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就算她消失半年、一年、十年也不会有人想起,只当她又任性耍脾气藏了起来,而她最期待依赖那人,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存在。
或许对他来说,她彻底消失更好吧?
碧笙心灰意冷的表情尽收蓝芷蓉眼底,蓝芷蓉冷笑,拈起一粒晶莹葡萄在指尖揉捏:“论江湖阅历你比本宫丰富,但论起人情冷暖,本宫高过你不知多少倍,你个小丫头想些什么、恨些什么,于本宫看来都清清楚楚写在你那张俏脸上,连猜都不用猜。”
“你到底想怎么样?君子楼和朝廷素无瓜葛,跟后宫更是没关系,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碧笙的气势不似最初那般强硬,语气软了软,近乎无可奈何的妥协。
“本宫找你并非因为你与君子楼的关系,说白了,你是不是君子楼的人都无所谓,只要你与本宫的敌人一致就够了。”
“敌人?谁是你的敌人?”碧笙皱起眉头警惕问道。
蓝芷蓉叹口气翻身坐起,嘲讽笑容里带着几分唏嘘惋惜:“可怜你被折磨这么久,连你与本宫共同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吗?傻丫头,被人抢了心爱的男人,这仇你甘心忍受?”
碧笙心头一颤,紧紧咬牙:“疯子!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蓝芷蓉收起笑容,妩媚表情陡然变得冰冷,“你喜欢温墨情的事很多人都看得出,可他根本不理你,却黏在言离忧身边满天下跑。你是他青梅竹马且有婚约在身的师妹啊,凭什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可疑女人就能横刀夺你所爱?言离忧是什么人本宫最清楚不过,她最拿手的就是勾搭男人,天生的贱种。这种货色使尽伎俩迷惑男人,卖弄风骚夺走你心爱的师兄,难道你不想报复、不想再把温墨情夺回来吗?”
“闭嘴!用不着你来挑拨我和师兄的关系!你个妖妇!疯子!”
碧笙气得大骂,却掩盖不住眸中慌乱哀凉,一点一滴,全被蓝芷蓉看在眼里。
“怎么,你甘心被言离忧顶替,看她穿上大红婚服成为温墨情的妻子吗?论相貌你的确不如她,可是你也有她学不来的娇俏可爱;论资历,你才是陪在温墨情身边最久的人,而不是她言离忧;论感情,你为温墨情付出的远比言离忧要多,她只会连累温墨情让他遭受不幸。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即便如此,还是宁可缩在角落里暗自悲伤,却不能站出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傻丫头,女人的年华才有几年?若是你错过机会,心爱的男人就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
最易蒙蔽人心的是利益,最能促人疯狂的则是嫉妒。已经沦为嫉妒猎物的蓝芷蓉很容易就能抓住碧笙心底最脆弱防线,只需几句话,一直沉沦在嫉妒与失落沮丧中的少女便剧烈动摇,不知不觉走上她一手铺就的阴谋之路。
凤欢宫暖阁陷入一阵漫长沉寂,只听得见漏壶中清水滴答声响。
许久,碧笙松开拳头,声音低沉细小:“你和言离忧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害她?”
蓝芷蓉挑唇冷笑:“本宫不是害她,是报仇,和你有一半目的相同。她不仅抢了你的温墨疏,也曾抢走本宫所爱之人,本宫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被她害的。不同的是,你要胜过她还有可能挽回一切,而本宫胜过她就只能是报仇,再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永无可能。”
“她抢了你的……是皇上?”碧笙倒吸口气。
“你不用管本宫与她的恩怨到底怎么回事,只要回答本宫的问题就好——你到底想不想对付言离忧?想不想让温墨情回心转意?只要你想,本宫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全力支持,而温墨情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你还是那个喜欢他、爱他胜过一切的单纯小师妹。”
当妒火烧光理智,巨大诱惑面前碧笙是无力阻挡的。又一轮沉默后,碧笙无声点头,浑身上下细碎颤抖。
阴冷而暗藏巨大满足感的笑容浮现在蓝芷蓉脸上,微微抬手示意燕香解开绳子扶碧笙站起,莲步轻缓走近,抬手将两只铜铃塞到碧笙手中:“之前都是孤水在监视言离忧,但现在有温墨情在她身边,孤水很难靠近,以后她的一举一动就只能靠你来传递消息了。这两只铜铃是特制的,颜色深的这只里面藏着两颗蜡丸,蜡丸内封有青岳秘药,大的那颗可在短时间内致人昏睡,药力能持续十二个时辰;小的那颗可做催欢奇药,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还有这只颜色比较浅的铃铛,里面有只不会叫的蛊虫,如果你遇到危险或者有急事需要联系,只需把这蛊虫放出即可,孤水会在第一时间赶去帮你。”
碧笙握紧铜铃,深深吸口气,半信半疑的目光看向角落中沉默不语的黑影:“他会跟着我?”
“孤水负责保护你。别看他身材瘦弱,动起手来可不含糊,早些时候还曾与你们君子楼那位君老板打个平手,有他在附近,你大可放心。”
君无念的功夫在江湖中有多高排名,碧笙比其他人更清楚,见蓝芷蓉信誓旦旦保证安心不少,又看了孤水一眼,点点头准备离开。才走到门口,碧笙忽然想到什么,忙停下脚步回身:“对了,尹钧白呢?是不是也被你抓了?”
“他前几天就已经离开。放心吧,孤水是分别对你们下手的,尹钧白还不知道你也被带到皇宫,本宫与你说的这些,他分毫不知情。”蓝芷蓉揉了揉额角,语气有些不耐烦,“小亭子,你送碧笙姑娘和孤水出宫;孤水,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多加照顾,别让碧笙姑娘瞧不起。”
鬼魅一般的孤水来去无踪,碧笙身影才到凤欢宫后门时,孤水已见不到踪迹。
燕香站在门口踮脚张望一番,而后关好门,踩着碎步凑到蓝芷蓉身边:“娘娘,这人可靠吗?她会不会把娘娘说的话都告诉别人?”
“那丫头颇有心计,只是为情所困迷了双眼,巴不得言离忧死。燕香,你记住,对付这种人就得哄着,她想要什么就许她什么,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背叛了。”重新躺回卧榻,蓝芷蓉闭上眼,朱润唇边一抹妖娆弧度,“说说后宫的事吧,皇上对你可还满意?”
燕香间脸颊赤红,低垂脸庞声如蚊讷:“娘、娘娘教授得好,皇上还算满、满意……”
“不用这么紧张,是本宫派你去诱惑皇上的,又怎会因此责怪于你?”
蓝芷蓉一声嗤笑毫不在意,燕香总算定下心神,语气顺畅许多:“皇上闻到那香果然欲念大动,事后奴婢说对不起娘娘,皇上也觉得愧疚,还说要给奴婢个身份,奴婢便说只求能伺候娘娘左右,只做娘娘的奴才。”
“皇上一向自诩不好女色,突然糟蹋了嫔妃身边的宫女一定会挂不住脸面,以后真给你什么好处你承着就是,这奴才身份终是做不长久的。”顿了顿,蓝芷蓉又问道,“其他情况呢,打探得怎么样?”
“奴婢对皇上说过那番话后,皇上很快就派赵公公到各宫走动探查,娘娘事先安排的那几个宫女太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眼下就等皇上亲自登门询问。还有,昨天奴婢早上才在外面故意抱怨娘娘苛待,晌午就有凤仪宫的丫头找来,奴婢猜想,用不了多久皇贵妃就会召我过去。目前一切事情都顺着连大人的安排,没有任何疏漏意外。”
燕香回报过后,蓝芷蓉许久没有说话,慢慢挣开眼,一抹冷色荡漾。
“连嵩看人从没出过错,就凭皇贵妃的那点儿能耐,还想掀风作浪扳倒本宫?呵,仗着自己怀了龙子就无法无天,那本宫就陪她玩一玩,看看这后宫之主到底是谁!”
第186章 平地惊雷
定远王世子逃脱软禁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出后十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帝都渐渐归于平静,四皇子温墨峥走在街上已经听不见任何相关流言,愈发觉得无聊愁闷,一双眼死气沉沉。
“这两天与南庆太子妃谈联姻事宜,殿下累坏了吧?那位太子妃确实有些难对付,连我都时常被她问住,比传言形容得更加厉害。”
君无念负手闲逛,嘴上说着困难,脸上却笑意不减,看得温墨峥一阵埋怨:“你怎么还笑得出啊?眼看着其他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就我在这里忙忙碌碌准备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作为谋士你不是该排忧解难才对吗?看你笑,我心情越来越不好!”
“这种好事为什么不笑?殿下眼光当放远些,就算放不远,也该看看旁边愁眉苦脸的二皇子才对。”君无念轻摇折扇扇起阵阵凉风,目光淡逸,“狐丘国虽然退婚,与言姑娘的事却让二皇子倍受打击,尤其是二皇子当着五国使者的面回绝皇上指婚,这让皇上十分恼火。在这种关头殿下不违圣旨步步顺着皇上的意思,皇上不会看不到,对殿下的警惕自然弱上三分,于本就势单力薄的我们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温墨峥听了君无念的话,非但没有开心欢笑,反而更加沮丧:“好事好事,你就知道好事,你看看,这次事情闹得二哥都不肯理我了。”
“殿下已经是大人,必须学会独立,总依赖二皇子是不可能的。一国之君只有一个,不是二皇子就是殿下,倘若殿下为兄弟情义处处退让,最终让只想争位却无力治国的二皇子君临天下,那岂不是愧对百姓的希冀?”君无念微叹一声,眉梢染上几点惋惜,“二皇子若是身体康健倒还好,可他的病……总之,即便二皇子继位也很难保证大渊长治久安,论及资格,确实不如殿下。”
温墨疏痼疾缠身、余寿不多的事经狐丘国使者之口传遍皇城内外,从本人那里得到确认后温墨峥就一直心痛难过,这也是他连日烦闷的原因之一。
回想起兄长日益苍白的脸颊和瘦削身影,温墨峥不禁气恼:“那言姑娘也真是的,得知二哥痼疾难医就跟人跑了,二哥平时真心待她都被辜负,世上怎会有这样心狠的女人?也幸亏二哥没有娶她,再为她付出的话真是不值!”
停下脚步,君无念面对温墨峥哑然失笑:“殿下这是发什么无名火呢?言姑娘离开不是因为二皇子身染绝症,而是对二皇子诸多隐瞒感到心寒,假如没有这些原因,言姑娘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不离不弃。虽然我对言姑娘也有许多抱怨,但她的人品的确不该加以妄论,否则火眼金睛的墨情也不会对她倾心。”
抱怨被反驳令得温墨峥愈发无精打采,低头嘟囔半天,忽地一拍手掌猛然抬头:“啊,对了,无念,今日早朝时父皇说霍斯都那位使者要去青莲宫观赏,你说她脑子是不是有病?青莲宫都烧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听你说她也与世子有过一段情缘后,我忽然发现,怎么世子喜欢的女子都有些怪异呢?他的口味到底有多奇怪?”
“赫连茗湮吗?”君无念脸上笑意散去,凝重渐起。
有些事,温墨峥比他更先一步得到消息,而另一些事是温墨峥不知他却知道的,譬如赫连茗湮与温墨情那段似有似无的感情,又譬如眼下作为来访使者的赫连茗湮曾经刺杀先帝。
那么,她千方百计想去青莲宫的原因是什么?为了凭吊有过接触的青莲王,仅此而已吗?
“殿下,你自己回宫,我还有些事要办。”君无念撂下话匆匆离开,留下温墨峥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才一声哀叹。
“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没说啊……”
※※※
初九的到来给言离忧增添了几分笑容,哪怕白天要到处奔波寻找线索也没有半句抱怨,只是看着初九跟在身后一起辛苦难免心疼。
“为什么要把九儿叫来,让她在醉风雪月楼不是挺好吗?笑老板很关照她,不会让她吃苦的。”一大早起床准备继续出门打探的言离忧忍不住向温墨情抱怨,看着熟睡的初九怎么也不忍心叫醒。
“昔年童将军被召回帝都时,桑将军已身怀六甲,算算时间,在先帝派兵镇压巾帼军时孩子正当足月。我不知道桑将军有没有生下孩子,这些年也找不到线索去追查,及至看见那只铜烙又听你说它属于一个弃儿,这才想到也许她就是童将军和桑将军的孩子。”有关初九的事,温墨情从不乱开玩笑,轻轻为初九盖好被子,眸光一片柔和,“师父当年为桑将军号过脉,说她怀的应当是个女孩儿,倘若初九真是童将军和桑将军之后,我必须担起照顾她的责任才行。”
“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看这几天把九儿累的,晚上回来饭都顾不得吃,扑在床上就能睡着。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头绪,今天就休息一天,让九儿好好睡一觉不行吗?”
“我只是想尽快打探到桑将军的消息。”温墨情沉默少顷,淡淡摇了摇头,“今天晚些再出去,让她多睡一会儿,我下楼给她做些可口饭菜。”
温墨情一副好爹爹模样让言离忧忍俊不禁,拉拉他衣袖把人推出房外,轻轻关上房门才敢笑出声:“人都说一物降一物,你对外人再冷再吝啬,对九儿却比亲爹还贴心,看来九儿要成为你的软肋了。”
“软肋早就有,不多这一根。”温墨情瞟了言离忧一眼,指指自己腰腹,“要不要吃糖醋排骨?”
“毒性强烈,还是喂狗吧。”
“狗怎么惹你了?真是蛇蝎毒妇。”
类似于此的斗嘴对言离忧和温墨情来说是家常便饭,对其他人可就没准了,这才刚吵两句,对面房间便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喝:“小两口找别地方亲热去!一大早叽叽喳喳吵什么?让不让人休息了?!”
看看外面天色初亮,言离忧吐了吐舌头,急忙拉住温墨情往楼下走,走到楼梯一半时温墨情一挥手,两个铜板叮咚叮咚落在刚才怒骂传来的房门前。
言离忧瞠目结舌:“钱多咬你手了还是把你脑子撑坏了?”
“赏他的。”温墨情云淡风轻来了这么一句,而后在言离忧诧异目光中从容下楼。
或许是天意使然,这日因为初九太过疲惫起得有些晚,温墨情与言离忧大半个上午都在前堂坐等,当钟钺披着一身风尘出现时差点痛哭流涕感谢二人没有离开客栈。
“不是让你在定远郡守着么?什么事这么着急?”温墨情知道没有特殊情况钟钺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再看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口喝掉大半壶茶,显然是来得十分匆忙。
钟钺坐了少顷,待气息稍微喘匀后便急急开口:“宫中出了乱子,王爷让我赶来告诉少主一声,最近诸事小心,别多做惹皇上恼火的事情。”
温墨情与言离忧默契对视,异口同声:“出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钟钺已然没有心情开二人的玩笑,使个眼色示意到无人的地方交谈,之后便来到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