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钧只当他是不肯说,杨丹啜了口茶,放下杯:“易大哥,我们这便动身吧?再迟些……我那个小朋友恐怕还要多吃许多苦头。”
易钧却说:“你不用白担心。今天逢双阳日,鬼城也不开的。就算我们去了,也找不到城。”
杨丹恍惚记得似乎有这个说法,只是没有遇到过,点点头说:“可我还有个同伴,现在在半途中,他孤身一个,伤势未全愈,我总是放心不下。”
易钧问:“是那只小雪盗?”
杨丹一笑:“你倒博学……雪盗一族几百年前就凋零破落……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翔8
更新时间: 12/10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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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城到这儿,半日功夫赶了千里之遥,银凰公子果然了得。”
杨丹一笑,手腕轻转,一道幽幽的银光折闪:“你不用夸我,我是没那个本事的,靠的是这个。我拿过你家的令牌,你也看看我的。”
易钧见他说的坦白,也不避讳,伸手接了过来。那说是牌子,不如说是根雀凰翎羽,银光潋滟,纤毫毕现,并不见什麽稀奇。只是话说回来,越是厉害的法宝越不见得是外面光鲜,就如十年前纵横魔道三界的厉鬼王,武器不过是一根枯骨而已。象阴山石令,外头一提起鬼令来无不悚然,可是扔在地下和一块石头牌子又有什麽大不一样了?
不过,杨丹号称银凰公子,原来是这麽来的。
“易大哥你……有什麽法宝,也可以一日千里的吗?”
易钧笑:“那我可没有。”
杨丹眼珠灵动:“你不要骗我,你要和我一起去,要不是有这样的本事,你这人才不会肯拖累人。”
易钧心中微微一热,他们相识时日短暂,又只说过那麽几次话,可是杨丹话里的意思,却象是极了解他一样……
“办法也有,不过……只算得上是蛇虫小道。你告诉我雪盗的方位,三柱香过後,我们在那里会合。”
杨丹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把和雪盗分别的方位告诉他。易钧只是一笑,当著他的面关上了木门。
虽然认识时间并不久,杨丹却也知道他不是个会随口乱说的人。银凰令在手心中微微发热,他一声清啸,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庭院之中。旁边有下人在探头探脑,大骇之下跌坐在地,以为白日见鬼。
雪盗窝在三块垒起的巨石缝隙里,正掰著面饼向嘴里送,忽然见到天际一片云霞中闪过银光,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
眼前白影一闪,杨丹气定神闲的站在石头前面,低头笑说:“不老实找个山洞猫著,跟只小地鼠一样的藏在这里做什麽。”
雪盗抹抹嘴边的饼渣,有些难为情的站起来:“我……”
“行了。”杨丹伸手摸摸他头:“太阳快落山了,你再在里头屈一会儿,就好了。”
西边的山头和云彩已经被夕阳染的尽红,杨丹看那朱红的日头慢慢坠入群山之中,天地莽莽,四野无尽,风声呼啸著掠过长草,一片肃杀。
太阳全部落了下去,天幕却显得一下子空了,深蓝如同丝绒,星光一点点的渐次亮起,就象……
就象帝都宫中的灯火。
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知道家中一切是不是安好。
杨丹有些出神,平常人说起家中,大概就是几间草房,几件木器,全家人可能都挤在一张床上……
自己的家,从小到大没有觉得什麽不同,可是後来离开了,眼界广了,才知道……那样的家,甚至不能叫做一个家。
那是一座宫殿。
不过,家中各人之间的亲情暖意,绝不比寻常人家稍减。
爹爹他……怎麽样了呢?
雪盗见他出神,不敢出神,猫著腰钻出石缝。
杨丹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今天没有什麽事吧?”
“没什麽的。太阳这麽大,鬼魅才不出来呢。”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杨丹有些哭笑不得。好象这小家夥忘记了自己也是不见光的那种……
忽然身後有人朗朗一笑:“杨丹,还是你先到了。”
杨丹转过头来:“易大哥的速度也不慢呐。”
易钧的身影站在身後不远处的岗上,微笑著走了过来。
杨丹眨了一下眼,许是风大,觉得易钧的身形有些太飘忽了。
雪盗愣了一下,他认得出易钧是谁,也知道杨丹去还令牌的事,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易钧也跟了来。
杨丹看看天:“今晚鬼城去不了,咱们却得找个住的地方去了。”
小时候也看过一两本子杂书,书里的大侠剑客仙人总有的办法解决这些,要麽就是随处见客栈,要麽就是借宿人家,还有就是破庙。似乎这个破庙是随地都是,一脚都能踢出好几个来。
其实出来闯之後,多数时候还是露宿的多。
雪盗精神一振:“那倒不难。白天有人经过,从这里往东二十里地就有个小镇,肯定是能落脚。”
杨丹摸摸他的小头颅:“你就是眼尖耳利。”
三个人走路都有点脚不沾地似的。杨丹是天生如此,雪盗是神魂不定,想来易钧是因为身法了得。二十里路倒也没费什麽功夫就赶了过去。远处灯火隐隐,果然有个镇子。
镇子虽小,客栈倒还有一家,却只剩了一间空房。易钧问过了,说:“三个人挤著将就一晚,也总比在野地里强。”房舍低矮,陈设简陋,不过好在被褥倒算是干松,没有那种在客栈里常闻到的潮霉之气。雪盗知道杨丹生性爱洁,特地把枕巾拿起来闻了又闻才放下。易钧看他一介公子如玉的模样,吃粗粝的食物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倒是雪盗很不踏实,自己跑进厨下去给杨丹做了一锅汤,端出来时浓香扑鼻,小脸儿被火烤得红红的:“厨房也没什麽东西,就只好做了鸡汤。”
杨丹微笑:“你也够劳心的。”雪盗盛了一碗汤,杨丹先端给了易钧:“易大哥不远千里特来相助,我真是不胜感激。荒村野店,没什麽吃食,真是对不住。”
易钧一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却是意外的鲜美。
雪盗又盛了一碗给杨丹,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说话,乖巧之极。易钧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柔声说:“伤都好了麽?”
雪盗看了一眼杨丹,小声说:“不疼了。”忍了半天,还是低声说:“公子,这镇里阴气好重。”
杨丹一笑:“靠鬼城这麽近,只怕难免。”
易钧摇了摇头:“怕没这麽简单,双阳之日,就算是夜里也不该这麽阴森。”
杨丹推开窗子,月牙弯弯,晕华融融。雪盗捧了一壶茶来,这次乖觉的先给易钧倒上,才再斟给杨丹。
杨丹看著那月,忽然说:“易大哥,你去过小秦淮麽?”
易钧微笑:“只听说是天上人间,却是无缘见识。上界遥远,小秦淮的所在又是缥缈无据,等闲人寻不到。”
杨丹点点头,却说:“你若想去,等这里的事完了,我领你去。那里繁花如锦,溪涧清流,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天上人间四个字,绝没有夸张半分。”
易钧来了兴致:“我听说小秦淮是天帝为爱人所筑的别园,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杨丹抬头望月:“说起来……我也只在那里待过三个月,不过小秦淮的来历,我是一清二楚。源起就是有人一日偶感,写了首唱词,唱的就是一个叫金陵秦淮的地方。天帝当时只是一笑,一个月内便建起了这所园子。奇就奇在帝都的人力财力他一分也没有动,而小秦淮的秀美又的确是举世之奇。”
易钧露出神往之色,雪盗抢著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曲子我会唱。”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
他还是一把童声,把一支缠绵的歌唱的纯直之极,易钧却仍然击拍相和,叹道:“世上真这样的地方麽?”
杨丹笑了笑。
许久没通音讯,真的有些想家了。
,那一丝萦绕的阴气也慢慢渐淡了。易钧想著许是什麽过路的厉鬼魔物。又想起杨丹说的小秦淮,他说话时脸上有些神思恍惚,是想起了什麽?。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窗上已经微微泛白。
杨丹还是他那身白袍,易钧以前见人到处行走,难免风尘两鬓,野谈杂记的本子上常说某某剑侠剑仙的英雄潇洒,看了只觉得让人发笑。那些武林中人出场两手空空,兵器要用时随手便来,衣衫包裹也不带,却总是衣履光鲜。走到哪里都是神秘莫测,似乎天生只为行侠而行,看起来真是让人闷笑。但是杨丹却不同,他既然随身带著一只那麽灵俐的雪盗鸟,什麽琐事都不必烦愁,倒真有点书上说的公子如玉,游侠风骨。
雪盗捧水进来让他梳洗,杨丹已经整装待发,正站在院外的树下,一身清爽。树枝上立著两只鸟儿,易钧只觉得它们叫声清脆悦耳,杨丹转头看到他出门,微微一笑,那两只鸟儿振翅便飞远了。
“现在就过去,还是等到正午?”
易钧说道:“有令牌在手,倒不必等到正午。”
两个人在旷野中并肩前行,雪盗不近不远的跟在後头,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
“这令牌怎麽用?白天又不见有鬼出来。”
“总有用处,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杨丹笑笑:“行了,想不到你这人还挺会卖关子。”
“那倒还不及你。”易钧挑起眉梢:“在一归城那条小巷子里头……”
杨丹急急打断了他:“那个就不说了。我那时是为了另一件事,不得不如此,你就不要总提起来说了。”
易钧爽朗一笑:“我那时态度也很轻慢,你别见怪。”
“行了,我们别瞎客套,就快要到地方了。”
荒野中什麽标记也没有,杨丹站在雪阴城最常显形地方,踩了几脚底下。他还是头一次在白天到这地方来,心中总有些不大舒坦的感觉。柔碧是个鬼他早就知道,但是总在夜中见他,除了身子凉些,和活生生的人也没有区别。可是白天到此处来,看到这样一片荒草野地,心中那种陡然而生的怪异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柔碧是个孤魂野鬼,晚上的他再可爱再活色生香,白天的日头底下,他不过是一把枯骨。
定魂珠给他……真能起效麽?
也许他能再世为人……也许,不过是多延些游荡的时日。他和雪盗又不同。雪盗只是阴体,又少魂魄,毕竟……还是活的。而他却是……
已死之人。
杨丹每次见他都会想起家中幼弟,差不多的灵秀,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静静是天之骄子,倍受溺宠。而柔碧却是路边一堆枯骨,任人践踏,连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也不知道。
心中复杂的感觉怎麽也排遣不去。
那个人曾经说……除去这个好出身,你有什麽稀奇?
假如他不是父亲和爹爹的孩子,假如他没有那样显赫的出身……假如他……和柔碧一样无依无靠,他会是什麽样子?
恐怕连雪盗这样精灵的小家夥他也帮不了,救不了,恐怕要照顾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忙乱,有没有可能练成剑法,象现在这样任性的行走四方?什麽人也不问,和家中也从来不通消息……
易钧看他出神,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杨丹回过神来,想著前一晚那间鬼妓院的方位,大概是在西南方一带,只不过晚上看到的东西,白天也不能当真。他和易钧简单说说,易钧想了一想:“你有没有那个小鬼的物件?”
“有是有的,但是白天却拿不出来。”
易钧眼神一闪,杨丹笑笑:“鬼蝇见光就死,白天拿出来也没有用。”
“那小鬼会炼鬼蝇?”
“我和他第一次是偶然相遇,後来分别时他赠我一匣鬼蝇,倒帮了我的大忙。”
易钧点下头:“那就另想他法。”
雪盗忽然在後头说:“我……柔碧送了我个结子,兴许……有用。”
杨丹接了过来;那一条深红的丝绦所打的丁香结;还缀了几颗珊瑚珠子在底下;丝线已经极旧;看上去微微发著一种熟亮的古铜的光泽。杨丹笑笑:“倒正好有。”
易钧看了一眼,说:“那就好办。”他把那个结子拿过,手掌平平的压住结子,嘴唇轻轻祝颂,手掌一翻,那结子竟然如一只蝴蝶般翩然飞起,朝著长草深绿之处掠去。
三个人紧紧蹑在其後,看那一线深红上下翩飞,在长草丛中隐隐迭迭。飞出约摸三四里地远,远远的翻过一个丘陵,便失去了踪影。
雪盗呀了一声,手在地下一撑,身体轻盈如离弦之箭般擦地飞起,直追下去。
杨丹他们站在丘陵上的时候,看著雪盗的黑衣一角在长草中翻寻,不多时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直起身来招了招手,杨丹几步纵过去看。地下长草很深,那结子便落在一棵草茎上挂著,轻轻颤动。
易钧也走了过来,点头说:“那就是这里了。”
雪盗跳了几下,又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要挖地掘尸?”
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过手脚都有点抖索。
杨丹好气又好笑,虚踢他一脚:“行了,害怕就闪一边儿去,不要你动手。”
“那,那不成。”雪盗直直腰,结巴著说:“我……我才不怕,柔碧和我很好的。就……就算怕,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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