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立冬叹了口气,“没你陪着我早习惯了。你算算你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
凌冬至悻悻,“你看你又提这个……”
“哎,我有事儿跟你说。”凌立冬打断了他的话,“刚才坐着聊天,妈跟爸说起让你回老家看看的事儿,爸发脾气了。”
“发脾气?”凌冬至不解,“为啥呀?”
凌立冬也不知道,“反正爸特别生气,让我给你打电话,立刻把你叫回来。”
凌冬至为难了,“我都到山脚下了。”这要是不上去看一眼,他老妈心里得多难过啊。
他哥也为难,“可是爸态度特别坚决。说不许你去,让你马上回来。”说着压低了声音,“我从没见过他凶成这样,妈气得眼圈都红了。”
凌冬至也惊了一下,他长这么大,没怎么见过老两口闹别扭。主要是凌爸脾气太好,总是不吭声,凌妈想找他吵架也吵不起来。
“那……怎么办啊,”凌冬至为难了,“你看妈都这样了,我要是不上去替她看一眼,她心里肯定特别遗憾。哥你是不知道,这条路特别难走,又远又不方便,我估计她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自己过来看了。”人老了,身体又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了。
“可能当年姥姥姥爷跟爸关系不好吧?”凌立冬猜测,“说不定当年妈家的人都对爸不好。要不依着老爸那个脾气,能让他记恨这么些年?”
“有道理。”凌冬至想了想,“要不这样,你跟爸说我这就回去,不上山了。然后我明天去趟山上,拜访一下妈提的那位四姨姥就下山。两三天的事儿,咱们两边都别透风。你看这样行不?”
凌立冬迟疑了一下,“山上安全吗?”
“应该是安全的。”凌冬至想了想,“旅馆的人说这里经常有收山货的商人去石榴村,这一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凌立冬人还在千里之外呢,哪里敢给他瞎指挥,只能嘱咐他,“你多跟当地人打听打听,把情况都弄清楚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别去了,妈还能跟你真生气么?”
“我知道。”
凌立冬迟疑了一下,“冬至,庄洲找我了。”
“嗯?”凌冬至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你走的第二天。你是不是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拉黑了?”凌立冬语气里有些无奈,“他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眼睛里都带血丝。”
凌冬至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被我训了一顿,滚了。”凌立冬的语气里多少有点儿暗爽,“我让他把自己家里的事儿整利索再找你。”
凌冬至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想折腾庄洲,他只是不想面对庄家的人。庄临自己也说他爸爸不是省油的灯。再被夏末一闹,那种感觉实在太糟心了。
凌冬至不愿意承认的是,看到夏末那种强硬的姿态,他心里对所谓的感情这回事儿忽然间就有些动摇了。如果庄洲在夏末的影响下选择了放弃,他并不想亲眼目睹他挣扎的过程。或者,他也想给自己一个想清楚这一切的机会。他从未介意过是不是要一个人生活,独自一个人会让他更加享受。但庄洲很明显是需要有人陪伴才会觉得心满意足。
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没有办法面对庄洲。
凌冬至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个小饭馆。店面不大,收拾的挺干净。凌冬至进去的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柜台后面一个中年女人正守着一台小电视织毛衣,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看,笑着招呼他,“坐,你们订的饭灶上正在做,还得有一会儿。”
凌冬至愣了一下,“我没订饭啊,我刚找到你们这里。”
老板娘也有点儿意外,“旅馆那边刚打电话里说要订十个人的饭,说等下就过来吃……原来不是一起的?哎呀,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桌上有菜单,想吃什么自己先看看。”
这个小镇子就一家旅馆,凌冬至住进去的时候还没什么客人,估计是自己出来之后才去的,两边正好错过去了。
凌冬至正翻看桌子上的菜单,见老板娘端着开水出来,就说:“山蘑炖野鸡,红烧排骨,米饭。哎,老板娘,野鸡不是保护的吧?你可别让我犯罪。”
老板娘乐了,“小哥你放心吃,不是山里打来的,镇子东头的王老七自己家里养着一大院子呢。要真靠进山打猎,哪能保证天天都有?不过这个猪倒真是打来的野味,前两天山里有人打了野猪,卖到镇子上的。”
野猪肉城市里也有的卖,凌妈买过两次,凌冬至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或者那些并不是真正的野猪吧。
老板娘跑去后厨帮忙做饭。凌冬至自己百无聊赖地坐着等饭,这里连张报纸都没有,只有柜台上的小电视机播放着几年前的一部古装宫斗剧,女人们你整死我我整死你的,凌冬至不爱看也只能耐着性子消磨时间。
厨房里的香味渐渐飘出来的时候,一阵说说笑笑的声音从饭店门口传来。凌冬至一抬头正好跟这些人打了个照面。是一群年轻人,他心里琢磨着这些人看着有点儿眼熟,一个女孩子已经尖声笑了起来,“凌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太巧了!”
凌冬至觉得她比其他人更加眼熟一些,“你是……”
“我就知道你没记住我,”女孩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给你点儿提示:画展、师范大学礼堂、颁奖典礼,有印象没?那天我就坐在你旁边啊,凌老师。你上台去领奖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抱着外套的。”
凌冬至有那么一点儿模糊的印象,“是你啊。”
女孩高兴起来,冲着身后的人摆摆手,“南山中学的凌冬至凌老师,画展那天拿金奖的。”
那天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对凌冬至都有印象,一方面因为他是金奖获得者,另一方面,毕竟凌冬至外貌出色,很容易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年轻人都围了过来,凌冬至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们调研小组的组长孔明辉教授,”最先跟凌冬至搭话的那个叫曾娟的女孩介绍说:“我们几个都是生物系的。”
凌冬至跟孔教授握手,不解地问他们,“生物系也跑这么远的地方调研?”
孔明辉是个挺和气的人,听见他这么问,就笑着解释说:“我们组今年申报的课题就是红嘴鸥雀。这些年污染加重,红嘴鸥雀已经快要灭绝了。”
凌冬至看了看曾娟递过来的手机,手机屏幕上就是一只红嘴巴的小鸟。凌冬至不懂这个,只觉得这小东西红嘴白毛金黄爪子,长得倒是挺精神,“就这里有?别处没有?”
孔教授笑着说:“别处有没有不知道,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啊。我之所以知道大雁山有红嘴鸥雀,是因为我当年的导师带我来过。”
凌冬至了然,心说这帮搞研究的人比他这个随心所欲乱跑的人还要来的疯狂。这大过年的,这荒山野岭的……
曾娟有点儿疑惑地问他,“凌老师,你这是……旅游?”
凌冬至摇摇头,“我妈的老家在山上,我是替她过来看看老家亲戚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
孔教授笑着说:“那正好搭伴儿走吧,我们人多。”
凌冬至扫了一眼周围三个女生,六个壮小伙子,满意地觉得这下凌立冬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了。
“明天上山吗?”
孔教授点点头,“我们时间和经费都有限,明天必须上山。”
凌冬至高兴地点头,“那咱们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冬至就要进山了,这里会是故事的一个转折~
这几个人会是冬至在山里的同伴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感谢大家的支持,挨个抱抱~~
61、雪夜 。。。
大雁山看起来并不高;然而越往里走便越是幽深;仿佛层层林木之间有个神秘的大门被开启,将他们的车队纳入了另外一个神秘的空间。
林间的路仅容两辆车擦身而过;红土路面看得出经过了修整;然而车子驶过的感觉并不令人感觉舒适。持续的颠簸会让人产生强烈的疲倦感。凌冬至觉得这种疲倦感更多的是来自双眼:几个小时过去了;眼前的景色始终如一。密林中蜿蜒向前的红土路,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岁月的尽头。除了偶尔几声鸟叫;就只有汽车发动机发出的嗡鸣。时间一长,很自然地就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恐惧感。
就在凌冬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的时候;路边的景色终于流露出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特征。道路转弯的地方出现了两株非常高大的老柿树,在枝干的最高处甚至还挂着几片干枯的叶子。树下立着一个简易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石榴村。下面还画着一个粗粗的箭头。
看到这个标识牌,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凌冬至忽然觉得能上这里来收山货的商人一定不多,这几个小时枯燥到近乎恐怖的山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再看看车队里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沿着箭头又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片山洼里看到了传说中的石榴村。果然村前村后都是石榴树,等到五月份,满山石榴花开,这里一定漂亮的不得了。
孔教授上山之前就跟村里人联系过了,车队还没进村,负责接待的人已经等在村口了。是一个穿着厚棉袄的中年人,鬓边的头发略有些灰白。凌冬至看不出他的年龄,但是看他拍着孔教授的肩膀管他叫“小孔”,他的年纪至少也比孔教授大。
孔教授的人被安排在了刚进村不远处的一排平房里,房间之前有人收拾过,挺干净也挺暖和。凌冬至趁着他们收拾东西的功夫,跟那个叫老赵的男人打听自己姨姥姥一家的情况。老赵给他指了门,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不太确定地问:“你管荣成嫂叫姨姥?你是小五的孩子?老大还是老二?”
“是老二。”凌冬至不知道小五是谁,挠挠头,“我妈的名字叫林淑全。”
老赵拍手,“那就对了。小五爸妈走的早,她小时候都是跟着荣成嫂过的。唉,说起来你还是出生在咱们这村子里的,这一转眼都好些年了。”
凌冬至茫然地看着他,“……啊?”
“你不知道?”老赵说起这个,脸上带出点儿笑模样,“当年小五怀着你的时候,你爸被打发到外地去搞建设。小五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个奶娃娃,哦,就是你哥。让她咋过?还是荣成嫂费了老大劲把小五母子接回来的。”
凌冬至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爸妈从来没提过,凌立冬大概也不知道,或者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
“你出生的那天夜里,咱这村里下大雪,”老赵露出回忆的表情,“要不这村里年年有娃娃出生,我咋还记得那么清楚呢。就是因为那一年雪下得太大,早晨起来的时候都到这儿啊。”老赵在自己膝盖上比划了一下,神色唏嘘,“咱们村的人,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好多人都说幸亏你爸早一天赶回来,要不山路一封,他一个人困在山下非急死不可。”
凌立冬抓抓头发,嘿嘿笑了。他觉得自己也挺幸福的,出生的时候爸妈都在身边。
“就前面那个挂灯笼的,”老赵给他指路,“那就是你姨姥家。”
凌冬至忙说:“谢谢赵叔。”
老赵笑着说:“谢啥,生在咱们村那就算半个咱们村的娃娃,能想着回来看看就是有心了。赶紧进去吧,荣成嫂八成还不知道呢。”
凌冬至把车开过来,停在姨姥家门口的时候,正好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裹着厚围巾的中年妇人推门出来。看见凌冬至拎着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你这是?”
凌冬至不知道这人又是谁,略有些尴尬地冲她笑了笑,“我是林淑全的儿子,来看看我姨姥。”
中年妇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淑全的孩子?你是……老二?”
凌冬至笑着点头,“我是冬至。”
中年妇人又惊又喜,转身把门推开,冲着屋里喊道:“妈,妈,咱家来客人了。是小五家的冬至!”
院门推开,凌冬至一眼就看见宽敞的小院里种着几棵树,树下摆着几样他不认识的农具。两只老猫懒洋洋地趴在树下晒太阳,黄白的毛色被太阳晒得闪闪发亮。看见有人进来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村子里的房子类似于凌冬至以前见过的那种窑洞,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房子有一半是在山壁里,另外一半却探了出来。不过看起来要比他见过的那种房子更宽敞。院子里种了两棵大树,枝干粗壮,树叶已经掉光了,树杈上两个鸟屋看的清清楚楚。也不知是什么鸟做的窝,看起来比脸盆还要大。黑乎乎的,也不知垒了多少根小树杈。
除了正面一排房子,院子两侧各有几间平房,不过看着都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凌冬至猜测是厨房卫或者是卫生间杂物间一类的地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推门出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说谁来了?”
带凌冬至进来的中年妇女大声喊:“是冬至!小五家的冬至!”
凌冬至被中年妇女推过去,不知怎么就有些紧张。他身后的中年妇女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兴奋地作介绍,“是小五家的老二,冬至!就是下大雪那天夜里生的那个娃!”
凌冬至,“……”
看来那场大雪不仅仅老赵叔叔一个人印象深刻。
老奶奶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小五家的……”
凌冬至乖乖喊了一声,“姨姥。”
姨姥的老脸上绽开笑容,“都这么大了,小五呢?”
“他们在滨海。”凌冬至被她这样看着,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孩子,而且还是跟在大人腿边要糖吃的那种小孩儿,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身体还行,就是不怎么走远了。我妈特别想你们……”
姨姥眼圈有点儿红,“是我让她没事儿别回来的。咱们村这个地方来回费劲,在外面的人都忙,折腾不起。他们都好就行。我们这里也装电话了,回头你把电话号码给你妈,让她给我打电话。”
凌冬至连忙点头。
推他进来的中年妇女是姨姥最小的孩子,老公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