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时常在一起聊天,有时把我留在客栈里。我和孟翔两人在街上打探消息,那些人总是凝视在我身上的目光很讨厌,我抑制着自己想要杀死他们的冲动,孟翔不喜欢见血。
孟翔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
我终于抑制不住和孟翔撒娇:“孟翔,不要离开我。”
唐哲修只可能会和孟翔说这样的话,因为我也做过同样的事,而孟翔,没有理会叔秋的挽留。还好孟翔没有拒绝我。
唐哲修来找我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让我离开孟翔,这个我有猜到,但是他说的那些话,让我害怕,无论他是否信口而谈,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知道为什么孟翔不应该活着,但是知道他为什么会活着,那个被我和孟翔杀死的男人一直保护着我们,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终于认识到了这个现实。
我拒绝离开孟翔,然后很快就遭到了报应,所有的一切的报应。那些满脑子肮脏东西的人把被下了药的我和孟翔绑到一个地方,然后把我们分开了。
器物,鞭子,小刀,蜡烛,烙铁。
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变态的一群人,只有折磨,鲜血的味道很好闻,即使那是我自己的生命,我笑着,看着他们更加疯狂。如果把他们都留在我这里,他们就没时间去找孟翔的麻烦了,我这么想着,笑得更加开心了。
可惜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对待,昏迷醒来,然后再度昏迷,我不知道他们在那间隔中做了什么,只能尽可能地提起精神,很快,一日过去了。
第二日还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我昏迷的时间更加长,他们把我拖到外面,雨下得很大,身上破烂污秽的衣服被人剥下,送到一个人的手上,我似乎看到了叔秋,那么我该是快死了,否则怎么会看到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人。
雨很大,很冷。我昏过去又醒来,雨渐渐小了,艳阳撕裂了云层。
原来霁是这样壮观的景色,我终于知道叔秋对我的爱,但是现在,我连抱歉都无法向他们说,我要下地狱,是不是连死了,都无法得到解脱。
好冷,好累。
睡吧。有人在我耳边呢喃,我支撑不住地阖上眼,陷入永远的睡眠。
章十六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年冰冷的尸体,面无表情地经过两人,走了出去。
雨后的阳光很美,和这个逝去的生命一样。
阮凤岐安葬了少年,回到那个酒楼。恨意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在每一层楼都点燃了火苗,然后冲出了火场。木结构的建筑,最不能防火,只要有一点火星,就很容易发展成无可挽救的巨大灾难。
在出京的必经之路上,阮凤岐看到了唐哲修。他坐在马上,手上还牵了另一匹,见到他,把缰绳递了过去。“你把我的地方烧了,为了安全,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
阮凤岐沉默的看着他,飞身上马。
离开京城,两人放缓了速度,阮凤岐忽然开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唐哲修惊讶地看着他,不语。
“所有的客人都不在里面,边上也做了防止火灾蔓延的措施。”
眼中的惊讶变成了感叹,唐哲修静静地看着阮凤岐。他是个激烈的男人,就算看起来更像个忧郁的文人,但是阮凤岐身上有着一种毁灭的倾向和与之强烈冲突的,道德的束缚。他在哪一边都不够纯粹,但是他就是喜欢他身上的这种矛盾。
“你不是想杀他们么?”
阮凤岐睁大了眼,“你不是他们的……”他不再说,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们的身份,唐哲修可以管束他们,却并没有领导他们,“但是你就这么让他们送死?”
几乎是厌恶的,阮凤岐这么问道。
唐哲修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群人活着也只是蛀虫罢了,能顺便让你发泄一下,也算是物超所值了。”只不过这么一来搞出的混乱那人要善后很久,自己怕是被永久驱逐出京城了。阮凤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后悔了?”
“不后悔。”唐哲修肯定地回答他,做过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后悔,后悔挽回不了任何事情。那人曾经这么和他们说过,他记得很清楚。
阮凤岐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唐哲修一愣,也跟着策马而去。
两人沿运河一路南下,阮凤岐对于唐哲修不冷不热,礼貌却疏离。
阮凤岐的身手很好唐哲修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的,他本来还想以保护者自居,却懊恼地发现对方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半哄半骗,虽然阮凤岐总是识破他的诡计,但还是和他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
如果只是做普通朋友,他该很满意了。
某一日,唐哲修收到蓝萦托人送来的书信,短短一行字,却让他极为震惊。
他犹豫着把字条递给了阮凤岐,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阮凤岐神色如常,只有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唐哲修留心着他的丝毫变化,此时微笑起来。他看着不解地望着他的阮凤岐,笑道:“孟翔,我该离开了。”
无论阮凤岐是否会去见关逸情,无论他要对关逸情做什么,他都无法干涉。
“哲修就此告别。”他朝着阮凤岐作揖,潇洒而去。
至少走的时候不能太难看。
“敏远……”
“不和我说一路保重吗?”他笑着转身,冲阮凤岐露出一个狡猾的笑。
“一路保重。”
独自一人上路,这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之前有关逸情,然后再有阮霁昃,后来是唐哲修,阮凤岐几乎快要忘记一个人如何旅行了。苦笑着加快了马速,朝着那个地方赶去。
他在放火烧了那酒楼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还有关逸情这个人的存在,他或许是以为他死了,又或者在几度看见他死里逃生后,觉得他根本就不可能死去。阮凤岐只知道他现在想去找他,回去找他。
阮府的惨剧发生后他就从来没有回过家,那里的人都认识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关逸情从来都不往那个方向走,而到后来,阮凤岐也意识到这一点,从来都未回去过。他说的回去,是回到那个被关逸情称为家的地方,他买下的土地,在那里建了房子。
捡到阮霁昃,度过新年,有着许多回忆的地方。
近乡情怯,越靠近那里,阮凤岐的速度越慢。为什么在知道关逸情没死却呆在这里以后,会急忙赶来,阮凤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却仍然得不到答案。
他没有急着去找关逸情,而是在一个客栈落了脚,这几日依稀是年节,路上满是喜气洋洋的热闹,他已经习惯不去记日子,所以也不清楚具体是几号。住了几天,打听了些消息。没有他想要的消息。阮凤岐在第四天晚上离开客栈,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原本栽满了各色草木的庭院只剩下了瑞香一种,多是金边。
门口的阵势还是老样子,他小心地绕过,走了进去。
屋内传来轻微的交谈声,阮凤岐放缓了脚步,凝神听着。
“哎呀呀,小情儿你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一个听不出年纪的声音悠然地说着,听他对于关逸情的称呼,应该是极其熟稔的人。
“要不是贪梦和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自生自灭了?”
“哎呀呀,他也是担心你嘛。”
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阮凤岐想要听清关逸情的回答,稍稍走近了些。
里面的人反应极快地察觉了,“哎呀呀,居然有不请自来的客人,逸情,你先睡会。”屋里传来衣衫摩擦的悉索声,阮凤岐暗自戒备着。从里面走出一个薄绿绸衣的男人,琉璃绀的暗纹若隐若现。男人和声音一样看不出年纪,脸上挂着淡笑,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冷了下来。
他连话都不说,直接转身回屋。
“等等。”他拦住那人离去的脚步,出声,“我想见他。”
“见他干什么?”那人背对着他,“再捅他一刀?再放把火烧了他?或者……”男人转身,讽笑着,“把发生在那小鬼身上的事情在他身上重复一遍?”
听着这样的指摘,阮凤岐无言以对。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见他,怎么能回答男人的话。
男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径直走回屋内。
片刻,他恼怒地冲出房门。
“进去!”
章十七
片刻,他恼怒地冲出房门。
“进去!”
猜测大概是关逸情的意思,阮凤岐推门而入。屋子很暗,也没有点灯,他吹亮了火折子,找到了关逸情的所在。那个男人在厚实的棉衣下仍旧显得极其单薄,惊恐地看着他手上的火焰,然后看到了他的脸,露出一个欣然的表情。
“凤岐。”他动了动嘴,声音轻得像是怕会把人惊走。
阮凤岐走近他,看到他极为明显地瑟缩着,想起了什么,急忙把火灭了。他可是三番五次地拿火烧他,他似乎看到关逸情松了口气,又紧张地看着他。
“凤岐。”
“我在这里。”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这样亲昵的称呼,虽然也未曾有所响应,“你还活着。”他感慨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关逸情凝视着他,急切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嗯。”
“留下来,凤岐。”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命令还不如说是请求,阮凤岐看着他,黑夜让他只能大概了解他的神情,缓慢地摇头。
“不,我要离开。”
他不去看关逸情显而易见的失望,那会让他心软,站起身。
“那今夜留下来。”
拒绝的话刚想说出口,阮凤岐却发现自己骤然无法动弹。
“凤岐?”觉察到不对的关逸情疑惑地看着阮凤岐,正想问什么,却听到外面的爆竹声。下一秒,之前的男人破门而入。
“逸情,睡觉。”他点了关逸情的睡穴,然后拿银针帮他梳理了一遍脉络,全部完成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被钉在原地的阮凤岐,伸手解了他的穴。
“哎呀呀,慕容的手法越来越厉害了。”他垂首自言自语道。
“阮家真是个个都不肯吃亏呀。”说着让人不明所以的话,男人看着阮凤岐,“要想知道真相的话,跟我走。”
他不等阮凤岐做出决定,就收拾了工具,离开房间。阮凤岐慢一步跟上,这人身上的气势让他不自觉地服从,而他也确实,想知道所谓的真实。
男人带着他走到另一边,那里曾经是他的屋子,也不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屋里的坐着三人,都同他一般看不出确切年纪。
“我把人带来了。”他笑嘻嘻地在空着的位子上坐下。
“逸情呢?”一人接话。此人穿着一身皂色长衫,里面的银白绣着竹纹。
“睡了,刚才哪个在放爆竹?”
“难得除夕,你总不能禁放爆竹。”紫色长袍的男人说着,转向阮凤岐。凤眼轻挑,温和又严厉地看着他,“阮孟翔?”
“是。”承受着那人身上的威压,阮凤岐低声回答。
那人满意地点头。
“你父亲有功于陛下,但也犯了大忌。”他像是知道阮凤岐想要问的,直接说了出来,“所以只是私下处决,算是不要损了他的名声。”
“我还应该感谢你的满门抄斩?”阮凤岐被他悠然而事不关己的语气惹怒了,他今日一直都没有掌握到主动,即使在关逸情面前,看起来似乎是他影响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知道,其实是他被关逸情控制了。
“如果你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你还会这样和我说话?”紫衣男人笑了,优雅华贵,如同天人,阮凤岐看着他的笑,似乎能够猜到他和关逸情的关系。他表情一变,男人即有所察觉,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可怕的男人。阮凤岐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这样的寒夜里出了身冷汗。
“哎呀呀,怀觞你不要逗他了。”
“药师心疼了?”曲怀觞打趣道。
“哎呀呀,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怕你们家小情儿心疼,我才懒得管呢。”丰染尘挥了挥手,转向那个皂衣人,“寒漠,你也说两句。”
他们神态自若地无视了阮凤岐,斗着嘴。
“丰染尘,别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轻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另外三人都停了下来。丰染尘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男人小声回应了,便成功安抚了他
曲怀觞含笑看着他们,然后再度面向阮凤岐。
“逸情如果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管教不严。”曲怀觞说,“如果你想要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并且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些东西。”
阮凤岐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欺骗,何况对于他,这个男人有着绝对的优势,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他在男人的示意下拿起桌上的册子,草草翻了几页,就惊得说不出话来。
“骗人。”他条件反射地说着,但是心里明白,这种玩笑,没有人会开。
曲怀觞柔和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这是真是假。”他叹了口气,满是无奈,“本来是连你都不能留下来的,但是逸情偷梁换柱,我居然一开始没有觉察到。”
“哎呀呀,小情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让你发现?”丰染尘笑着插嘴,“不过还好小情儿之前吃了我的药百毒不侵,不然你们两个都早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阮凤岐想起最初关逸情取血给他解毒的情形,恍惚了起来。
“他知道瞒不了多久,所以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不过他也不想想,过年的时候至少应该回去看看老人家。”半是玩笑地说着,曲怀觞忽然沉下声音,“还好想念孩子的老人家亲自去了一趟。”
想起了那时看到的关逸情的凄惨形状,曲怀觞顿了顿,压抑翻涌而上的心疼,然后又平静地看着他。
“那个孩子,叫霁昃对吧,到底是怎样的人,你看不明白?”他问得很平静,似乎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但是阮凤岐却无论如何不能忽略他的话背后的隐怒。听过这些人的名讳,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身份,但是既然对方没有点明,就是不想用身份压他。
“霁昃是个孩子。”他为阮霁昃辩解着,自己也觉得无力。洛寒漠也许是最明白他心思的人,淡淡开了口:“你把他宠坏了。”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曲怀觞。他和曲怀觞也把关逸情宠坏了,所以才会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