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明白,但是我们这些穷棒子可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呢。”
“这当官的,就和我们老百姓养猪一样。养猪,那猪肯定就要吃掉不少的东西的。养猪的老百姓肯定就要遭不少的罪。可是这猪养肥了,它再怎么能吃,那也是有数的了。一旦你要把这头猪杀掉,换了头新的瘦猪来养,那瘦猪肯定比原来的肥猪还要能吃。我们养猪的人,肯定得受更多的罪不是!”
麻袋厂的锅炉工来自哪里的都有。有来自山东的,有来自河南的,有来自广东的,有来自江南的。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受灾的灾民或者活不下去的流民出身。
虽然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但是,当穷人,做社会底层的人,这个经历和经验却完全是相同的。他们对于事物的认识,有着统一的观点。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工人的话,让周边听他说话的所有工人,都不约而同的点起头来。看起来,大家是非常认同这样一个道理的。
方豆腐也点了点头,对陈立说道:“陈干部啊。说起来呢,要是和别的工厂比,我们的日子确实不如人家好。挣的钱肯定也没有人家多。但是呢,比起以前来,比起在外面原来的日子。我们现在过得可不比地主老财们差啊。”
“顿顿吃得饱,工钱没克扣。头批进厂的工人,现在都分了自己的房子了。厂里那帮人就是再怎么差劲,但是我们的日子还是比以前好多了。而且托了王大老爷的福了。他老人家还真的说话算话,给我们分房子住了。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我们现在啊,是不怕当官儿的玩儿猫腻,就怕这样的好日子被折腾光了。你说的那些我们也是知道的。但是呢,真要是到工委会去闹,往上级那里告,一下子弄个鸡飞蛋打,把我们现在的好日子给闹没了怎么办呢。”
“所以啊,这事情我们也就是说一说,过过嘴瘾。你呢,也就当个笑话听,别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王清泉那小子虽然私底下弄些猫腻,但是对我们这帮做工的,还算是客气的。所以啊,他愿意捞点儿也就捞地点儿吧。我们呢,不是太在乎。”
方豆腐的话和那个老工人说的话一样,引起了不少工人的共鸣。有个工人甚至说道:“我们知道你们复兴会的人对咱们做工的好。魏书记人虽然木头了点儿,但是他还帮着我们学习功课,帮我们参加评级考试呢。你们放心,我们一点儿也不怨你们复兴会。”
还有工人说道:“这样好的日子,要是还不安分,那是要遭雷劈的。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啊。也就是在复兴会手下能把饭吃饱把日子过好。王大老爷公侯万代才好啊!”
类似的话,也得到了不少工人的认同。
工人们朴实的话,让陈立心中一方面暖洋洋的,一方面又沉甸甸的。王老师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人民群众是最讲良心。你对他好,他就会赞同你,支持你。”
像麻袋厂这样,一些干部的行为已经严重的危害到工人的切身利益的情况,工人们居然也能支持和理解。
但是,这是这种支持和理解让陈立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王清泉和李来运这些人,怎么可以辜负这么好的工人,辜负这么善良的群众呢。
陈立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分别走访了麻袋厂的四个车间和两个仓库。麻袋厂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明显了。麻袋厂之所以在最近一年内,利润增长速度越来越慢,工人的工资增加的水平越来越低的直接原因,就是在麻袋厂内有着一批围绕着厂长王清泉的反革命集团。
中午的时候,王清泉派了一个干部找到正在调研的陈立,请他到厂长办公室里去吃饭。一进到厂长办公室,看到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在和王清泉称兄道弟的李来运,再看到围着李来运和王清泉不停的奉承和敬酒的麻袋厂干部的时候。年轻的肃委会干部陈立终于爆发了出来。
正在喝着酒的王清群看到陈立进了办公室,正准备发动手下向陈立敬酒呢。就看到陈立快步的走到桌子旁边,一把抓住桌子的边缘,一下子把放满了菜肴和酒瓶的桌子给掀翻了。只见陈立指着还在懵懂中搞不清楚状况的李来运骂道:“你也配当个肃委会的干部!”。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因为陈立出来的时候是中午,所以并没有从江北工业区回到复兴会的火车。他只好用肃委会的证件从火车站调了一辆小型的蒸汽平板车回复兴城。在和司炉工一起往小火车头里装填煤块的过程中,陈立的愤怒很快就平息了。
用了半个小时回到复兴城之后,他回到自己在少年营的宿舍里,用一下午的时间完成了三份调查报告。一份是针对麻袋厂厂长王清泉的,一份是针对肃委会干部李来运的,一份是针对麻袋厂党委书记魏鸣鹤的。
拿着三份调查报告直接走到肃委会主任刘务实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陈立的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可是,一想到工人们对复兴会的理解和**戴,陈立坚定的敲响了刘务实的门。
调查报告是表格式的。所以,刘务实看起来非常的快。他看完了调查报告,把报告放在桌子上,然后笑着看着陈立年轻的面庞说道:“怪不得师尊这么重视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这些年轻人做起事情来就是不一样。”
说完了这话之后,刘务实站起身来,走到陈立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我们肃委会的工作,就得有你这样的利索劲儿和认真劲儿。有了你这三分报告,对于这三个人的直接审查就可以开始了。”
刘务实走出办公室,从行动科的人调出一个队(班)的战士。在这之后,他回到办公桌前,龙飞凤舞的签署了三份协助调查的通知单。把这三份通知单交给陈立之后,刘务实说道:“领着战士们,去把这三个人带回来协助调查。小陈同志你要有信心,我们肃委会,我们复兴会,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工作作风问题的干部的。”
面对手铐的时候,王清泉、李来运和魏鸣鹤的表现各不相同。
王清泉看到协助调查通知单的后,眼睛就不自然的就望向两个前来“帮助”他的战士。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光芒。他那张巧嘴张了又张,居然没发出任何的声音。之后,他就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要不是两个战士一左一右的搀住他,他连站都站不住了。
李来运中午喝多了酒,到了下午的时候,意识还是模糊的。他看到了前来“帮助”他的两个战士的时候,还一直吵吵着“你们干什么,老子是肃委会”之类的怪话。
魏鸣鹤的表现仍然是那么不一样。他最开始的时候,那张一直木着脸上先是现出了惊讶的表情。之后,他好像陷入某种思考中。
最后的时候,他才对站在他面前的陈立问道:“没有把党委班子领导好,没有对王清泉厂长进行好监督,没有对群众的不满进行认真的调查,没有把厂子里的情况及时反映给上级组织。我的问题是这些吧。”
看到陈立无声的点了点头,魏鸣鹤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些笑容。他带着些奇怪的语气低声的说道:“果然啊,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一套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啊。”
。。。
第191章武昌起义1
“阶级矛盾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所有的封建王朝都会像一幢破房子一样,不可避免的走向坍塌。”
“明王朝发展到天启年间的时候,经济、政治、军事等等,整个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都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全面的崩溃。”
“但是,如果我们要从明朝末年一系列的历史事件中,找出一个揭开了明王朝灭亡序幕的标志*件的话。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选择满清的入关或者农民起义的爆发。”
“我认为,真正的敲响了明王朝丧钟的历史事件,是发生于公元1625年末的武昌起义。”
——2005年·黄宇仁·《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五年》
何祖贤今年三十二岁,是武昌左卫的一个小旗官。要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他是大明王朝武官系统里的一个基层军官,正经八百的一个八品武官。在他的手底下,应该管着十个正兵。
但是现实是,何祖贤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民。比那些普通的军户好些,因为有个小旗官的身份,何祖贤原本不用当一个纯粹的农奴。他原本可以依靠耕种自己名下三十亩地为生。
种地这件事情,对于任何处于农业时代里的中国人来说,都不是件陌生的或者困难的事情。上至皇帝,下至庶民,只要是身体状况在基础线上的人,都能够承担这件工作。
本来,何祖贤可以像他千年前的祖先一样,靠着辛勤的劳动,艰苦的耕耘,填饱他自己和他的家人的肚子。然后,他和他的老婆繁衍出和他一样的孩子,将会继续传承他和他祖先千年来过着的相同的生活。
但不幸的是,何祖贤和他的那些不幸生活于王朝末期的祖先相同,同样受到了封建王朝走向末路的过程中,老百姓所必然要受到的不幸。各种征收和加派不断的增加。更加不幸的是,何祖贤还遇到了千百年难得一遇的自然气候上的严重异常,小冰河气候。
何祖贤少年丧父,老母亲还在世。无论是从道德的角度讲还是从人性的角度讲,他都必须要尽心尽力的给自己的老母亲养老。毕竟,即使生存环境再艰难,何祖贤也是个中国人。他不可能像个倭人那样,让自己的老母亲走进深山里去死,以减轻自己的生存压力。
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何祖贤实际上并不是很想要很多的孩子。但是,在自然科学,特别是医学科学,特别是医学科学中的有效节育手段没有被建立和普及的情况下,何祖贤并不能控制自己到底能有多少个孩子。即使在自然流产、非自然死亡、遗弃等诸多情况下,何祖贤仍然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一个七口之家,耕种三十亩土地,在正常的情况下,能不能养活这一家人呢。我们来计算一下。
正常情况下,三十亩水田,每亩田的产量,在没有化肥农药和高产种子的情况下,使用最原始的手段耕种的话。每亩地的产量,在正常年份下,大约能够达到两百斤到三百斤之间。我们往多了里计算,就算每亩地亩产达到了三百斤的话。那么何祖贤一年中能够收获粮食9000斤上下。
我们按照在没有任何其他热量补充的情况下,每人每天需要消耗一斤粮食计算。何祖贤家七口人,每天要消耗七斤粮食。那么,他们每年就要消耗粮食2555斤。
把何祖贤必须向卫所上缴的五成粮食扣除之后,何祖贤家能够剩下4500斤粮食。扣掉何祖贤家消耗掉的粮食,何祖贤家能够剩余粮食1945斤左右。
从这几个角度上讲,何祖贤这个有着三十亩水田的七口之家的日子还算不错,居然每年还能结余近两千斤的粮食。这样的生活应该是还可以的。
也就是说,何祖贤这个大明朝的八品武官的日子,虽然没有我们现象的现代社会的基层军官那么美好和惬意,但是,基本上也是能过的去,大体上还不错的状况。
我们必须认识到的是,何祖贤原本的日子,虽然没有像上面那样,像我们在理论层面上推导出的那么好。但是,在万历中期以前,何家的日子确实也和那样的生活差不多。何祖贤的父亲甚至在那个时候赞助了何祖贤的一个叔叔读书,考上了秀才功名。
但是,就像在原本的时空里,大明朝还有二十来年才会灭亡一样,何家的日子也不是一下子就过不下去了。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随着何祖贤父亲的去世,何祖贤成为何家的顶梁柱之后,何家的日子一下子好像就过不下去了。特别是随着大明朝整体状况的糟糕,何家的日子正在走向更加艰难的境地。
首先就是上缴的粮食变得越来越多。大明朝的卫所制度规定,军户耕种的农田是不需要上缴皇粮国税的。这一点确实是这样的。何祖贤不需要缴纳任何的皇粮国税。但问题是,就像从万历末年开始,朝廷不断的增加税额,进一步的盘剥本来就不多的自耕农和越来越多的佃农一样。大明朝的卫所武官们,也在随行就市,不断的增加卫所兵的军粮上缴负担。
是的,作为军户不需要承担皇粮国税。但是作为军户,必须向各级上级上缴相应的钱粮。当然了,这些要上缴的钱粮不叫皇粮国税,他们换成了许多不同的名目。但是,他们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不同。
而且,老天爷好像故意在和何祖贤作对一样。从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之后,几乎年年都有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降落到何家头上。洪涝、干旱、低温、冰雹、霜冻,雪灾,蝗灾,只要是个能叫出名字的灾害,何祖贤好像年年都要经历上一个。有时候甚至是两个、三个。
何祖贤家名下的那三十亩水田,就这样,今年三亩,明年五亩,后年八亩的,逐渐的转变主家。他们从何祖贤的名下,一点点的转移到了他所在千户所的千户的名下。
虽然土地的所有权发生了改变。但是,耕种土地的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何祖贤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仍旧在耕种那三十亩的水田。何祖贤一家仍然在承担着变得越来越多的征收和越来越频繁的灾害。何祖贤本人虽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仍旧拼劲了全力,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家庭回到几十年前,他父亲当家时候的状况。
武昌府的冬天本来就不怎么好过。即使在正常的年月里,你也需要一件棉衣服才能过冬。更何况是在小冰河气候下的明朝末年了。
但是,现实对于何祖贤以及上千个和何祖贤状况相同的武昌左卫的军户家庭,是很残酷的。别说是棉衣服了,就是最便宜的枝江布做的单衣,他们家里也没有一件完整的。
何祖贤和自己的老母亲、妻子以及四个孩子,一起抱着稻草,卷缩在他家那幢年久失修四面漏风的草房子里瑟瑟发抖。一方面是因为饥饿,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什么有效的御寒手段,何家屋子里的七口人全都一言不发。一种特别的寂静,笼罩着这幢房子。
实际上,要是这个时候有人经过武昌城内的平民住宅区的话,就会发现这种隐藏着某种绝望情绪的寂静是连成一片的。因为平民,穷苦人在所有的中国城市相同,在武昌这个湖广地区的省会城市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