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闻言,闭眼不语,手指轻轻地拨动佛珠,良久才道:“死生有命,你之所怨不再于生身父母之死,而怨你幼无所养。而老衲所闻,柳府之人待你如同亲子,若不是你执了固念,生了嫌隙,你与他们之间,又与平常人家何异呢?”
“可……”可是什么呢?子卿不知想说什么。
“众生之命,来自于天,本无念亦无形,然而生有形体,困囿其心,生出分别之心,亦生出烦恼丝三千。如若施主能敞开心扉,不生分别之心,与他人其融,与天地其融,又何来孤苦苟活之说?”
“敞开心扉吗?”子卿恍惚中觉得了悟为他指了一条路,记起曾经与柳家人温馨的日子,心中浮起一丝温暖。
了悟继续解道:“男子对男子,也有纯粹的感情。正如天有四时,风卷云散,天降泽雨,万物生焉。一切自然而然,当生则生。”
子卿接口道:“可是……却被视为异类,注定是不被祝福的。”
“此话差矣。异,只因相对于大多数,它是少数。然而,春阳葳蕤,百花开焉,唯有梅花,临寒独开。于花,它是少数,然而却能傲雪吐香,花开自在,令人更加心折。就如男子之间的感情,虽错逢时节,若能坦然面对,自强不息,争取自己的幸福,如修得正果,却会更令人叹服唏嘘,不是吗?一些人虽经历了更艰难的世事,却成就了他们更高华的气质。一切就看施主如何抉择了……”
了悟一番话,子卿闻所未闻,却被他话中的宽容与智慧所折服,不仅将他的心结解开,更似受到了鼓励。对啊,为何不去坦然面对,为何不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偏偏把感情变成自己的负累,去躲避,去纠结。明明可以很美的……
子卿眼波明亮如月下水晶,凝神看向后院的那几株梅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过去。
了悟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至于其他,平僧再送施主一句话:自救救人,自赎赎人,自悯悯人。”说罢,风华翩翩地离席而去。
子卿闻言身子轻轻一僵,却不回头,嘴里喃喃道:“自救救人……自赎赎人……自悯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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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柳按:其实了悟不算一个纯粹的佛教徒,不然就只会教子卿去空,去无,去了却心中情思……这番思想大概是从我的一个大学老师那里搬来的,他是个佛学教授,然而生活态度却无比积极。与其去抛掉一切杂念,遁入空门,不如心怀善念去体验世间各种情感~嗯,就酱。
☆、第六十八章 你是幸福 (1367字)
佛堂的一角,李晋元远远地望着后院一片雪白中的一点猩红,对了悟大师道:“佛说无众生相,无分别心,可我怎么觉得大师对子卿那么偏心呢?”
了悟眯眼道:“晋元你又何尝不是呢?”
李晋元轻叹了口气道:“子卿心思细腻敏感,任何情绪的感受都会比常人强烈数倍,于琴曲弹奏实属不可多得的天赋,对我们这些听曲之人来说是有福的……”
“只是会苦了那孩子……老衲不过点拨他豁达些罢了,一切怎样,终究还在他自己的领悟。”
……
远处山色皑皑有无中,雪里寒梅墨枝几点红,说不出的美好与感怀。子卿轻闻梅之芬芳,心绪满怀,轻启水唇,喃喃道:
“山色空蒙日光寒,风亦潇潇,雪也茫茫。”
“疏梅芳华一夜香,梦里清霜,凡尘世妆。”
“风吹落梅如雪乱,飘然来去,不作彷徨。”
“自有韵香风中留,清孤不减,魂梦不忘。”
刚刚吟罢,便听得身后积雪发出被人踩过的闷脆声。
子卿琉璃般眼珠轻滑到眼角,又转回来,依旧看向空蒙远山。嘴角微微上弯。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和自己羁绊了十七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如果按了了悟大师的说法,托身柳家,老天待自己已是不薄。
更幸运的是还能遇见他,
用和自己同样的眼神凝望自己的他,
会为着自己难过而难过的他,
即使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依然担心着自己,气喘嘘嘘找来的他。
乔阳,你是属于我的幸福吗?
“子卿~”乔阳轻轻喊着子卿的名字,任性地从后面抱住了他,恨不得将他揉到自己身体里:“我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没有预期的挣扎,子卿柔顺地任由乔阳拥抱着,轻轻将手覆到他的手上,温柔又坚定地说:“你若不放,我也不放。”
就让这漫天纯白的雪见证这不离不弃的誓言,与你在这绽放的红梅前许下今生的不悔。
“那你不许遁入空门,不许!不许!”柳乔阳委屈地吼道,声音略带沙哑。
等会儿,这是神马情况?
子卿疑惑地扭过头去,看着乔阳:“谁说我要遁入空门了?!”
“嗯?”乔阳也一愣,刚才跑到法华寺门口询问子卿下落时,那个小沙弥明明说:“子卿施主要遁入空门,正在后院与方丈谈此事宜。”随即反应过来,大骂道:“哪个乌龟王八蛋戏弄我!”
……
“啊嚏!”法华寺某处的慕成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将衣服裹了裹:“天似乎又变冷了。”
……
随后,柳乔阳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氛围,该是子卿和他共立誓言了,而他竟然在纠结子卿削发成僧这件事,生生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刻。
“子卿~我们再来一遍好不好。”委屈地祈求到。
“不要!”羞红脸地拒绝。
“再来一遍嘛,来,我死也不放手!”握着子卿的手,死缠烂打。
“放开啦!谁要跟你再来一遍!”一把甩开,这种事,怎么再来一遍嘛。
“来嘛来嘛来嘛来嘛!”魔音灌耳。
“不要不要……唔”还不及说完四个不要来回应,已经被人用唇堵了回去,只来得及从喉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抗议,就淹没在乔阳如水般温柔,如火般炽烈的深吻里。
所以,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第六十九章 月下幽莲 (1787字)
乔阳端着药碗推门进去时,子卿正背对着他侧身坐于床上,抬头凝望窗外清冷光华的圆月。束发的银圈被解开,乌黑的长发散落双肩,直滑到床上。月华在他柔顺的长发上静静流淌,浅浅覆上一层莹莹霜色。
听见乔阳进来,缓转回头清清溶溶地看着他。乔阳仿佛看见月下一朵白莲,幽幽泛光,含苞待放。
怜惜地走过去坐在床边,一手环住子卿的腰,将额头蹭上他的:“嗯,已经不烧了,再喝最后一碗药。”说着将碗递了过去,一边看着子卿将药喝完,一边责怪道:“生病了还这么不懂得心疼自己,早上给你熬的那碗药怎么没喝?”
昨晚后半夜,乔阳因担心子卿又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子卿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丝毫不知乔阳一直守在旁边,悄悄为他擦去眼角的隐隐泪痕。早上因玲珑斋之事,熬好药留了张字条就走了。
“苦。”子卿小声地说。
自己没听错吧,子卿上次任性撒娇是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今天居然对自己……还真是可爱呐。
乔阳忍不住就在子卿的脸颊上轻啄一下:“知道苦就别像昨天那样,那么冷的天还什么都不穿……尤其不许在别人面前那样!”心里再添一句:其实在我面前那样也挺好的,不过得让我抱着你……
“你真的不介意么,我这副身体,连我自己都嫌弃。当时,明明心里非常厌恶,可是身子就是不由自主地……”子卿将头靠在乔阳宽厚的肩上,低了眼不去看他。
“你呀!”乔阳刮了刮子卿的鼻子,宠溺地说道:“真是个傻瓜!像你这样洁身自好才会视情欲为洪水猛兽一般。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你又何必苛责自己。况且你又没什么经验,身子里的欲望一旦被唤醒,当然由不得心神啊!哪像我,经验丰……”话说到这里,突然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在子卿面前炫耀这种事,摆明了自己是混蛋啊。
还好子卿没有注意到这部分,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望着乔阳:“真的?那……”语气变得怨恨:“那上次和你……怎么就只觉得疼。”
听道这句,乔阳觉得自己直接买块豆腐撞墙算了。心里嘀咕道:那次也是自己和男子的第一次啊,只是听初香说了个大概,没什么经验心里又紧张,当然……当然……唉……
不过,自己心爱之人的情欲居然是被别人唤醒的,乔阳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虽然没有进去,也不可原谅!
乔阳将子卿紧紧抱在怀里,下巴上扬,支在子卿的头上,望着窗外被雪地反光照得亮堂的景色,严肃地说:“对不起,那一次我真是太过分了,一点也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说着,又滑到子卿耳边,吻住他的耳垂:“不过,我绝不后悔!我喜欢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我的心意,也想占有你,让你只属于我。”
子卿本来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句时,身体突然一僵,微微发抖。
察觉到子卿身体的反应,乔阳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笑道:“放心,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强迫你了,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天。睡吧,有我在身边,晚上便不会冷了。”便抱着子卿躺下了。
……
眼前的人似已睡着,睡颜清透宁静,像个不染纤尘的孩子。
乔阳凝望着子卿,心底柔情似水。
那两瓣水润的唇微微闭着,唇线勾勒出柔和的弧度。月色流照在他红润的唇上,似抹了一层蜜霜,清淡了色泽,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丽美好。
乔阳正玩味着子卿的唇,突然,那两片水唇毫无征兆地轻轻张开一个弧度。
“嘭!”乔阳的心似炸开了一样,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赶紧转移视线,看向那人的脖子。却看见了他不经意敞开的领口,视线不由自主滑了下去,沿着那优美的弧线直想看到里面去……
乔阳脑袋轰然作响,蹭地弹坐起来。身体简直如置身于烈火之中,焦灼得难受,只求赶紧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压住心中的邪火。便下了床,准备开门而出。
却没发现,在他身后,子卿轻轻睁开眼睛,如寒月般清明。
“你去哪里?”子卿支起身子,轻声问道。
“屋里太热,出去走走……”乔阳掩饰道。
“如果是乔阳的话,怎样都可以吧。”
乔阳闻言一愣,转过身来看着子卿:“你说什么?”
只见子卿望着他清浅溶溶地一笑,如一朵幽莲在月下悄然绽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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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表打我,上部到这儿就完了,细节嘛,以后会写到吧。呵呵,过段时间再见啦,姆啊~
☆、第七十章 岁月静好 (2156字)
下一刻,乔阳便已咬上了那两瓣鲜艳欲滴的水唇,笑得甘美,又不怀好意:“这可是你说的!”
语气强势又霸道,而抚摸上怀里微颤身子的手却细致而温柔。
子卿轻轻闭上眼睛,任由那双温暖的手抚摸过身上的每寸肌肤,所过之处,舒缓温热。
如果是乔阳的话,怎样都可以的吧。
就算是上一次,被他粗暴地侵犯,以为是折辱,自己也从未对他有过半分厌恶。而在傅永斌身下,却是无比恶心厌烦。
原来……自己早就身陷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啊。
而如今,身体已然坦诚了自己的心意,身体愿意,心也愿意。
因为这个人是乔阳啊。
“嗯……”当乔阳轻咬上胸前红珠时,一声低微的娇吟不禁从口中逸出,诱惑了乔阳,也诱惑了自己,不由自主抬起手臂环上了乔阳的脖子。
他,温柔地进犯;
他,青涩地承迎;
明月夜,寒雪天,一双人影交叠错落,一间小屋春意盎然。
失了魂,落了魄,只愿在你的怀里沉沦。
闭了月,羞了花,唯有你我真心喜欢过。
……
天河皎皎,几欲曙天。
乔阳将筋疲力尽的子卿抱进盛满热水的浴桶里,轻轻为他擦拭身体。
蒸腾的水汽氤氲弥漫,更衬得子卿一双眼睛晶莹迷离,不似平时那般明亮清明,却犹带三分妩媚春情。乔阳赶紧别过眼睛,怕再看一眼,自己又会忍不住。
看着欲睡未睡的子卿,乔阳心底生出几丝歉意来。可是没想到完全展放的子卿竟然如此媚骨销魂,牵动着自己的情欲,一波又一波,要了他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不知餍足。若不是担心他大病初愈的身子承受不了……
“子卿~”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拖长的尾音含着浓浓的宠溺。
“嗯……?”子卿含含糊糊地应着。
俯身在他的耳边,温柔说道:“辞了这里,跟我回家吧。我会好好待你,给你一个温暖的安身之处,你想抚琴作曲都由着你,好吗?”
子卿摇摇头,虽已疲倦不堪,却拒绝地分明:“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可是你再待在这里,保不准又被哪个别有用心的权贵看上……到时候又该如何?”
子卿恹恹欲睡,意识已然模模糊糊。然而,快要睡去前含糊出口的几个字却让乔阳心头一凛。
“玉石俱焚……”
“唉……”
……
天轻云淡,日暖雪寒。
倾城阁后院,看他俯身抚琴,轻拢慢捻,微扬起的面容几分恬淡,几分欢愉。柔光潋滟的眼里满满的全是自己,而自己的眼里满满的全是他。
清风送来缕缕寒梅香,伴随着声声轻扬欢快的琴音,与伊相望相守,不察岁月流年,只觉静好安稳。
一曲抚罢,乔阳笑意盈盈道:“我喜欢这支曲子……对于音律,我所知甚少。然而这一曲,却是听得清楚明白,你的心情,我全明白。”
子卿轻笑,面颊已带三分芙蓉色,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只是我们这样……爹娘会怎么想呢?”
乔阳抬头望向天边日光:“爹娘待你那么好……他们会明白的吧。传宗接代之事不是还有乔生嘛,你就别担忧了。”
“哦。”子卿不置可否,说起爹娘,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乔阳……我恍惚记得傅永斌说过他是用吴年子的花瓶嫁祸前任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