玉佩轻轻地放在了赵小盘的手心里,然后淡淡地说:进是九死一生,退则是九生一死,两者的代价,唯君王之赤也。说罢便推门而出,把赵小盘一个人,留在房间之内……”
留香坊上的书馆台被一层轻幔笼罩,将说书人静静地围拢在别人无法窥探的角落里,虽然那略稚嫩的嗓音暴露了说书人的年纪,但是台底下却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这么一部融深沉、紧张、香艳为一体的最爱小说会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尽管留香坊的掌柜一再的声称说书人是个单身的学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说明日分解。”
正当故事进入一个紧张的高潮时,那白色幔帐里传来了令听客们痛恨深绝的落场通知,让那些个胃口被高高吊起的听客们顿时如丧考妣般,个个捶桌顿足,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已经卷起袖子握紧拳头打算冲上台去教训一下那可恶的家伙,不过留香坊的夥计们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早早的在说书台前排成人墙,阻止急上火的客人作出过激的行为,嘴里还非常客气地招呼这些客人明天请早。就是这么一打岔的功夫,那个神秘的说书人已经从说书台的后台迅速的溜走了。
“爷……”
留香坊二楼的特殊包厢内,端坐在窗棂前的萧宏似乎依旧在回味着今天故事里所隐藏着的暗语,半晌之后,待楼下的听客们四下散去大半之后,才如梦方醒般长叹一声,为那位写下这个故事的人,献上自己由衷地敬佩。
“德海,怎么样,今天的故事你听出多少味儿来?”端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慢慢抿上一口后无限感慨地问着自己的得力部下。
“爷,德海是粗人,却知道写这个书的恐怕不是全天下最大的疯子,就是东大陆统一的关键人物。”
王德海虽然未列朝堂,只是在萧宏的身边做事,但这并不代表王德海的政治能力差劲,正好相反,王德海非但是难得的军政通才,而且还是个很有远见的人,虽然他不善言辞,但是这些天旁听下来,王德海不得不对这个作者佩服得文响投地。
统一整个东大陆,是每一个国家的国君所期盼的,但是这么多年月过去了,东大陆始终维持着群雄乱战的局面。
虽然整个东大陆还算不上是战火连天,但是老百姓已经厌倦这样每日里总能听到厮杀和死亡的日子,所以大家对于天下一统的希望也日益高涨起来,连那些个整日混吃等死的书呆子们也开始悄悄以筹谋天下为课题。
不过高喊口号和真正的统一间的差距实在太过遥远,整个东大陆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预见到万一真的大陆一统了,要面对怎样的挑战?要做出怎样的调整?要怎么去管理这个庞大帝国?甚至连统一之后,要做些什么事,大家也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是,如今这个如同混沌的僵局被人指出了前进的方向:书同文、车同轨、人同伦。
“是啊,这样的才华,这样的见识,却跑来茶馆说书,实在是有够疯的。”
萧宏笑了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在嘲笑这位说书的牛人缺乏自我保护的常识,还是在高兴这位牛人虽然是出现在晏国的国都里,但是自己却是第一个准备伸手争夺人才的那一方。
“那爷是不是要亲自去……”
早在第一次听到《寻秦记》的故事之后,王德海就让精干的下属找出了这位说书人的住处,暗中监视并保护了起来。
“不,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我倒是很期待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萧宏仰脖一口将杯中冷茶饮尽,深邃含笑的眸子里闪烁着不为人知的火焰,“放心吧,他逃不了的。”
逃不了?
或许吧,至少萧宏在许下这个心愿时,有太多的情报没有被他掌握,而等日后他知道了那些不曾被世人得知的内幕后,才无限怅然地明白,这个心愿从最初开始,便是水中花,镜中月。
这场轰动的说书会,一直持续到四月惊蛰的前一天,而几乎所有的东大陆史书上都详细的记载着,项少龙是濒死的秦王耳边许下无人知晓的诺言。
只是这之后,随着惊蛰的轰轰雷鸣,那位神秘的说书人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怜了那些为了《寻秦记》而如痴如狂的听众们,他们翘首以盼,日夜等待的大结局,却因为说书人极度不负责任的离开而成为水中泡影。
甚至连一度名震东大陆的留香坊,也因为这位说书人的离去而就此消声匿迹。
相传留香坊的一位杂役,曾在那位神秘的说书人临离开前,大声地喝问着最后也是所有听众们最关注的一个问题:“下面的呢?”
“下面的?下面没有了。”说书人的回答,简单而富有蕴意,那纤细而飘然的身姿,随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令人久久眺望而怅然若失。
有人传言,这个神秘的说书人本是浪迹江湖的高手,却在说书时遇上美丽彪悍的留香坊神奇鸨母,最后倾倒在美女的裙下,就此和美好双双隐归……
也有人说,这为说书人,为了躲避各国的追杀,而遁入世外,专心修道,后来飞升成仙……
还有人说,这说书人根本就是为了收集人界精魄而来,在留香坊收集到了无数美男子的灵魂,所以悄悄地溜走……
令人哭笑不得的传说还有很多很多,不过真正流传下来的,却是许多年之后,“留香坊《寻秦记》的大结局”成为了东大陆十大不解之谜,而为这部成为千古绝唱的书籍撰写后续,也成了文人雅士们最具挑战的活动之一……
—待续—
注1:源自吴宇森的《赤壁》上集。
注2:《寻秦记》作家黄易的一部以第三人称写成的玄幻小说,时报出版。
番外:小阎王生平二三事之一——此鬼姓小、名阎王
“喂,你、你!看哪呢?就是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
黄泉路上,站岗轮班的冥府鬼差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问着。
昨天轮了一个晚上的班,给这些源源不断到达黄泉的死鬼们登记造册,谁知天亮的时候,接班的家伙打发人来说昨晚上闹肚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现在还在上吐下泻,今天自己大概要多顶一班了。
这让当班的鬼差很郁闷、很无奈,毕竟看着这些个要么吐舌瞪眼、开膛破腹;要么缺胳膊断腿、没脑袋少鸡鸡的鬼魂一整夜,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被点名的是一只小鬼,青白的脸庞上有着说不出的委屈,看看那黑乌乌的嘴唇,一眼就能猜到是个被毒死的笨蛋,只见他茫然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鬼差,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来人,”鬼差最烦遇上这种傻愣愣的家伙,都不知道主动一点,死都死了还这么傻,看来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个讨喜的货色,吆喝着拿着三股叉的鬼卒属下,“把这个丢到冷泉里去,等老子把这批人都搞定了,再来搞这个。”
“明白了。”
鬼卒们应着,上去两个,两柄叉穿过小鬼的左右肋下,轻轻一挑,就看到半空中划过一道赏心悦目的白色弧线,不远处的冷泉里立刻多了一个满脸青白的傻小鬼。
冷泉的本名称为“净液潭”,是一潭聚集了冥界黄泉之水后形成的天然泉水,水温冷凉却不会冻伤魂魄,且泉水本身能清净魂魄,洗涤乍到冥界还未开智的魂魄。
只是鬼差们闲来无聊,总是拿着冷泉本名的谐音互相打趣,甚至曾经一度把这好好的灵泉改名为“子孙潭”,其影射之下流,令阎君大感丢脸,所以干脆直接不叫名字,只称呼为冷泉。
这小鬼本是朦朦胧胧枉死的冤魂,被冰冷的泉水一浸之后,倒是将自己的今生记了起来。
这小鬼本是被贩进某间皇室宗亲家为奴的小厮,因为生来性格懦弱,做事畏畏缩缩,不被王府里的总管所喜,被发配到了柴房做杂役。
在别人看来,他往后的前程已经算是暗淡,这做杂役的,除非哪天鸿运当头被主子看上,不然混得再好,也只是个低贱的下人而已。
不过比起别人的轻视,他本来倒是满怀着憧憬,心里牢牢的记着离家时父母的嘱咐,在主人家踏踏实实的干活,做个老实人,然后等过了十年,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后,便回家乡去,买上几亩良田、盖上一间瓦房,再请人说媒娶个贤惠的老婆,生上一大群娃娃,这辈子就这么红红火火、安安稳稳地过了。
多么纯朴的理想,尽管王府里每一个人知道这个理想的人,都会嗤笑他没长进,但是他还是觉得父母的话不会有错。
这么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对于王府内满院子勾心斗角的大大小小主人仆役而言,实在是个很独特的存在,尽管这傻小子只是人们言词笑谈中的主角。
所以有一天王府里的小王爷发现了这么个可人的“玩具”,能对着满园飘然的桃花,傻乎乎地说日后一定会在自家房后种上几株,问起缘由,竟然是因为冬日里桃花树的残枝败叶烧炕时会散发出一抹淡淡的香味,婆娘肯定会喜欢。
这样的“人才”怎么会让小王爷不惊为天人?这简直是和古书中圣贤种杏,为的却是看红杏出墙这笑话相媲美的传说。
“来给我当贴身的书僮吧。”
小王爷这么说着,在大家吃惊的目光下,点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于是一时间王府间多了无数流言蜚语。
在他看来,给小王爷当书僮,和在柴房砍柴扫地没有什么差别的,甚至还没有在柴房里舒服,因为每天都会被小王爷逼着学这个、写那个的,用因长年干活而磨得粗糙不堪的双手,去握住那纤细的狼毫笔杆,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日子,小王爷就会问他,是不是决定改变那个“种田、盖房、娶妻、生娃”的愿望,当然他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的,固执是一个庄稼汉所应该拥有的良好品质。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小王爷的问话,一次比一次温柔、一次比一次绵软,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也不复最初的轻视和冷漠。
渐渐的,小王爷开始不再用那纤细的笔来折腾他,而是开始拉着他在大白天跑到街上满城闲逛、在半夜里溜到房梁上喝酒、春天拖着去踏青、夏天闹着去避暑、秋天赶着去吃菊蟹宴、冬天则干脆抱着他,窝在书房里猫冬。
他听不懂小王爷嘴里咕哝的朝堂上的势力划分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明白小王爷那咬文嚼字酸得直倒牙的文章诗词是虾米碗糕,但是他却记着,那一夜,喝了一大坛女儿红的小王爷,红着脸在书房里抓着自己的手时所说的话。
“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倾听我说话,而不会试图干涉我、影响我的人,也许你是老天派来克我的,但是你记住了,爷这辈子就只会信你一个,除了你,爷谁也不信。”
这也许是酒后的一时失言,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这一生除了父母之外,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会全心的信赖。
他虽然目不识丁,但是他却明白,所谓的信赖,就是男子汉对男子汉的承诺,是信任、是接纳、是比烧黄纸、斩鸡头更加贴心的宣誓。
街坊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不是经常这么说吗: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从那天起,他开始试着努力让自己对得起这份信赖。尽管他依旧不明白小王爷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为什么前一刻亲密如兄弟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