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的随云朵变化而流逝。太阳落山了,余晖将原本淡蓝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暖红色。又坐了许久,颜瞻起身踱步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街景。华灯初上,目所能及到处都像一幅幅的剪影,闪烁不定的灯光点缀其中,令他茫然若失。
手机再度响起,颜瞻几乎是扑过去的。然而,电话并不能凭主人的心态进行筛选,来电显示:小熊。
颜瞻接了起来,再不接真没有道理。
“你到底在忙什么,一直拒接我电话?”
颜瞻答不出。
“旷课三天,当然,还不足以挑战历史新高。”
像是为了让他放松,听筒里传来熊鑫轻松的声音。
颜瞻为了配合他,言不由衷的笑了笑。那是硬挤出来的笑。
“校际新年音乐会我替你报名了,这是不是能督促你抓紧自己?琴房我也没见你来哦。”
“啊?”颜瞻的心里一紧,“你……你替我报名了?”
“于是你明天乖乖来琴房。”
“对不起……我……我没空参加……”
“哈?”
“我……我……有些忙。”
“颜瞻你怎么了?”对方调侃的语气收敛了起来。
“没……没怎么呀。”
“出了什么事?”
“……”
“我知道你有事。”
“没……没事啦……”
“不可能。你说话的声音都不自然。语气更加不自然。且,你破天荒拒接了我N通电话。”
“啊……哈……我感冒了……病了……我一病就要休息好久……所……所以我不参加了。”
熊鑫还在追问,颜瞻一路推搪。最后他们是在沉默中结束的通话。
挂断电话,颜瞻坐了一会儿就给调查公司的调查员去了电话。无人接听。他挂断又拨打了公司电话。24小时客服告诉他:我们也只能通过手机跟他联络,请您再耐心等等看,我们也会尝试帮您积极联络。
天色已经全黑了,颜瞻顺势在沙发上横躺下来。他没有开灯,室内一团黑。
不知过了过久,手机响,颜瞻腾一下就坐了起来,伸手去拿茶几上那个发光体。
“喂?”
他都没能睁眼看看来电显。
“你家具体在哪儿?我只知道大概位置,现在到北太平庄了。还要往北吗?”是熊鑫的声音。
“呃。”颜瞻惊醒。
“赶快告诉我,我可不想违章。我开着车呢。”
颜瞻没办法,向他说明了路线。
从沙发上起身,颜瞻走过去摸到电灯开关就开了灯。光线猛然而至,令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儿,头没那么晕了,颜瞻走向玄关,拿下了挂着的外套就开了门。他要提前一些去小区门口等熊鑫——怕他迷路。忘了拿手机,他又折返回来,而后带上了房门。
外面还是那样干冷干冷的,颜瞻的脖子缩在大衣里,手揣在口袋里,整个人瑟瑟发抖。
熊鑫是一刻钟以后出现的。应该说,是他的车。一辆雷克萨斯es350。颜瞻细看看,没错,应该是熊鑫。
车停下来,开了远光,颜瞻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光线。
“上车。”熊鑫放下了车窗。
颜瞻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你就不能戴手套么?”熊鑫起步,斜眼看了颜瞻一眼。
颜瞻没说话。跟熊鑫相比,他实在很不爱惜自己的手,你看熊鑫,就算坐在车里,也戴着手套。
“也没必要这么冷的天站这儿等我啊,不是感冒了吗?找不到我会给你电话。”他绝对没感冒,熊鑫笃定,气色却委实很差。虽然这样,但颜瞻出来迎他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拒绝电话,刚才接了也很敷衍,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不想理他。现在看来,并非这样。他不奢望跟他发生什么,但至少渴望有他在身边。
“呵呵。”
车在楼下停稳,熊鑫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我上去……方便吗?你男朋友……会不会觉得太叨扰?”
这话像是一把锥子,扎进了颜瞻心里。
颜瞻忍着、忍着,但回答的声音还是不觉哽咽了起来:“上去吧……他……不在。”
熊鑫下车前看了看颜瞻,他有种预感,颜瞻如此糟糕的情绪,大抵跟那个男人有关。
然,预感归预感,当他获知实情,还是出乎意料,大大的出乎意料——在他的逼问下,颜瞻吞吞吐吐说出了缘由。
“你几天没睡了?”熊鑫看着憔悴不堪的颜瞻问。刚刚一见到他,他就发觉他脸色奇差,两腮有些向内聚拢。
“基本没合过眼……”颜瞻捧着咖啡杯说。熊鑫进门,他唯一没有失了礼数的,大概就是还记得要招呼客人喝东西。
“按时吃饭了吗?”熊鑫叹了口气,“不,吃过几顿饭?”
“……吃不下。”
熊鑫起身,拿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
“你?”
“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吃完你睡一会儿,否则人会熬垮的。”
“不用。我不想吃也不想睡。对不起,跟你说这些,我没事。”
熊鑫没接话,而是径直走向了玄关,“一会儿帮我开门。”
他走了,颜瞻仍旧捧着那杯咖啡,一口口的喝着。他可真后悔一个没忍住跟小熊说这些。这不是让他跟着着急吗?
熊鑫没去太远,就在附近的麦当劳要了一些吃食,走路去走路回,不过是二十分钟的时间。
颜瞻开了门,熊鑫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先把热牛奶递给了他,从而拿过了他手里的咖啡杯,“不吃东西只喝咖啡,你胃会坏的。”
“我不想吃……”
“你虚弱的不像样,才真的什么也做不好。”
颜瞻咬了咬嘴唇,拉过了面前的纸袋。
吃了东西熊鑫就把颜瞻推进了卧室,他说不睡,要等电话。熊鑫不依,拉开被子就推他上去,还把床头的熊猫玩偶递给了他。熊鑫说:你睡吧,我就在你身边,手机响了你听不到我会叫你。颜瞻争辩了几句,但不知是因为太缺觉了,还是小熊在身边令他安心,头沾上枕头,他就呵欠连连。
熊鑫是看着颜瞻入睡的。他凝视着他疲惫的脸庞,心像是被谁狠狠攥着。
颜瞻挺快就睡熟了,熊鑫放轻脚步走出了卧室,带上门,就拿出了手机。
呼叫的号码迟迟无人接听,令他不禁微微皱眉。换个号码,直接呼转语音信箱。
这两个人啊。熊鑫叹了口气,又换了号码。
电话接通,熊鑫开门见山:“我找不到我爸。他人呢?或者你告诉我,我妈是不是又在开会。”
“啊……”对方的语气很谦卑,“令尊下午就离开了公司,令堂确实在会议室。您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您代为转达。”
“不用了。你帮我查一个号码。”
“号码?电话号码?”
“对,你等一下。”熊鑫说着,走向茶几,他之前看到颜瞻涂写的那叠纸了。
“你记录。”熊鑫读着号码,“这是一个特殊号码,你懂我意思。”
“哦……”
男秘书拘谨的脸都能随着声音浮现在熊鑫面前。
“我要确切的定位。别告诉我有难度。那二位最近给哪家公司融资我跟所有看报纸的人一样清楚。”
“请您放心,我会尽快处理。”
“嗯,我等你电话,越快越好。”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因为什么,别问。”
“那……令尊或者令堂……”
“他们问起你可以说,反正也没人在乎。”
“您看您又说这种话……”
熊鑫把电话挂了。
回到卧室,他把床头灯调的更暗了,他希望颜瞻尽可能休息好。就这样坐在颜瞻身旁,熊鑫盯着身边人出神,他有些嫉妒任伟,颜瞻为他还真是……
时钟的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熊鑫借着暗淡的灯光心不在焉的看书。这儿有很多书,书架高而宽,多晦涩难懂,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但熊鑫觉得应该不是颜瞻的,至少他没有听他跟他谈论过文学。手里拿的这本是为数不多的流行小说之一,《Dog leg》。但它也真谈不上轻松。
偶尔,他会抬眼去打量这个房间,它不大,却很温馨。每一处都有那个男人的痕迹:数把吉他、效果器、音箱、唱机、散乱的唱片,等等、等等。每一处也都有颜瞻的痕迹:钢琴谱、书本、节拍器、衬衫、帽子、玩偶,等等、等等。他们生活在一起。感情……很好。一定很好,从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就可见一斑。
真令人羡慕啊。
颜瞻的手机十一点多响了,熊鑫起身,却没有颜瞻动作快。别看他睡得那么沉,手机只响了一下他就坐了起来,伸手胡乱去床头柜上抓。他听着他讲电话,情绪很激动,他伸手问他要纸笔,熊鑫忙不迭去客厅拿给他。
颜瞻挂了电话,眼睛炯炯有神,“调查员说交叉核对了公司旧档案,他记得看过彭勃的名字,然后找到了。那混蛋好像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多是经手政府项目,曾经有人委托他们调查过这家公司。他给了我号码,还有地址!”
熊鑫点头。
“我要去找他!”
“半夜公司不上班。”
“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我就去!”
“今天先好好睡。这下能睡踏实了吧?”
“……还是很担心呢,但,无论如何,有希望了。”
熊鑫笑了笑。
“都这么晚了?”颜瞻看向了闹表,“你快回去吧。快十二点了呢。明天的课别耽误了。”
“我不回去。我睡沙发。陪你。”
颜瞻有些感动。
“所以你好好睡。养足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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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从窗户望出去,成片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收音机偶尔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但这并不妨碍任伟去听它。电台的女主播正用煽情的声音大发感慨,背景铺陈的歌曲前奏吉他轻盈、透露着淡淡的哀伤。她还在抒情,有个男声已经随吉他流转而出,任伟夹着烟的手指僵硬了一下。那声音他是那么熟悉,虽然听不真切,但他确定他熟悉。而后,女主播的废话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歌声才清晰的亮出来。
“……你的爱是我想要,就算付出我所有,你的爱是我需要……”
嘶啦嘶啦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你的眼睛太美丽,我没法忽略在每一个夜里……”
任伟碾灭烟伸手去拨弄旋钮,声音却变得更加扭曲了。他有些急躁,就去拍打音响,但音响像是发出抗议,声音模糊成一片。
良久,它才恢复正常。
“……我知道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只能眼睁睁看装作不在意,我也知道你跟我有一道距离,那距离就是你对我视而不见……”
嘶啦嘶啦的声音又来了,任伟放弃了跟它的斗争,摸过烟盒,点燃一支烟,就躺到了地板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在身下,隔绝了湿冷感觉,也隔绝了坚硬。
那是颜瞻什么时候写的歌呢,任伟发现他想不出来。他只知道,这大概就是他们在M唱片公司的合辑内发行的那首歌,否则似乎是不会有公开播出的机会的。
他曾给过颜瞻那样的感觉不假,但那好像已是太早以前的事,然后现在他以这样一个机会听到,感觉真是讽刺。
被彭勃困在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说是“困”,但坦白来讲除了周日晚上的大打出手,他并没怎么他。他只是令他待在这儿,动弹不得。既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对他施暴。他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不理他,他就沉默。
任伟谢绝跟彭勃说一个字,甚至正眼都不瞧他。彭勃好像也不恼火,昨天他还给了他音响和唱片,全新、未拆封,多是他们都喜欢听的东西。彭勃白天也总是不在,时钟指向很晚才回来。回来就会待在他身边。他不言,他也不语。
他们最后一次说话还是任伟吼他:你到底跟你请的佣人说了些什么!
彭勃答的稀松平常:我只是杜绝你使出任何手段企图离开我身边。
任伟无聊就睡觉。假睡总能变成真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想跟彭勃说话他就闭眼。彭勃总是替他盖上毯子、被子这类东西。有时他会以指尖触碰他的脸颊,确切来说是他脸上的伤痕。除此之外,就连拉他的手都不曾有。不知道他是不敢,还是不想。但任伟更倾向于后者。天底下的事就他所知还没什么彭勃不敢做的,可如果是不想,如果是他彻底的伤害了他,他又为什么不放他自由?
任伟又有些困了。封闭的环境,一天二十四小时相仿的时间,疲惫的精神与随时处于紧张状态的躯体。睡眠像是唯一的出路。
也像每次入睡前一样,任伟又想到了颜瞻。他肯定在着急吧?是不是又哭鼻子了?还是说……他已经洞察到了他的真面目,正恨之入骨诅咒他去死?
半梦半醒间,任伟隐约听到了门响。他机警的睁开眼睛,身体也随之缩成一团。
彭勃出现在了门口,左手松着脖子上的领带,右手拎着一只琴箱。任伟一动不动的盯着彭勃,他从没见过他穿的如此正式。那让他看起来好像他从未认识过他,异常陌生。
彭勃走近了任伟,任伟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不免哆嗦了一下。然而彭勃话都没有跟他说,只把琴箱靠在了床头柜上,就转身出去了。
任伟良久半坐了起来,看了看挂表——一点零三分。点燃一支烟,任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那把琴他碰也没碰。
彭勃再过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穿着浴衣。
还是有酒味,任伟闻得见,但已淡去许多。也或许是被他指间夹着的香烟掩盖了。
“还疼么?”彭勃的手抚上了任伟的脸颊。
任伟向后靠,不让他碰触。
彭勃似乎被激怒了,他用力扳住了任伟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烟气飘进了任伟的眼底,令他的眼睛有些发涩。烟灰在这一动作幅度下掉在了床上,彭勃却毫不在意。半晌,他才放开了他,“去洗洗吧。”
任伟一动不动。
“你可以把浴室的门反锁。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放松下来,咱们谈谈。”
任伟还是不动。
“别挑战我的耐性。真的。我自己都没信心。”
任伟从床的另一