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也是被毁损遗尽,不如设个局,说不定还能讨得佃户们的感谢。
小夏来到村里也有三日了,每日就是走在田地里,偶尔晚上和佃户们聊聊,当着佃户们的面,和苏家的人询问各种关于茶的事情,甚至连苏家茶园每亩产出买卖的价格都有说到。第四日中午,小夏正在院子里,被苏家的人追的满院子跑,说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几个佃户就冲了进来,大声吼着:“麦苗没有,没有了。”几个年轻的,吼着吼着,嘶哑了嗓子,哭了起来。小夏能理解,他们一年到晚靠的就是这些,如今在夏季里失了苗就等于要了命。
小夏蹙眉状似不解的询问,原来不知怎得,田外不晓得是谁家的干秸秆,被旱烟的火星子燎着了,正巧刮了东风,呼啦啦的把二百亩田燎了大半去。小夏匆忙就往外跑,文遥也听见了,跟着小夏就出了来。一到田地间,看见傻眼的佃户们,散落下黑糊糊的地上。年纪大的佃户看见小夏,似看见主心骨一般,忙围上来问该怎么办?这些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救苗的时候弄的。
小夏放眼望去,稳了稳心神,朗声道:“先救伤的人,人最重!其他的事,容我想想,晚饭后在大院等我。”小夏说罢,就径直往田间走。看见受伤的,就安抚,让大家互相搀扶着先回家。苏家的人也赶到了,看见这样情形,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帮忙起来。文遥跟在小夏身后,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田地,一石才从山边走了出来,小夏只吩咐让他尽快回去,请人送些伤药来。
“哥,我会下地狱的吧。”小夏蹲下,看着之前还鸀油油现在一片漆黑的地面,轻问出声。看着这些佃户绝望而悲伤眼神,小夏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握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小夏闭上眼。
文遥拉起小夏,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眼角有笑,安抚着:“不,他们以后会感谢你,因为你给了他们更好的日子。总比真的看着蝗灾入境,连着那一百亩的棉花都没有了强。现在的失望是为了将来的希望,总好过更加的绝望。”
小夏呆呆的看着文遥,缓缓的转动着头,看向林家的地,眼中瞬间坚定了起来,“便是要下地狱,我也无悔这个决定!因为我没错!”
“对,你没有错,不要自责!”文遥深知小夏不是做恶人的料,这样烧苗的行为已是极限了,若她真是恶人,当初便不会放绣坊那些害她的人活路。
“这里以后会是一片为大家带来希望的茶园。”小夏说的有些含糊,却很确定。
“走吧,晚些时候,你还要面对众人呢。”文遥打开小夏紧握的拳,拉住她有些微凉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出田地。
晚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大院内。一片愁云惨淡,人们看小夏的眼,似乎看着神兵利器,好似她任何一个眼神,都能带着这些人走出围谷。小夏和任何一个人谈生意,都是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每次都理直气壮。这次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有的只是角落里看不见的愧疚。对着这些人,这些老实的庄稼汉,小夏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卑鄙。
“如今这般,只能往前看,明日就把地犁了,种茶种。”小夏打断自己的内疚情绪,看向众人,“我知道大家有顾虑,可是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茶种我已买了回来,不需要大家出一文钱,这次就权当是我自己在赌!我只要你们出人力给我,若是成了,按着原来得比例分派钱银;若是败了,我依旧按月付给你们劳工工钱!”
小夏说罢,不止佃户目瞪口呆,就连苏家的人都觉得她疯了,这简直就是风险一肩扛呀。一时之间,人们都没翻过劲儿来,小夏看着大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本来就是我要改种的,合该是我来承担这个风险。只是若是真成了,第二年可就没这么便宜了。第二年,旧茶树按着半价以下折算给我,新入茶种按着半价购买哦。”
良久的骚动后,佃户中最年长的一个当家站了出来,沧桑的脸上,都是风吹的沟壑,他看着小夏,道:“唯今只有如此,我们愿听小东家差遣。”仅是顿了一下,马上就开始有人此起彼伏的附和着:“对,我们听东家的。”
小夏看着大家,压手示意,“不是你们听我差遣,是我请求大家和我一起同舟共济!京城没有茶园,我这是独一份。说真的,别说你们顾虑,就算是我也没有什么底儿。可是我素来的性子,大家都晓得,便是决定了就不会退缩!如今更需要你们的大力支持,没有你们,我便什么都不是。有我一口,便不会让大家挨饿!我林小夏说到做到!”
一番话说的简明却煽动,朴实的话语、剖心的自白、全然的风险自抗,把小夏推在佃户的面前,让简单朴实的庄稼户们定下了心。苏家的几个人,暗暗佩服起这个不动声色的林小东家了。文遥轻按小夏的肩,给她支持的力量。林小夏就是林小夏,在站在风口浪尖的那一刻,永远都知道怎么最快的处理好,得到最佳的结果。
“东家,茶园可想好名字了?”佃户中有人高声问。
小夏思虑了下,当年神农尝百草,中毒,而后吃茶解毒,茶便成了神仙草。小夏眼转了转,翘起嘴角,道:“就叫仙种茶园吧,仙种,神仙草种。”
保卫战
这边才算让小夏满意,回到房间,整个人都摊在了床上,长吁一口气,当时冷汗都下来了。文遥看着小夏四敞八仰的样子,哪还有刚才的气势呀。把小汤团放在桌边,因看见她晚上几乎都没吃什么,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脾胃伤了。小夏转了个身,支着头,看文遥,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挎了脸。
“哥,我光忙着这边了,把白芽奇兰忘了。”小夏苦着脸,问:“你说莫冰若知道了,会不会吃了我呀?”
文遥笑了,拍拍小夏的头,道:“老管家会照顾的,我来这边的时候早就吩咐过了,就晓得你会忙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夏一听,一把抱住文遥的胳膊,道:“有哥哥真好!”
“别拍了,”文遥撇了小夏一眼,把小碗递过去,“快起来,把元子吃了。”
“哦!”
一石采购的伤药,让林家的人送了过来,带信的人还带了老管家的话,让小夏放心,那宝贝的茶,他老人家会看好的。小夏挨家挨户的把伤药送了去,一个个的慰问,询问学习种茶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若有就多问。小夏觉得自己就如慰问灾区人民的领导一样,奇怪又满足。文遥还是决定多在小刘村待一段时间,好在梓潼跟着送药的车过来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也好。
小夏随着车马赶回城里,答应了要去那家看看安抚下,总不能食言吧。到城里第二日,小夏就带着梅丫头过去了,询问了下原因,囧到无与伦比,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呀。遇见了事儿,先不是报官,却是去找什么半仙大神……小夏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虽说她并不是全然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好歹算是理智,知道这种事情,应该先去找当地治安官。也是巧,小夏正好遇见了弘文,身后还有太子的人。
弘文拉过小夏,劈头盖脸就来了句:“姐,你算计我!”
小夏拍了他一下脑门,道:“什么叫算计,人命大于天!你身为刑狱官,这难道不该是你管的吗?为官者难道不该公正廉明吗?爹爹素来教我们,做人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就算是太子侧妃的娘家又如何?”
弘文撅着嘴巴,哼唧了下,道:“我又没说不管,又没说不查。”
小夏笑了,当初就是怕弘文一听说这案子与太子有关,以这家伙嫉恶如仇的个性,会甩手不管。可是这案子的确奇,若是破了,对弘文是百利而无一害呀,再说了刑狱官就是该剥茧抽丝,还原真相,给受害人以公正。小夏伸手正了正弘文的官服,很满意这个弟弟的出色。转身之间看见太子韩佑若有所思的笑。
小夏福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起吧,”韩佑颔首,看向小夏身后,已经忙碌起来的林弘文。
初听闻是林弘文负责,便起了来看看的心思,一来就听见林小夏和林弘文在说话,女子若都如林小夏,便是妖孽了。如若林家和五弟八弟不熟悉,自己必然不止青眼有加了。自己当初竟然看错了,太轻视林家小子了。破奇案,断冤狱,林弘文确是一号人物呀。
“琴套很喜欢,林大小姐的独家定制果然不是凡品。”韩佑赞叹,“本想亲自去道谢,却不想你已出了京城。”
“自小也没出过京城,便去开了开眼界。”小夏应付着回答。
韩佑看出林小夏的拘束,便放了她离开。
韩孺带来好消息,采办处监守自盗的太监被查了出来,偷了空色的花水,高价卖出获利。只是舀到的银子,分给了谁,却没有查到,那太监在监牢里自杀了。韩孺很挫败,因此,整个采办处大换血,新来的对外太监,对空色很客气,大概是晓得这么件事,引来了娴皇贵妃和八王爷两方势力的关注,对于空色也重视了起来。
小夏自然是备了份大礼,送去给娴皇贵妃,一边算着银子,一边咬牙吐血!这些人情世故,是小夏最最厌恶的,人与人若是少了这些无聊的算计利益,只有真心该多好。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小夏转头看了眼,红墙黄瓦,咬着后槽牙,恶声恶气的低语:“舀了我的,迟早会还回来!”
乐志书社的自在半夏里,韩孺冷着一张脸,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冲着韩睿道:“若没有太子的放纵,这些阉人怎么会这么嚣张的敛财!太子哥哥是缺钱缺疯了吗?”
韩孺在这次查花水事件里,没少吃瘪,没少被人掣肘,多少气的有些抓狂。德琮帝一直病着,不好不坏,那些见风使舵的宫内人,自然是开始依附着太子了。“五哥,你知道上次许阁老家的二公子去递折子,竟然不让进御书房!那些阉人,竟无法无天的明着和他要银子!这还要不要过了!”
韩睿慢条斯理的吃着茶,把茶杯推到韩孺面前,不语。
“五哥,你还可以这么无动于衷!”韩孺跳脚。
“喝口茶静静心。”韩睿淡淡开口,“我看院内的栀子开花了,瞅瞅去,顺便剪几枝送给小夏。”
韩孺看着韩睿走出去,还真就去看栀子花了,翻着白眼,道:“他要是能活百年,得把人都急死!”
韩晨阳笑了笑,道:“八爷,遇事不急才能成大事。动如火掠,不动如山。”
韩孺端起茶杯,看了看,坐了下来,一口一口的品,然后对一直在一侧的韩晨阳,道:“我懂了。”
“主子说,八爷就是直性子,却极为聪慧,一点就透。罗侍郎却是个闷罐子,谁都看不清,除了林大小姐。林寺丞是个梗性子,嫉恶如仇,却头脑冷静。许小公子是个柔性子,却柔中带刚,谁都奈何不得。六王爷管着御史台,却冷眼旁观……不需要再一一说下去,唯有一个字忍。”韩晨阳低语着。
“罗晋鹏还是不肯说吗?”韩孺看着茶叶在茶杯中旋转,问道。
“不肯,许是还没有全然的信任。”韩晨阳回答。
“五哥对文遥怎么打算的,你可知?”韩孺虽明白五哥对文遥的恩,但也晓得文遥绝不会欠任何一份人情债。更何况若是无用之人,五哥怎么可能当初救下。五哥素来只要有用之人。
“八爷说笑了,主子的打算,我一个下属怎会知晓。”韩晨阳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小夏可知?”韩孺问,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林小夏趟进这趟浑水里。
“还不知,可林大小姐素来聪慧。”韩晨阳轻叹一声,“八爷,我晓得您的心思,您是重情重义,林大小姐亦是性情中人。可从她选择罗侍郎、当文公子是挚友,当八爷是知己,护着林寺丞开始,她便已陷入其中了。”
“这便是命吧。”韩孺自嘲的笑了笑,“本想自由奔腾,却无奈今生托身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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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睿走进来,笑着坐了下来,对着韩孺,道:“林小夏怎么和苏家牵扯上了?”
韩孺摇头,“这小妮子本事大的很呢,出门一趟就折服了苏老爷子,听闻苏家茶叶银签竟然给了她。”
“苏家从来不会给才第一次相交的人银签,苏家看中林小夏什么呀?”韩睿笑着问,却看不清苏家此举用意。
“我听说是因苏三公子看上了文遥,才引了他们去了苏家,苏老爷子才见到了小夏。”韩孺道,“只是对于文遥,五哥你要悠着点了。”
韩晨阳看着主子,他知晓主子一直想取得苏家的茶叶银签,几次和苏家沟通,也不过是不温不火。想必林小夏还不知这银签的具体效用!就他所知:茶叶银签,苏家历代而来,送到外人手中的,也从未超过五个。而这十年间,林小夏和文遥是唯独的两个外人所拥有。
“五哥,苏老爷子那才是人精呢。苏家如今还周旋且周全,全仰仗他还活着。”韩孺也想不很明白,苏家此举。
韩睿品了一口茶,“挑不出刺的周到,哪方都不得罪。如今娴皇贵妃打理后宫,人家这礼也是做的足。头前太子生辰,苏家京城掌柜也送了一份大礼。前个九弟娶妃,也备上了大礼。真是谁都不得罪,谁也看不清楚。”
“苏家不好拉拢!”韩孺也早就晓得,若有苏家钱银支持,对于他们来说是事半功倍。
“不见得要拉拢,只要保证不被别人拉拢即可。”
林小夏说的没错,大批的蝗灾肆虐京郊及周边各县。小夏从听说蝗灾进入京郊开始,就赶去了小刘村,指挥着佃户对棉花田进行了迅速的打棚处理。没有塑料布,小夏搬来了成衣坊大批的素白棉麻,她已经提前把棉麻浸泡过香樟水一类的驱虫药材。等布棚遮好,小夏又散了佃户的孩子们,给她四下找青蛙、螳螂之类的动物回来,要活的。
小夏指挥着,几个体力壮实的小伙子,把灌溉的水渠,靠近棉花田边和茶园里,各挖了一个大坑,带着从八王府里现抢的两株荷花,种了进去。等孩子们把青蛙抓了回来,小夏便把青蛙放进荷塘,只是青蛙也没有多少。螳螂,放进棚子里,守着棉花苗。该做的都做好,棉花田能不能保住,就只能看天命了。小夏祈祷着老天垂怜佃户们,不要损失太多的棉花苗才好呀。文遥舀着农典也是一通的看。
小夏从来没有见过蝗虫过境是什么样子,当她一早走出院子,看见全村的人奔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开大会。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