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成名的导演果然有很强的镜头感,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动摄影设备了,但是他的镜头下光影效果都非常好,沈何夕的一双手和小巧的下巴似乎都有一层薄薄的光晕,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别样的魅力。
动作的细节也抓的很仔细,看着那双手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竟然让人感觉到了有危险的降临,一股子似有似无的杀气不知从何而起但是能让人充分的感知到。
——非常适合麦考林先生这次电影想要的感觉。
“好吧,那我能不能请求您帮我们拍摄我们需要的镜头呢?看在我冒着扭伤腰的危险给你扛摄影机的份上。”
沈何夕轻笑了一下,手伸到脑后解开了自己为了进厨房松松系上的鞭子。
“当然可以,您是我的长辈和哥哥推荐来的不是么?”
那副温和可爱的小样子哟,真是让人想不到她的脾性那么的“辣味十足”。
*******
挂掉电话,沈何朝看着他的爷爷蹑手蹑脚地离开餐馆,默默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夕,现在小夕每次都打电话过来点名找爷爷,爷爷都假装自己不在。
一面是妹妹在撒娇:“哥哥,你让爷爷听电话嘛~”
一面是爷爷杀鸡抹脖子的动作:“不准叫我!我不在!”
没到这个时候,沈何朝就很有赶紧能恢复说话能力的冲动,这样他就能开心愉快地告诉妹妹:
“老头儿就在旁边耍猴戏呢!”
小夕已经开始拍摄那个洋导演想要的东西了,工作学习也算顺利,还有人能和她“切磋”厨艺。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用担心了。
板凳乐呵呵地端着凉菜盆子往外走,虽然天已经凉了,但是东北那种大西瓜还在源源不断地贩卖到这里,店里的一群小伙子今天看见店门口有人在卖大黑花的西瓜,一人抱了一个回来,瓜肉用勺子一个球一个球的挖出来,剩下的瓜皮裴板凳舍不得直接扔了,干脆收集起来做成了凉菜。
西瓜皮上几乎一点瓜瓤都没有了,白种泛绿的颜色外面是浓淡相间的翠衣外皮。
裴板凳把西瓜的外皮去了,只剩下那点可吃可不吃的部分,切成小细条的样式,在西瓜皮里面拌入盐和糖,腌渍几个小时之后用手反复地揉捏去除掉其中自然含有的水分,同时也力图用盐和糖去掉瓜皮本身的涩味再在其中渗入其他的味道。
红油是自制的,裴板凳学来的熬油手艺全是偷学的,有些地方没有人讲解他也就一直没放在心上。
说来奇怪,小师姐说起川菜里的红油熬制竟然颇有见地,几种强调不同香气的材料和火候的搭配让裴板凳觉得新世界的大门都向他打开了好多次。
今天他准备用的红油就是他在受了小师姐的指点之后自己动手熬的。
鲁地少用菜籽油,他用的是花生油,与菜籽油相比,花生油香度有余浓烈不足,另一方面因为沸点远不如菜籽油高,所以用花生油熬制辣油的时候总是有人觉得油的味道辣味偏淡不够厚重,为了弥补这一点,裴板凳就先炒了辣椒。
辣椒用的是晾晒之后的本地红辣椒,用手指捏开,能看见金黄色干瘪瘪的种子,这样的辣椒要在干干的锅里不停地翻出辣味,把所有的味道都用火催逼出来,同时要掌控好时间和火力,一旦超过了某个标准,辣椒就会有一种苦味,这种不适宜的味道能让整道菜都失去了原有的味觉特点。
辣椒炒好了,裴板凳自己拎着滚油一点点地倒进去,在依然是使用小火候的慢煨之下,他们能够确保红油辣味的基调是怎么也不可能再被冲击和改变的了。
盐、糖、香油按照一定的的比例混合,再加上酱油和醋,让一碗调味汁的味道变得丰富又家常。
被去掉了水分的西瓜条变得柔软纤长,把它与青红椒丝混合,撒上白色的芝麻,然后倒入调味汁,为了迎合鲁地人们吃凉拌菜口味的习惯,他还在上面拌入了蒜蓉。
调味汁浇在一盆的西瓜皮的细条守丧,红红绿绿还有白色的点缀,让这道原材料没有什么附加值的西瓜片变成了又一道开胃败火的小菜。裴板凳把这盆凉菜搬出来就是跟他师兄显摆的,结果对方根本就无视他。
抱着凉菜转了两圈的依然没有博得师兄的注意力,裴板凳搬着自己的凉菜坐在了老魏的身边。
“新菜?”老魏咂咂嘴,这个是莴笋?不像啊……难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算是吧。”裴板凳想了想,这道菜他来了鲁地这还是第一次做,怎么算都是“新菜”。“这是?”老魏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点到自己的碗里,他先打量了半天这个“厨子”的举动,然后把凉菜放进了自己嘴里。
“香脆酸辣……很开胃。”
老魏的点评一向是很准确的。
“哎,光头厨子,你怎么会想到给我们吃西瓜皮啊。”西瓜皮在很多人的眼里是应该被扔掉的部分,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它可以吃,但是可以吃不代表会去吃。
这里面的区别往往在于人们是否尊重食材是否愿意去尝试一些新鲜事物。
这些“人们”指的是普通人。
对于裴板凳来说,他看着这盆的西瓜皮,突然想到了他自己。
沈家饺子馆的厨子都经历过各种挖角,如今在沈家崭露头角的裴板凳最近就收到了很多馆子的青睐,他们愿意出高价让裴板凳来他们的馆子当厨师,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川菜馆子。
现在的川菜馆子还不像几年十几年之后那样全国遍地开花,那些重金想挖裴板凳走的饭馆九成九都是在当地没什么根基的新馆子。
他们艳羡着沈家现在声名鹊起的口碑,能够某种程度上给沈家的馆子添堵,他们是非常乐意的——比如挖走一个本事不错的厨子。
可惜裴板凳把他们没有想人们预想的那样在重重诱惑下很快就离开沈家,他带着一身属于川菜菜系的厨艺,就这么死死地蜗居在鲁菜饺子馆的后厨房里。
据说是因为他喜欢这里。
喜欢,喜欢什么呢?
因为他的人生就像是这点瓜皮一样,有人弃之不理,也有人捡回家门,去掉尘土、切成细丝,耐心地揉搓拿捏去掉水分,终于被做成了这样的一道酸辣西瓜皮,成了菜、有了归宿。
不论是他曾经一直想要跟随的黎大师还是别的川地有名的厨师,在他看来,都已经成了浮云。
这个不因为他是西瓜皮所以放弃他的厨房,才是他想要的环境和依托。抱着盆子,裴板凳不自觉就笑的有点开心。
沈何朝正巧路过,在他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自己不过是一份西瓜皮,每天这么酸酸辣辣的就挺好的,裴板凳脸上嘿嘿笑着又端着凉菜盆子进了厨房。
这时他还不知道,在遥远的川地,有人正在说起他。
带着并非善意的语气和动机。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16章 糖三角
“爸;您怎么又在看这份杂志了。”穿着短袖衬衣的中年男人一路摇着扇子从门外走进来,一进房门就收好扇子站得笔直。抬头第一眼他就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正遥遥地盯着杂志上的照片和小字。
那份杂志是省内某家大报社的副刊,最近出了很多旅游相关的散文和游记,这一期的专题是那些被假冒伪劣的制成品坏了口碑的“名吃”。
平素,老人是不会在意这种写满“闲人轶事”的杂志的,这次这份难得的关注,是因为这份杂志所写的内容刺中老人心里的隐痛——如今正有人在锦城假冒他们天府楼的“天府回锅肉”;天府楼的招牌菜做了几十年;没成想居然成了一众跳梁小丑的生财之道;让这位川菜大师怒气横生也有些无可奈何;他的儿孙多在京城,唯一守在身边的并不在乎天府楼的这块招牌,自然也不怎么去在乎自家的菜被人仿冒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样避居一地的锦城,他也会在这份杂志上看见“故人”的消息。
就在杂志的第二版,刊登的是一个知名作者的游记,文名叫:《海边得见胭脂虎》。
奇怪的文名下面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作者从自己不甘不愿地参加这次参团游开始,用笔辛辣有趣,写尽了当下团队旅游中各种名不副实、以次充好的现象带给游客们投诉无门的心酸经历。
“对海滨美食的渴望支撑着我,让我走进了那家糟糕的海边酒楼的大门,哪怕吃不到传说中比人的脸盘还要大的螃蟹,大概鲜美的虾子也能抚慰我已经被失望和愤怒冲刷了肠胃。”
“此时我才恍然,原来前面的种种糟糕不过是一种预热,最糟糕的经历是从我走进这个饭店开始的……”
“我的旅行即将结束,我的愤怒将要从我的笔尖出发。就在我这么自嘲的时候,我看见了有人拍桌大喊,这里的东西真是太难吃了。”
“清瘦漂亮的女孩儿有着鲁地人高挑的身材还有我在这里的海边多见的细嫩肤色,任谁也想不到她来到这个酒楼的目的是为了砸场子,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砸场子。”
“她的怒气在这家酒楼号称自己的饺子是’沈家饺子’的时候似乎达到了顶点,她没有采取我们想象到的那些维权的手段,申诉也好、报警也好、都没有,也许在她看来这些都没有直接动手来得畅快解恨。”
“那把酒楼经理一脚踹翻在地的风情让我想到了小说中古时候的侠女们,快意恩仇都是随性而为,那些错误的事情她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她去解决。”
“事情发展到后来成了这个女孩儿自己的厨艺展示,鲜美的海虾放在用了天然菜汁的饺子皮里包出来,一点点的红色从饺子的底下勾勒到上面,成了精致漂亮的装饰。”
“那盘饺子叫胭脂虎,因为胭脂一样的颜色也因为充作馅料的虾名为虾虎。但是在我这个业余食客看来,胭脂虎说的就是这个女孩儿自己吧,有漂亮的外貌和爽辣的性格,推翻了我原本对于鲁地这个地方的所有认知。”
“我对女孩儿提到的沈家人的性格非常的好奇,到底怎样的一个家族能有这个女孩儿这样的人呢?这种好奇已经彻底压倒了我旅行中的种种不渝。”
“为了探寻这个女孩儿和她为之骄傲、不容冒犯的‘沈家饺子’,我联系了自己在那座海滨城市的朋友,他们给我讲述了一个坚持品质和坚守信念的厨艺家族的故事,沈老先生和他的孙子是太平区所有厨子心里的标杆,象征着品质也象征着传承与创新。”
“我特意延期了自己的行程去品尝了沈家的饺子……不能多说了,真是一次非常棒的美食经历,如果有机会再去那个有着胭脂虎和‘沈家人性格’的城市,我一定要去再体验一次,其实多少次我都不介意。”
作者的署名是陆乔斐。
老人的头发半白,发丝一丝不苟地偏分贴在头皮上,尽管遮挡不住中间那点稀疏地带,但是怎么看都是一个沉稳严肃的……体型微胖的老人。
“爸,那张照片上的人真的是裴板凳么?”中年男人试探地看着老人的表情,用手指点了点杂志上配的一张照片,几个人走向酒楼的大门外,外面是阳光和沙滩,除了一个光头男,剩下的人被拍下的都是背影。
那个光头男被他们酒楼的厨子们认出是在天府楼当了很多年跟刀的裴板凳,那个莫名其妙就辞职离开了锦城的裴板凳。
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胶东一带,还跟什么“沈家”混在了一起。
中年人不去在乎什么沈家,他在乎的是裴板凳这个人,在他裴板凳走之前有人向他告密裴板凳偷师黎端清的红油配方。
“那个小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么远?爸,这个沈家是什么来路,要不要让我哥他们活动一下……”
“放肆,什么时候还容得你在我眼前现你那点龌龊了?”老人拍了一下太师椅的把手,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事你就不用再管了,他要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爸!”中年男人有点着急,他一直想着找回裴板凳这个人坐实了他偷师的罪名,然后把天府楼那些“野路子”的厨子都一股脑赶出去,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提都不想提,这怎么行?
“咱们不能放过那些偷师的人啊,那些人偷师了出去再挂上天府楼的名头可不行啊。”
老人用那双皮肉松弛的手举起小茶壶喝了一口铁观音,横了他这个儿子一眼:“你要是这么有心,把外面那些假冒的回锅肉都给我封了。”
提起这一茬,中年男人心虚地笑了一下:“爸,这是两回事儿。”
两回事,黎端清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他的三儿子,今年也已经四十多岁了,厨艺在川地能称得上一流,但是也就一流了。
他的长子在京城的顶级饭店里当行政总厨,走的不是普通伺候有钱人的路子,而是不停地钻营,靠着一手的厨艺在权贵圈里打开了局面。
二儿子也在京城,走的是伺候洋人的路子,弄什么改良川菜甜不甜辣不辣的,几次登上国外的杂志被称为什么“东方食神”、“厨艺改革家”,黎端清自己清楚他二儿子的斤两也就那样,两个人都是做菜空有架势,吃一次两次还好,多吃几次那点本事都让人觉得腻歪,奋斗了几十年撑起来的全是虚名。
他自己往上爬了一辈子,没想到这几个儿子完全没有他的厨艺天赋,做出来的东西有形无骨,当厨子却当不了能留名厨艺界的好厨子,说到底还是成不了大气候。
他自己……当年被人一句话撵出了京城,从此再也没踏进北方半步,说不出来是因为一夕之间名声扫地,还是因为心里那么一点胆怯。
尽管他自己已经跟自己说了几十年自己做的是对的,可他还是怕,怕有一天别人再跟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出卖了什么才得到这一切的。
真没想到,隔了几十年他现在又看见了沈家人的消息,东海那么玄之又玄的饺子馆,想也知道是谁开的,沈抱石那个老东西贼心眼儿不是挺多么?怎么只开了一个饺子馆?
黎端清叹了一口气,自从当年他被沈抱石打败,他的厨艺就再也没有精进过,很多手艺走到了尽头都一样,不再是能用手去触摸的境界了,可是该用的那颗心——早就已经不见了。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父亲又抱着茶壶出神儿,轻轻地咳了两声。
“爸,明天远图集团的老板要在天府楼请客,请您掌勺做几个菜。”
“远图集团?”黎端清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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