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申的妈掐着秒针叫他起床,她实在是纠结得紧,既想儿子早点起来做好充足准备,又想这重要的日子,儿子能在床上多睡一会儿,养好精神。
不过,最终她还是没忍心,放任林思申又多睡了十分钟。
林思申一直自认是考试型选手,在他的概念里,没有因为紧张而失常的发挥,只有因为复习不充分而考砸的借口。所以,从起床以后到吃完早饭,他都没觉出这个日子和平常有什么不同,直到出门前,他爸爸给他打来电话。
林思申的爸爸因为车队工作的关系,常年在外跑运输,要开着后八轮把橡胶厂的轮胎发到几个定点城市,每趟一去少不了四五天。从林思申懂事起,父亲待在家里的时间就少得可怜,平日,他基本上都是和他妈两人在家,一周能有两天三口聚齐的日子他就觉得很幸福了。而像现在这样,爸爸在外工作还特地打长途回来跟他说话的情况算是破天荒头一回。
“儿子,好好考啊,试卷多检查几遍,要细心,做完了也别急着交,爸爸回来听你的好消息!还有,答题卡也要检查……”林爸爸不是外向话多的人,此时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异常的激动,虽然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要细心要多检查,可听在林思申的耳朵里却觉得特别的感动。
这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爸爸,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期待令他觉得心里渐渐涌起一点点异样,像是有层轻纱密密将心脏包裹了起来,时间一秒秒过去,那纱上无数细密的线也一点点收紧,心脏被包裹着跳动的感觉,原来就是所谓的紧张,平凡如他,终究也不能逃过。
他握着话筒,感受着来自于遥远地方传来的力量,忍不住想要多听一会儿那叮咛。
终于,他妈站在门口发了话,让他抓紧时间。
林思申不得不匆匆对爸爸说了声“你放心”,然后急急挂上了电话。
事实上,他妈还是预留了充足的时间的。
林思申到学校的时候,离考试还有半个钟头。他的运气好,排到的考场就在原中学甚至原教室,不像陈В环值搅肆诘ノ坏母痔ё拥苎!2还敝劳躔兄σ哺谝桓隹汲∈保炙忌瓯悴孪胍欢ㄊ抢鲜φ展怂钦庵盅M悄芊⒒拥酶P�
好不容易让他妈别跟着他进校门,但隔了几步回头,却发现他妈还是在校门前切切观望。
林思申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管她。
教学楼外,等待进考场的同学已经聚了好多,有人发呆,有人拿着书还在背什么。
林思申找了好久才看到王鹦枝靠在国旗旗杆后闭目养神。
“嘿,王同学。”他学着陈У某坪艚辛艘簧�
“嗯?”王鹦枝睁开眼睛,看到他时有点吃惊,“你找我?”
“是啊,”林思申点了点头,却发现自己尚不能自然地跟这人微笑,于是加快了动作直奔主题,“这笔是陈梦宜透愕模悼际允庇谜飧觯忌现氐闼闼环莨汀!�
王鹦枝接过笔,有些不明所以。
“你用着吧,说是香港名牌,挺好写的,已经加满墨水了。”林思申又补充了句,见王鹦枝还是拿着笔不说话,索性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哎,谢谢你啊。”王鹦枝在他身后追了两步。
“别谢,这笔我也得了一支,咱俩一样。”林思申停下脚步,终于对王鹦枝笑了笑,心里带了些恶作剧的快意,咱俩一样,你也别觉得自己多特别。不过说完,他又立即后悔了,何必表现得这么小器,不管是陈Щ故峭躔兄Γ思矣植磺纷约菏裁础�
于是,林思申将嘴边恶意的笑在最后又加了些真诚的意味进去,勉强算是把那无聊的酸话变成了句无谓的玩笑。
“考试加油。”王鹦枝接收到那笑里的真诚,扬起嘴角对他说了句。
这时,预备铃响了起来。
教学楼外的同学开始纷纷往楼里涌,林思申不再管王鹦枝,径自背着书包赶了过去。
只是,当他走到教室门前,伸手去摸包侧口袋的准考证时,他发现,里面除了一本学生证再没有其他纸张。
林思申几乎是飞奔到校门口对他妈妈喊“快回去帮我拿准考证”的,他妈妈听后简直要哭出来,门口值班的老师安慰了几句才终于红着鼻子定下心来。
那老师对他们说,都是一个单位认识的大家好通融,先进去考试再拿了准考证过来也不是大事。
林思申那刻觉得自己的情绪简直就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心里不得不感激那位把他的考场分在了自己学校的偏心班主任。如果和陈б谎诟痔В残硭獯尉屯炅恕�
被值班老师揽着走回考场的路上,林思申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离考试还有五分钟,足够他们把这段路走完。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正拼命跑着的母亲的背影,心里涌出阵阵暖意。
但,几乎就在那一刹那,刺眼的阳光让他觉得眼前突然黑了一下——脑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前一个晚上,他的书桌上,他用空钢笔盒盖着的那张纸,不是他的准考证又会是什么?
而那准考证背面写的东西,林思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用那支行云流水的钢笔,在那纸上一笔一画地下了六个字,陈В蚁不赌恪颅',我喜欢你!
12。
林思申坐在考场上,写下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煎熬。
他握着陈退母直剩薏坏谜庖磺卸贾皇撬谑樽狼耙蛭Ф鱿碌囊桓鲐巍X蔚慕嵛玻灰坏裳郏械目志宥蓟崃⑹毕ⅲ谔ǖ崎倩频乒獾恼找拢涫荡游从谜庵Ц直市聪氯魏我桓鲎帧�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
试卷上的题目林思申机械性地做着,但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进题目的意思,划出的答案A或B或C都像不曾经过大脑的思考。他还看了一眼作文题目,《欢乐时光》,顿时心里更觉烦闷异常。教室里,每个人都在低头做着自己的试卷,只有他,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那种又怕又悔的感觉令他忽然有种放弃的冲动。
母亲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十分钟后,他听到教室门口有脚步声,之前那位值班的老师把监考老师叫了出去,然后,监考老师很快又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放轻轻放在了他的桌角。那老师以前教过他音乐,因为他唱歌不错所以对他有印象,放完东西后,她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担心。
林思申没有抬头,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张准考证此时正面朝上地放在他的桌角,而即使只用余光,他仍能看到那从纸张背面映透出的几道浅浅的黑色划痕,以及划痕下字迹的轻微凸起。
他妈妈进不来考场,她的反应林思申无从而知……她看见了吗?会看到自己写下的那些混账字吗?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个神经质的动作,林思申将那张准考证飞快地抓到了自己面前,几乎是抖着手把它翻转了过来——上面的划痕那样熟悉,果然……是他昨天写的那张。怎么就失神成那样,会在已经收好的准考证上写下这样的东西。
他不得不相信世界上有因果循环冥冥天定,即使再骗自己喜欢同性不是罪过,再骗自己不堪的梦境只要自己不说谁也偷窥不到,可纸总不会包住火,错误总需要付出代价。
他看向纸上的字迹,划痕其实很粗,乍看之下那六个字并不明显,只是,这样的侥幸林思申不敢奢望,而且,在他看来,那些字仿佛刀刻出来的一样,一个个化身恶魔早已冲破周身线条的捆绑。
林思申茫然地将那些线条上的缝隙一点一点涂实,心里只希望这场考试永远不要结束。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走出考场,不用再去面对自己的母亲,还有那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的已经暴露的秘密。
试卷和答题卡也被他慢慢地填满,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写什么。
走出考场时,林思申的脚步异常缓慢,走在前面的王鹦枝还特地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可他没心情理她,面无表情地又看向自己的鞋,他觉得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像将赴刑场的死囚。
终于快到校门口,林思申是在他妈妈的叫声中抬起头来的。
“小申!妈妈在这儿!口渴吗?肚子饿不饿?”女人拨开人群挤了过来,手上的帕子已经在儿子头上揩起汗来。只是,她没有发现,那汗是冷汗。
“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别中暑了,今天真的特别热啊,我们站在外面乘凉都热得不行,你在里面考试还好吧?教室里电扇开了吗?”林思申的妈又道。
这时,林思申才终于看向她妈,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探究。
尽管没有和以往一样问他考得怎么样,但是,这样的母亲,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妈妈……”他低低叫了一声。
“嗯?乖儿子,赶紧回家,中午还来得及睡一会!”林思申的妈拉起儿子的手,大步流星地在人群中开路。
“妈……你……”林思申又喊了一声,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女人终于发现儿子有些反常,停了下来。
“小申,怎么了?是不是早上准考证的事影响到你了?都是妈不好,千叮咛万嘱咐,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不过,还好王老师人好,你不知道后来妈妈赶得多急,五分钟就跑到家了……“
林思申的妈兀自说着,用自责安慰起儿子来。
“那张准考证,你在哪里找到的?”林思申提起了些勇气,看向母亲。
“你书桌上啊,我一进你房间就看到了,桌上就那一张纸,压在个盒子下面,我拿起来一看到准考证三个字心就放下了一半。小申,接下来几堂考试也别受影响啊,真是,真的吓死人了……”
林思申的眼睛始终停留在他妈的脸上,企图在上面找到一些将要发作或竭力隐藏的迹象。
但是,没有。
儿子对母亲的了解和母亲对儿子的了解是一样的,他妈妈如果看了那字迹将会有的表现林思申在考试的时候已经设想过无数次,歇斯底里,疯狂哭泣,喊打唾骂,或捶胸顿足,搬凳子上阳台……但绝不会做到像现在这样的若无其事,即使为了让他安心考好接下来的科目,她也不会做到这样淡定。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妈妈是个藏不住事的女人,有些自以为是的小伎俩,却没有太深的心机。
所以,她并没有发现。
林思申在心里终于定定得出结论。
但这结论并未让他感觉轻松。
他有种死囚临刑前获知绞架出了故障的心情,不是他的罪得到赦免,而只是缓期执行。
他的罪在那里,在他于纸上写下陈Я阶质保蛘吒绲牡背颅'出现在他的有色梦境里时,就已经确定宣判,那刑罚不会更改,唯一的差别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的几堂考试,林思申都考得浑浑噩噩。
尽管没了之前的担心害怕,但却也多了想要放弃的绝望,他觉得自己再怎样挣扎也是条案板上的鱼。
他的语文已经考砸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后的作文写了些什么东西,接下去的数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根本集中不了精神解那些烦人的计算题,两天来他都没睡好觉,最后一堂化学他差点在考场上昏睡过去……
第一天考试前,父亲电话里的叮咛仿佛还在耳边,可那时充满希望的激动的心情如今早化为了泡影,他说回来等他的好消息,而如今,父亲的希望,母亲的寄托,全都被他葬送……
当他从考场回到家,某人迫不及待地在他家门前等候,喊着他一起出去为解放而狂欢时,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忽然觉得恍如隔世,心里已经流出眼泪来。
13。
当然,林思申并没有在陈媲翱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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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陈Ш吧狭艘欢讶耍笸罚F,家里附近的所有同学……甚至,还有王鹦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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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思申第一次进这种娱乐场所。
当时,A城作为三线城市量贩式KTV才刚刚引进,林思申跟着陈б话锶私四亲靶薜媒鸨袒曰偷牡胤剑痪醯米约汉孟褚部几槁淞恕0崂锏牡乒怆畴得曰茫粝旌痛蟛实缋锏腗TV影像让林思申有些不知身处何地。不过大家似乎都兴致高涨,陈Ш痛笸氛诖蠛白懦叛в训摹段业鹊交ǘ残涣恕罚说戎锌冀崾堑娜肥峭塾┝恕�
整个包厢里,除了林思申,唯一安静的人就只剩了王鹦枝。她坐在那里,带着惯有的矜持,单手撑着下巴只是注视着电视画面。她已经和陈Ш苁祜税桑挡欢ㄕ娴囊丫闪顺颅'的马子,否则以她的个性不会跟他们这帮男生瞎混到这种场所,林思申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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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是召集人,单自然也是他买,一来他们家最有钱,二来,陈У摹按蟾纭鄙矸荨�
“怎么不去唱,你那么喜欢听歌,这里肯定很多你会唱的!”陈反蠛梗牌搅肆炙忌晟肀撸康锰路鹚砩仙⒎⒌某笔蛊计说搅肆炙忌甑纳砩稀�
那是林思申从来都不会排斥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男孩的清新体味和运动后汗水浸湿衣服的酸气,矛盾又真实,让人忍不住幻想与沉沦。
“送你个东西。”林思申突然有些冲动,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那张这几天来让他的心情翻江倒海的——准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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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让它见鬼去吧……”林思申弯起嘴角,忽然憎恨起这所曾经梦想的学校来。
“哥知道你的意思,”陈б策肿煨掷锏闹狡夯旱囟园胨嚎偎嚎敝聊亲伎贾ぴ谒种斜涑闪耸种复笮〉闹叫迹缓蠛鋈煌饺说耐范ヒ慌祝笆裁创呙闹锌迹沼诳梢怨龅傲耍±涎及莅荩∠鹬邪莅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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