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之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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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之一寸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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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滋在房里听见穆夫人叫人端茶接待了蒋云澹和宋致朗。整理好之后,华滋才走去旁边的厢房里。
华滋刚进去就看见宋致朗端起茶杯朝她挤眉弄眼,恰好乳母过来请穆夫人,说小少爷醒了,在找夫人。穆夫人只得去了。
“华滋,亏我们还担心长天白日你呆着无聊特意来看你,结果你自己倒是玩得挺开心嘛。”宋致朗说到。
“那真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你们去做什么了?”蒋云澹问到。他注意到碧云的脸上还有隐不去的红色,眼角眉梢也都是一丝羞怯之意。
“后花园里有座秋千。”
“你回来时没有把鞋落下吧?”宋致朗笑到。
“下次得给你带点青梅才行。”蒋云澹也笑说。
“那你们要骑竹马过来。”
几个人闲聊取笑不已。碧云出去端了几样点心进来。
用过晚饭之后,穆夫人再派人送蒋云澹和宋致朗回去。
茜云和碧云带着华滋去洗澡。
洗完澡,华滋换了一身月白衣衫回到房中。一头黑发散在身后。茜云去后面铺床,碧云倒茶。华滋坐在榻上,头发像乌云般垂下来。她喝了一口茶,缓缓吐出口气,叹道:“碧云,许是今天荡秋千太多,我觉得骨头拉着疼。”
说完,华滋向前伸直了腿,“得这样伸直了才好些。”
“小姐,这是在长高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
“你先帮我捏捏,拉着我的腿,拉直。”华滋说,“长大就是这样?”
终有一天,华滋,或者你,你们都将长大,忘记了年幼时候那骨头是怎样拉着骨头,一晚又一晚,拉平了你们和父辈之间的身高差距。你或者如同你的母亲般,眉眼如画,因为年轻,无一处不美好。
“你把李易安的词集拿来,我想读一读。”
“今天怎么想起读这个了?”碧云边走边问,拿到词集时,突然脱口而出:“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
华滋的脸到突然红了。“谁说要看这首了,我只是想起了,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云澹家里有一片小湖,可以划船,改天带你去他家里做客。”
茜云整理好床铺。华滋一头躺倒,身下软软的棉被托起了她的身体。发丝全部散开。银红的床帐都打开。碧云坐在一旁打扇。她把落在肩头的帐幔拂开。
华滋蠕动身体,把头枕在碧云腿上。碧云放下团扇,用手梳华滋的头发。黑色的发丝从指间一下一下划过。她看见华滋从领口露出来的一小块肌肤,莹白如玉。她也被易安这首词打动了,入骨三分。
华滋轻轻对碧云说:“我认识云澹的时候,才八岁。那时候,我觉得他跟别人都不一样。”
碧云想起下午那一刻,走进院门看见蒋云澹的那一刻。轻汗透过薄衣。秋香色折枝交领盘扣上衣,葱绿下裙。脸颊边有几缕发丝垂下,碧云没敢抬头,她知道自己的脸,一片酡红。
而蒋云澹微笑着站在门口,她想起父亲曾经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易安写“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缱绻流连,她和她,都是一样。
第二天,华滋分别给蒋云澹和宋致朗写了一个帖子,说起划船消暑。果然,蒋云澹请了二人前去做客。
蒋夫人一直喜欢华滋,派人去请的时候,非得要接华滋过来住几天。盛情难却,穆夫人只得答应了。
华滋、蒋云澹都跟着蒋夫人,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庭中有两棵两人合抱的桂花树。盛夏炎热,蒋夫人叫人在桂花树下放了凉席,以便傍晚时候来乘凉。吃过晚饭,华滋就和蒋云澹来树下乘凉,拆九连环,还有一些西洋玩器。碧云就在一旁打扇。蒋云澹有时也会跟碧云闲聊几句。
华滋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丰足美满,她想不出这个世上,有谁会过得不如意。
蒋云澹拉了拉华滋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府中还有一处绝美风景,只有我知道。明天我留致朗住下,等我娘睡了之后,我来叫你,带你去看。”
宋致朗一早就来了蒋府。他先与蒋云澹闲聊,等华滋梳洗完毕之后三人就开始计划下午划船的行程。
用过午饭稍作休息,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只小船。船上刚好坐四人。华滋带着碧云坐在一边,蒋云澹和宋致朗坐在另一边。另有一只船跟在后面。起先有驾娘把船点开。行到深处,蒋云澹吩咐不用再撑船,顺水漂着就好。湖中种了不少荷花。碧绿的荷叶连绵成一大片。华滋念了一句:“遮天莲叶无穷碧。云澹,蒋府中真是好风光。”
碧云也接着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可惜没看见鱼。”
“得陇望蜀,真是人之常情。”宋致朗接到。
越往前漂,莲叶越密集。驾娘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便在船头靠着打盹。
华滋又打算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湖中去玩水。碧云正在一旁倒茶。突然,小船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摇晃,晃动虽然不大,但是华滋正好坐在船舷上,没抓牢,就一下掉进了水里。碧云在旁边,急忙伸手去抓,没抓住,自己也被带进了水中。四个人里只有蒋云澹会游泳,而驾娘却没有被这变故惊醒。蒋云澹一头跃进水中,先朝着华滋游去。宋致朗则高声叫人来救。
没两下,蒋云澹就抓到了华滋。
湖水正呛进华滋嘴里。她感到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因为害怕,她紧紧握住这只手,紧张又要强作镇定。
蒋云澹把华滋送到船边,华滋抓住船舷,马上回头对蒋云澹说:“我没事,你快去救碧云。”蒋云澹这才又向水中游去。碧云已经沉入水中,喝了好几口水进去。蒋云澹一把将碧云拉出水面,一只手揽着碧云的腰,另一只手向前划去。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碧云咳了几下,吐出了水,突然紧紧抱住蒋云澹。
蒋云澹听见耳边脆弱的声音:“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蒋云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拽了一下,好像眼前的人真的要消失一般。碧云就觉得腰间那只手勒得更紧了。
最后到底没事。驾娘马上驾船上岸。因为是夏天,虽然落了水,两个人也都没有受风寒。换了衣服照样精神如初。
宋致朗担心,一直问华滋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华滋对着他笑得比春花灿烂:“你还是自己先学会游泳吧。”
华滋又走到蒋云澹旁边,说:“我们晚上安排照旧?”蒋云澹点点头。
那天的月亮并不圆,映出的阴影真如一株桂花树。房门响了一下。华滋叫碧云轻轻打开门,两个人蹑手蹑脚溜出来,跟着蒋云澹和宋致朗走到了后花园。
蒋府的后花园是一座山丘,当年为建此山,运了不知多少土石过来。四人沿着山路盘旋而上。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灯笼。路边的树木隐在浓浓的阴影里。夜里的风微有凉意。接近山顶的时候,蒋云澹带路从一个山洞穿出去。
漆黑的夜幕被大群萤火虫拉开了。华滋如站在银河边,流动的蓝色光带聚拢又散开。那些光点往周围流泻,浮在半空中。
四个人的脚步都停住了。这样安静,似乎连呼吸都不再存在。天空,苍蓝而寂静。华滋微微蜷起右手,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手掌传来。
你,可还记得那一年最初的欢喜?





、思动

很长一段时间里,华滋都能感受到手掌上传来的那一阵酥麻感。她知道,这是因为水中蒋云澹的那一握。
那个画面总是不断在她眼前重复。她用左手轻轻握住自己的右手。心里就涌起慌乱的欢喜。
从十一岁起,华滋的右手生出了记忆。那记忆是会动的,一路沿着华滋的手爬进心里,缠绵躁动。她的心里有了一片萤火,她以为那是此生最壮观的景色。
落水一事让蒋夫人动了怒,再也不许他们乘船,也责骂了跟随的人不小心,对华滋更是关怀备至起来。
连带的,蒋夫人对碧云也有了几分怜爱。可是这多出来的关心与华滋受到的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
碧云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但是偶尔想起穆夫人说的:“你要以后才能彻底明白。”她才开始逐渐懂得这现实有多沉重,又有多漫长。
她恍惚明白了华滋的心思,也恍惚看见了自己的心思。
在水里,死亡曾经那么接近。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七窍被封堵,灵魂似乎要飘往另一个地方。那里一片黑暗,她看不清楚。飘飘荡荡之际,她又想起了无数个自己孤单逃生的夜晚。山林中野兽的长啸,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孤单和恐惧深入骨髓。
可是,蒋云澹一把抓回了她。她透过水面看见晕染的光,模糊的微亮。她无法形容自己有多感激,又有多恐惧。她只能紧紧地抱住蒋云澹,似乎这样才不会失去。
碧云不自觉地吟出了《越人歌》,“得与王子同舟”。她没有说出的是“山有林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上午练了一回字,蒋云澹过去找华滋一起去用午膳。出了房门,就听见哗啦啦水泼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华滋的笑声。华滋高兴了总是大笑,声音清脆,像是要飞到空中去。而碧云,总是以手掩面,笑意从眼角眉梢透出来。
蒋云澹走过来就看见华滋正在洗头。华滋穿着一件海棠红的单衣,裤脚都撒开来。一头黑发散落在前。碧云站在一旁浇水,揉发。多出来的水顺着华滋的脖颈往下流。那一片莹白的皮肤,蒋云澹又想起华滋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湖中搅起水花,真正是玉足濯清涟。
站在一旁的碧云穿一套青碧衣衫,虽是在服侍别人,然而举止大方,气度不凡。
蒋云澹说到:“你们慢慢洗,不急,我先去叫致朗。”华滋住在蒋府的这几天,宋致朗来蒋府也来的格外勤快,几乎天天准时到。那晚蒋云澹留他住下以后,他也是一连住了好几天。
亲戚世交中的女孩儿,宋致朗也见得不少了。可是没有谁像华滋这样让他格外挂心。他总想把有趣的东西送给华滋,看见她笑,逗她高兴。
蒋云澹跟宋致朗一样,也喜欢带着华滋一块儿玩儿。华滋骄傲,但是不娇气,与其他小姐比起来,没有那么麻烦。而且华滋有些小聪明,有趣。碧云,就太不一样了,她跟梧城的任何一个女孩儿都不一样。明明是一枝需要人细心呵护的嫩花,无奈不得不独自面对风霜。
落水那天,他想都没想就跳下水去救华滋。他早已习惯了带华滋在身边,也习惯了华滋的重要。可是救了碧云之后,碧云的那句话,让他震动不已。他才觉得原来这世上有人需要他,需要他的保护,需要他的不离不弃。
孟府派人来接华滋回府。蒋夫人不舍得嘱咐华滋下次还要过来小住。
春去冬来。华滋楼前的桃花落了,结了果,到叶子都凋零了。后花园里的梅树也过了花期。一场一场的雪,一层又一层的绿。桃花又红了一春。
华滋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天气又暖和了。冬天时,怕冷,她总是不愿意起床,最怕起床换衣服。而现在,掀开被子,正好春暖花开。
她坐起来,想起那套鹅黄的锻裙许久没穿,于是解下身上的衣裤准备去换。顺手扔下裤子的时候瞥见月白底上一块醒目的殷红。再抓过来细看,似乎是血迹。
华滋着实一惊,不明白自己的身上怎么会有血迹。回头检视床上和自己身上,发现床上也有了血迹。
“碧云!”华滋重重坐在床上。碧云掀帘走进来:“怎么啦,语气这么惊慌?”
“我,我可能要死了。”
“不要胡说!”碧云也感到一丝紧张,坐下来,揽着华滋的肩:“哪里不舒服吗?请医生来看看。”
华滋指着被自己扔在一边的裤子:“我身上,不知道哪里在流血,流了好多,床上也有。”
碧云反倒轻松地笑了,也不好意思起来:“这个,每个女人都会有的。以后一个月一次,没事的。”
“那你也有吗?”碧云红了脸,没有回答,只说:“奴婢先去准备一下。”
碧云走到外面,正好碰到茜云,说了这个事情。茜云笑嘻嘻走进来:“小姐,长大了,可以说婆家了。”
华滋走上前去拍了茜云的肩头一下:“肯定是碧云告诉你的,她也爱嚼舌根了。”
碧云另拿了一套被褥过来。茜云去换被褥,碧云拿沾了血的衣服和被子去给小丫头洗。
没有任何预料的,华滋的童年时代就结束了。
夜晚,华滋裹在被子之中。丝绵让身体变得温暖。她的发丝摩擦过锦绣的方枕,被子是银红底上绣着一片桃林。万籁俱寂,华滋试图听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声音。血液如何流动,头发如何生长,那最隐秘的,关于成长的声音。
一场大雨之后端午节来了。虽然自认是蚩尤的后代,当地人对于端午节却颇为崇尚,屈原在这里也格外受到供奉。
每年端午节,碧水江里都要举行盛大的龙舟比赛。不仅仅是梧城居民会来参加,临近县、村都会有人来参加。
以前华滋年纪小,穆夫人担心出意外不让华滋去看热闹。
今年的龙舟赛是孟家和李家一起主办,华滋早就求了孟东一定要去看一看。孟东从来不拒绝女儿,自然是好。
临江的大酒店是宋家开的,宋致朗一早就留好了房间。华滋就带着碧云、茜云一道去了。
宋致朗不喜欢读书,对于骑马射箭这些倒是颇有兴趣。华滋落水那年讥讽了宋致朗不会游泳。那以后,宋致朗就留心学了。今年,宋致朗会作为梧城代表参加龙舟比赛。李家也派了一个人,是李夫人的弟弟李同严。
李同严是李家三夫人所出,与李夫人同父异母,也是李家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刚刚二十,比宋致朗只大了三岁。
碧水江里停了八只船。船上彩旗飞舞,已经有健壮的汉子跳到船上擂鼓。小商贩也都云集在码头上,卖粽子的,烤鱼的,连卖胭脂水粉的都涌过来了。城中不论男女或坐在酒店中,或在江边的亲朋好友家中,只等比赛开始。
码头上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正中间就是今年的奖品,纹银二百两。钱是由孟家和李家捐的。孟东在台上宣读了比赛规则,照例激励了各船队一番。
只听鞭炮震天响起。茜云赶忙帮华滋捂耳朵。各船队都走到江边集合上船。茜云指着第三条船的一个人笑着对华滋说,“小姐,看那个人,怎么如此高大!”
华滋笑到:“把你说给他,倒挺好的。”
“没事就拿我开心。”茜云抓过一把瓜子来。过了一会。茜云又喊道:“小姐,开始啦,开始啦。致朗少爷的船在最前面呢。”
蒋云澹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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