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得皱眉,刚要举起手来看,手却先被人抓了起来。
薛唐抓着他的手,使劲地吹气,还不时地埋怨,“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小心一点,你还嫌你身上的伤不够多啊。”
薛唐疼惜地看着他的手掌,拿出药箱里的金疮药,小心地洒在他手上上,再拿出纱布,轻柔地包扎。
郭小白定定地看着他,从来都是自己照顾别人,给别人治伤包扎,这还是第一次,有别人照顾自己。
千金坊是个淡漠的地方,不是针对他,而是对每个人都一样,这是第一次,郭小白感觉到了一个人的关心。
这种感觉像是中了五石散,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迷恋,会让人步步沦陷……
郭小白突然凑上去,在薛唐的脸上亲了下。
薛唐一僵,脸瞬间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头也不敢抬,匆匆地给他包扎完,便一句话也没说跑到薛秦身边坐着去了。
郭小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继而继续检查那名乞丐的伤势。
那乞丐全身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的表情似乎很痛苦难受,可他自问看过医术无数,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他勉强用金针为那乞丐封住穴道,不让他乱动,免得他伤害自己。
“小白。”阿才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盅汤,“这是你要的鹿尾汤。”
阿才将汤放下,还有准备的碗和汤匙,便回去了。
确定那乞丐穴道被封无法乱动,眼下又想不出救他的办法,郭小白叹了口气,先盛了碗汤出来。
他腿上有伤,无法站起来给薛唐送去,便对他招了招手,“薛唐,过来端汤。”
薛唐脸还红着,缩在薛秦的身边,听他叫自己,这才惶惶抬头,“啊?哦。”
他过去接过碗,走到薛秦身边,“哥,喝汤。”
薛秦依旧坐在一边,眼睛定定地看着一处,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乎完全没听见。
爱喝不喝,薛唐拿着碗往自己嘴里送。
作者有话要说:
☆、肾衰不受补
“对了小白,你干嘛非要喝鹿尾汤啊?你喜欢?我有的是钱,可以天天找人猎鹿给你吃。”薛唐喝了一大口,味道还不错,鲜得很。
“还不是为了你。”郭小白也给自己盛了碗,却只盛了汤,一截鹿尾都没盛。
“为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虽然味道还不错,但我对鹿尾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干嘛非要给我喝?”
郭小白笑了笑,他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这样一笑就像个孩子一般。
“你忘了,你肾不好。”
“咳咳……”一口汤呛在嘴里,薛唐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被呛得通红,他刚要说什么,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怪怪的,湿湿的。
他伸手摸了下。
……
好红的血啊!
郭小白一见也是慌了,顾不得自己的腿伤朝他走来,薛唐忙着丢下碗扶住他,以免他摔倒。
“不应该啊,”郭小白有些疑惑,“你肾不好,鹿尾大补,难道是虚不受补?”
薛唐眯着眼,阴森森地看着他。
突然的一声嗤笑,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尹浔正站在千金坊门口,手随意地整理着袖口,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斜睨着他们。
“我千金坊有看门的守卫,不需要看门狗,你们能滚远点吗?”说着,他伸出手轻抚鼻头,满是血腥味,恶心得紧。
薛唐捏着鼻子仰着下巴,不让血流下来,可是似乎并没有多大用,血流个不停。
“你这不废话么?”薛唐用另一只手指着那名乞丐,“他伤得那么重,小白又不像你那么残忍见死不救,他伤重无法移动,我们不在这能在哪!”
“主人,”一见到尹浔,郭小白瞬间低头恭敬地行礼,“主人,为什么薛唐会流鼻血?”
“他是肾衰,不是肾亏,不过是一个正常男人,在正旺的年纪得不到应有的纾解,活力过剩反衰,应该吃点降火的药,你还给他吃鹿尾,流鼻血都是轻的,没死了就不错了。”尹浔一脸轻蔑。
郭小白闻言一脸愧疚,“对不起薛唐,都怪我。”
“没事啦,鼻血而已,我活力壮,没关系。”薛唐对他笑笑安慰着。
实际上他已经失血到头晕眼花了,要知道昨晚他给了尹浔一杯血,白天又给了他一碗让他制药,这会儿又流鼻血……
“我说姓尹的!”薛唐怒气冲冲地指着尹浔,“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怪不得你那么小气的性格,居然同意把鹿尾给我们,你故意的!”
没想到尹浔竟然毫不反对,认真地点头,“是啊。”
“为什么?”
尹浔摊了摊手,“生活无趣,有人愿意当猴给我耍,我何乐而不为。”
“你!”他居然如此口出恶言,薛唐也有些怒了,“你不怕我真的阳盛而死吗?”
尹浔冷冷一笑,“与我何干?”
“我死了,你不就没了安神药,你舍得我死吗?”
尹浔伸出手,比了比他的身高,一派索然,“这么大一具尸体,好好研究你的血肉心肺,或许可以制出根治我病症的良药呢。”
薛唐什么话也没说,也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任由鼻血那么流着,静静地看着他。
他,竟这么狠。
他知道,尹浔不是在开玩笑。
他无力地扯了下嘴角,什么话也没说。
“啊……”
一声痛呼,一直在失神呆坐的薛秦突然站了起来,眼睛瞠目,死死地揪着头发。
“不要,不要……”
他白皙英俊的脸上,突然生出条条青筋,从脸上到脖子,再到胸膛,满满都是,吓人得紧,症状竟与那乞丐一模一样,只是那乞丐满身脏污,青筋暴现也不明显,而薛秦俊美干净,显得更加惊悚。
他抓着身上的青筋,甚至抓破了几道,嘴里不断地惊叫着,“不要,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爹,你不要不认我,爹你别不要我……”
“大哥!”
薛唐吃过郭小白给他的一颗清凉丸,鼻血已经止住了,他完全顾不得自己,过去抱住薛秦,不让他再抓伤自己。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郭小白忙着拿出金针,拖着自己那条伤腿,过去给薛秦也封住穴道。
薛秦瞬间动弹不得,与那乞丐一样,但是身上的青筋似乎暴突得更加明显了。
郭小白看了看乞丐,又看了看薛秦后腰的刀伤,他的伤口也是黑紫色的,流出来的血却是红色。
若说乞丐的伤呈紫色是被脏衣服污的,薛秦一身干净,总不会也是污脏了吧。
“我知道了!西山四鬼的刀上都有毒!”
“有毒?”薛唐回头看他,“你不是说血是红的,没毒吗?”
郭小白摇摇头,“他们的毒与寻常的毒不同,竟只让伤口黑紫,血还是红色!”
“毒……”
薛秦还在惊慌害怕地呢喃着,“爹,不要不认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行!我大哥这辈子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让他再沉浸在那段痛苦里。”薛唐道:“既然他中的是毒,我给他把毒吸出来不就好了?”
郭小白抓了抓头发,“理论是这样没错……”
不等郭小白说完,薛唐已经蹲下身,撕开薛秦的衣服,对准他后腰的伤口,俯身去吸血。
他吸完第一口,吐了出去,刚要吸第二口,尹浔突然开了口。
“中毒的话吸出来是没错,可是如果是蛊的话……”他话说了一半,眼底满是玩味。
“蛊?”郭小白抬头看他。
“西山魅蛊,没听过啊,”尹浔道,他方才一直站在大门口台阶之上,这会儿缓步迈下台阶来,“也难怪,你从来没有正当地学过医术,不过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又看过不少医术,这才练得一身医术,然而书上没写过的,你当然不知道。”
薛唐扶额看着尹浔,“那么你又早知道?”
尹浔点头。
“然后眼睁睁看着我给我哥吸……蛊?”
尹浔继续点头。
薛唐猛地起身,抬起拳头想要打他。
尹浔不闪不躲,由着他打。
薛唐到底没有打下去,他甩开手,咬着牙瞪着他,“我吸了蛊我会怎么样?”
“跟他们一样喽,不过你吸的不多,发作的时间应该会晚一些,”尹浔走到薛秦身边,抓起他的手为他诊脉,“这魅蛊不比寻常,要整整饲养五年方才成熟,中蛊之人如同被鬼魅缠身,不断被过往痛苦所纠缠,痛苦越深,毒性越强,不出半个月便会被这蛊毒折磨致死,刀上喂着西山魅蛊,看来西山四鬼是要置薛秦为死地。”
听他这样说,薛唐却突然慌了,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惨白,惊恐地看着尹浔。
“会被过往的执念痛苦所纠缠?”
尹浔点头默认。
薛唐眼珠左右乱转着,“会像我大哥那样,口不择言地乱说话?”
尹浔继续点头,“我看你没心没肺的,不像经历过什么痛苦的样子,怕什么。”
薛唐低着头,再不肯说话。
郭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担心。
“那依主人所言,并无痛苦过往之人,就不会怕这西山魅蛊了?”
“不是啊,若没什么痛苦回忆,就直接经脉爆破而亡,”尹浔放下薛秦的手,回头看着他,“当然,这对我没用。”
“来人,”尹浔抬手招来家丁,“将薛大公子抬进去。”
“喂,你只管薛大公子,那薛二公子你不管了。”薛唐叫道。
看着家丁过来将薛秦抬起来进了千金坊,尹浔回头看着薛唐说道:“你哥哥是我南朝有名的赏金猎人,他的面子有时候比那些当官的还大,救他总没有坏处,你呢?”
“我有钱啊。”薛唐挺了挺胸膛。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还有你说要和我做的生意,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办?”
“我……”
不等薛唐说完,尹浔已经转身进了千金坊。
传言西山魅蛊阴毒得紧,凡中蛊之人无药可救,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直至中蛊之人自残血爆而亡。
当然,那是对别人而言,那对尹浔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为了得到薛唐的血,尹浔已经允许薛唐住在千金坊,自然允许他在千金坊里走动,可是那名乞丐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进来的,郭小白留在坊门口照顾他,薛唐不放心薛秦,跟了进来。
家丁把薛秦放在药房的床榻上,便退了下去,薛唐候在一边,虽然自己也中了这西山魅蛊,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薛秦和那乞丐都是中蛊好一会儿之后才发作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发作。
作者有话要说:
☆、想送你礼物
“尹浔,我大哥怎么样?”
尹浔似乎很怕脏,刚刚不过为薛秦诊过脉而已,这会儿就在一旁的水盆中洗手,他洗得不急不缓,他洗手的动作很认真,轻揉轻搓,连指缝之间都不放过。
同样身为男人,薛唐洗脸都是囫囵一把就得了,更别说洗手了。
洗完手,尹浔又拿起手巾认真地擦拭。
他一边擦拭着手,一边施施然地说道:“我跟薛二公子好像没那么熟吧,你凭什么连名带姓地叫我?”
“那叫你什么?尹公子?坊主?”薛唐盘起胳膊睨着他。
他将手巾放在架子上,抬头看着他,他竟比自己略高些,虽然只是高一点点。
“叫我声尹公子,或者坊主,不应该吗?”
“我就不叫!”薛唐对他吐了吐舌头,“尹浔尹浔尹浔尹浔尹浔……”
尹浔懒得理他,拿起一张宣纸,到药架前开始配药,“你不是来帮忙救你哥的吗?”
薛唐一听眼睛一亮,上前凑了过去,“我能帮上忙吗?你要教我配药?”同时他不禁腹诽,这小子真奢侈,宣纸那么贵,居然连包药的纸都用宣纸,一般人用草纸就够了。
尹浔只是随手抓起药放在宣纸上,也不称重也不摘选,只凭着用手感觉份量,随意地配药。
“不是,尹浔,你就这么抓药啊?我哥会不会被你害死?”
“要帮忙就去抓蚯蚓,不帮忙就滚。”尹浔随意地配完,又走到炉前去烧水,然而他才刚把药罐放在火上,就把药草倒了进去,然后就不理会了。
“抓蚯蚓干嘛?”薛唐不解地问道。
尹浔翻起眼睛看着他,“你去不去?”
薛唐虽然不愿意,但是到底不敢不听他的,毕竟他的摄术忒吓人了,乖乖地出去抓蚯蚓了。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薛唐一身脏污苦着一张脸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罐子,罐子里是两三条粉红色的蚯蚓,上面还沾着几滴泥土,钻来钻去,恶心得紧。
尹浔的药已经煎好了,倒出一碗来放在桌子上,这会儿已经凉了。
“给你。”薛唐恶心着一张脸把罐子丢给他。
尹浔接过来,看着那蚯蚓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觉得恶心,他竟徒手拿出一条蚯蚓来,选取中间的位置,用指甲一掐,将那蚯蚓掐成了两半,然后将那两条蚯蚓放在桌上的药碗里。
“你干嘛?”薛唐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蚯蚓有四个心脏,死不了的,你不知道吗?”尹浔头也不抬地说道。
薛唐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那一分为二的蚯蚓在药碗里钻来钻去,药碗里的汤药竟然渐渐少了,那蚯蚓竟也渐渐变细,却渐渐变长,直到碗里的汤药彻底被吸干,那蚯蚓竟变得如头发丝般细,两条变成了数十条,满碗都是。
薛唐遏制不住地吐了起来,恶心得紧,吐得满地酸水。
尹浔倒不觉得蚯蚓有什么,反嫌得他吐得恶心得厉害。
他没理会薛唐,让他自己在那吐,自己走到薛秦身边,掀开他的衣服,露出他后腰的伤口,然后将药碗放在他伤口旁边。
那碗里的蚯蚓闻到他伤口的血腥味,竟钻了出来,就着他的伤口,钻进了他的伤口里,不一会儿不见了。
蚯蚓钻进了薛秦的身体之后,薛秦顿时打了个冷战,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薛唐不禁看得傻了。
过了许久,薛秦的身子才不再冷战,他满身满脸的青筋竟渐渐消了下去,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估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