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强强得过宋家公子去?”一少年反问到。
“那倒是,这宋公子从省城回来,到底不一样,四大世家毕竟是四大世家。”
“可是,这蒋家似乎声势有些弱了。”
“蒋家公子做出了这般不知廉耻的举动,又得罪了孟家,自然有些难以立足。”老叟接着说道。
“可惜了孟家小姐,据说也是顶标志的美人,不知最后**。”中年汉子一边说一边露出垂涎的目光,眼前似乎就是黄金美人。
却被旁边一人敲打了一下:“反正落不到你家。”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汉子有些窘:“孟小姐说来也是被弃之人,哪家公子愿意娶她回去!”
这倒是实话,怎么说来华滋都是城中诸人的话柄,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家望族自然不愿意娶这么一个女人回去。
家室背景不够雄厚的又不敢上门求亲,偶尔有一两个有提亲意思的不是孟东看不上,就是华滋自己不愿意,于是高不成低不就,耽搁了下来。
玉琤已经订婚了,是省城的一户人家,与省城的赵老爷是世交。赵老爷一直喜欢玉琤活泼,后来做保山促成了这门亲事。
说来定亲的钟公子还有点渊源,正是钟明琴的哥哥,钟明康。钟家比赵家洋派,钟老爷自己与赵老爷一样,不愿再做官,但是钟明琴与钟明康的大哥在新政府里做着不小的官,不在省城,在京城。
钟明康虽然是新学堂里长大的,但是性格腼腆,虽然没见过玉琤,父母决定了,他也就依从了。
孟家正在准备玉琤的婚事。
李夫人指挥整个孟家似乎忙得人仰马翻,自己的第一个女儿出嫁,一定要风风光光。
其实李夫人心里对这门亲事并不十分满意,自己姐姐的悲剧就现摆在那里,李夫人不太愿意玉琤远嫁,最好就是梧城的一户人家,要正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自己还能弥补。可是去了省城,纵然有心,也是无力,鞭长莫及。
后来是李夫人的姐姐写了一封信,说看着钟明康自小长大,绝对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玉琤自己对钟明康没什么感觉,只是喜欢省城繁华,倒也没什么不愿意。
孟东心里则另有打算,孟家一直男丁不旺,他这一辈就是独子,下一辈还只有一个独子。钟家有政治资源,虽然于梧城的孟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结了姻亲就不一样,打起旗号来也容易,因此对这门亲事很是上心。
穆夫人的绣工好,做了半年,亲自给玉琤做了一身新嫁衣,灿烂辉煌,若云霞覆身。喜得玉琤连连拍手,感谢不尽,抚摸着那惊喜刺绣,绸缎如水划过手掌:“就是为了穿上这嫁衣,玉琤也要嫁人!”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华滋也笑得甚是开怀。
起先,孟家人还有些担心这婚事会刺激到华滋。
孟东亲自跟华滋谈了一会。华滋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却是最不能忍受旁人这无端的怜悯,一想到周围人眼神里小心翼翼的可怜,她就心里发紧。
在孟东面前,华滋演了一出好戏,让孟东彻底相信华滋肯定毫不介怀。
若说完全没有失落,那不太可能。只是,几年前的一场变故,华滋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任何人都替你不得,痛彻心扉也好,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心里的恨意又紧了一些。
可是玉琤与这些无关,华滋真心希望玉琤加入好人家,从此齐眉举案,相夫教子。
只是华滋不知道自己的心几时才会平静,而只有平静,似乎才得幸福。
、出逃
孟家与钟家商议,送亲的队伍到樊城,钟家就来此迎亲。
梧城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只有一条水路与外界相连,背靠群山连绵,耸入云霄,山林内终年雾气缭绕,寻常人不敢涉足。
这水路也是湍急非常,遇到狭窄处大船不得过,而小船又经不起风浪。孟家起头做这水路生意以前,只有竹排载人载货,放排之人组成了自己的联合,争地盘,时有打斗。放一次排,就是拿命换钱。
孟家有钱,联合蒋家、宋家收编了放排队,造了一批新船,还有几只包了铁甲,坚不可摧。虽然这水路仍是凶险,但是新船比起竹排来更能保证放排弟兄的性命,因此这船队就建立起来了。
可以说,这梧城通往外界的唯一的通道就掌握在孟东与蒋老爷手里。
建船队的时候,孟东有钱有人,可是蒋老爷有造船的技术,是以两家是船队最主要的控制者。宋家以及其他家族都只是占了些小股份。
自从将云淡悔婚私奔之后,孟东与蒋老爷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虽不至剑拨弩张,却也是面和心不合。
孟东有手段,买通了蒋老爷的心腹,搞到了造船的秘术,就开始排挤蒋老爷,处处打压。蒋老爷的影响力日渐衰微。
封黎山瞧出势头,木材运输的生意都是直接找孟东谈。
孟东挑选了最得力的手下组成送亲的队伍。
因为是孟家嫁女,陪嫁丰厚自然不必说,这送亲的队伍除了熟识水路,懂驾船,还要绝对忠心。另有一拨人是护卫,既要保护小姐,又要护得了这些财物。
夜已深,孟东在李夫人房里。微风吹来,烛光跳跃,两个人正在商议送亲之事。
门响了一下,管家轻轻走进来,附在孟东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话。
李夫人只见孟东神色有异,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孟东示意稍后再谈,就与管家一同走了出去。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孟东的一间书房里。这间房不见外客,孟东特意准备来自己休息的。
推开房门,新市长已经等在那里。
只点了一盏灯,房间里略有些昏暗。灯光摇摇曳曳,不得安宁。
新市长眉头深锁,反复走来走去。一听见门声响动,就赶紧朝外看了一眼。
孟东正走进来。
新市长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孟东:“孟老板,只有你才能救在下一命。”
孟东示意市长坐下,自己也坐下。
“我收到消息,有人正带军进梧城。外头世道纷乱,军阀混战,他们进了梧城,第一件事想必就是要了我的脑袋。”
孟东沉吟了一下,问到:“这梧城百姓如何?”
“杀我不过是为了立威,与百姓无关。”
“市长可曾想过守城?”
“不瞒你说,我手底下不过数十人,枪炮弹药都不足,实在是没有资本守。新政府甫立,实在没有想到这些人贪婪至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市长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抓下头上的帽子,在手里揉了一圈。
孟东与市长说不上有多大的交情,这在梧城由来已久。不管是以前的巡抚老爷,还是现在的市长似乎都跟梧城百姓没有太多关系。多少年来,他们习惯了有事找当地望族,官府似乎只是一个摆设。
可是,乱世将裹挟一切。
新市长上任以来,很快就感受到了这种隔膜,于是与四大家族热切往来,想要融入梧城,尤其在教育一块投入很大心力。
前不久,市长还在跟孟东商议要请几位西洋医生来梧城。言犹在耳,境况却天差地别。
孟东感念市长做教育的那番心血,于是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保你安全出梧城。”
市长想了一会,又说道:“这事情一定要机密。”他抬头看了一眼孟东,补充到:“新军阀来了梧城以后,孟老板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为玉琤看日子的张真人特特来了一趟孟府,说最近星象有异,这送亲上路的日子要提前。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李夫人被这消息弄得手足无措,又担心张真人说的异象不吉利,又抱怨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酒席也提前了,李夫人忙了个人仰马翻,才不至于大体上出差错。
蒋老爷倒是奇怪,孟东一向鬼神不忌,这次居然信了。
前来道贺的人几乎挤破了门槛。
送亲那天,华滋跟在穆夫人、李夫人后面,与玉珰一起,一直送到码头边。下人们来来回回在搬箱笼。
玉琤穿着鲜红嫁衣,满头珠翠,明艳得如同天边晚霞。
李夫人抱着女儿,双眼一红,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孟东也站在旁边,只说了一句:“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玉琤的眼泪就像下雨般滂沱,哭得几乎站立不住。
倒是穆夫人上来劝住了,哽咽着:“别误了吉时。”
玉琤好容易才稳住,又跪下来,朝老夫人、孟东、李夫人、穆夫人一一磕了头。再与华滋、玉珰、弟弟辞别。
玉珰年纪小,扯着玉琤的裙子喊:“姐姐不要走,姐姐要去哪里。”一边喊一边哭。
李夫人只是不舍,一直送玉琤送到船舱里,抱着玉琤,叮嘱了又叮嘱。还是媒婆一再催促,李夫人才下了船。
玉琤跑到甲板上,一边哭一边摇手。船开动以后,岸边的人越来越小,玉琤又朝船尾跑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玉琤才一下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华滋的眼睛也湿了又湿,擦了不知多少回。一群人浩浩荡荡才回了孟府。
新市长见完孟东后,就称病不见客,也不出门。一连多天都未见好。衙门的后院里一天三次煎药,药渣都积了厚厚一堆。
这一年,华滋二十。
玉琤出嫁的时候是五月,端午的雨水一场打过一场,泥地上落满了花瓣。华滋觉得这日子悠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桃花渐次落了,新的果实就要长出来。
华滋趴在窗前,看过朝日升起,看过新月下沉。那灿烂春阳落在身上,熏得骨头里一阵密密麻麻的□。
她想自己是不是会老死在这桃花里。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狭路
深夜,月如钩。城里寂静一片,灯光与人都已睡去。黑色屋檐一片连着一片,在月色里闪着寒光。
安静是首尾相接的雾气,灌溉了每扇窗后面的同床异梦。
水声乍响,一艘接一艘的船鱼贯而来,泊在码头边。那都是些陌生面孔。码头上想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一些人留在码头上,卸货,接应。一队人脚步轻盈,穿街过巷,似是有直接的目标。
他们穿着黑色的军装,腰上挎着枪。一直来到了以前的衙门跟前,后来这里是新市长办公的地方。
没有人敲门,越墙而过。一个人在墙上滑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像黑夜里的翅膀。
府衙里也是漆黑一片,守门的人翻了个身,早已睡熟,哪里听见这里声响。连日来市长老爷卧病在床,下人们自是乐得偷闲躲懒。
他们似乎有地图般,对府衙里熟悉得紧,没有一丝迟疑,朝着市长的卧房而去。
这一路委实顺利,不管是那湍急的碧水江,还是这梧城府衙,领头的人似乎已看见那白花花的赏银,只等着抓住这市长,赏银就到手了。
他推门而入,蹿到床前,拔出枪,对准床上:“市长,扰您清梦了。”
然而,并无回音。
他提高了声调,同时走进床边,想要伸手去拽:“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却拽了个空,被窝冰凉,空无一人。
他心里一惊,马上命令点灯。一点火光骤然亮起,整个房间都呈现在视野之中。床头还放了一只碗,碗里是漆黑的药汁。只是并无人迹。
领头的人知道事有蹊跷,一面吩咐人赶紧去码头汇报,一面安排其他人跟自己在府里继续搜寻。
得令的人按原路返回,一直回到码头上。
整个码头突然被人塞满了,船还在一艘一艘驶进来。一些人在搬运货物,其他人已经列队整齐。只有一人,正巡视着整个码头。
他头发剃得极短,披着大衣,一双高筒皮靴一尘不染。高而精神,一袭军装更是衬得挺拔异常。只是看脸已经不再年轻,下巴刮得铁青,眼里似有精光。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身上还有军装也无法掩盖的书卷气,莫不正是蒋云澹?
不远处,几个军人押着一些汉子,是听见响动出来观看的船队的人。
报信的人看见司令之后,加快了步伐,跑上前去:“司令,市长可能已经逃了。”
“逃了?”
“卧房里没有人,却放了一晚凉掉的药。张队遣我先来报信,他领着人还在搜。”
司令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蒋云澹,只听他说:“大约是收到风声先逃了。”
“进府衙!”司令说道。
队列开拔,向府衙走去。
天色微晶,一些早起的人推开窗,只见街上有大队军人抬着箱笼。连忙合了窗,不知发生何事。
市长果然已经不知所踪,府中上下却无人知道这事。只有一个近身侍卫经管汤药之事,说了一句,“市长早就走了。”然后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不肯再多言。
司令的人马要安顿下来,自然有些忙乱,但是首要之事自然不能押后,命人鸣鼓请城中人中午时分到府衙前集合,有事情宣布。
一整个上午,梧城里鼓响震天,梧城又要迎来一个新主人。
果然,中午时分,府衙前聚集了汹涌的人潮。司令登上衙门里的一座高楼,俯视着下面众生,只有蒋云澹跟在他身后。
“在下江承临,从今日起,就是驻守梧城的司令。如今世道纷乱,我手下五万军人自然誓死保梧城一方安宁。”
江承临顿了一下,又道:“伪市长已经潜逃,有知其下落者,报知府衙,大赏。知情不报者,严惩不贷!”
只听见底下议论纷纷,“那不是蒋家大少爷?”
“市长没了,又来了司令。这年头啊。”
一时,衙门前押出几个人来,是市长的随从,就是当年曾随着市长一起进入梧城,身穿军装,肩扛长枪。当时风光无限,而今命悬一线。
江承临在高楼上大声说道:“这些都是余孽。”
话音刚落,只听枪响,鲜血迸出,一排人倒地。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竟然有这血溅当场的一幕,众人都惊呆了。
说完话,江承临下楼,自去回房。
四大世家,还有其他一些望族大家都只派了人来参加集会,家族主事者并未现身。
而这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般震动了梧城。
孟东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踱步,心下焦躁不已,甚至顾不上跟在司令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蒋云澹。
幸好当时事情机密,所知者并不多。府衙里只有一个近身侍卫知道市长出逃的事情,今天已被枪杀,按照司令所说,似乎尚不知道市长下落,那么就是侍卫没有泄露秘密。但是又安知司令不是故意为之,以稳定自己?
对侍卫尚杀之而后快,自己岂不也可以成为他立威的标杆?孟东越想越心惊。
蒋老爷更关心的则是蒋云澹。
“可看清楚了?”
“没错,老爷,肯定就是大少爷。”
蒋老爷一拂袖子,哼了一声:“他是哪门子大少爷,他早已不是我蒋某人的儿子!”
蒋夫人在一旁,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