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听着却愣住了,然后缓缓地开口,“季言,你恨我吗?”
季言哑然不知道为什么秦未会突然问这个,但却也无可奈何。
说不恨,怎么可能。
秦未说爱他,却忘记了他;说不会让他一个人,却在他的生命里消失空白;说让他等他两年他便回来,他等了他七年他都没有回来;说要和他相伴一生,他却结了婚有了孩子;说要让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而他却不要了……
季言恨,恨死了秦未。
有个季言爱他到生命都毫不顾忌,而他却毫不知情。
有些恨随着时间愈发的溃烂恨之入骨,而有些恨却随着时间而淡去转化为执念。
而秦未便是季言的执念,七年过去,季言终究是舍不得再去恨他。
“我爱你。”
季言的声音淡淡,在说完三个字后似乎感觉流动的空气和时间都骤然止住。
轻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言觉得心脏疼的难以呼吸。就这么三个字而已,季言觉得自己好像再多说几个字身体就会立刻坏掉一样。
秦未的双眼瞪大,近乎于不可置信地望着季言。
“我好像,一直都忘记告诉你——秦未,我很爱你。”
季言缓缓勾起嘴角,眼角却湿润了。
相伴相行的那些岁月,他们一起走过,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只是一瞬间,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终究被时间所拖长。但是季言有多怀念那段时光,他便又多么想秦未。
他似乎从来都未曾在秦未的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坦率地告诉秦未,他爱他。七年时间里,他守着和秦未的回忆过日子,他看着画假装自己就在看着秦未,他一遍一遍在心底默默说着,却遗憾自己未曾说出口。
只是还好,他还来得及说出口。
听到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到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做过很多事,走走停停,就这么一辈子便过去了。但是季言却没有想到,他的生命却似乎一直停在秦未离开的那一年,并未改变。
那些想要做的事,来不及说的话,还未能邂逅到的更多的人,也便停滞不前地消散在时光中。
但是,还好,他总算还是走了那么一小步的。
“什么啊,原来你之前没有和我表白过啊。”秦未顿了顿,然后笑了出来,却不知为何眼眶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然后撑着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季言抱住。
与昨天晚上粗暴愤怒的力度不一样,秦未这一次缓缓地伸出双手,然后将季言轻轻地揽入怀中,抚上季言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的拥抱显得太过珍惜了。
这样的温度却让季言一直忍耐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有些温暖,已经是季言所不能承受的了。
“秦未,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季言颤抖地伸手抱住秦未,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愿和执念在这一刻都已经了却了,就算有再多的不舍和不甘,季言也不该再去掺和秦未好好的生活了。
“你放我走吧。”
他们便就这么好聚好散,假装没有遗憾地就此分别也算是个完美的结局了吧。
秦未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了手,暗色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季言的脸。
“秦未,你放过我吧。”季言的声音微弱而又颤抖,泪水却从眼眶一滴滴落下。
“你想去哪?在你说过你爱我之后,你还能去哪?”秦未微闭着眼睛,俯身向前倾去,轻轻吻过季言的眼泪。秦未伸手用力抓住季言的双臂,不让他逃离,细碎的吻直至季言的耳畔,而后凑着他的耳朵认真地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季言,你只能陪我。”
季言眼睛蓦地瞪大,眨着眼睛眼泪却越来越多,季言忍不住推开秦未,目光愤怒而又带着哀求,“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已经死了啊,我已经不可能再陪你一辈子了!你让我一个死人怎么和你在一起,更何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留在这里多久!你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好好活,你跟我一个已经死了的鬼折腾个什么。”
“秦未,你懂不懂,我在毁了你啊!”
秦未的神色淡然,伸手将冲动的季言用力按在了沙发上,身体压迫地压在了季言的身上,手支撑在季言的头侧,就那么定定看着季言,眼眸里满满的只有季言一个人。
“那便毁了我。”
季言一怔,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季言,我要你毁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饭局
季言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办公的秦未,他喜欢看着秦未认真办公的样子。
要是说以前,季言才不会相信秦未有一天竟然会成为总经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看着文件,而这么一呆往往是半天,还不断有员工敲着门进来有更多的事情。
季言站了起来,然后走近秦未就那么站在秦未身后看着秦未手中的文件。
大概是什么合同之类的,季言也没有细看,他对这些不感兴趣。而秦未微皱着眉,抿着唇,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然后轻敲了一下桌子,随后在合同上华丽地签下了秦未的名字。
季言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合同上龙飞凤舞的签字。
之前季言就说秦未写自己的名字写太丑了,秦未便让季言帮他设计签名。当时季言说是不乐意,不过还是在脑子里想了好几天,然后假装在做作业的时候无意提到这件事,随手签了一张自己也练了好久的签名给了秦未。
然后秦未便就这季言设计的签名,每天练习着,那个时候就光看着秦未练签名了,估计这签名都已经让秦未潜意识记住了吧。
季言看着那自己设计的签名落在合同上,内心有种小小的莫名的自豪感。
在秦未这几天开空窗的时候,原定的综管部的团康日期也被迫推迟了,而今天秦未便很显然得把这个补回来,好歹也是员工福利,特别是在助手刘兵已经进办公室隐晦地抱怨了一下之后。
秦未便让刘兵自己去定饭店通知人员,他便跟着去就行。而刘兵也立刻拍了下秦未的马匹然后撒脱地跑了出去,秦未倒是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到快发工资所以没钱吃晚饭才用这个借口来蹭饭。
季言自然是一路跟着秦未,走进饭店后,秦未的脚步却突然顿了顿。
疑惑地也停下脚步,季言循着秦未的视线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蒋帆和季泽。
先是蒋帆注意到秦未,蒋帆看到秦未不知道自己这个之前打了秦未一顿还闹得兵器展一团乱的罪魁祸首应该作何表情,不过蒋帆还是抬手向秦未挥了挥手。
而季泽看到蒋帆的动作,也转过头去看到了秦未,视线淡淡地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
“那是……”刘兵站在秦未身边看着那挥手的人只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上次兵器展有人打秦未被拍下来了,而那个人好像就是他。
“没什么。”秦未打断了刘兵的话,然后径直走向了定好的包厢里。
季言的脚步却停下了,最后却是走向了坐在窗边位置的蒋帆和季泽。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还能遇到秦未。”蒋帆看上去脸色有些古怪,暗暗叹了口气,他自从打了秦未那一顿之后也没那么生气了,只觉得现在遇到秦未只觉得尴尬。
“你定的明天几点的火车票?”季泽直接将秦未的话题忽视掉。
“明天早上七点半的,估计要到明晚才能到家了。”蒋帆说着,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用特意来送我的。”
蒋帆微皱着眉,本来还想劝着季泽和自己一起走,不过看着季泽冷淡的表情最后也只能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季言和季泽一样都是死脑筋,只要认准了一件事那便是不管怎样都拉不回来,或者说只是蒋帆的话没有用。如果同样的这句话是由季言来说的话,季泽肯定是会听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季泽的整颗心倒是全部偏到季言那里去了。
可是季言却不在了。
蒋帆这么想着无奈地笑了出来,却只觉得心里蔓延着淡淡的苦涩。抬眼看着季泽,总觉得季泽身旁坐着的应该还有一个季言,或者说记忆里季言应该坐在那里。
这顿饭,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
季言看着沉默无声的季泽和蒋帆,顿时心里也觉得压抑不堪。
“秦未?你……”蒋帆还在想着,突然间意外地看到了秦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然后走到了蒋帆的桌旁没经过同意便坐在了蒋帆旁边的位子上。
季泽抬了抬眼,视线微冷地看着秦未,显然是不欢迎,这一桌的气氛瞬间就冰冷紧张了起来。
“只有那一本相册吗?”秦未倒像是感觉不到什么奇怪一样,只是看着季泽。
季言倒是愣住了,诧异地看向秦未。
秦未这是觉得季泽寄过来的一本相册不够看,所以来要更多的吗?
“其他都和我哥的尸体烧了。”季泽冷淡的表情似乎永远都滴水不漏,即使秦未的表现超出了季泽的意料,季泽也不会表现出任何让人察觉,只是淡漠简洁地回答秦未的问题。
秦未的身体一震,抿着嘴蹙起眉头来没有说话。季言却是有些恍然,后来想想也对,都过了这么久了自己的尸体也早该烧成灰了,只不过季泽就算真的有也不会再拿出来给秦未。
“季言他,有留话吗?”秦未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遗书吗?”季泽喝了一口茶然后淡淡看着秦未,“留了,没提到你。”
在旁边听着的蒋帆也皱起了眉,虽然不是嚣张跋扈的气氛,但是此时只觉得两个人僵持在这里,季泽的话虽然没有错,但听起来却也是在故意针对秦未。
“那,季言到底为什么会自杀。”秦未终于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事。
季言若是为了秦未自杀,那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季言的死,一定还有其他理由,只是季泽和蒋帆却从来都没有提到过。
秦未不敢问季言,他怕季言不想说出口,也觉得季言根本不会告诉自己实话。
“季言他……”蒋帆顿了顿,然后想要说出来。
季言的身体无意识地一颤,面容惨淡地看着说话的蒋帆。
季泽将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上,与玻璃的碰撞声断住了蒋帆的话,蒋帆抬眼便看到了季泽冷漠的视线而后将话又收了回去。
秦未皱着眉看着季泽和蒋帆,果然这两个人还有事情瞒着他。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季泽冷笑了一声,然后抬眼讽刺地看着秦未,“是想马后炮多关心一下我哥?还是说,你只是为了证明我哥的死和你没有关系,让你自己可以心安?”
“那你呢,季泽?”秦未终于反驳了季泽的话,暗沉的眼眸就那么注视着季泽,“这么关心哥哥的你却没有意料到季言自杀,来报复我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的愧疚好受点?”
季泽的呼吸一顿,手指微颤了一下。
秦未的话,终于成功撕扯开了季泽掩藏得完美的血淋淋的伤口。
“快到冬天了。”
季泽悄然移开了视线看向黑蒙蒙的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了截然不相关的话题里,愈发寒冷的夜晚就连行人也少了许多,都裹着衣服瑟缩地埋头先前走着,“我哥曾经差点被冻死。”
“他总是突然间就不见了,然后就躲着不让我找到他。”季泽看着那玻璃里透射的自己的倒映,却恍若透过窗户在看着另一个从前的自己一样。
“那天在下大雪,我哥又不见了,可是我哪里都找不到他。”季泽说话很淡然,就像是在讲故事一样,但只有季言知道当时的季泽到底有多着急,或者说可能真的是找他找的快要发疯了吧。
“后来大晚上的,我在想他会不会已经回家了。”季泽转过头去看向秦未,“然后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我哥,他就缩在墙角。”
“那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就蜷缩着躺在雪里,整个人都几乎被雪埋起来了。”季泽说着自己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季泽低垂着眼看着茶杯里的水透着自己黯然的表情,“如果不是我找到他的话,也许第二天他就真的无声无息冻死在那里了。”
秦未和蒋帆同时震惊地看着季泽,就连蒋帆都未曾从季泽和季言口中听过这件事。
“我哥浑身被冻得紫红色,整个人紧紧抱着自己被盖在雪底下,我差点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当我把我哥从雪里拉出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看着我说——救救我。”季泽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明明找死的人是他,他却和我说救救他。”
那个时候,季言就躺在曾经秦未坐着等他上学的位置,整个人都被埋在了冰冷的白雪里,闭着安静毫无声息,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季泽急疯了,将季言从雪地里拉出来然后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抱进怀里,也不管季言的身体如同冰块一般冷,只想用身体的温度让季言暖过来。
季泽那时缓缓醒了过来,仰着头牵强地眯着眼睛,全身都在无意识地颤抖,却伸出冻得发紫僵硬得手缓缓够上季泽的衣服,抬眼极力发出颤抖而又细不可闻的声音。
他说——救救我。
“然后他叫我秦未。”季泽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秦未。
秦未的瞳仁骤然缩紧,双手紧紧颤抖得握拳,有什么似乎压抑不了的东西从心底嘭的炸裂开来。
“他明明看着我,却叫我秦未。”季泽的眼里带着嘲讽的看着秦未,“我以为我哥一直想死,但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哥比任何人都想活着,他在等你救他。”
季言到底是有多绝望多痛苦才会躺在茫茫大雪里等着秦未去救他。
“我哥他,一直想要被拯救,可是那个人只能是你,秦未。”
“我们所有人,通通都及不上你一句话。”
季泽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低着头,垂落的眼帘与眼睑相碰时能仿佛将世界碾碎。
“秦总快去吃饭吧,你的员工来找你了。”季泽看着从包厢里出来找秦未的刘兵,然后出声让秦未离开。秦未视线暗沉地看着季泽,默不作声然后便离开了座位。
秦未走了。
季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