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不成。”雪盗直直腰,结巴著说:“我……我才不怕,柔碧和我很好的。就……就算怕,我也不能让公子干这麽脏的活计。”
杨丹对他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慨。雪盗虽然一直不能见光,但是与死尸鬼魂毕竟不能混为一谈。他有两次犯险都是因为这些鬼魅之类,害怕也是难免。
却见他袖子挽一挽,帽子的纱系了系,双手伸出来,指甲尖尖弯曲如钩子般,一下子便抓起两大团泥土。
杨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别勉强,我来就好。”
雪盗摇头:“不会不会,等回来救了柔碧,我好跟他说,救他的可是我,让他好好感我的情儿。”
更新时间: 12/15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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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已经挖了七八尺深,四尺长三尺阔;然而还是什麽都没有找到。
杨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已经叫雪盗从坑底上来休息了一次。易钧握著那个结子;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阳;一言不发。
最後还是雪盗忍不住:“易公子,会不会我们弄错了?柔碧他真的在这里吗?”
易钧没说话,杨丹把他拉过来擦汗喂水:“你歇著,我下去。”
雪盗一拦:“不行,下面又湿又脏的,公子别污了衣裳。”
看他一头又扎下坑底去,湿漉漉的泥土不停的向一边抛出来,忽然雪盗细细的抽了口气,杨丹心里一紧,一撩衣摆跳了下去,眼前陡然间一黑,他怕撞著雪盗,向坑壁上撑了一下,轻轻落地:“怎麽了?受伤没有?”
“没。”雪盗直起身来,在坑底下他把纱帽摘了去,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因为身上发热也显得有些潮亮,手里拿著个东西,用衣摆擦拭了上头的土,递给杨丹:“摸著个东西。”
杨丹目力极好,用手一摸,再看了两眼,几乎要咬牙。
原来雪盗挖了半天,竟然挖出了一把断折的扇骨。易钧也跳下来,把那个原来应该是系在扇子底下的结子一亮,三个人同时垮下了脸。
“不是?”
“不是。”
杨丹手一松,那条断的扇骨掉在泥里,连点声响也没有。
“那就是找不到了?”
易钧点了下头:“是我想的简单了,鬼城里的人既然能控制他走不了,自然另有一套手段。”
杨丹拍拍手,把雪盗拉过来,替他摘掉帽子:“累了吧?”
雪盗话也说不出来,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杨丹身上倒。
“把这个吃了。”
雪盗乖乖点头,张开嘴把杨丹拿出的丸药吃了。易钧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快了。”
杨丹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一下子亮起隐隐青光,一闪一闪的似磷光鬼火一般。然後身周的荒凉忽然变了模样,房舍的影子如烟雾般越来越浓,人影从房屋中走出来,摆摊子的,做买卖的,卖唱插青叶的……
只是一眨眼的东西,他们已经置身在鬼城里。
隔了两天一夜,柔碧他现在怎麽样了呢?
雪盗说:“八成还在那院子里。”
杨丹摸摸他的头:“好了,你这半天什麽也没吃,我带你去吃东西,养足力气我们去找柔碧,好不好?”
雪盗一双眼异常的可爱:“不是说鬼城的东西不能吃麽?鬼都给人吃毛毛虫和沙子变的东西。”
杨丹笑笑:“不会,这一家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走到街口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店门很窄,门口儿支著一口大锅,里面炖著烂烂的肉,生意说不上很好,可是也绝对不坏。
食客自己在升腾的香味儿里眯著眼挑肉,老板拿长筷子给夹出来,把肉剁的碎碎的,再浇拌上一勺儿肉汁儿,用薄饼一卷,用片大蕉叶子托著交给客人。有人就站在边上吃,快意漓淋的又解馋又管饱。
雪盗吃的开心,连卷了三个饼才算完。杨丹笑著看他吃,却只要了一碗汤。易钧吃了一个饼就停住。街上很热闹,尽管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鬼。可也有不少人。
雪盗一边擦嘴巴一边问:“公子,人到鬼城来做什麽呢?”
杨丹微微笑著:“找东西,找人……可做的事情多著呢。”
雪盗搔搔头:“可这里的什麽都象是假的,晚上这麽热闹,白天是一片荒山野岭,太阳一出来什麽也没有……”
“是假的。”杨丹说:“可是假中也有真的。就是太阳底下,又怎麽见得全是真的呢?”
易钧听了这话半天没有言语,三个人沿著大道走,那间院子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近前。大红的纱灯高高挑著,纱灯里透出来的却是碧光,一派妖冶,一股鬼气。
杨丹走上前一步,正要去叩门的时候,易钧忽然说:“等一等。”
杨丹停下手,有些意外的回过头来。那红纱碧影映在他一身白衫上,在一团诡魅的光影里,他还是长眉秀目,玉树临风。
易钧定定神,说:“这院里阴气特别重,不要这麽直接进去。”
雪盗插嘴说:“上次我们也直接进去了。”
杨丹没说话,上次他是直接进去了,可是脚上什麽时候被缠了鬼索,他却没有发现。
易钧笑了笑,那块阴山石令从他的袖间滑出来,白日看起来有若石质,现在在他的掌心中却有些微光点点,象上镶上了细碎的珠宝一样。
那光忽然飞出一点来,象荧火虫般在杨丹身上一绕,雪盗睁大了眼,看到光点隐入杨丹的双眉之间,惊的张大了嘴。
“这个用处不大,可总能防著些。”
杨丹深了口气,并没觉得身上有什麽不一样,笑了笑,回头叩了叩门环。
门里传来妖娆的声音:“哎哟,我们这门没开,就有客人来啦——真是失迎失迎……”
打开门的鸨娘儿看到杨丹的时候陡然间愣了一下,然後那种欢悦的熟练的笑容又堆了上来:“这位小哥儿真俊啊……快请里边儿坐,喝两杯暖酒,听听曲儿……来来,荷玉啊,还不下来招呼。”
杨丹似笑非笑的看著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来,这院子里男男女女都很多,且相貌都生的很好。
只是再好……也只是鬼。
易钧跟在他身後走进来,脚步极轻。雪盗有些畏畏缩缩的,似乎有点害怕。
他轻轻推开那个异香异气的女子的身体,淡淡的说:“我找个人。”
那个女子愣了下,媚笑著说:“公子原来有熟人啊,也好,我给您倒上酒,您说说是哪个姐妹,我叫她过来。”又抬起头来问易钧:“这位公子是不是也有相熟的姐儿?”
雪盗几乎把头闷到桌底下去,易钧一笑不语,杨丹摸出一粒金瓜子放在桌上,那女子眼中登时闪闪发光,杨丹淡淡的说:“找柔碧来。”
翔11
鸨娘愣了下,脸色微变,笑容又堆了起来:“哟,公子怕是找错了地儿,我们店里的花名儿里,没有这一个。倒有一个碧月,不知道公子是不是记差了?我把碧月叫出来您瞧瞧,可是不是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上面写满簪花小楷,一个一个都是极香豔的人名。
杨丹不说话,又在桌上放了一粒金瓜子。
鸨娘仍然面有难色。
杨丹斜眼看她,长眉俊雅,目如朗星。那鸨娘神情一怔,眼神慢慢痴迷起来,柔声说:“我……再去看看,兴许有新来的孩子叫这名儿的。”
雪盗偷眼看杨丹,只觉得他眼波如水,动人之极,脸上不由自主就红了,忙把头深深的埋到桌子底下去。
易钧静静的坐在一旁。杨丹的脸庞在灯烛的柔光下,有种珠玉似的温润。
这样一个美丽高贵的少年,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呢?他是怎样长大的?他喜好什麽?他有什麽梦想?
过了不多时,鸨娘回来了,脸色有些青白,福了一福礼:“三位公子请移步到雅房坐坐,柔碧这就出来。”
杨丹心里悬念,脸上却是淡淡的,出了厅以後,转回廊,穿庭院,雅房设在院子靠左首的位置。易钧一边走,一边默默的用心记忆方位道路。
雅房屋子更小,陈设精致。雪盗弯著腰瞅著销金鼎,小声问:“公子,这是真东西吧?”
杨丹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外面脚步声细碎却急促的响起来,房门一开,一条红影扑了进来。
杨丹只来及张开双臂,一个柔软香馥的身体已经扑进了怀中,柔碧两手紧抱著他,一迭声的喊:“丹哥哥!”
杨丹把他轻轻拉开,上下打量,并不见什麽伤,脸儿也没有憔悴伤容,总算稍稍放心:“你这两天没事麽?”
“还好。”他紧紧抓住杨丹的衣袖:“哥哥,你把我带走吧,他们正说要把我卖掉,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一双眼渐渐泛出水雾来,烛光下似秋水潋滟,容光逼人:“哥哥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
易钧问道:“他们肯放你?”
柔碧转过头看他一眼,态度并不恭敬,抱著杨丹仍不放开,姿态有种动人的娇憨:“哥哥,这是你的朋友麽?”
杨丹点一下头:“这位是易公子,”转头向易钧问:“他们怎麽肯让人把他买走?你看,是真是假?”
易钧想了一想,虽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之处,但是鬼城里的事情,原大不按世上的常理来:“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就有人持著镇魇之物,逼迫鬼魂为仆为奴的。这一间院子,迫他为娼,也多半是为了他样貌美丽。彼此间若没有仇怨利害的关系,把他卖掉求财,也是可能的。’
杨丹问:“若是有人买他,是不是连他的骨殖一起带走?”
易钧说:“那是自然。”
柔碧忙说:“丹哥哥,我不要跟人去。”
杨丹柔声说:“不会。你不用怕,如果他们只要钱,倒好办了。我身边有钱,赎你出来就是。”
易钧轻轻一拉他的衣袖:“这件事并不那麽简单,你先找出来上次用鬼索暗算你的是谁。这间院子看起来普通,庭院里的阴厉之气却异常浓重,恐怕不是一般来历。你先不要急著说走,我们四处查看一下,找出那施鬼索的来。”
柔碧看了易钧一眼,声音凄惶无助:“丹哥哥,你,你中了鬼索吗?”
杨丹安慰他说:“不要紧,你不用怕。”他招手叫雪盗走过来:“你们在这老实待会儿,不要走动,我们去去就来。”
柔碧一双眼定定的望著杨丹和易钧闪身出门,雪盗轻声安慰:“你不用怕,公子不会扔下你不管。那位易公子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柔碧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杨丹转了几个弯子,掠过矮墙,易钧默不作声紧跟在後头。
“上次我就是找到了这里。”杨丹停住脚,指了指後园中那口枯井。月光很明亮,照得这园中越发荒凉清冷,阴气森森。
易钧点了一下头,仔细看了一眼周遭:“你并没有找错,这里的确是阴脉集合之处,这井就算里头没镇著鬼骨,也必定另有玄虚。
他摸出阴山石令来擎在手中,踏前一步。
杨丹抬脚欲跟上时,易钧回过头来:“你先别动。”
夜风从背後吹来,冷嗖嗖的。上次杨丹独自来过此处,也觉得毛骨悚然。今天虽然有人相伴,却也不觉得松懈。
隐隐的腥气从井口漫溢,熏得人头晕欲呕。
易钧走到离井口尚有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手中的鬼令忽然叮的一响,静夜中听来份外凛然。
杨丹轻声问:“怎麽?”
易钧吐了口气,心头一松:“这里有个小小的阵势。”
“厉害麽?”
“不要紧。你的鬼索就是在这里沾上的。”
易钧说著,鬼令脱手掷出,击在左前方七八步远处花树上,又轻轻弹回。
杨丹并不觉得怎麽样,易钧回头说:“你看看脚底,该是已经消了。”
杨丹半转过身,除下鞋子。月光下脚底一如银雪,果然已经没有了那团青黑之气。
“这井中,到底有什麽东西?”
易钧回手收起鬼令,大步走回来:“这个地方很不简单,我们还是早些走了吧。能救你朋友出去不是最要紧的吗?”
杨丹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没坚持下去,点头说:“好。”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没有顾忌,一定会想查个究竟再说。
但是他还有雪盗,还有柔碧。他们还要靠著他保护,他不能轻易冒险。
易钧和他离的很近,月光照在杨丹的脸庞上,那种纤毫毕现的,让人惊心动魄般的美丽,易钧呼吸窒了一下,放柔了声音说:“走吧。”
柔碧的身价奇高,开价一斗金。易钧长眉一展,正要反驳,杨丹却点了一下头:“好,你把物凭送来,我们当面兑钱。”
柔碧也不安起来:“丹哥哥,这不行……”
杨丹一笑:“一斗金又算得了什麽?不过是死物。”
柔碧倚著他站著,杨丹白衣如雪,似高山遗雪。他常在不经意中透出一股清冷高贵的风姿,柔碧却妩媚到了极处,一言一笑都让人只想到情色靡靡,风流婉转。
不多时鸨娘取来一个小小瓷坛,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低声道:“就在这里了。烦请公子先称金来。”
杨丹一笑,雪盗摸出一个小皮袋子,解开袋口系绳,翻转袋子,将袋中物倾在桌上。
杨丹信手拈起一粒宝石:“这是鹤莹珠,价值一斗半金,作一斗算给你,此後他与你们这里再没有任何干系。”
柔碧望著桌上珠光灿然的一堆宝贝,两眼晶亮,喃喃说:“不值这麽多的……”
杨丹说:“我说值,就值。”催促那鸨娘:“你们雪城做生意是向来很规矩的,可别叫我发现你们留了什麽後手儿,砸自己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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